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

　　酒店对顾聿衡来说就是个临时睡觉的地方。
　　他白天不常在，也不爱外人打扰，便免去了每日的卫生服务。

　　今晚回来的早，简单收拾完房间，他叫刑秘书将提前预定的葡萄酒送来。

　　套房客厅三面环窗，如星棋密布般的城市夜景尽揽眼底，天空浮着稀云，静谧安然。

　　顾聿衡在没开灯的客厅里，一边看夜景，一边喝酒。

　　这瓶葡萄酒产自一家私人酒庄，从不对外销售，酒庄老板跟他父亲是旧时，得知他回国，特意送来一瓶桃红。
　　老板在电话里说，送来的这瓶酒是他小时候喝过的一款桃红，当时喜欢的不得了，让他尝尝看，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多少年前的事了，没想到您记得这么清楚。”
　　酒庄老板哈哈笑：“想忘也忘不了，我从没见过哪两个小娃娃能一口气喝半瓶葡萄酒。”

　　儿时的事，顾聿衡仍记忆犹深。
　　酒庄老板来家里用饭，顺便带来两瓶刚酿好的桃红，开饭前，两瓶酒一直存放在厨房冰箱里。
　　当时他在楼上陪许绫然玩积木，玩了一上午，她说口渴，要喝水。

　　他知道，她是想喝有味道的饮料，便牵她去冰箱里拿汽水。
　　那些汽水许绫然不想喝，她指指最边上放着的，一瓶细长的粉白色玻璃瓶，她够不到，要他拿下来。

　　顾聿衡说那是酒，不可以喝。
　　许绫然稚嫩的小脸满是执拗，任性道：“饮料，没有粉色的酒。”
　　......

　　就着这个话题，俩人聊到工作。
　　聊着聊着，老板突然想起什么：“欸，跟你一起喝酒的那个小姑娘，现在在做什么呢？”

　　抽离的思绪逐渐被收回。

　　北京转凉有段时间了，冰镇过的桃红，一口下去沁人心脾。
　　口腔瞬间被清新鲜甜的果香席卷，回味淡淡的酸甜。

　　电话铃响起，他拾起手机：“喂，爸。”
　　“睡了没有？”
　　顾聿衡抿一口酒：“还没。”

　　顾华晖那边是早上，他正要去公司，没时间闲聊，直入正题：“知道你忙，之前就没跟你说，别忘了抽空去拜访你许爷爷，我昨天跟他通过电话，他知道你回国了。”
　　“好。”

　　父子俩向来话不投机半句多，没什么事不会联系，听到他答应了便匆匆挂断。

　　顾聿衡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将桃红放进冰箱。

　　或许是微醺助眠，这一夜，他睡得比前几天要好。

　　*

　　Playhouse那事后，陈朔没再找过许绫然，也没有莫名其妙的陌生微信加她。

　　两周过去，许绫然心情平复的差不多。
　　她跟陈朔分手的事在朋友圈传开，只希望这辈子别再碰见，不然又得恶心好久。

　　从上周开始，云创的几个主要业务陆续重启，重心依旧放在智能终端上，也是云创最被大众熟知的产品。
　　万事起步难，公司又缺人，加上频繁的职位调动，压力给到HR部。

　　部门总监和三个组长已经连续一周加班，晚上睡觉还在回邮件。
　　之前的每周例会增加至三天一开，周五还有总结会，每个人都得写个人工作总结并向领导报告，近期一些高校的双选会来临，还得出外勤。
　　要不是老板办发布了涨薪通告，办公室早就哀声连天。

　　许绫然作为HR助理，平时也就跑跑腿，近两天开始吃不消，下了班倒床就睡。

　　期间小姑给她打了个语音，让她这周放假回老宅一趟，当时她正要睡着，听得迷迷糊糊，含糊应声。

　　周五，娟姐拿着一沓文件丢给许绫然：“交给谢总，他秘书电话占线，他现在在三十六楼开会。”

　　许绫然从善如流的揽过文件，上楼。

　　三十六楼是高层办公的地方，她没来过，问了下楼层前台才找到会议室位置。

　　这个时候会议已经开始了，刚走近，许绫然透过玻璃看清楚里面的场景，心下意识缩了下。

　　参会的都是公司管理层，最前方坐着顾聿衡，她立刻想到不久前自己还跟顾总在夜店门口尬聊了几句。

　　握住门把，许绫然做了个明显的深呼吸动作。
　　她准备什么都不说，把文件交给谢总就走，最大程度降低存在感。

　　就这么边想边走，走到半路，身子猛地一僵。

　　她好像。
　　不知道谢总是谁。

　　此时众人的目光全在她身上，猜到应该是来送东西的职员，便静静等她。

　　许绫然大脑一片空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怎么能这么丢脸。
　　“那个...请问哪位是谢总？”

　　离会议桌主位最近的中年男子向她招手。

　　这一刻，许绫然眼里只有这位谢总，她直直走过去，把文件放在谢总面前。
　　弯腰时，手不小心撞倒左边的水杯，还是烫水，下意识把胳膊往外一甩。
　　“嘶——”

　　水洒了一桌，迅速祸及到一台电脑。
　　她听见自己碰碰狂跳的心跳声，连忙将那台电脑举起来，又忘了电脑在充电，连着插线头，这一抬，插板顺势滑过顾聿衡的西装，还染上水渍，场面一团混乱。

　　“对不起，对不起。”许绫然连连道歉，赶紧空出一只手，从包里拿纸巾。

　　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这一处，不时睨一眼老板，猜他应该被气到没脾气了。

　　顾聿衡面不改色的接过她手中的电脑，淡声问：“有没有被烫到？”

　　这杯水是他的，他喜欢喝温水，想着等会再喝就凉透了，便让秘书准备了开水。

　　“没有没有，不好意思顾总，把你电脑弄湿了。”事实上，她身上没沾到一滴水。

　　“没事。”顾聿衡抽纸帮忙擦起来，同时对其他人说：“继续，刚才到谁了？”

　　将桌面和电脑擦干，纸巾已经用完，幸好没有打湿文件。

　　转身时，许绫然不小心瞥见老板袖口湿了大片，视线下意识上移，只见老板神情无异，不知是没发现还是不打算怪她。

　　她懊恼又后悔地离开会议室。

　　回去路上，许绫然越想越纠结。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顾总不好直接责备她，可万一是个小心眼怎么办。
　　另外，他还准确的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是面试时见过一面，记性能这么好？

　　来不及多想，小组群里又在艾特她，堆成山的工作，直到下班也没完成。

　　明天休息日，许绫然准备在家好好休息两天。
　　驱车去超市买了些零食和速食，提着满满一大袋塞进后排。

　　汽车刚启动，许姣的电话进来，她摁下车载屏幕接听键。

　　“然然你在哪？”
　　“刚下班，准备回家。”
　　“我车送去保养了，要不这样，你明天回去，到时顺便来接我，今天我店里有点忙。”

　　许绫然反应几秒，猜到她说的回家应该是回老宅：“回老宅干嘛。”
　　许姣：“我不是前两天才给你打过电话，家里来客人，爷爷要我们回去一趟。”

　　“......”
　　许绫然撇过身子，看向自己为这个周末准备的粮食，没吱声。

　　猜到她有小情绪，许姣补充：“是你爷爷战友的孙子回国了，他们一家出国前跟咱们住同一个小区，你们小时候还见过呢。”

　　许绫然噌的一下拔掉车钥匙，泄气道：“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爷爷不是在家吗，为什么我们一定得回去。”

　　老爷子跟战友二十多年没见面，也几乎没怎么联系，一般来说，这种革命情谊只剩形式，偏偏老人家最在意这个。

　　店里还有客人，许姣没再废话：“老爷子这两天正高兴呢，别触霉头，就这么定了。”

　　*

　　隔天下午，许绫然收拾好出发去接许姣，五点过到老宅。

　　到家时，客厅人不多，张菀之跟两个孩子都不在，大姑一家也不在。
　　许耀明解释：“菀之带着孩子们去旅游了，还有几天才回来”

　　许绫然不关心这个，看大家聊天的聊天，忙的忙，便挑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准备玩会儿手机。

　　许姣顺势在旁边坐下，加入他们的话题：“客人没到吗？”
　　许正勋：“到了，下午就到了，陪我说了会话，就回他们家老房子了。”

　　两家离得近，中间只隔着两栋别墅，走几步路的事。

　　许耀明想到什么：“下午我看见搬家公司的货车停在他们家门口，自从顾叔出国，这房子就一直空着，现在是打算搬回来住？”

　　许正勋也不知道人家搬不搬回来住，只说：“那孩子孝顺，虽然全家都在国外，可落叶总是要归根，自家祖宅怎么能荒废，就重新修缮了，家具能留的留，不能用的也全部换了。”
　　“没想到顾叔的孙子都这么大了，今天见着的时候把我吓一跳。”许耀明感慨。

　　“他比然然大四岁，”提到这个，老爷子转向许绫然：“说起来，你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呢，我记得，你那时候成天缠着人家。”

　　许绫然注意力从乙游里挪开一秒，跟过年时应付远房亲戚那样，敷衍至极：“我不记得了。”
　　“那会儿你还小。”

　　老爷子看眼腕表时间：“可以叫阿姨开始做饭了，聿衡估计也快过来了。”
　　许姣起身：“我去跟厨房说一声。”

　　许绫然没听清爷爷说的那个人名，也不关心，过了一会儿，许姣回来，仍是在她旁边坐下。

　　“最近工作忙不忙？”许姣忽然问道，从茶几上端了杯茶，抿一口。
　　“忙。”

　　听见她们聊天内容，许耀明插嘴：“新闻上说，云创被收购了，还换了新的老板？”

　　许绫然：“所以说忙，现在部门要求三天开一小会，每天写工作小结，周五写周总结并且在会上报告，本来平时工作就已经够多了。”
　　“我怎么觉着这工作量算正常的，”许姣联想到闺蜜平时跟自己抱怨起工作，事情比这多得多，“可能是之前太闲，一时半会适应不过来。”

　　“要是觉得累就辞职，回家休息休息，或者跟你张阿姨出去旅游。”许耀明不放过任何一个劝她辞职的机会。

　　许绫然一下就不吱声了，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不冷不热。
　　大人们对此见怪不怪，没再说她，继续聊起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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