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流星坠落时

　　44 相亲

　　抽出手，周轻扬垂着头，回答的很小声：“没有，你多心了。”
　　“看着我说话。”许含辉把他扯过来和自己面对面。

　　如果看一眼，可能就没有勇气了。

　　周轻扬要走，因为歪头找到了他。
　　他怕歪头发现许含辉，更害怕许含辉知道歪头后的反应。
　　会后悔带自己回家吗……

　　周轻扬不敢知道这个答案。

　　沉默一会，周轻扬做足了心理准备，抬起头，小心对上许含辉的眼睛。

　　许含辉的眼睛非常漂亮，透露着一种肃正感，平时开玩笑的时候正气感或许没那么强烈，但正色时眉眼中因正气太足而散发出的威严感常让人无力招架，这也是为什么建筑一部的十个小毛孩子们能被他这个年纪不大的领导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原因。

　　此刻许含辉就用这种带着点强硬的目光责问着他：“你昨晚害怕是不是也跟这个有关？”
　　周轻扬没回答，轻轻地抽自己的手，没抽动，许含辉的手收紧了。

　　周轻扬恳求道：“饭凉了，吃完饭再说好吗？”
　　“不好。”许含辉紧握着他，“轻扬，我不会逼你说出你不想说的事情，但是如果这件事可能会妨害你的安全，我就必须知道。”

　　周轻扬忽然直视了他的眼睛，没闪躲：“为什么？”

　　许含辉微微皱眉，似是没懂：“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同学一场。”许含辉很平淡地回答，“难道我们两个置换，你不会帮我？”
　　“不会。”周轻扬飞快回答。

　　许含辉震惊了，露出了一个“卧槽你居然是这样的周轻扬”的表情。
　　可周轻扬没跟他开玩笑。

　　周轻扬后退一步，摊开手，这是个展示自己的动作：“许含辉，你看到了，我住在地下室，做着乱七八糟的工作，连高中都没毕业，工资不低但是每天吃饭都成问题，你不想想为什么吗？正常人都懂要趋利避害，你却在这当菩萨，给我这种会给你找麻烦的垃圾帮忙，你有病吗？”

　　他近乎没有换气就把这些话一口气说完了，许含辉果不其然被他震住了。
　　两人很久没有说话。

　　世态炎凉见得多了，周轻扬以为自己应该已经习惯了，可这一瞬间，他还是觉得难过。
　　他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这一次抽出来了。

　　可能饭也不能吃了。他自嘲的笑笑，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我有病，”许含辉忽然说，“颈椎病，今儿下午刚拍的片子。”
　　“发病还是因为给你揉伤低头太久压迫神经了。你倒好，让人伺候完就跑。”

　　周轻扬停住了脚步。

　　身后响起脚步声，许含辉走过来揽住他肩膀：“哦，我知道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你怕连累我？”
　　像淋了一场大雨突然被人遮在了伞下，周轻扬有点失力，伸手揪住了他侧腰的衬衣，堪堪维持住自己的站姿：“没有。”

　　“嘶，我发现就算约法一百章你都会知法犯法明知故犯啊！”许含辉照着他屁股狠狠拍了一下，周轻扬一抖，猛地抬起头，对上许含辉的眼睛，“那我也直接告诉你，想搬走没门，你要是趁我不知道走了，你就算去睡老鼠洞我都一个一个叉翻给你找出来在你脖子上拴根铁链锁家里。听明白了吗？”

　　……

　　周轻扬懵了：“不是，辉哥……”
　　“这时候知道喊辉哥了？晚了！我已经生气了！”许含辉松开他，拧着眉去厨房把水煮肉片端出来，“我水煮肉片白味儿的，真是闻所未闻！”

　　“辉哥，我错了，对不起。”
　　“滚一边去。”

　　*

　　由于周某人昨夜发疯，许含辉第二天翘了班。
　　很不地道地搞了个跟踪。

　　早起他给周轻扬说：“你如果担心这两天就先别出门了，中午饭想做做，不想做就点外卖。”
　　结果十分钟后，他果然看到周轻扬这不听话的孙子出了门。

　　想让周轻扬听话，真是强人所难。

　　许含辉开着车跟着他走，以为周轻扬会去上班，结果周轻扬去了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派出所？
　　干嘛？报案？

　　这么严重？！还好昨天没让他走！

　　许含辉有些犹豫要不要下车跟进去，如果真的是已经到要报案的程度，他不想让周轻扬自己一个人面对。

　　周轻扬似乎并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事。

　　周轻扬有秘密是一定的，这些秘密可能是导致他现在生活境况的原因，甚至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许含辉是个正常人，不可能没想过这些潜在的风险。

　　但是想过了又怎么样，他发现自己没办法不管周轻扬。
　　他觉得自己有点烦人，甚至感觉自己在强迫周轻扬，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叹了口气，推门准备下车进去看看。
　　但紧接着他就赶紧坐回来了，还找了个墨镜把自己上半张脸遮住。

　　因为周轻扬从派出所里出来了，还买一送二，身边跟着个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女生以及一个五六岁的小孩。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许含辉懵了，瞪着眼睛看到一个警察模样的人走出来，一脸慈祥地在两人肩膀上拍了拍。

　　？？？

　　肯德基门店。许含辉坐在隐蔽的角落，和周轻扬一面装饰镂空墙相隔。

　　破案了，这是一场相亲。
　　你小子可以啊，天天忙的白天黑夜不着家，原来是跑来相亲了。你不是忙着赚钱吗？难不成是忙着赚钱攒老婆本？！

　　靠，你不是gay吗？嚯嚯我这么多年搞得我连个对象都处不上也就完了，居然还嚯嚯人家黄花……不是，良家妇女，你这人真没素质。

　　这小警察什么意思？！给周轻扬介绍对象也不介绍个年轻漂亮般配的，给介绍个年轻漂亮带孩子的是怎么想的！
　　初中毕业，现在在餐厅当领班，孩子是十八岁跟上一个电信诈骗时候认识的男孩生的……

　　这时，小孩忽然把桌上的橙汁碰洒了，橙汁撒出了好多。小孩吓得小声惊呼，眼见着水往妈妈衣服上流去，周轻扬连忙起身用纸巾按住桌边截住，嘴里安慰着“没事，用不用给你换一杯？”

　　声音温柔的许含辉听都没听过。

　　我靠，周轻扬你这是要喜当爹啊！

　　许含辉一口闷掉了半杯可乐，冰的肠子直抽抽，他有点烦闷，但又说不上来是怎么个烦闷劲儿。一边暗骂周轻扬怎么回事表面上吃他的穿他的背地里居然还跑来相亲，一边又想那小警察是不是有毛病给周轻扬介绍了个拖家带口的。

　　但最后都在周轻扬很温柔的语气中统统变成了失望。

　　失望什么呢？不知道。

　　他在周轻扬第二次笑起来的时候离开了肯德基。

　　开着车不知道去哪，家不想回，也不想去公司上那个破班，结果没成想最后居然开车拐到了步行街，正午时分坐在了琴桌后面。

　　上午饭店里人理所当然地少。许含辉冷着脸拨着琴，王皓闻讯赶来，谨慎地架起手机：“今儿这不算那三次里的啊！这是你自己要来的。”

　　许含辉一声不吭。

　　“嘿，观众朋友们，热烈欢迎我们无有男神闪亮出现，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人钱都没有的给捧个鬼场——遇到财神了帮我们捎个吉利话。哎呦，不对诶，今儿不对劲嘿！”

　　服务员小张端着一套干净套盘路过：“许哥心情不好？”
　　“你也听出来啦？”王皓乐了，“秋风辞，够萧瑟的嘿！”

　　同一首曲子萧瑟到第十遍的时候，许含辉终于收了手，掀起眼皮不悦地看向王皓的方向。

　　这个世界对帅哥真不公平，笑的时候那叫俊逸潇洒，生气的时候那叫凌厉冷酷，反正都是不同类型的帅。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但对于别人来说只是一幅画，观众只顾着品尝不同味道的帅哥，根本没人关心帅哥的真实心情。
　　手机直播里弹幕立刻就刷屏了，看都来不及。感叹号一排一排的发。

　　许含辉戴上口罩就要走，被王皓赶紧拉住了：“小张，给弄两盘菜。”

　　俩人往王皓办公室走，说白了还是个大包间：“说吧，怎么了这是？失恋了似的。”
　　许含辉：“失你妹！”
　　“我没妹。”王皓把他按餐椅里，关上门，盯了他一会，凑近问，“小周和你吵架了？”
　　许含辉正在点烟的手一顿，抬头向他看过来。

　　“真是啊？”王皓表情立马变得很精彩。
　　“没，”许含辉把烟点上了，深深吸了口气，“我跟他吵什么架，我俩天天面都碰不到的。”

　　“哦，原来是直接冷战不理你了。”
　　“……滚。”
　　“我不滚，”王皓特自觉地从许含辉烟盒里抽了一根自己点起来，“我要滚了留你自己在这偷偷哭多可怜啊！”

　　许含辉黑着脸起身，很开不起玩笑地让开一脸懵逼的王皓，大步离开了无有。

　　回到车上，他依然很烦。
　　他就是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吃个饭，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结果这世界居然没有一片净土。
　　王皓跟个神经病一样，总说一些神经的话。什么叫冷战了，什么叫失恋了。他和周轻扬只不过是干干净净住一起的高中同学，清白的都没鱼了。唯一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俩一个直一个gay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轻扬到底是不是gay，是的话他相个毛球的亲！

　　许含辉越想越烦，但他一把年纪却无处可去，下午只好回公司加了班。
　　这回不仅公司同事不觉得他是请了年假，连仨逆子都以为他是刚从工地回来。
　　居然没人觉得工作狂许含辉会请假。

　　这一刻他才真觉得有点可笑，周轻扬昨晚的反常不仅让他苦思冥想一夜，还让他抽风请了年假，结果对方不仅屁事没有，还兴高采烈去相了个亲。
　　昨晚周轻扬的反常搞不好只是相亲前的紧张，自己倒是真当回事了。

　　不过学习能让人立于不败之地，工作能让人变为一只除了愤怒其他情感值都不多的牲畜。干了会活之后他心情就死水无波下来，只不过回到家见到周轻扬，他又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今天周轻扬又是凌晨三点回来的。许含辉一想到他是为了攒老婆本才搞到这么晚就牙痛，不想说话，连周轻扬给他打招呼他都没理，饭也没给他做，就打包了一笼烧麦一直在蒸笼里温着。只不过老板给打的醋碟是油辣椒的，周轻扬不吃辣，他又给弄了个蒜醋汁。

　　倒了好多醋，打算酸死他。

　　可能许含辉自己不清楚自己心情不爽并不予克制的时候表情加上这一米八五的健硕身材有多震慑人。反正周轻扬从高中就知道，当下就能感觉出许含辉不高兴了。

　　他本来困得快要原地质壁分离了，但是被许含辉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立刻不敢困了，低眉顺眼地走过去：“辉哥，你睡吧，我自己弄。”

　　许含辉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

　　“……”周轻扬第一反应，“辉哥，我错了。”
　　“错哪了？”
　　“我不该答应了你在家呆着但是还出门去打工。”

　　你这叫去打工？！你明明是去相亲！

　　许含辉更火大了，冷着脸把烧麦和醋碟端餐桌上，冲了一碗速食紫菜蛋花汤咣一声放周轻扬面前。

　　周轻扬更害怕了。

　　以往一句“我错了”许含辉就能不计前嫌了，怎么今儿这招不管用了？！
　　许含辉见他死鸭子嘴硬毫无坦白之意，扭头就走，被周轻扬抓住了衣袖。

　　“辉哥，”周轻扬盯着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人找你了？”
　　“谁找我？”许含辉有一瞬间茫然。
　　“哦，没事。”周轻扬迅速收回了手。

　　不是，你相亲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就开始避嫌上了，手都快出残影了。

　　……难道是相中了？

　　许含辉忽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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