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店之王后是男人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求娶宝德的，竟然另有其人。
　　我看着跟在王的身后，单膝跪地，低头不语的朴胜基，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平心而论，朴胜基算是健龙卫中我的印象比较好的人。韩柏吧，你说他正直真诚，却天真太过。曾经拐带宫女私奔还没啥事，被洪林惯得根本不分轻重。其他的人情况也差不多。不分轻重是健龙卫的通病。他们谁都没有把当初的誓言放在心里。其中以洪林为首。
　　我欣赏朴胜基是出于另外的一个原因。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虚伪，不做作，不会像洪林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他要达到一个目的，就会不择手段放手去做，无论是向王自荐枕席，还是后来的后宫密谋。虽然清醒的有些可怕，但是这种人，只要给他机会，注定要出人头地。
　　这样一个人，他在以洪林为首的健龙卫中还能有自己的心腹，执行王需要隐瞒洪林的任务，可见其能力心机。现在他来求娶宝德，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呢？是王故技重施，把朴胜基提出来充数，还是如朴胜基所说，是他自己的愿望？
　　我要不要同意？同意的话，朴胜基如果真的是出于王的逼迫或是另有目的，会怎么对待宝德？以宝德的性格，恐怕也很难掌控朴胜基这个人。如果我不同意……看王的态度，似乎错过了这一次机会，再想挑什么人就难了！
　　可恶啊，我明明想要健龙卫以外的人选，怎么选来选去还是这几个人？高丽国没人了吗？
　　我现在开始觉得自己的提议太过轻率了。王在这里盯着，我又不能摆出王后的谱来审一审朴同学。我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王似乎耐心很好，坐在简陋地偏殿里喝着白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我感到手背被轻轻覆住，抬头撞进宝德满是温柔与包容的眼睛里。
　　我该怎么办？就因为我的一时任性，要这样决定宝德的一生吗？
　　“娘娘……”
　　我转过头来，见朴胜基正坦然地看着我，他面不改色地开口道：“娘娘可是担心胜基不能给宝德姑娘幸福？胜基可以在此立誓，今生今世不会辜负娘娘的重托，不会辜负宝德姑娘。”他说得像模像样，王在一旁附和地点头。
　　我心里恨得牙痒痒。立誓？别人的誓言我还能相信一下，谁不知道健龙卫的誓言最不值钱！我的重托？你怎么不说白了你娶宝德就是为了抱王后我的大腿？果然是不择手段的朴胜基！
　　“娘娘，可否允许胜基与宝德姑娘私下谈谈？胜基想要亲自确认一下宝德姑娘的想法。”他见我表情挣扎，迟迟不肯允诺，于是提出了另外的建议。
　　而我的第一反应是他要对宝德威逼利诱！或者更过分一点，给宝德洗脑！我刚要拒绝，宝德却柔柔地跪在地上说道：“奴婢说过，誓死不负娘娘。请娘娘放心。”
　　“宝德，你这是……”我被她这么一说反而有些慌乱，难道是我逼他出嫁，伤了她的心了？
　　看出我的误解宝德连忙握住我的双手。宝德的手很温和，很稳定，就像她此刻的表情，纵然到了这种地步，她还是能无怨无悔地对我微笑：“奴婢自由幼入宫，蒙娘娘不弃，一直带在身边。如今奴婢有了去处，就请娘娘不要再为奴婢担心。”
　　她说完对我磕了一个头，转过去对王说：“奴婢如今万般放心不下的，是娘娘的身子。殿下的旨意奴婢不敢违背，但求殿下在娘娘诞出世子之前，允许宝德继续服侍主子最后一场！”
　　王闻言眉毛一挑，倒是朴胜基看着宝德很是一番惊奇的样子。
　　事已至此，我知道宝德嫁给朴胜基一事是再无婉转之地了。心中很是复杂。既然如此，计划也只能进行下去了。我面带为难地问王有没有成婚之后还让宝德回来伺候的办法。王和宝德的眼睛同时一亮，我暗想这俩人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
　　王装作沉吟半晌，方说可以让宝德和朴胜基他们一样每日进宫当差，只是这样的话婚期要提前。
　　我装作万分不忍的样子挣扎着同意了。
　　王顿时心情大好。
　　最后王问我要不要回去原来的寝宫，被我谢绝了，偏殿人少，想搞些小动作也容易。但我婉转地跟他说他可以随时来偏殿，我必恭候大驾。他对我的识相很满意，看着我的眼神里有种“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嘲弄。
　　我如今的心思还全在宝德身上，也懒得和他计较，来日方长吧。
　　送走了王和朴胜基，小偏殿一下子安静下来。我拉过宝德，很想问问她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我的一句话定了终身，委不委屈，难不难过？我发誓她要是有一点不乐意我立马冲出去把王拉回来说我反悔了，要他收回成命。
　　没想到宝德竟然一脸娇羞地说她心里没有一点怨言。她很倾慕朴副总管。我看她神情不似作为，可是联想到几天前这丫头还一副宁死不嫁的样子，结果这么快就动春心了？
　　我承认我现在有那么一点点嫁女儿的心态，觉得现在就是又再好的男人也配不上我家宝德，何况朴胜基他也许另有图谋？
　　我还是没有太放下心，正打算再仔细盘问，只听“咚”的一声，洪渣渣再一次翻墙进来。我在心里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洪林，把我这里当城门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总有一天我要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我发现最近我的情绪越来越暴躁了。这样不好。我深吸一口气，平静的问洪总管为何而来。
　　洪林是来跟我说明始末，顺便邀功的。他说他回去想了一下，认为王不可能同意他娶宝德。我听到这里松了口气，这孩子好歹还有点脑子。以后也许还能派上点用场。然后他说他暗地里问了健龙卫所有的兄弟，谁愿意替他娶宝德。听到这里我这个气！我家宝德是你说了谁想娶就谁娶的？我说怎么朴胜基会知道这事呢，原来是他去问的！我最讨厌的就是健龙卫那一堆问题少年！而且他这样去问倒显得宝德嫁不出去一样，娶我们宝德这样好的姑娘还勉为其难了？
　　宝德听到这话也在一旁低头不语，我转头一看小丫头气的小脸发红，正憋着呢。我知道宝德没法为这事发作，于是只好自己来。我再次很掐自己大腿，瞪大了眼睛，生生逼红了眼圈。这几天自从我心中有了打算，脸皮是越来越厚了，演技也是突飞猛进。像宝德那样说打雷就下雨不太现实，不过红个眼圈什么的已经难不倒我了。而且我最近睡得不算好，眼睛本来就有些肿，再这么一红就更楚楚可怜了。
　　我说：“洪林，枉我那么信任你才把我最重要的宝德托付与你，你就是这般回报于我？要是随便找一个什么人都能托付，我还会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求助于你吗？朴胜基和我无缘无故，你怎么能保证他一定会待宝德好？当初我托付你，你若不想做大可告诉我你不同意，我也不会为难于你，如今木已成舟，万一将来宝德过的不好，你叫我如何自处！”
　　洪林被我的话噎的半句话也答不上来，他没想到他自以为周全的考虑非但没有得到我的嘉奖反而招来我的埋怨。支吾了半天方说其实他也有好好考虑朴副总管人品能力都不错可以信任什么的。
　　我站起来大声指责他没有把我的事放在心上，只是敷衍我罢了。可怜我一个人身处冷宫，今后无人照管等等。把所有的错误都堆在洪林身上，让他百口莫辩。
　　等我说够了，气也出完了，就抱着肚子喊痛让宝德送客，然后扶我回去。我看着洪林翻墙时手足无力的样子，知道他被我摧残的很厉害。
　　哼，叫你自作聪明！别说朴胜基，是个男人就比你强一百倍！
　　这天以后，我对洪林的反感更深了。偏偏他还不知趣，常常来我这里找虐。总认为只要我消了气，还会重新对他投怀送抱。我每每忍着怒火与他虚与委蛇，不叫他好过也不会让他彻底死心，就这么吊着他。我并不需要他来爱我，但不介意他对我的愧疚更深。哼，要不是看他还有用！
　　洪林这个人，纵有千万般好，只一样就让人看不起了。我曾经说过最讨厌他的地方是他违背了最初的誓言。其实不仅如此，之后的承诺他也一次都没有信守过。在王的眼里，他可能很温柔。可是后来，明明尚未对王后动情的时候，也因为害怕王后的权威而同王后数次私会。他明明有很多次可以抽身而退的机会，可是每一次都没能快刀斩乱麻。拖拖拉拉让人看不下去。他既想对王尽忠，又想和王后滚床单，想当个合格的臣子执行王的命令，又想像一个男人一样让王后为他神魂颠倒。
　　鱼和熊掌向来不可兼得，他却被王养刁了胃口，什么都想要。犯了错谢罪时假模假式地拿出匕首，要王结束他的生命，最后死的时候还拖着王一起。其实他犯下的过错早已经没有资格玷污任何人的手。找个没人的地方切腹是他最好的下场，而他根本没有那个勇气。
　　他最爱做的事就是把自己摆在一个迫不得已的位置上，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他为别人付出了很多很多却得不到应有的认可和回报。他喜欢让别人自动地给他找理由原谅他的一切行为。
　　也许他很柔顺，懂得讨人欢心。可是当他柔顺的对象是两个对立的主子，是一个国家的王和王后时，他就成了一个祸水。
　　其实作为王的伴侣，与性别男女都可能无关，最重要的是坚定。不因王者的身份而自卑，不因宫妃的嫉恨而自伤，不因臣民的鄙夷而自弃，
　　选择了这样的路，就要这样坚定地走下去。
　　这些，洪林他，一样也没有做到。
　　所以他会成为王最大的弱点。
　　祸国殃民的，竟然是这么一个乏善可陈的男人，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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