问道寻心

　　丁麟知道这位小华指挥惹上了大麻烦。
　　看在韩大人的面子上，他没想过落井下石。
　　有人来找过他，但他没答应。
　　商人家庭出身的他很明白信义的分量，也懂得衡量利弊，没有最后的筹码，千万不要出卖同阵营者。

　　然而此刻的丁麟却有一瞬间生出了后悔的情绪，这位小华指挥今天心血来潮一般，拉着他上街巡查，看看东家的秤砣准不准，瞧瞧西家的物价是不是虚高。

　　他们已经在一家粮店前站了两刻钟，看每一个进店的客人买米的价格是不是一样的。
　　看着他们在这里，周围的百姓也意识到了什么，纷纷过来买米。
　　兵马司的大人在盯着，他们绝不敢抬高价钱和缺斤少两。
　　即使他们平时也没觉得这家店有什么问题，但此刻依然觉得放心了些许。

　　人越聚越多，丁麟看着百姓们对他们这群官差毫不避讳的模样，心情有些复杂。
　　“指挥大人，下官冒昧说一句，大人一直如此，百姓对大人可就少了敬畏啊。”丁麟提醒灵玉，“兵马司这种底层的衙门，可不比大老爷们可以摆出和蔼的姿态来，常打交道的，你越是和气，他们越不把你当回事。就算这里是内城，真正的达官贵人人数本身也是少的。多是小人，畏威而不怀德。”

　　灵玉则是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先前也是这么想，所以对你们也是一直拿一个有威严的上官来要求自己，结果呢，你们也并不曾对我有什么恭敬，估计背地里也没少骂。
　　“这看不起就是看不起，反倒是收拾了你们一顿，显得老实不少。
　　“我们身后这一队人官兵，就注定了他们会带着畏惧来看待我们，并不会因为我们过分和气而恣意妄为。”

　　丁麟尬笑两声：“我也是为了指挥大人着想，恕我直言，您的年纪本来就……”
　　“我不可能因为表现得威严就从八岁变成十八岁……走吧，差不多了，人再多就该乱了，留两个人在这里看着。”

　　灵玉和丁麟继续走着，一般巡视也一遍闲聊。
　　她很喜欢听丁麟讲那些市井故事，讲那些黑心商人如何坑人，而他这一队的手下又如何个个都是好手，能分辨好坏主持公道。

　　这条街上他们的存在自然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但他们对此都习以为常，两人有时闲聊，有时产生争议，有时又相谈甚欢。
　　似乎丁麟对灵玉的所有意见，都随着那天灵玉的实力展现而隐藏了起来。

　　毕竟一旦被她发现他背后有什么动作，她事后会受到什么惩罚不好说，但他一定会在当场就遭受很严重的生命威胁。

　　而在不远处，一个跟着徐施文一起上疏弹劾了灵玉的言官恰巧路过，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合拢张大的嘴巴。

　　他有些理解不了，甚至怀疑自己上疏弹劾这件事是不是错觉，为什么他们像没事人一样？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他这两天可是战战兢兢，不敢往人少的地方去，更不敢一个人出门，到衙门点卯也是晚出早归，生怕遭遇什么不测。

　　弹劾修道者可不是开玩笑的，除了成建制的军队，没有人能够在武力上抗衡修道者。

　　当然有皇帝在，有御林军、禁军、城防军各个军队在，理论上，修道者那点儿人，绝对掀不起什么风浪。

　　说是超出红尘的修道者，但他们太依赖世俗力量的供给了，甚至还必须是一国朝廷这种级别的力量。
　　所以修道者只能在规则下进行博弈，他们不能随便杀人。
　　这就是秩序。

　　但说是这么说，但做是另一回事，他们这些言官，某种意义上也真的是豁出性命去赌。
　　赢了一切好说，输了……
　　但修道者面临的处境也是一样，甚至更糟，他们在朝廷可是孤立无援，能够仰仗的只有君恩。

　　刘沐澄这段时间的活儿基本都干完了，现在是无事一身轻。
　　整个衙门里，似乎只有吕粱还在忙着，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李家酒肆，一个常来这里喝酒的兵马司兵卒，一进来就要了二两酒。
　　李掌柜的和他也算熟悉，不仅指了指外面的太阳：“官爷，这个时辰，您喝了怕是不好醒……”
　　“少废话，让你上酒你就上酒！”
　　“是是是……”

　　李掌柜一边应和着，一般让自己女儿一会儿别出来。
　　李小娘子瞧了瞧外面的情况，颇为不满道：“兵马司的，也不知道三姑娘怎么不管管？”
　　“毕竟是个姑娘，哪里管得住呢？”

　　林相府邸，一个美丽的少女坐在秋千上，怀里抱着一只狸奴。
　　最近不知道是哪些人在造谣，说她即将成为三皇子妃。
　　都是没影的事儿，这样胡乱污女儿家的清白，实在是可恶。

　　她是丞相的女儿，她要什么样的好男儿要不到？嫁给三皇子？等着以后跟着三皇子就藩，离开京城不知道去哪个穷乡僻壤当王妃吗？
　　她可不想离开京城。
　　除非，三皇子能够成为储君。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又不免泛起了一丝涟漪，万一，真的可能呢？
　　她记得母亲说过，三皇子被皇贵妃教养得极好，相貌堂堂，气质儒雅，性格宽仁，颇有才学，在宫里的名声比太子还要好。

　　“笑死了，谁在宫里的名声能比太子还要差？”
　　巡视一圈，回到衙门里继续做衙的灵玉听见雷勇又来给她讲三皇子和林相女儿的八卦，不禁说道。

　　雷勇讪讪，这话他可不敢接，哪怕这已经算是在自己衙门里和自己人私下说。

　　一旁的秦书吏依旧老神在在，方平经历得多了，也淡定了许多，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三皇子和林相女儿这事，肯定是有人放出来搅合，让人觉得这事和储君之位有关……”

　　等到雷勇走了，韩振平又一脸凝重地过来。
　　灵玉看见他的神情一天比一天严肃，她就一天比一天想笑。

　　“你可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处境？你被弹劾了，随时可能下狱！”韩振平的眉头拧成了川字。
　　灵玉依旧淡定：“可能我的确不懂官场，但我比你们懂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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