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逢雪

　　送别好友，佟韵雪并没有像刘阿扬那样，像生离死别似的。当然她也挺不好受的，但也只是一般的不舍与难过。轮船离开后，她和六叔很快就回到了旅舍。

　　叔侄俩开始对往后的日子做打算。

　　佟敬仁认为这是片繁华热闹之地，应当留下来，这样也好谋生。佟韵雪倒没意见，只是一时不知道有什么谋生的路子。

　　她一个姑娘家的，不仅人生地不熟，也没有任何的社会经验，实在是行事不易。但也总不能指望六叔吧。论起本事，她除了会读书写字，另外还会做各式各样的糕点。她自小就跟着余妈学做糕点，如今也算是行家里手了。想到这，她开始有了卖糕点的念头。

　　“这个地方人流息壤，是应该这么做，没错！”她高兴地自语道，像是抓住了某种商业契机，马上就告诉了六叔。

　　佟敬仁听后，点点头说：“嗯，这倒很适合你一个姑娘家的。我怎么没想到呢，韵雪你向来聪明能干，普普通通的一个桂花糕，都能被你做出另一番风味来。就这么办了，若咱们日后好好经营，说不定还能做出些名头来。”

　　他豁然顿悟，好像才突然想起侄女有才干，而以前没有似的。二话不说，便要拉佟韵雪出去走动，奈何晚上，只好等到第二天。

　　叔侄俩一早便迫不及待出了门。他们穿梭在不同的街道打听，想知道哪个地段的房子便宜，又适合开糕点铺，可得来的情况却不尽如人意。

　　出租的房子倒是很多，只是都不太合乎他们的心意。而在东兴街的铺子是最适合做糕点生意的，据说是“雍江三大富贾”中沈家置办的商铺。不仅位置绝好，而且装修得也很气派。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他们租不起的。

　　但佟韵雪有信心，把生意做大，有朝一日一定要把店开到那里去。走着，她忽然想起，那日送刘阿扬去码头的途中，码头附近的一排老房子。那里人流量大，在那里开铺子的话，生意或许不错。

　　于是他们便去瞧了。

　　那里主要是民用房，另外还有一些商用仓库。因为房子比较老旧，租金或多或少便宜一些。

　　他们决定租下一间带铺面的房子。

　　房子不大，但经过一番收拾后，足以放下很多东西。佟韵雪对这个房子相当满意。虽然是旧了点，但需要的基本都有，重要的是它位置好，好为日后的生意带来客流量。

　　因为租房和日常开项，她和六叔的积蓄所剩无几，再不赶紧开门做生意的话，就得喝西北风了。

　　他们是说做就做，绝不含糊，当天便去预备了做糕点用的食材。佟敬仁很有活力，一空下来就给铺子做装饰。经过他的精心布置，糕点铺终于了个样子。

　　佟韵雪更是个大忙人，忙倒不是因为动手制作糕点，而是为了给店铺的日后经营做计划。

　　她自小便熟读圣贤，多少也懂得些做生意的要领。若想要一个开始就没什么名气的美食受到人们的喜爱，除了店家自己良心经营外，还要有人发现，有人买，并且买得满意。这样才能日积月累出名声，从同行中脱颖而出。为此，她想到了做宣传，还亲自动手写了很多宣传单，之后还要去贴传单。

　　很快，“佟记糕点”顺利开张。第一天就取得了好彩头，不到一天东西就被一抢而空。

　　这出乎意料的成功，把他们高兴坏了。佟韵雪不禁自叹：“原来我也有那么一点做生意的天赋啊！”

　　佟敬仁拍了拍她肩膀：“好样的！韵雪，不愧是我佟敬仁的侄女。”

　　之后的日子里，叔侄俩分工合作，进展得很顺利，生意也就一天天地好起来。佟韵雪主要负责制作各类糕点，除了最拿手的桂花糕外，还新研制出了独属于她特色的八珍糕、紫米糕、紫薯发糕等，此外就是看店。六叔则负责打杂，外出选购食材，给订购数量多的客户送货上门。

　　这样的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不知不觉就要过年了。订购的客户比平时多了起来，他们需在除夕前预备一大批货，于是开始了没日没夜，马不停蹄地忙碌生活。

　　直到忙活完，他们才敢松懈下来。六叔像憋坏似的，开始欢呼雀跃，立马就跑到外边去快活了。

　　自那以后的几个月里，他更像着了魔似的，时常夜不归宿，甚至还喝得醉醺醺回来，生意上的事也漠不关心，而只在乎挣了多少钱。

　　佟韵雪知道六叔向来贪玩，可没想到一玩起来就这么疯，也许是前阵子累坏了才会这样吧。她也曾劝过他，但都是徒劳。

　　他还是油盐不进，依旧那样懒散、放纵。

　　佟韵雪没办法，只得雇人来顶替他。

　　一天，他突然回来了，脸上有些闷闷不乐。一进屋就翻箱倒柜地找钱，拿到钱后，就要匆匆忙忙地出门去。

　　佟韵雪觉出不对劲，赶紧拦住了他，问：“这么着急，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我……”六叔慌了一下，“哦，我是为了赶着去买大米。你不知道，我回来时刚好看到有家新开张的米店，只要在那买米就有东西送。”

　　“可是家里已经有很多米，再买回来放就生虫了。”

　　“哦……那，那我买其他的去。”他神色慌张，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佟韵雪觉得六叔是在撒谎，实则有事瞒着自己，倒像是偷偷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好让她知道。想到这点，她不由得有些发慌，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后来，果然应验了。

　　一天晚上，当她结算进项时，意外地发现房间藏钱的柜子被撬开了，钱都不见了。她吓得以为家里进了小偷，可仔细一检查，又不像有小偷进来的痕迹。难道是小六叔？他近来的种种怪异行为值得怀疑。她想等他回来好好质问一番，但他一直没有回来。

　　过了两天，六叔终于回来了。他耷拉着脑袋，样子十分颓惫，像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和委屈。一回来，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佟韵雪怎么叫，他都不理。问了半天他才说自己没事，而后就倒头睡下。

　　没办法，手头还有生意要忙，她只好暂且放下六叔的事，而先去招呼客人。

　　忙活到后晌午，店里已经没有什么客人，而只是好久才来一两个顾客。佟韵雪想提前打烊，回去追问六叔，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去拿了打烊的牌子，正要往门上挂去时，却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转身一看，是个穿着很体面的六旬老人。

　　老人面容和蔼，却长着一双十分精明的眼睛。他看着佟韵雪手里的牌子，笑道：“现在打烊，未免过早，不妨做完我这单生意再关门不迟。”

　　佟韵雪放下牌子，赶忙招呼他道：“您请进！请问您要买哪样糕点？”

　　“请问有桂花糕吗？”

　　“有。这您就问对了，我们这儿的桂花糕是卖得最好的。”

　　“太好了，也省得我再跑其他地方。”老人高兴一笑，看了一眼手中的怀表，着急催道：“时间来不及了，麻烦姑娘包一份桂花糕给我，要快！ ”

　　“好的！”

　　不到一会儿工夫，佟韵雪就包好一份精美的桂花糕，递给了老人。待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她是真想关门打烊，可偏偏又来了几个人。

　　“是这儿，没错了！”一个干瘦的小伙指着门上的牌匾，对身后的人点头哈腰道。

　　随后就进来一个面目狰狞，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壮汉，跟着的还有几个小伙子，恭恭敬敬地围在他身边。他一进来就作威，一拳打在了桌子上，桌子“啪”的震天响，几乎是要裂开。

　　佟韵雪吓得把身体一缩，见他正冷冷地瞪着自己，没有说话，好像是不屑于开口。她懵了，自开店以来，便本分经营，好像没得罪什么人吧？

　　她弱弱问一句：“你们这是？”

　　头目示意让手下递来一张字条，叫佟韵雪看。

　　佟韵雪一看，不由得颤了一下，没想到竟是小六叔的字迹。是他写下的欠条，数目惊人。她简直不敢相信，六叔这么老实巴交的人，竟会去赌场，还招惹了这帮歹徒。这下该如何是好？这么大笔数目，就算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不够还啊，再说之前做生意挣的钱也已经被他拿去了。她很清楚这些恶霸的为人，若是还不上钱，他们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要是再还不上钱，我们只能按赌场的规矩来办了。”头目突然开口道。

　　“什么规矩？”

　　“要是没有能抵债的，轻则砍断一只胳膊，重则要他命。像你叔叔那样的，起码得砍掉双手。不过……”头目说着，眼睛突然盯向佟韵雪，色迷迷地打量着她，“不过还有你可以替他抵债啊。”

　　佟韵雪心里一阵发怵，吓得冒出了点冷汗。

　　头目突然一扬手：“快，给我把她抓起来！”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钱偿还呢？我既是做生意，那肯定就有钱还得起。你容我回房拿钱。”佟韵雪故作从容地说道。

　　头目见她话说得理直气壮，就信了，便派一个人跟着她过去拿钱。

　　来到二楼，她掏出钥匙准备开房门，不料身后“扑通”一声，那人倒在了地上。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她吓了一跳，没来得及出声却被捂住了嘴巴。

　　“嘘！跟我来。”佟敬仁低声对她道，并将她拉到阳台。

　　见到六叔身上的包袱，她一下就明白了，原来他对这一切早就做了准备。六叔来不及解释，便匆匆拉着她跳下阳台，顺着一排排的瓦房顶，逃出去了。

　　然而，他们的逃走很快就被发现。

　　头目气急败坏，一怒之下踢翻了店里的一桌摆设。几个不识趣的手下也跟着搞起破坏来。对他们来说，破坏似乎是一种宣泄与享受，把别人精心制作的糕点踩在脚下践踏，是多么兴奋的事。没一会儿功夫，店铺就被毁得一片狼藉。头目发泄完后，才想起要抓人，狠狠地骂了手下后，就赶忙出去抓人了。

　　建筑颇多，但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到处都有坏人的耳目。佟韵雪与六叔从南边跑到了东边，之后躲进一个废弃的仓库里。好久，那伙人都没有追来，他们总算可以喘口气，好商量对策。

　　佟敬仁自知惹了大祸，懊悔不已，深深吸了口气，说：“韵雪啊，叔真是对不住你！咱们初来乍到，好不容易过上安生的日子，却被我亲手给毁了。唉！我真糊涂，就不该好奇去什么赌场。这下玩上瘾，酿成了大祸，才知道其中的诈。我真该打……”说着，他愧恨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行了！”佟韵雪阻止了他，“你知道错就好。以后别再贪图玩乐，不管不顾了。”

　　“看来这里已经不安全，咱们必须得离开了。”

　　“可是，我们身上没剩几个钱，能去哪儿？”

　　六叔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兴奋地说：“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你三姑父就在雍江城啊。前几天我还见过他，听说他好像在沈家做事。只是……”他吞咽了一下，“你三姑姑死得早，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救济我们？”

　　“三姑夫？我记得他。”

　　对于三姑父这个人，佟韵雪只是在小时候见过他一次。记忆中他是个和善的人，还给她买过糖葫芦。只是三姑早逝，说不定他早已另娶有了新的家庭，他们也不好去打扰。但是，歹徒猖獗，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看来只能先去找他看看了，或许他还念旧情，愿意帮他们呢。

　　他们决定即刻动身前往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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