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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
43 电影
虽然周轻扬一直在笑,但是许含辉觉得他不太对劲。
说不上来,好像心里一直提溜着什么,笑容上脸快,下的也快,挂不住,心不在焉的样子一看就是有心事。
吃完饭,周轻扬没让他再给自己揉伤,说困了,想睡一觉。
可到凌晨周轻扬也没睡着。
难得浪费的一天,周轻扬没去打工,就应该补觉,这才是最高效的恢复方式,但他睡不着。
他知道那人找来了。
主卧里点着一盏小台灯,他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你生过那种不会要命、但永远不好的病吗?
比如鼻炎、比如风湿痛。
它们就像无赖、像流-氓,缠着你,消耗你的身体瓦解你的心智,无孔不入地盘旋在你生活里。偶尔一段时间它不会发作,你以为自己摆脱成功了,结果过一阵,一阵风一阵雨,又会卷土重来,带给你双重打击,以至于生出本能的恐惧。
你试过摆脱,但是无能为力。
人也一样。你一丝一毫、一分一秒都不想跟他扯上关系。你反抗不过,于是你拼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躲避它,不惜让自己动荡、流离、朝不保夕。
可对方就是不想放过你,像每天必会迎接的黑夜,总是会很快很快找上你。
换了六座城市,还是无法逃脱。
难道他要再逃离一座城市吗?
逃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他闭了闭眼,起身去找水喝。
安静漆黑的客厅放大了心中的恐惧与不安,他抬手打开了灯。
住在地下室的时候没有灯,但是余音绕梁多少能让他的恐惧消散几分,尤其是身处噩梦的时候,嘈杂不堪的环境能把他从逼塞漆黑的恐惧中拉出来,告诉他一切已经时过境迁。
他接了水递向嘴边,手被人忽然握住了。
周轻扬身体猛地一震,惊惶地瞪大眼睛。
“凉,别喝冷水。”许含辉瞧着他古怪,皱眉,“吓着你了?”
一滴冷汗从周轻扬额角滑下去:“没……没有。”
许含辉盯了他一会,没说什么,调高饮水机温度,给他换了杯热水:“用我陪你吗?”
理智上,周轻扬应该问他“为什么要你陪?”。但他现在无法理智。
两分钟后,他和许含辉一起坐在了客厅沙发上。
大灯换成了阅读落地灯,柔和的光线覆盖在两人身上。
许含辉拿个了盛满草莓的大碗塞周轻扬手里,又给他裹了个毯子,自己大剌剌地陷在沙发里,打开遥控在电视里找片看。
“你不想看什么?”许含辉手里飞快挑着片问他。
“你不是说熬夜猝死吗?”周轻扬瞥了眼挂钟,“现在十二点半了。”
“我曾经创造过三天只睡了五小时的赶图记录并且毫发无损。”许含辉非常淡定地按着遥控,“再问一遍,你不想看什么?”
是个狼人!
周轻扬:“……恐怖片。”
“行,”许含辉点开分类,“就看恐怖片吧。”
他在周轻扬非常无语的表情里点开《惊声尖笑》,屈指在他鼻头轻轻弹了一下:“小周同学,现在你可以明目张胆地害怕了。”
然后他似笑非笑地摊开手:“哥哥的怀抱借你,要吗?”
有的时候周轻扬真的很疑惑,许含辉身上这一套一套不停散发的魅力,到底是本性暴露,还是外力加持,到底谈过几段恋爱才把自己给剪成这么个让人根本无法抵抗的魅力形象。
握紧玻璃碗的手收紧,周轻扬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许含辉。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一如既往是为了眼前这个可恶的、每一个动作和呼吸都撞在他心脏里、撞了十几年毫无回应也不肯死心的该死直男。
唐松说过,许含辉人好、心地善良。
所以大半夜和他一起坐在这里,裹着毯子,一起分享搞笑恐怖片,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必一个人陷入恐慌里。
他对别人也这样吗?
有人曾经拥有过他吗?
周轻扬理智上知道不该靠近,可是许含辉让他无法理智。
就像他每天都在下定决心搬出去,可是又宁可让自己每天本就稀少的睡眠再减少一个小时,也想能待在许含辉身边。
不算失控,只是贪念。
他咬着嘴唇,忍着心里杂乱无章的酸涩,艰难地别开脸,强迫自己盯着纷乱的屏幕,屏幕上正是一个披着黑衣服的骷髅:“不、不用了,我不怕。”
“真不怕?”许含辉含笑看着他,“你说话都结巴了。”
周轻扬:……
他想解释这次不是吓的,但是许含辉已经伸出胳膊,把他整个人揽进了怀里。
“约法第几条?”许含辉在他背上很轻地拍了一下,一如既往带着辉哥的教训意味,“辉哥叫你过来就过来,不许口是心非。”
这不是第一次享受许含辉的怀抱了,但周轻扬依旧紧张,电视里的鬼跑进了他心里,在身体里到处乱窜,让他只敢虚虚地贴着许含辉。
身体的不诚实没过一会就被对方发现,许含辉收紧了胳膊,周轻扬不得不整个人埋在了他的怀里。
许含辉的面目非常坦然。
可是周轻扬的心脏扑通扑通。
快要爆炸了。
太大声了,会被听到。
周轻扬拉起毯子裹到胸口,努力调整失去控制的呼吸节奏:别误会,许含辉只是人太好,好的太没边界感,别误会,真的别误会,想想小时候许含辉的冷脸,他只是放飞自我了,不是改变性向了,别误会。
电视上的剧情不断播放,周轻扬在电影开场十分钟后终于洗脑成功让自己的心跳降了下来。
简直筋疲力尽,比跑一千米还累人。
没事儿,不算事儿。
周轻扬艰难地放松,疲惫地抬眼,正撞见电视上一只鬼跳出来,哈曼卡顿音响立体声环绕,嗷呜一声身临其境。
耳边心跳声飞速。
周轻扬捂住胸口,然后茫然。
不是我的啊?
他诧异地抬头,许含辉正盯着电视,一脸非常刻意的严肃。
周轻扬:……哈?
“辉哥……”周轻扬犹犹豫豫地开口,“你是不是害怕?”
“没有,”许含辉木着脸,说话飞快,“别瞎说。”
“可你心跳好快!”
“扯淡!”
周轻扬默了两秒,钻出许含辉的怀抱,犹犹豫豫地拉起他的手腕,撸起袖子露出运动手表。
心率158.
周轻扬抬头看着许含辉紧抿的嘴唇和绷起的下颌线,感觉他绷直的不是身体,是身为男人最后的尊严。
周轻扬顿时又感动又好笑,抬手挡住他倔强盯着电视的视线:“辉哥,我们别看了吧。”
他不敢说许含辉害怕,于是舔舔嘴唇:“我害怕。”
许含辉终于把视线从一直不知道在演什么的电视上收了回来。
周轻扬跪坐在他身侧,穿着他买的居家服,抓着他的胳膊,专注的目光里带着笑意与恳求,唇上染着草莓的颜色。
比草莓红。
像注满果汁的软糖。
这双唇忽然上下动了动:“辉哥。”
不得不承认,周轻扬的声音非常好听。许含辉忽然莫名觉得心里发麻,很想掐人一把,想让这双嘴唇用不这样正式的音色叫出他的名字。
他的神色好奇怪。周轻扬有些疑惑,小声、忐忑地叫他:“辉哥?”
许含辉呼吸一顿,手指难耐地屈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和冲动油然而生,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周轻扬的嘴唇上,周轻扬的嘴唇饱满红润,微微嘟着,像在索吻。
索吻?
两秒后许含辉忽然恢复意识,他倏地站了起来,把周轻扬吓了一跳。
我在想什么?!
客厅忽然变得好热,地暖还开着没关,现在几月了,怎么还开着,好热。
许含辉手足无措地站在沙发边,脚底的燥热蒸腾到心里,目光不知道该去哪,反正不该去周轻扬脸上。
他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竭力想忽视周轻扬,却忽然发现周轻扬的存在感极其强烈,整个房间都是周轻扬身上的红石榴洗发水味道,而这个洗发水还是他买的,在他的浴室里。
忽然坐立难安,许含辉只能落荒而逃:“睡吧,太晚了,熬夜猝死。”
紧接着书房门砰一声关上了。
*
许含辉可以给足周轻扬在家里的安全感,但是出门面对这个糟糕的世界时,每个人都只能与自己为伍,谁也帮不了谁。
思考了一夜之后,周轻扬决定辞职。
歪头能找到店里,必然是已经准备开始又一轮游戏了。
他不想给对方玩的机会。
哪怕他辞职的这一瞬间,就已经让歪头赢了一次。
就是有点丧气。自己努力了这么久,接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几乎是忍辱负重低三下四地去工作了,付出了这么多,最后还是为一泡屎前功尽弃了。
他在窗边站了很久,这个点小区里没什么人,年轻人都出去上班了,许含辉也早早除了门,只有他还在家,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就这样愣了十分钟后,他打出电话:“店长,你好,我是周轻扬。”
“说事儿。”店长一如既往地不太想跟他废话。
“我想辞职。”
沉默五秒。
“什么?”店长的声音忽然抬高,“你再说一遍你想干嘛?”
周轻扬没说话。
“就因为我扣你上个月工资?”店长特意外,“还是有人挖你了?”
店长这么坦然地把扣工资的事说出来,让他心里忽然来了一阵火气,语气生硬:“不是,我就是想辞职了。”
“下家找好了?”
“没有。”
“哦,那你辞职什么?”店长的声音降下来,语气又开始吊儿郎当,“周轻扬,你别在这搞笑了,除了我这儿你能去哪儿?送外卖都得要无犯罪记录证明的,你有?”
周轻扬握紧手机,一字一字地说:“这不关你的事。”
“你别在这跟我耍横,你想想,你来河城两个月都没找到工作,睡的可是自助银行。要不是我取钱的时候把你捡走了,你指不定现在在哪个鸭窝里待着呢。你不在我这干,就只能卖卖屁股了。你想想哪个中介公司会聘一个杀人犯帮他卖房子,哪个客户敢买杀人犯卖出的房子?”
一口一句杀人犯。周轻扬拉开手机,撑住窗台,脑子一阵一阵嗡响,脊背绷的僵直,他眼前发黑,可是手机里的店长还在不停叫嚣。
“我不是吓你,咱们中介圈统共几个品牌?你离了我,恋家这个牌子你是不能干了,我那几个好伙计那儿你也别想干了,毕竟我知道你底细了,他们想知道也不难。你转行?你都多大了?你只能转行去地铁口卖淀粉肠了。请问这样您多久能攒够你妈妈的换肾钱?有几个老板愿意单独为你每个月发一部分现金支付呢?又有几个老板在派出所登记从业人员排查的时候愿意接受访谈?我这么给你面子,你可不能给脸不要脸啊!哎,你现在冷静下来了吧?咱俩现在能谈谈了吧?”
周轻扬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店长不想让他走,没别的原因,他拼、他卷、他贱,薪资比别人低,赚的却比别人多。没有老板不喜欢这样的员工。
“这样吧,以后中介费咱俩一比一,当然底薪就得取消了,你看行不行?”
电话里是长久的沉默。这一次,店长也没有主动开口。
许久之后,周轻扬颓然地坐在了床上,低着头:“能把我调到别的分店吗?”
*
学会忍耐和接受,是周轻扬十八岁以后人生中大部分时间的必修课。
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但其实很多错误发生了,是无法被修改的。
无犯罪记录证明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是根本没有听说过的东西,但是它其实离我们很近——一次心存侥幸的酒驾拘留、一次学校冲突演变的街头斗殴、甚至或许只是一次试卷盗窃获利……这种激情上脑冲动之下做出的犯罪行为,会像古代罪犯脸上的刺青一样,被这张纸记录在案。
无论是自作自受还是被受牵连,都会跟着人一辈子。
比学校里所谓的档案可怕很多!
坐火车时你的身份证会显示你的所有犯罪记录、你的背景调查会让所有大型企业拒绝你。你说你去小公司,哪怕是小门脸,老板也会因为这张纸畏惧你——没人想和一个有污点的人合作共事。
不管是因为什么,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它的存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它是你的历史,也限定了你的未来。每个人看到你“脸上的它”都会拒绝、躲避。友善、阳光、机会、甚至只是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这样基本的要求都会变成奢求,这世界几乎处处对你大门紧闭。
从监狱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以为这将是新生,其实这才是惩罚的开始。
很多人开始或许坚持一段时间,相信自己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总有伯乐会将他拉出火海。后来发现世界上谁不是自有苦难,谁会闲的没事去帮人一把。
就像小郭的六千块钱,店里十个同事,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要帮帮她,看到她被人劫持,也只敢背后嚼舌头,装看不见。
所以很快这些人就会沉到底层,寻找一个大哥,然后主动、或者被迫做起见不得光的生计。
歪头就是那个大哥。
只不过他们反了过来,周轻扬是被找寻的那个。
周轻扬沉默地在床上坐到夕阳西沉,起身拿出蛇皮袋收拾行李。
*
晚上七点,厨房。
“你要走?”许含辉握着锅铲,紧锁眉头回头看他。
周轻扬低着头煮汤:“这边上班太远了不太方便。”
本来今天许含辉买的净菜是他喜欢的水煮肉片,打算做个辣的再做个不辣的。现在突然没了心情弄这么复杂,直接关了火,油辣椒都没泼:“就因为这个?”
“辉哥,谢谢你。”周轻扬把汤盛到汤碗里端了出去。
许含辉看着他低着头放好汤,又低着头盛好饭,然后望了自己一眼,垂眸走过来,把锅里的菜盛到盘子里。
许含辉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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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犯罪,代价很大,回头没有岸。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