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栖危楼

作者:离离原上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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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尘缘



      “那,骆暮歌呢?”岑栖不再想这些事情,却忽然问起了曾经在白鹭洲所教的弟子。他还记得当初他离开时曾让危长清转告过骆暮歌,日后可以来万弦宗修习,但却没想到他自己阴差阳错的进了万弦宗,“我不是让你转告他万弦宗的事情吗,他为何没来?”

      岑栖属意骆暮歌,这是一年以前就存在的事实,危长清心里最是清楚,或许在岑栖的心里他永远也比不上骆暮歌,但他也没有因此故意隐瞒这件事情,只是……“当年送你离开后,我被文老将军围困,死里逃生后本想着回白鹭洲找骆暮歌,但还没等我回到白鹭洲,家中就出了事情,后来我离开了临邛一段时日,等再回来的时候,白鹭洲已经被人封锁上,骆暮歌也找不到了。”

      听了这些,岑栖有些愕然,他没想到在他离开后危长清竟然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更没想到他家中的变故之害,但他更多的是对危长清的愧疚。当初他以为他一走了之是最好的办法,但没想到文老将军竟然还找了危长清的“麻烦”。岑栖开始想,自己不顾一切的离开究竟是对的吗?

      见岑栖紧皱着的眉头,危长清心里微微发酸,他想岑栖定是因为自己没能将万弦宗的事情告诉骆暮歌而在心里生气,却又不好告诉自己,他知道骆暮歌对岑栖来说有多么宝贝,但却因为自己……

      危长清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替他揉开紧锁的眉头,但指尖刚一触碰到岑栖的眉心便缩了回去,温热的触感像是烫到了他的指尖一般,让危长清身子一颤。

      “嗯?”岑栖这才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只见危长清像是失了神一般,于是伸出手拭了下他的额头,“怎么了?”

      没有发热,岑栖心里松了口气。却见危长清后退了一步,像是被他吓到了一般,紧接着又说道:“骆暮歌的事情是我的问题……若你担心他,等我过几日能下山了以后,便帮你去寻。”

      见他的模样……岑栖没想到他还在想这件事,他自然是不怪危长清的:“不必了,既然一年前你没能告诉他让他来万弦宗,或许这就是他的命运,这一年间想必以他的聪慧也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安身立命之处,便无需你我担心了。”

      “你不必自责。”岑栖又补充道,他声音温温的,像是能看透危长清的心思一般,像是安抚着一般,“更何况骆暮歌如何了我并不担心,更重要的是你,我这一生教过的如骆暮歌一般的学生不知凡几,但你危长清却只有一个。”

      先生不愧是先生。危长清心里怔怔的想道,他知道岑栖最会说话哄他听了,可他还是会被他绕进去,不知被骗过几次。

      “我先走了。”还未说告辞,危长清便踩着步子转身离开了,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岑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落木阁院外那扇门后,不自觉的抿住了嘴角。

      或许自知如今的自己已经留不住他了,岑栖也就放任了危长清的离开,没有去拦他,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他总觉得他们之间错过了些什么,总觉得危长清变了,但又说不出。

      危长清走后,岑栖马不停蹄的就去找了和如恣,彼时他正在元殿的后院里练剑,巧的是,他那位师妹陈旎音也在。

      岑栖悄声走过去没敢打扰,倒是站在一旁的陈旎音见状,朝他问了声好。那是个性子有些发冷的姑娘,宗主之女,倒是随了万弦宗宗主手中暗器冰冷的性子,两人静静地站在一旁,谁都没有说话。

      他不是爱打探人家隐私的人,况且陈旎音之心算不上隐晦,起码岑栖看的一清二楚,但当局者迷,和如恣是怎么想的他就不知了。

      一套剑法打下来,和如恣拭去额上的汗,将长剑放在一边,朝着两人的方向走了过去,问岑栖道:“先生来此,有何贵干?”

      此话并非责问之意,只是元殿此地,虽说不限岑栖的行动,但也轻易不会踏足万弦宗内殿,若无要事,小山先生是不会光顾此的。

      闻言,岑栖也不再迂回,直言道:“确有一不情之请,想请你帮忙。”

      三人在一旁的石桌边坐下,陈旎音自顾倒了一杯茶,热腾腾的水汽蒸到手上,她想了想又给另两人也添上了。岑栖道了声谢,不再冗言:“同辉院内有一人,是我曾经的学生,他天资聪颖,武功底子不错,只是……因为我的一些缘由,让他错失了进万弦宗的机会,如今我们身份不同,他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所以想烦请你在空闲时帮我指正他一二,无须太多,万弦宗的规矩我都知道。”

      对于此事,岑栖自然是不会强求,正如他没办法直接带危长清进万弦宗一样,非万弦宗弟子也定是不能修习其功法的,规矩他都明白,只是和如恣却问了一句与此事毫无相干的话:“这便是你那晚出现在同辉院的原因?”

      “嗯?”岑栖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但是还点了点头。

      和如恣没有过多的迟疑,又问道:“他常在哪里练功?”

      闻言,岑栖思索了片刻,他定是不会来落木阁的于是说道:“在溢水亭附近。”

      溢水亭那片的芦苇荡介于同辉院和落木阁之间,倒也不算远,岑栖抿了抿唇,如此他便可以常去看。

      只是见他的模样,和如恣以为他还在担心功法的事情会连累到自己,于是说道:“放心,万弦宗主机关轻剑法,我自有分寸。”

      岑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多谢。”

      又接着寒暄了几句,和如恣便起身又拿起了剑,石桌上只留下岑栖和陈旎音二人,淡淡的品着茶。

      两人像是闲聊一般,又兜兜转转回到了方才的话题,陈旎音黛眉轻挑看着岑栖,像是欲言又止一般,放下了手里的茶碗,最后还是说道:“你口中的那位曾经的学生,并不一般吧。”

      岑栖没说话,只是喝茶的手却一顿。他不知该如何回复陈旎音,或许危长清的确不一般,他心里从没有否认过,危长清虽不是他所教的学生之中最聪慧的那一个,也不是最有钱的那一个,但确是最被他惦念的那一个。

      “阿音,若我想回帝京了,你们当如何?”他没有回答陈旎音的话,却有些突然的问了这么一句。

      而听了这话,陈旎音却并没有很诧异,像是早就知道他会做出这个决定一般,只是问道:“为什么要回去,万弦宗不好吗?”

      岑栖的事情他们都知晓,他离开帝京在涪水一年,在临邛两年,又在万弦宗一年,但他真正想去的地方是何处,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自己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好。”岑栖答应道,“但人落叶归根,总要回家看看了。”

      他始终认为帝京是他的家,他生于帝京,长于帝京,在他心里帝京的岑府府邸之中永远都会有他的一席之地,只是因为他的逃避一错再错了很多年,他本可以在一年前就随赵浅舟回去,但又是生生的错过了。如今他既已经找到了危长清,事情也尘埃落定了下来,那当年的事情他也应当和自己做一个了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危长清自那日拒绝了岑栖后,已经有半月未再见到过他了。

      他心中始终有些担心,因为自从那日分别过后,便常常能在溢水亭边看到之前的那位殷袍师兄,这人像是闲来无事一般,总要指点他几招功法。有人指教,他心里自然乐得,但又总是忍不住去想,这和如恣许是岑栖派过来监视他的,心里又多了几分在意。

      和如恣走后,小勺儿照常像从前一样来溢水亭找他,却看见危长清一个人提剑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像是被魇住了一般。小孩儿刚到他的肩膀处,站在他身边用力拉了拉危长清的衣袖,试探的喊道:“危大哥?”

      他有些害怕,从前他见过的一个人也是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脸色惨白,脊背挺着,眼神空洞极了,他刚要过去叫住他,却被忽然劈过来的剑砍伤,后来小勺儿才知道,那就叫走火入魔。

      他担心危大哥也是这样,但幸好还没有。危长清悠悠回过神来,才发现小勺儿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边,他声音有些闷,只说了一句:“你来了……”

      他声音发沉,像是提不起精神一般,小勺儿冲他点了点头,接过了危长清手里的长剑。他想问问危长清这是怎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身边人先问道:“你和小山先生相熟?”

      自从那次他先从溢水亭边跑走之后,也不知这两人说了什么,便再也没有见过面,还有先生也是,之前明明那么担心危大哥,竟对他又只字不提了,像是回到了从前危长清还没来万弦宗的时候。小勺儿知道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这几日一直跟在危长清身边,总算听见他提起小山先生的事情了。

      他连忙跟上危长清的脚步,追着说道:“不熟,不熟的!”他说着,就见危长清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说不上是什么,只是明晃晃的写着不信两个字。

      “……其实,我和先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相识的。”小勺儿知道瞒不过他,也不必瞒着他,于是便说道,“当年小山先生初来万弦宗时,我正来宗门里看望华华,她是我一起长大的妹妹,自从进了万弦宗后便再没见过面了,这不好不容易有机会能从山下能来看望他,正巧小山先生当时的那位侍从离开宗门外出办事,先生身边无人,华华为了能常常与我见面,就将我举荐到了落木阁,去给小山先生当侍从。”

      “我没什么经验,虽说给人打过杂,但毕竟赶不得从前贴身照顾先生多年的那位侍从的,虽然在小山先生身边待了快一年的时间,但其实也只是先生心善,见我跟华华相见不易,才收留了我罢了,所以更称不上是熟的,危大哥你这么说就是抬举我了。”小勺儿自小出身贫苦,言语间总是带着些妄自菲薄的意味,危长清跟小勺儿接触多了就知道为何岑栖会收留他,毕竟有当年的骆暮歌“珠玉在前”,岑栖好像格外怜惜这样的。

      一想到骆暮歌,危长清心里就有些泛膈应,连忙转过话题不再想他,问小勺儿道:“你说的先生从前身边的那位侍从,可是叫青灯,他去了哪里?”

      “啊,好像是这个,他去了哪我也不知道,我来万弦宗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小勺儿没见过青灯,只是偶尔会在岑栖的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大约是叫这个,“你怎么会知道?”

      “……没什么。”从前的事情太多了,他一一向小勺儿解释不过来,比如说他为什么知道青灯的名字,他和岑栖究竟是什么关系,以及那座承载着他们所有记忆的白鹭洲。

      危长清没有说,小勺儿便也没有问,他十分有自知之明,虽然不知道危大哥和小山先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知道他们两个人一定是因为误会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危大哥!”小勺儿忽然站定了,像是斩钉截铁一般的叫了危长清一声,那人回过了头,眉头微皱。

      “你去找小山先生吧!”小勺儿冲他说道,“先生他很想你的,自从你走了之后,先生每天都向我说起你,每天就坐在那个摇椅上发呆,看着院子里那棵桃树不说话,我知道他一定因为你才这样的。”

      “我与他之间,没有什么误会。”危长清唇角微张,淡淡的开口说道,“我不去找他,是为了他好。”

      为了他好。这种话小勺儿听得太多了,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自以为的“为他好”,却从来不去问问他们的想法呢?

      他想起了从前的事情,沉默了许久。危长清见小孩儿不说话,以为他是放弃了,便抬脚想要离开,却听身后的小勺儿突然说道:“小山先生还活着。”

      “嗯?”听了这话,危长清脚下一顿,回头见小孩儿站在原地低着头,虽然只说了这一句,但危长清却好像已经懂了。

      “起码小山先生还活着,你们还有不给彼此留下遗憾的机会。”小勺儿抬头看着危长清,眼圈红红的。他只是个小孩子,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但危长清却意外的听懂了他的意思。

      这一年间他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就是明白岑栖对他而言的珍贵,才会觉得远离他就能让他远离伤害,但却忽略了岑栖的感受。小勺儿说的对,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如果他真的随心而行独身一人去帝京报仇,或许他抱憾而终时,眼前的走马灯里满是岑栖的身影。

      “我知道了。”危长清伸手在小勺儿头上揉了揉,小孩儿眼圈红红的,他想小勺儿定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或许也如他一样,曾被某个自诩“为他好”的人深深地伤害过,才不想让自己现在留下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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