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宋屿和江泊舟领完材料后，一前一后去了办公室。

　　路婕看着宋屿的脸绷着，和江泊舟隔开小半米的距离，笑着说：“你俩同住屋檐下还装不熟吗？”

　　很显然，这位班主任尽职尽责，新同学转入前就了解好了大致的家庭情况，她扶了扶眼镜，笑道：“宋屿你都快到别的老师桌上了。”

　　宋屿闻言假笑一声，往回挪了两步保持在一拳的距离，这大概是他的极限了。

　　路婕接着又说：“江泊舟啊，把你安排到那个位置呢，一来是你身高较高，二来呢，你那个位置前后左右的同学都比较好相处，也乐于助人，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大方开口问，尤其是成绩方面，你右边那位—喏，现在站你旁边的这位，高三了各科老师进度抓的比较紧，老师也不了解你之前的学校进度如何，一旦你有问题，来办公室找老师或者是请教你的‘小同桌’都可以。”

　　一般一般，年级第四。
　　宋屿在心里开了一波屏，然后笑眯眯地打断：“老师，已经最后一排了，再往后，就只剩个垃圾桶和饮水机了。”

　　路婕被逗笑了，笑骂了一声，然后对着江泊舟说：“当然了，你自己能消化掌握最好了。”

　　江泊舟背着手，站得笔直，他说：“不用，我成绩还挺好的。”

　　我......靠？
　　被他装到了。

　　路婕看到他有这份自信在，也没再多说什么，嘱咐了几句等下一楼礼堂的新生大会别忘了参加就放他们离开。

　　宋屿到礼堂的时候，校领导已经在台上激昂讲话有几分钟了，他一进场就看到前几个排有个探头探脑的正朝他悄悄的招手，想也不用想肯定陆洋或者高赛给他留好了位置，他刚迈出一步，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江泊舟已经自己找好了位置。
　　我是闲的么？还管他坐哪？

　　宋屿一入座，左右两个八卦的就来夹击：“老路找你干嘛去了？”这是高赛。
　　“他人呢？”这是陆洋。

　　宋屿做个手势往后随意一指，随口道：“老路找我过去和他熟悉熟悉。”

　　啊？
　　怎么不找我们过去熟悉熟悉？
　　陆洋和高赛满脑袋问号，于是他俩也这么问了。

　　“学下上互助一下，差不多这个意思。”宋屿有意隐去了他和江泊舟目前在一个屋檐下的事实，只挑了一部分说。

　　听的两个人心大，一个说：“也是，点哥成绩没的说的。”
　　另一个说：“我搞不好要他来助助我呢。”
　　宋屿泼他们一头冷水：“人说了，成绩挺好的。”言外之意就是不用吃饱了撑的瞎操/心

　　台上领导说完最后一句，四周冒起一阵热烈的掌声，随后就是学生代表讲话。

　　陆洋一看到一班的张显扬顶着舞台光上场谈学习方法聊梦想，就忍不住说：“我一看到他这张脸就犯困，神奇不神奇？”

　　高赛打岔：“你看到老赵不困了？”

　　“老赵不讲话还行，一讲话是真困了。”说完他还作势打了个哈欠，戏很逼真眼眶还泛出了困泪。

　　老赵原名赵佳静，是班里的英语老师，平时和风细雨，一到课上讲起语法就仿佛开了两倍速，但凡谁失神一会，可能就转眼到了下单元，然后成了迷途的羊羔，迷茫且无助，久了还容易犯困。

　　高赛这时开口问宋屿：“你知道你期末和他差几分吗？”

　　宋屿没有关心别人成绩的习惯，他自己的成绩隔了两个月都不太记得了，他问：“我几分来着？”

　　......
　　高赛说：“2分！2分就岔开三个名次了！点哥，台上的人差点就是你了！”
　　台上的人是我兄弟，说出去多气派！

　　宋屿说：“我比较低调，下次一定。”

　　新生大会结束后，高赛组了个篮球局，美其名曰是怕手生了后天打比赛的时候露怯，提前热身。

　　从教室下楼到出校门，要经过几个篮球场。

　　宋屿就在下场中场休息的时候，从乌央乌央的离校的人群里，看到了背着书包一个人的江泊舟。

　　下午的太阳照下来，打在他身上，在他身上镀了一层光，又将他的影子缩成细长一条，一个拖着另一个，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最后宋屿打了两把就没了心思，摆手笑称自己两个月身体素质下降不少已经吃不消了，给周围一圈人买了饮料这才放行。

　　***

　　宋屿到家的时候，他爹宋南山已经张罗了好大一桌子菜，他招手喊两个孩子洗手吃饭，又拉着宋屿悄声问怎么一个先回来了。

　　他说：“这么大人了，我还得管着他吗？”

　　老同志听出了自家儿子语气里的小别扭，想着任何一段关系都是需要磨合的，也没多问，更何况自己儿子是个开朗健谈的。

　　饭桌上宋南山一个劲的给两个孩子夹菜，面前的菜碟都快摞成小山了，他朝江泊舟嘘寒问暖：“小舟啊，等下去你房间看看，叔叔看你们年轻人都喜欢电子产品，就往你房间里补了几样东西，你看看习不习惯。”

　　江泊舟初来乍到，浑身上下所有细胞都在叫嚣着格格不入，理智又把他强按下来，他夹起菜碟里的菜，说了不知道第几遍谢谢。

　　宋南山笑得合不拢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朝着宋屿问：“你和小舟加联系方式了没？”

　　两个人打照面到现在也不过十几小时，确实还没来得及加，更何况，宋屿和江泊舟到现在其实也没好好地说上一句话，哪来的机会呢？

　　“还没。”

　　“等下吃完饭就加上！”在兴头上的宋南山率先做了主。

　　宋屿抬头看了一眼江泊舟，低头扒碗里的饭，然后感慨，老同志又把酱油放咸了。

　　饭桌上宋南山接了个电话，生意上有些变故要临时出去和合作方洽谈，也没顾得上落实联系方式，就匆匆提上包出了门。

　　于是诺大个房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江泊舟先放下筷子，熟练地收拾碗筷进厨房，自顾上了楼。

　　“那个...”宋屿话卡在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楼上门关上的声音。
　　他其实想说，每天都有保洁阿姨上门的，放在那就行。

　　宋屿自觉没意思，也上了楼。

　　他一回房间就看到手机上几条消息。

　　一是有班主任的班级群里路婕再问哪位同学有新同学的联系方式？最好拉进来，学校里有什么通知也能第一时间接收

　　还有就是他和陆洋高赛的一个小群，两人正不停艾特他。
　　赛高：点哥，说好4v4的，结果另一个小王八蛋来不了，您能把新同志叫上吗？
　　Y：本来这种小事不该劳驾您老人家的，主要吧，学霸的光辉太耀眼，咱俩怕被烫伤。
　　一串接一串的表情包，有小人跪地磕头的，有流泪狂奔的，各式各样。

　　.：？？没事吧你俩。

　　两人立即附和：有事有事，天大的急事。
　　Y：世纪篮球大战3=1，哥，咱俩摇了一圈人了实在没人，你忍心吗！
　　赛高：嗯嗯！

　　服了。
　　.：你怎么不去问？

　　赛高：学霸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你一出马，事半功倍！

　　......
　　突然被架在高位上的宋屿觉得握着的手机有点发烫，恨不得从窗口立马扔出去，这个篮球非打不可吗？这个联系方式非加不可吗？这个班群非进不可吗？

　　手机突然又震一下，他点开一看，是班主任路婕发的消息，她说，老师还没加上江泊舟，你拉他进一下班群，提前熟悉一下。

　　宋屿犹豫两秒之后，就趿着拖鞋出了门站在江泊舟房间门口。

　　说来也奇怪，他居然已经在心里自动将自己的地盘划分了一块出去并打上了江泊舟的标签。

　　他手举着却迟迟敲不下去门，又踮脚悄悄回去，看着手机里两个活宝还在“撒泼打滚”，又跨出了门，

　　宋屿心里好像有两个小孩在打架，一个说：他怎么不来主动加我？另一个说：一看就是冰块，让让怎么了？另一个紧接着说：是我就憋着，他先说话咱就赢了。
　　另一个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冰块当场抓住。

　　老房子隔音真的不好，江泊舟在房间里听到脚步踢踏声不下三回，最后忍无可忍，决定当场抓获。
　　一开门就看到宋屿的手悬在半空，而他脸上满是尴尬。
　　江泊舟问：“有事？”

　　额...
　　宋屿调出二维码，对他说：“加一下，老班找。”

　　扫了码后宋屿迅速闪回房间，看着屏幕上的申请消息，心里那个小人冒出来说：完了输了输了，输惨了。另一个小人举着叉子冒出来把他猛地一把叉下去，说：小男子汉丈夫，待客之道！

　　对的，没错！
　　可他还是把手机放在一边，拎着换洗衣服去洗了个澡，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又在小群里逗乐耍笑了一会。

　　——
　　夜已经深了，车水马龙以及喧嚣吵闹就渐渐隐没在夜色中。

　　江泊舟正在和他爸江鸣聊天。

　　江鸣问：还习惯吗？
　　江泊舟说：嗯。

　　江鸣又问：生活费还够用吗？
　　江泊舟说：嗯。

　　手机那边的人似乎遇到不如意的事，儿子语气里的冷淡就突然变成了导火索一点就燃。
　　江鸣发来一长串的语音，如果没有软件限制，大概还能说得更久，江泊舟转换成文字看了个大概，大概意思是他现在不是在自己家，说话活络些，别像个闷葫芦，凡事要让让弟弟，不要懒散眼里要有活，要让着弟弟。
　　重复了两遍要让着弟弟，他看着很像在别人地盘上撒野的人吗？

　　长篇大论般的说教在江泊舟看来可笑极了，他现在“寄人篱下”的处境又是拜谁所赐？在江鸣眼里，把他丢在这就跟商场里取号寄存一个包一样随存随取那么简单吗？

　　他无意争辩，他只问：你和我妈究竟在忙什么事？

　　那边沉默片刻，不知是在忙还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他只说，小舟，大人的事大人会处理好的，你管好学习就可以了。

　　江泊舟试着给他妈拨了个电话，结果传来一阵忙音。

　　他退出聊天页面，发现一条新消息。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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