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无殇

　　丁映月／文

　　“我只懂药理，病理只学了两成，能看头疼发热，不能看大病。我师父才是坐馆大夫，逢七是我看馆的日子，一般人都知道。”

　　“不过，我师父的儿子，我师弟在家，他懂病理比我多。你有病，可以找他看看！”

　　“不必！”司空无殇立即回答。

　　“按你所学，给我开清创止痛的方子即可。”

　　明月的记忆就到这里了，后面的模糊。她给他开了药，要看他伤口没成功，他走出门时，那两个跟班还高昂头颅一脸略惊奇佩服地看她一眼。

　　明月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墨汁，否则有必要这般大惊小怪？他们三人的背影倒是赏心悦目。

　　高高大大的，可以成为福泽镇众女性的偶像。

　　隔了十天，明月几乎将这三人给忘记了。不确定继续有交集的女人男人，就清理出大脑，是她的拿手好戏。就在昨天，再见。

　　直到午后医馆里没几个病人，只有师父的老病人，前来让明月换膏药而已。

　　明月无聊地翻看手里自己画的忍冬，感觉画得有些粗糙，有时间精细重画。不过已经很好。

　　这是她一年前就有的愿望，将来亲自整理并画一本本草书，记录所知道的药材，幸运的话能推广出去，造福大众，也能赚些名利。

　　司空无殇三人又来了，照例屋子里安静一瞬，书桌前黑了一片。

　　明月抬起头，静静地看他，他的脸还是冷俊，比上次见更清晰了。

　　他还是穿黑色锦衣，脚蹬黑色长筒靴，生人勿近的样子很吸引她。她喜欢冷酷的男人，是不是有病？

　　他看起来还是好端端的。干嘛来？

　　来看她？呸，想的多了，不知羞！

　　明月不是个爱和陌生人说话的，尤其男人，看着他，不说话。

　　司空无殇也不说话，右边跟班平静自然地送上圆凳，在她面前端坐。

　　明月惊讶，看他如何说。

　　司空无殇嘴唇微掀。“为何用白芷？”

　　“白芷，主治消肿止痛，破宿血，补新血，刀剑金创。”

　　明月略微审视他，脑海里又冒出来三四十年前血流南山司空堡的事，应该对症。

　　“为何不用三七？”

　　“化瘀止血才用三七。”

　　明月看他，“你难道有淤伤？可以早说。”

　　司空无殇的眼眸就变深了，有些阴沉严肃。有点不可爱了。

　　“为何不用大蓟？”

　　明月说过，后知后觉，“你在考我？”

　　男人果然很自以为是，以为比她聪明，很讨厌，很自取其辱。

　　司空无殇不语，明月猜不出来他想法，感觉哪边都有。

　　“药没有用？”

　　“有用。”

　　“有什么后遗症？”那样复杂的止血药有点儿后遗症，应该不严重。他非要那么复杂的药。

　　“没有。”

　　明月发觉司空无殇不喜欢用很多字说话。药没问题，他有什么问题？怎么拒人千里之外！

　　“所以，你来干什么？”

　　“拿药，明天外出。”

　　“什么药？”明月好奇。

　　司空无殇不语，看了她一眼。

　　所以，他以为她知道！真理所当然。明月好奇，“还是金疮药？”

　　“若是化瘀止血，我师父有成盒药膏。”

　　明月想师父的药膏效用有目共睹，司空无殇真介意，就用师父的。她虽然被小看，但无所谓，习惯了。男人总爱自以为是看不起多数女人。

　　但他缓了好久，无意购买，最后还是要她的。

　　他为什么不早说？耽误她时间，讨厌。

　　明月昨夜还很费解，挠破头皮都想不出来。还怪他白天来，害得她到半夜都还心情激动，明天起忘记他。

　　所以司空无殇来考验她的，为何今天这般？

　　他还真的分裂。

　　丁青山就知道她会记得，优秀郎君她怎么不记得。笑容更加明显。

　　明月感觉自己本来还好，逐渐有些心跳加速。这种好事竟落她头上。

　　“是他呀！”

　　“二娘子意下如何？”

　　李青山紧盯着明月，还在等答案。

　　明月低头，忍不住微笑，脸有些热，转身回到里屋。

　　那个司空无殇长得俊，又高又大，看起来聪明，性子有些冷，家底比农家强，很不错。昨天他来看她，原来是为了今天？

　　他对她一见钟情了？她就有兴趣有信心了。

　　明月今年来第一次被相亲对象如此重视，挺高兴。

　　李青山是人精，如何不明白她心思，但还望眼欲穿，“二娘子这满意了。”

　　这是害羞了同意了，还是再考虑？司空堡这条件错过就没了，还需要考虑？

　　丁老大却不敢确定，看秋娘子一眼。明月这种家庭再不嫁，想嫁什么妖魔鬼怪？

　　秋娘子也明白这个道理，转身跟着去里屋了。

　　这事当娘的问清楚最好，也最容易问清楚。关键时刻，当娘的不允许明月任性。

　　明月哪里还有什么说的，这家庭这人，立即点点头。“我愿意。你去说吧！”

　　“真愿意？”秋娘子还有些懵，幸福来的这样突然！老大难的闺女，竟然这般爽快就答应了。

　　明月点头，原本疏远男人的她，再被问下去脸都烧熟了。趴倒在书桌上。她做出这个决定，真的不容易！

　　啊，她好想找个桌缝儿钻进去。桌面冷丝丝的，舒服。

　　秋娘子还不放心，想多知道些女儿的心事，“你真的见过那姓司空的？”

　　“见过。”

　　还很俊很高很聪明，很合胃口！明月真脸热得受不了，捧着脸转过去，不好面对娘亲。

　　明月也没有想到这等好事竟然落在她身上，真开始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缘分了。

　　这成亲之日！明月似乎已经看见阳光明媚，林中空地中仰脸，看见天那么蓝云那么白，周围那么多欢乐，而她居中心，享受众多关注。

　　明月以为今生不会来的日子，终于来了。

　　秋娘子看明月这个模样，哪里还不明白，闺女是芳心萌动了。虽然还有些担心这件事真假，但多问了句，“他真的像说得那么好？”

　　“嗯。”明月认真地点头。

　　秋娘子自来相信这个优秀的女儿，松了口气，笑起来，“好，娘这就去说。”

　　明月侧耳听外面的动静，发觉自己屏住呼吸，感觉好笑。

　　古诗上说“老女不嫁，哭天抢地”，在她身上应验了。

　　老爹的声音非常洪亮。

　　“中，闺女同意了。”

　　“多谢亲家公亲家母成全，我代主人感谢。”

　　李青山笑容满面，起身，拱手。事情开头，他可以回去交差了。

　　丁老大很激动，拉住李青山的手，仿佛亲家话家常，完全没意识到管家身份不是爹，以为是长辈。

　　“我这几年最关心的就是这二闺女的婚事，这事一了，我的心病就没了。”

　　李青山也任由他发挥，笑容应对。这事十里八乡谁不知道。

　　“正是，如今亲家可以放心。”

　　明月里屋听了好无语，老爹为何今天揭她的短？就不能让她完美？

　　明月也知道老爹是高兴坏了，只能接受了。

　　亲友们也一番松口气，一时间就仿佛自身促成这门亲事般，热闹起来。

　　“二妹妹终于同意了，得好好庆祝！”

　　“一件大事，落地了。”

　　“这么多彩礼，侄女该高兴坏了。”

　　明月在里屋翻白眼，这些人当她是多么爱财恨嫁？

　　如果不是有那些原因，她还可以再单身两年。

　　李青山的声音又传进来。

　　“这是我主人的名帖与生辰八字。”

　　“主人的意思是，希望两三个月内完婚。年龄大，他想早日成家。哈哈。”

　　明月闻言闹了一个大红脸，冷酷的司空无殇迫不及待，她还真想不出来。这么早完婚，也好。

　　“好好！早些完婚好。”丁老大与秋娘子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仓促，但乐得冲昏头脑，只管接着，且连口答应。

　　一大心病去了，从今天开始，嫁女任务完满完成！当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明月在屋子里听得直抚额头，还有两三个月就要和那么高那么俊那么有文化高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了，怎么这么快？

　　她，好害怕又好向往！

　　外面的热闹持续很久，丁老大与秋娘子留饭被李青山拒绝了。左邻右舍的都惊动了，甚至整个村子的人都赶来凑热闹。

　　“明月的婚事定了？这么快！”

　　“男方家是什么人？司空，哪里司空……”

　　“乖乖，这么多东西，男方真舍得真重视！”

　　得，现在每一个人都感觉明月是高攀。明月有苦难言。

　　她怎么感觉现在又怕成亲了？她和高高在上冷酷的司空无殇成亲，能过得长不？现在还能退婚不？

　　明月感觉真提出来，会被秋娘子和丁老大打断腿，然后耳提面命半天。

　　算了，她年龄大了，勇敢一些迈出成家这一步。明月用力握紧拳头，自我鼓劲。

　　可是下一刻就捧着滚烫的脸，还是好激动好害羞。

　　明月都感觉外面的热闹永远不会结束时，李青山起身告辞。

　　“在下先回去复命，与主人商议完毕再来，静候亲家佳音！”

　　说话还挺咬文嚼字。希望司空无殇那个主人不比这个仆人差。明月很期待。

　　明月还想婚前见见司空无殇，不过看他那冷酷的模样，不知道行不行。很多郎君小娘子盲婚哑嫁，她没想勉强好些，却也成了其中一员。

　　他是叫这个名字，司空无殇，好怪的名字，难道他爹娘，她过世的未来公婆，希望他没病没伤长命百岁？好名字！

　　司空无殇没有爹娘？

　　少了公婆，没了帮衬，没什么；但不用伺候公婆和受刁难，最好！

　　当即李青山带二十个后生走出村时，又引起了一番轰动。秋娘子和丁老大亲自送出门去。

　　明月不好意思也不想出门被人打趣，坐在房间里，热脸又疏离看桌上的头面。

　　那些她虽然有两三件，但不舍得购买整套的玉金银饰品，玉古朴大气，银璀璨精巧，金华贵大气。

　　胭脂、口红也是上品，上面还有县城上最好店的标记，明月没忍住，放在掌心里把玩着。

　　白皙的手，檀木的小盒子，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司空无殇冷冰冰的，究竟是以何种心思给她送这些东西的？这些东西想换她什么，明月有些害怕。

　　明月发现自己一会笑着，一会儿惶恐，大体是快乐，两个酒窝都有些麻木了。

　　明月拍了拍脸，起身，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明月离开自己的房间，去找爹娘，看他们如何快乐。

　　他们快乐，她就快乐。

　　明月却没有在堂屋或者院子里看见丁老大，不知道他去什么地方闲散。

　　最后看见西厢帘子后秋娘子的身影，但秋娘子很安静。

　　明月有些奇怪，掀开帘子发现秋娘子在哭。

　　“娘，你怎么了？”应该高兴，为何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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