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蝶

　　新学期上来的那一个星期，学校里简直就像超现场的娱乐现场。所有的八卦新闻和小道消息以及图片视频证明都来了个大汇总，正在校园内欢快肆虐。真的是Hppy New Year！

　　据说有人看到严睿冰和一位男士进出城里著名的妇科医院。
　　据说有人看到祁畅和安老师在酒吧同饮一杯鸡尾酒。
　　据说有人看到武家姐弟亲密拥抱着打闹。
　　据说有人看到郏信菲和一位妖艳女子进出一家同性恋俱乐部。
　　据说有人看到董哨半夜从施方青家里出来。
　　据说有人看到陈柏和毕林静月在新年的午夜在公园里接吻。
　　据说有人看到莘瑶拿着行李搬进了崔龙伟的住所。
　　据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有照片做证明，在法庭上，这算是铁证吧。
　　于是所有的人都没有了自己的秘密，却拥有了别人的秘密。世界荒谬起来的时候，变得真实多了。
　　“你有没有听说……”
　　“那是不是真的？就是……”
　　最近成了最流行的问候语。
　　作为当事人，按照常规，永远都是最后才知道的。

　　这所有的一切还没有真正开始闹腾，更大的新闻便在第四个星期的第四天空降校园八卦榜，迅速成为第一名，而这一刻，整个校园轰得炸开了锅。在学校外面的小河里浮上来了一样东西，而这个东西像黑洞一样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娱乐现场再次为犯罪现场腾地。谁说先死者要让位于后死者？人们总是更相信另一个说法，那就是活着的人还有很多的机会，而死去的人再也没有了。
　　火蝶的尸体一个学期之后浮出了水面。真是个疯狂的世界。不过说是火蝶的尸体也不完全正确，因为尸体在水中浸泡了数月，早就已经高度腐烂，少有血肉的几乎只剩下一副枯骨。警方想要先进行DNA检测，但是火爸爸拒绝提供样本。这个应该也是或多或少可以理解地，特别是对一个坚信自己的孩子还活着的父亲，而坚信的东西不需要证明。

　　现在，先从活人开始，毕竟这是死人开始的身份。不管这个死人是谁，他或者她都真实的存在过——警方确认尸体为女性，这就让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了——我们也许不知道她的故事，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和她交谈，不能自己去感知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只能听说，听别人说。而别人说的话有多少可信度，活着的人心里都很明白。但是，在这个活人的世界里，总会有人知道什么，真实的知道什么，也总会有人怀念着她，为她的离去伤心难过，怎么会没有这样的人？如果不这样相信，活着会变得多么绝望？再想想每年登记在案的失踪人口你就会知道了，这具尸体可能是任何人，任何你看不到的人。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即使她不是你的女儿，她也一定是别人的女儿，有人想要得到公正。”
　　火爸爸不吃这一套。父母对子女的爱是很伟大的，伟大到可以很自私地相信他的孩子是唯一的孩子。

　　“你有什么想对我们说的吗？”
　　严睿冰第一次被动地被包围在了中心，她的好朋友们开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扫视着她。
　　“我们是朋友。”听不出来这句话是想表达什么。
　　“你们一定有了想法，说来听听啊。”严睿冰第一次表现出真实的镇定，现在，她已经不在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她也不想再当什么女王，因为这个时代并不需要这个。
　　“女王是资本主义的东西。”火蝶曾经很严肃地说过。“我们是奔向社会主义新世界的孩子。”
　　“我们一直都认为你是一个很……”朋友们互相看了一眼。“神圣不可侵犯的，完美的，好强的，聪明的，命中注定的伊丽莎白女王一样的人物，可是你……”
　　“你最近是不是看起书来了？”严睿冰强忍着没笑出来。“英国人会打过来的。”
　　“我们真的这么想。”
　　严睿冰还是笑了，却头一回没有朋友们符合她，她们的脸上带着失望。
　　“也许你们应该改变你们荒唐的看法。”严睿冰耸了下肩。“我要开始我的生活，走我自己的路，我没有让你们无路可走，也没有要你们无话可说，我只是……不在乎了。”

　　是的，很突然，他们都不在乎了，不在乎别人，那些与自己的生活幸福实际上并没有关系的别人。

　　“小的时候，因为怕苦，我不想练的，但是师傅说，我必须强大起来，才能去保护那些我关心的，在乎的人和东西，我只有先强大起来，才能帮助他们，才能让他们和我一样强大。”
　　“听着不错。”武小焕做着她的水果色拉。
　　“但是后来我意识到，其实并不完全是这样的。”武小敞做着他的蔬菜色拉。
　　“说来听听。”武小焕偷偷拿了武小敞切得很好看的小番茄。
　　“多强大才算强大呢？”武小敞突然不再计较武小焕偶尔的孩子气，他很享受着看着这个“小偷”堂而皇之地拿走他的劳动成果。“即使你是一个国家的统治者，你也不能保护所有你心爱的东西。如果一直都不够强大呢？就放弃斗争吗？自然界里有那么多弱小无助的生命，每天都在奋斗着生存着。所以我意识到，人不是在强大后才学会去战斗的，人是在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中强大起来的。”
　　“总结呈词。”武小焕完成了她的作品。
　　“学校里你有遇到麻烦吗？”武小敞也完成了他的，只是少了四颗小番茄。
　　“难道你想为我去打架？”武小焕端着自己的色拉走向餐桌。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具体的对象，如果战胜它就可以解决问题，我会的。”武小敞端着色拉走到武小焕对面的位置。“他们有对你说什么很不好听的话吗？”
　　“不要担心我，我不会在乎那些话的。”武小焕习惯地去摸了摸武小敞的头发。
　　“我可是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他们。”武小敞插起武小焕晚里的小番茄。“我只在乎你。”
　　“那我们还担心什么呢？”武小焕突然抓住武小敞的手，把那颗插起的番茄塞进了自己的嘴巴。
　　武小焕已经爱上向武小敞撒娇和耍无赖，这是她成熟那么多年后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可以被宠爱得无法无天的小女孩。武小敞已经很享受武小焕在他面前显示出来的小鸟伊人，这是他梦想了很多年的梦想。
　　Have you ever dream a dream？

　　我们从来都不是我们伪装是的那个人。

　　“你还记得你曾经的保证吗？”
　　面对家人，老师意正严词的责问，董哨忽然看空了。
　　“以前我告诉自己，我不可以让你们失望，后来我告诉自己，我不可以让我爱的人失望，再后来我对自己说，我不可以让自己失望。”董哨摇了摇头。“其实我都错了。”
　　他们当然没有听懂董哨的话，在高考到来前的这一段时间，画室被关闭了，所有的孩子被要求按时准时地出现了在教室里，做老师的好学生，跑完禁锢的最后一圈。
　　“我有一份生日礼物要给你。”施方青还是大胆地来找董哨，伴着旁人的窃窃私语。“也许你以后也不会再收到那么好的东西。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个骗子，我以前说过的所有的话都是真的。”
　　“我很期待。”董哨对施方青露出很温和的笑容。而施方青一反常态地红了脸，转身跑开了。

　　对于任何一个年龄，阶级，种族，性别的人来说，只有爱，永远还是不够的。

　　“最近有些关于你的传言，对你，还有我们学校都不是很好啊。”
　　安玲旖老师被叫去了校长办公室座谈。
　　第一次，祁畅作为一个孩子有了特权，所有的箭头一下绕过了他，这比射在他身上更加让他不安。
　　“为什么会这样？这难道都是她一个人的错？”
　　“因为你是学生，未成年，所以人们对于你的自主判断能力是很怀疑和不信任的。”项汇辉成了祁畅的大哥们。“现在你只是一只迷路的小羊羔，需要正确的指引。”
　　“这简直就是放狗屁！”祁畅一下把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
　　“现在，你证明了他们的观点。”项汇辉儒雅地坐着，品着手中的百利。“我很了解小安，一旦她决定了，就没有什么可以吓到她。只要你还在他的身后，她就永远不会倒下。”
　　“以前我问她喜不喜欢摇滚，她只是笑，不回答。”祁畅慢慢镇定下来。“现在我知道了，她就是摇滚。”
　　“沉默有时候比最高分贝的声音更刺激你的神经。”
　　校长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一个沉默中的老师。他只能决定，如果她依旧一意孤行，那么就只能让她另谋高就。学校不能，不会，也不应该为他们的冲动承担责任或充当靶心。
　　“我是孩子们的M•A。”离开前安玲旖开了口。“只是他们的M•A。”

　　有的时候，真的，很突然地，我们一点也不觉得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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