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羽青岚

作者:Kangar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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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战


      第六章  三战

      雷憬与叶楚凡共乘一骑,行至西湖堤畔,湖中一座极大极奢华的画坊。其时朗空无云,一轮满月冷光千里,天上水下被映得一派通透,微风徐来,当真教人心胸一畅,略无点尘。
      馨香随风微至,隐隐有琴音和女子歌声掺于其中。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歌声凄怨哀柔,极尽婉媚之致。
      雷憬跳下马,扶叶楚凡下来,问:“这是谁?竟然在船上吟唱《怨诗》?他们请的来客中还有女子吗?”
      叶楚凡道:“班婕妤一度得宠于汉成帝,后汉成帝得了赵氏飞燕合德姊妹,于是撇了班婕妤。班婕妤虽有樊姬之心,想成就刘骜一世帝业,奈何汉成帝不是楚庄王,只懂贪逸好色。班婕妤心灰意冷,寂寞之下,谱就这首《怨诗》,自抒胸臆。只是可笑她此时唱将出来,又是给何人听?”
      他眼中冷光再度一闪而逝,融在寒浸浸的月光中,雷憬竟没发觉。
      画坊上一人朗声笑道:“雷大侠叶公子光降,小船蓬壁生辉。快请快请。”
      正是那日陈府内见过的阳离。
      叶楚凡冷笑一声,却不答话。
      雷憬见他画坊虽靠近岸边,却仍有着一丈距离,未设舢板。于是揽了叶楚凡,施展轻功跃上船头。阳离立在船头,满面含笑。
      “陈府匆匆一晤,事后挂念良多,叶公子一向可安好?”
      叶楚凡微微一笑:“多劳牵挂。拜尊驾之赐,叶楚凡现下是好得不能再好。”
      阳离眼光瞥到雷憬依旧揽着叶楚凡的手臂上,细长的眼微合了合。
      “雷大侠能一同前来,当真三生有幸。”右手一伸,道,“教主已在内等候,我们进内细谈,二位请。”
      雷憬担心叶楚凡伤势,不耐烦和他多话,说一句“失礼了。”拉了叶楚凡大步走进船舱。
      两个少女身着粉色纱衣,站在舱门前,为他二人揭起珠帘,一股甜香迎面扑来。舱内铺设之奢豪,器具之华贵,莫说草莽出身的雷憬,就是曾见识过相府金梁玉栋的叶楚凡也微有错愕。舱内设有一桌酒筵,摆了四副碗箸,尚未有人入座。旁边侍立四个绿衣少女。
      一幅纱帘隔断前后舱,帘后坐着一人,螺髻高耸,隐约可辨是个女子。阴尔、少乾、子坤恭恭敬敬立在帘外。阳离走上前躬身施礼道:“启禀教主,雷大侠和叶公子到访。”
      那人不答,只听琴声铮琮自帘后传出,如泣如诉,只是不再有歌声相和。
      叶楚凡听了一会,脸现嘲色,道:“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听教主琴音,涓畅流漓郁郁佳怀,定然年岁不高。然今晚良宵佳节,教主何以作此悲秋之音?”
      帘后那人幽幽长叹,道:“妾虽远居边塞,却早已听说叶公子文采风流,闻弦歌而知雅意。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阴尔和子坤卷起帘陇,一个妙龄女子款款走了出来。
      阴尔、子坤都是天上有一的人间绝色。但即使在见识过她们的美貌之后,面前女子仍美得会轻易摄去人的呼吸。
      她五官不若阴尔精致,轮廓不如子坤冷艳,但她二人若站到这女子跟前,都会黯然失色。
      阴尔与子坤,是属于人间的美,冷傲如阴尔,飒爽豪迈,娇美婉转,却依旧带着三分尘世的烟火之气,子坤温柔沉静,亭亭玉立,自有叫人抹不开心的一份楚楚可怜。
      眼前这女子不同,她美,但美得不带人间气息。一袭素衣裹住婀娜的身段,发髻上别无饰物,只斜斜插一支明珠簪子,那珠子足有拇指大小,晶华灿烂。她言谈间一丝浅而又浅的笑靥,却哀婉凄楚,仿佛藏了无限心事。眼中莹光温润,凝视人时,似喜似嗔,似爱非爱,裹着一层远雾般的迷濛,如黯然伤神时纠结不开的一番深挚情意。
      教人再难转开目光。
      “教主?”雷憬难以置信的低问。
      玄冥教虽与中土武林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但玄冥教行事之诡秘毒辣,却是中原武林人士都有所耳闻。如今眼见这个声名威赫一方的玄冥教教主竟是一位纤纤弱女,难免有些诧异。
      那女子向二人盈盈一拜,道:“妾身宫素雪,见过二位大侠。”
      两人还礼道:“不敢,教主有礼。”
      宫素雪走上前,笑道:“妾身斗胆,命属下请二位前来,多有失礼,还请二位勿怪。二位请坐。”
      叶楚凡冷笑:“夫人请的好客,叶楚凡还是第一次领教如此请客的礼数。”
      宫素雪柔柔一笑,不以为意:“若非如此,怎能请得叶公子大驾光临?”语音轻缓动听。
      雷憬听她话中之意并不否认向叶楚凡下毒之事,不禁心中大震,看她绝世丽质,温柔娴静如姣花照水,断不似那种行事歹毒不留余地之人。原还想或许是阳离等人背着她行事,岂知她坦然承认。抱拳道:“宫教主,在下一事不明,想请教教主。”
      宫素雪眸光似水,盈盈在他脸上转了数转,露出一口晶莹贝齿,笑道:“雷大侠的威名妾身仰慕已久,大侠有事,但说无妨。”
      “我这位朋友身中奇毒,乃是自西域而来,不知教主……”
      宫素雪笑道:“叶公子所中之毒,妾身知道。但解药,并不在妾身手中。”
      “教主不知道?怎么可能?这毒分明就出自贵教。”
      “雷大侠误会了,这毒虽由本教所制,却是受人之托,本教非得那人的许可,不敢擅用。”
      “按教主意思,我们要求解药,须得找到那人。”
      宫素雪螓首微颔,道:“正是。”
      雷憬抱拳施礼道:“但不知那人姓名,请教主示下。”
      宫素雪转身徐徐走回琴桌前,伸手拂过琴弦,一串乐音传出。
      “雷大侠稍安勿躁,这解药,雷大侠自可向那人求得。事实上,这次妾身也是受了那人嘱托,设下肴筵,款待二位。”
      雷憬狐疑的看看叶楚凡,问:“是谁?”
      “是我。”
      一个黄衫人影从舱后大步走出,头戴玉冠,容长脸面,颏下无须。手执一把折扇,意态闲雅,尊贵傲岸之气溢于言表。身后跟着两个形容枯槁的灰衣老者,眼中精光隐现,显是身怀极高的武功。
      雷憬乍见那黄衫人,大惊,连忙躬身行礼道:“卑职雷憬,参见九王爷。”
      来的那黄衫人正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九王赵誉。
      赵誉拍拍手中折扇笑道:“雷捕头无须多礼。本王今日乃是为了赏月饮酒,才请了你二位。你如此多礼,岂不叫人拘束,少了许多趣味。来来,快入座。”看看叶楚凡,笑道:“叶公子还不入座。”
      叶楚凡也不行礼,挑挑眉道:“就怕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拈起一只酒杯,在手中转了两转,道,“这一杯酒下去,怕不是吃下吕后一千个鸿门宴。”言语神气无礼之极。
      赵誉全不以为忤,笑道:“难道这鸿门宴,叶公子便不敢坐了?”
      叶楚凡轩眉一笑,拂开衣摆大刺刺坐下,也不等人,自己执了壶斟满一杯仰头饮尽。大声道:“好酒。”又举箸吃菜。
      赵誉一笑,也坐下,示意宫素雪、雷憬都坐了。
      那四个绿衣上女上前斟酒布菜,动作俐落却轻缓有致。
      酒过三巡,赵誉问雷憬道:“我听说雷捕头与严捕头此番前来杭州,为的是陈阁老一家灭门血案。不知眼下可有眉目?”
      雷憬道:“卑职无能,暂时还无有利的线索。”
      “你们可曾查验过现场和遇害尸首。”
      “卑职等已经查验过。”
      赵誉道:“据杭州府的呈文,作案凶器乃是青岚,不知可否属实?”
      雷憬迟疑一下,答道:“属实。”
      赵誉看向叶楚凡,道:“凶器既已确定,为何迟迟不见嫌犯落网?”
      “启禀王爷,凶器虽为青岚,但这其中,疑点颇多,还须多方查实。”
      “皇兄对此案甚是关注,督令六扇门尽速破案。雷捕头这般犹疑,怕欧阳丞相在皇上那,不好交代。”他话是对雷憬说,眼睛却一直看着叶楚凡。
      叶楚凡轻描淡写一笑,道:“青岚为叶楚凡独门兵器,叶某成此案第一嫌疑,原不奇怪。王爷有话不妨直说,何必大兜圈子,叫人糊涂得很。”
      赵誉微笑道:“叶公子脸色不太好,不知贵体是否有恙?”
      叶楚凡笑道:“正要请王爷为叶楚凡诊治。”
      雷憬起身抱拳恭恭敬敬道:“叶楚凡身中奇毒,请王爷不吝赐药。”
      赵誉仍微笑着,目光却锐利如刀,扫过他二人。
      “我听江湖传言,雷憬与叶楚凡乃死敌,今日一见,咝,”他故作诧愣状,道,“似乎,不足采信啊。”
      雷憬道:“我与叶楚凡,确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但也是朋友。”语音沉稳,丝毫不为所动。
      赵誉目光陡盛,拍案喝道:“雷憬,你好大胆。叶楚凡乃朝廷钦犯,当年他逼宫朝廷,罪在不赦。如今又是陈府血案最大疑犯,你不尽速将到逮捕进京,交由皇上处置,却在这里和他谈朋论友,你可知罪?”
      雷憬尚未开口,叶楚凡已抢先道:“王爷何必故作姿态。王爷若要捕我,早已可下手,何必等到现在?此时清风朗月红楼朱阁,当此之境,言捕言杀的,王爷风雅之人,岂会作此等煮鹤焚琴之事?”
      赵誉凝视他良久,笑道:“叶楚凡果然是叶楚凡。来来,雷捕头快坐下,本王和你们开个玩笑,不必认真。”
      雷憬不坐,说道:“宫教主说,解药须得求请王爷,还请王爷赐药。”
      赵誉笑道:“解药么,是在我身上。但是,本王费尽心机出此下策,才请得叶公子大驾。这药,又怎能轻予?”
      叶楚凡问道:“不知王爷有何条件?”
      赵誉笑而不答,反问:“叶公子如此聪明之人,怎会不知本王的心思?我别无他求,只求叶公子一物,不知叶公子肯割爱否。”
      叶楚凡甩甩两袖,叹道:“叶楚凡一介布衣,身无长物,又无钱财,不知王爷要求叶某何物。”
      “但求叶公子一份墨宝。”
      叶楚凡笑:“写字么,容易。叶楚凡这就为王爷写来,只是叶楚凡书法拙劣,王爷不要见笑才好。”说毕便要起身。
      “慢,”赵誉以扇搭住他肩,阻他起身,笑道:“叶公子满腹经纶,普通章句怎显得出叶公子过人的才学?”
      “那,王爷想叶某写什么?”
      “简单,几个名字而已。”
      叶楚凡倏然色变,随即恢复常态,笑道:“名字啊,好,王爷只管念,叶楚凡为王爷写来。”
      “叶公子还在装糊涂?”
      “装糊涂?”叶楚凡耸肩而笑,“叶楚凡不懂王爷的意思。”
      赵誉收了笑,森然道:“叶公子是打定主意不愿和本王合作了?”
      叶楚凡仍笑:“王爷的话,叶楚凡不明白。”
      雷憬见赵誉提到“名字”,心念急转,料他所指的必是叶楚凡手中那份叛臣名单。岂知叶楚凡揣着明白装糊涂,连解药也不顾,硬说不明白。虽担心叶楚凡伤势,又怕他真将那份名单交了给赵誉。
      赵誉收回扇,泰然笑道:“叶公子可知那毒的名称?”
      叶楚凡道:“不知,正要请教王爷。”
      “宫教主。”赵誉看向一直默默坐于一旁的宫素雪。
      宫素雪道:“那毒原也没什么特别,无非采炼了三花七草中的精华,炼得少少一点。倒是那解药难成,我们花了七年时间,用了上千味药材虫草,才炼成一粒解药。”
      赵誉故作惊讶道:“呀,那中毒之人,岂非大大不妙?”
      “正是。”
      “这世上,解药只有一颗。若这解药丢了,毁了,被别人吃了,那中毒之人,岂非无药可救?又或者若两人同时中了此毒,那解药只有一颗,另一个人,岂不也只有死路一条?”
      宫素雪摇头:“王爷英明。这解药难就难在取材困难,所需药材不是奇珍,便是百年难遇。若运气好,凑齐了药材,但炼制时不小心,火候不到,依旧难成。因此,若真失了那粒解药,就算华佗再世,也解不了此毒。”
      “果然难,难。”赵誉皱眉道。
      宫素雪掩口而笑:“若不是冲王爷的面子,连这一粒解药也是没有的。王爷,那解药,您可千万收好了。”
      “自然自然。宫教主说了这半天,还未告诉我们此毒的名字。”
      宫素雪笑道:“它叫作离心。”
      “离心,唔,”赵誉幽幽吟道,“不管离心千叠恨,滔滔。催促行人动去桡。好名字,当真好名字。叶公子,你说呢?”
      叶楚凡笑道:“确实好名字。当真如离人之心,摧肝断肠,使人形销神伤,痛不欲生。”
      宫素雪道:“此毒乃是本教一位前辈所创。她一生坎坷,命运多舛。虽曾嫁得如意郎君,却因故与他生生分离,再未得团聚。伤心之下,炼成此药。要让天下人,皆尝尝这生离死别之痛。”
      赵誉叹道:“情到浓时,何尝不伤人?又何必再试此药,才解相思?”
      宫素雪道:“先夫去世多年,教中兄弟抬爱,奉妾身继了这教主之位,妾身德薄才疏,实实难当大任。只是想到先夫,不得已而为之。个中苦楚,当真有如身尝此药。”
      雷憬再次求道:“王爷,雷憬不情之请。请王爷赐药,解去叶楚凡身上之毒。雷憬愿肝脑涂地,为王爷效劳。”
      赵誉看着他,目光躲在笑容之后充满刻毒,半晌笑道:“雷捕头一再相求,我与欧阳丞相一向交好,不好驳你面子。也罢,叶公子不肯割爱,咱们另换一个题目。”
      雷憬道:“王爷请说。”
      “宫教主,这题,不如由你来替本王出。”
      宫素雪笑道:“贱妾愿为王爷效劳。”素手轻拍,舱外进来一个大汉。生得虎背熊腰,隆鼻深目,容貌粗豪,腮下微髭。雷憬心中暗暗喝采,好一条汉子。
      宫素雪道:“这是我教风雷堂堂主秦无霸。平时他仰慕雷大侠的武艺,久已存了讨教之心,雷大侠不妨先与他过两招,指教一二。”
      雷憬见让他与这大汉比试,道:“好。”又问,“若我胜了,是否可见赐解药?”
      宫素雪笑道:“雷大侠真会说笑,这解药我们花了整整七年时间,动用了五百人。怎能如此轻易便叫人取了去?岂不低了本教的名头?”
      “教主还想怎样?”
      宫素雪道:“你若胜了秦无霸,不若与我座下四方尊者切磋一二。他们武功虽不如何,但平时他们玩耍时,演了一个四方阵,倒有些意思,若雷大侠再胜了这第二场,方可与王爷身后的这两位老者比试。这三场中,只要有一场败落,这解药,只能作罢。”
      叶楚凡正要说话,雷憬拦在他身前沉声道:“好,三场便三场。我赢了,便给我解药。”
      赵誉一拍手,赞道:“果然江湖儿女,快意恩仇。若雷捕头赢了这三场,本王必当双手奉上解药。”
      雷憬道:“一言既出……”
      赵誉接道:“驷马难追。”
      叶楚凡想说话,看到雷憬不容分说的表情,改了主意坐回去。
      秦无霸踏上一步,大声问道:“你就是云龙九现雷憬?”
      雷憬道:“正是在下。”
      秦无霸抱拳道:“我听说你组织义军抗辽,为人侠义,打抱不平,是个大大的真英雄真好汉。我佩服得紧。听说你武功高,我一直想和你较量一下,可我们玄冥教规矩严,不准我们随便找别人挑战。今天难得碰到你,你肯不肯和我比试?”
      他说话嗓门颇高,神情彪悍,极是豪迈。雷憬见他说话憨直,不由心生好感,抱拳还礼道:“秦堂主过誉了,能和堂主较量武功,是雷憬的荣幸。”
      秦无霸道:“好,你听好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求药才和我比试。但我不会容情,你留神了。”
      雷憬横剑当胸,如渊停岳峙,凝神待敌。
      秦无霸手握一把镏金厚背大砍刀,呼的当头砍落,风声飒然。雷憬见他刀疾力重,不敢小觑,斜身避过。秦无霸又接连劈出两刀,雷憬皆施展身法轻轻让开。
      那画坊造得极是阔朗,舱内被他二人腾身来去,亦无任何拘束。
      秦无霸虽用的重刀,但出刀极快刀法凌厉。一刀横扫,砍向他右肋。雷憬举剑格挡,“当”的一声,火花交迸。只震得虎口发麻,长剑险些被荡回来。雷憬心知此人天生异禀,膂力极强。而出刀之快,更不在自己剑法之下。不敢和他硬碰硬,只是腾挪闪避。待他一路刀法使得差不多,雷憬心中已有计较。足下轻点,飞身掠出船舱,落到船头。
      秦无霸紧跟而上,猛攻不止。
      赵誉见满舱人皆目注二人比试,唯独叶楚凡不以为意,竟似全不曾留意到场中有人生死相搏。他亲自动手,为叶楚凡满斟一杯酒,说道:“这秦堂主刀法好生了得,雷捕头竟讨不了好去。依叶公子看,谁的胜算大些?”
      叶楚凡嘴角一抹浅笑似嘲似谑,说道:“当年我千里追杀雷憬,人马计策用了无数,却每每到最后关头被他逃脱。王爷,你说谁的胜算会更大?”
      赵誉笑道:“你们如今前嫌冰释,自然是为他说话了。”
      叶楚凡淡然一笑:“王爷,叶楚凡和雷憬乃是你死我活的仇敌,这世上,无法同时容下雷憬和叶楚凡,不知王爷何来的这冰释之说。”
      赵誉摇头叹道:“他为你求药不惜以命相拼,你却说话如此凉薄,好生教人寒心。”
      叶楚凡冷笑:“这是他自己愿意,我叶楚凡何时求他为我出头了。他侠义为怀做大侠做惯了,我难道拖着他手臂求他见死不救么?”
      赵誉叹道:“流水无情草自春,奈何奈何。叶公子好伤人心的话,若我是那雷憬,只怕一头撞进西湖淹死算了。”
      叶楚凡笑道:“就怕王爷舍不下这万里山河逐鹿之志问鼎之心。”
      赵誉眉角一跳,拿眼梢瞟他。叶楚凡若无其事,自顾轻斟浅酌,显得甚是自得。
      船头的两人斗的越发急了。秦无霸斗的兴起,一把刀舞出一团金光,虎虎生风,遮住了他身影。雷憬却剑是剑,人是人,每一剑刺出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全无出奇之处。
      秦无霸下盘极稳,猛的一刀中宫直进。雷憬人在船舷,后跃闪避,人已到船外。秦无霸得理不饶人,又一刀当头劈下。雷憬赞道:“好刀法。” 身形略坠,避开刀锋,足尖在水面轻点,翩然如大鸟冲天而起,飞身越过那秦无霸头顶,落在他身后。秦无霸反刀回身,他剑锋从旁刺到。秦无霸砍向他右肩,力道沉猛,风声扉然。他又叫好,道:“小心了。”旋身出剑,“唰唰唰”接连三剑,一剑快过一剑,剑光如矫夭飞龙,破空而至,将秦无霸逼得手忙脚乱,退至船舷边。
      秦无霸没有他那样的轻功,到了船边便退无可退。
      雷憬凝剑而立,问:“如何?”
      秦无霸道:“我佩服,但你仗着轻功比我好,若说刀剑上输与你,我不服。”
      雷憬一笑,退后三步道:“那么再来。”
      “好。”秦无霸扑上前,重刀砍向他面门。他微笑,挺剑疾刺秦无霸胸前,秦无霸回刀格挡,他滴溜溜转到秦无霸身后,攻向秦无霸后背。秦无霸忙不迭朝前一蹿,避开他剑尖。他急步前趋,依旧刺向秦无霸后背,秦无霸只得再往前蹿,这样蹿得三蹿,又被逼到了船舷边。
      “如何?”他剑尖不离秦无霸后心问。
      “你使诈,其实仍是仗着轻功高,有本事,咱们不要转圈圈,直接刀剑比试。”
      “好。”他再度收剑回撤。
      “雷大侠,接招了。”秦无霸使出浑身解数,刀光盘旋,分上中下三路砍来。刀法精妙,几至毫巅,满舱人皆轰然叫好。
      雷憬再次赞道:“真好刀法。”
      秦无霸见他不动不避,也不举剑。忍不住叫:“雷大侠,小心了,我要砍到你了。”
      雷憬笑而不语,原地立定,长剑斜撩,剑脊擦过对方刀背,手腕一振,长剑震颤,放出一片龙吟之声,旋转着穿破刀光,停在离秦无霸咽喉半寸处。他剑气成弧,剑意不尽,划断半幅珠帘,直袭入舱。“嗤嗤”数声轻响,舱中燃着的灯烛尽数灭去。船板上“噼哩啪啦”滚了满地晶莹碎珠。
      秦无霸的刀,才攻到半路。
      “这次,还有话说么?”他问。
      秦无霸瞠目结舌,半晌长长吐口气。收回刀,大声道:“好剑法,好轻功。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雷憬收剑抱拳:“承让了。”
      秦无霸道:“我根本没有让你,他奶奶的老子我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还让你赢得这么漂亮。”他又一挑拇指,“我秦无霸从没服过谁,今天我服了你。”他又拍胸脯道:“雷大侠,我交了你这朋友。我是个粗人,不知道你看不看得起我。只要你用得着,今后招呼一声,我秦无霸这条命就卖给朋友了。”
      雷憬心下感动,登时豪气纵生,大声道:“好,秦兄,我交了你这朋友。若非我下面还有两战,定要和你痛饮他个三百杯。”
      秦无霸也大声笑道:“哈哈,痛快。好,等你打完了,我们再喝。”
      雷憬道:“一言为定。”
      宫素雪道:“雷大侠好精妙剑法,这第一战,是你赢了。来人,掌灯。”
      赵誉道:“慢,教主你看这月光皎洁,胜似灯光。这接下来一战,想必更为精彩。我们何不就借了这千里月光,再来领教雷捕头的快剑。”
      宫素雪欠身道:“但凭王爷喜欢。”果然就不点灯,对阳离等人道:“既如此,你们几个这就去向雷大侠讨教几着。”
      阳离等四人躬身领命,走出船舱。
      秦无霸凑近雷憬低声道:“这四个人阴得很,雷大侠你多小心。”
      雷憬笑道:“多谢秦兄关心,我理会得。”
      秦无霸点点头,退开一旁。
      阳离向雷憬抱拳道:“我兄妹四人向雷大侠请教,不敬之处,雷大侠莫怪。”
      雷憬道:“好说。”
      阳离道:“得罪了。”话音未落,人已然攻上。其余三人身形飘忽,紧随而至。电光闪处,四柄长剑指向雷憬周身要害。
      雷憬知道此战凶险,与先前一战不可同日而语。更是凝神应对,不敢稍有差池。
      当日陈府一战,他对阳离等人的武功已有所了解。事后也曾细思过四人武功。他四人胜就胜在轻功诡奇,倏忽来去形同鬼魅,叫人防不胜防。再加之招式怪异难测,使人难以抵御。若凭真实功夫,自己未必输于他们中任何一人。
      但此时他们四人联手,彼此相衔,前后响应,此进彼退,相辅相助。剑光交织,竟如天罗地网般,毫无破绽,将他困在正中。
      阴尔一剑疾刺向他后心,剑招狠辣。雷憬闪身欲避,阳离、少乾早已候在他退路上。两柄长剑一左一右攻向他下盘。雷憬回剑反刺,子坤长剑又已递到胸前。雷憬施展轻功拧身避开子坤剑锋,反手攻向阳离。阳离避实就虚,侧身让开,阴尔急步跟上,立即补了他留下的空缺。四人交相进攻,互为防守,直如潮水一般忽进忽退。雷憬难于抵敌,没半刻功夫,已险象环生。
      赵誉见叶楚凡目注场中,笑道:“叶公子如何又突然关心起雷憬来?”
      叶楚凡道:“叶某哪里是那种好心之人。实在是这个四方阵包罗万象奇妙横生,教人好生赞服。岂能不看?”
      宫素雪笑道:“叶公子觉得他们这闹着玩的小小阵法,还入得眼么?”
      叶楚凡冷笑:“若这是闹着玩,那武当派的太极剑法也只是儿戏了。”
      “哦?”赵誉兴致勃勃道,“叶公子何不为本王讲解一二。”
      宫素雪也笑道:“正是。妾身也想听听叶公子高论。”
      叶楚凡哂哂一笑,道:“此阵既名为四方阵,他们四人自然占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四方,也是四季,合春夏秋冬四时之变。更是四象,太阴,少阳,太阳,少阴,从两仪化出,乃生八卦六十四象。是古有太极,而生两仪,两仪者,阴阳有分。八卦者,乾、坤、艮、兑、坎、离、震、巽。由此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乾南坤北为天地定位,离东坎西为水火不相射;兑居东南,艮居西北,为山泽通气;震居东北,巽居西南,为雷风相薄;阴阳老少各以类合,成万物之本。
      “他四人的阵法正是脱胎于伏羲先天八卦之位。太阴至少阳为一变,太阳成少阴又是一变,少阳至太阳为一正,少阴至太阴为一逆。正逆互生,奇正相兼,由此衍生出一百二十八变。归妹至无妄一变,小过到无济再是一变,说也说不尽。这四方阵……果然奥妙。
      “此阵一成,他四人相辅相成,比之寻常四人联手,威力大出何止一倍。那雷憬哪里是在与四个人较量,根本是在与十六人、二十人同时过招。”
      他说话间,阳离等加紧催动阵法,攻势越发绵密急促。雷憬稍不留神,左肩中了少乾一剑。
      赵誉问道:“那雷憬岂非破不了此阵?”
      叶楚凡道:“这阵虽然奥妙,要说破不了,也未尽然。”
      宫素雪道:“哦?叶公子已有破阵之法?”
      叶楚凡道:“他们配合虽妙,但对此阵的领会却不到家,阴阳未调,水火不济,没能完全发挥此阵的优势。且这四方阵先天有缺,少了一位主阵之人。既名四方,四象定位,东南西北,怎能忘了中央一位。须知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方可万事无虞。”
      宫素雪咬唇道:“这么说,这一阵,我们又要输?”
      叶楚凡道:“这倒也未必。虽然不能完全发挥此阵功效,但那雷憬一味蛮攻,全无头脑,要破此阵,难而又难。”
      赵誉笑道:“这么说,雷憬死定了?”
      叶楚凡也笑道:“死定了。”忽然长叹一声道,“今日中秋佳节,皓月当空,良宵若此,我们却在这谈什么刀枪剑戟,实在煞风景。王爷,我看他们较量,这长剑相击之声,倒也有些趣味。不若叶楚凡和了这剑击之声,为王爷奏上一曲,以助雅兴。不知王爷尊意若何。”
      赵誉鼓掌笑道:“久闻叶公子文才武功,两臻佳妙。尤其这琴韵一道,更是伯牙再生。本王能有此幸得聆清奏,受宠若惊。”
      叶楚凡苦笑:“明人跟前不说暗话,叶楚凡功力早废,这武功二字,不提也罢。好歹这琴艺,倒不曾丢了。”转头向宫素雪道:“我欲向教主借瑶琴一具,教主可否行个方便?”
      宫素雪心中暗恨,脸上仍笑容可掬意态高贵:“叶公子不必客气,尽请自便。”
      叶楚凡笑道:“王爷,叶某献丑了。”走到琴桌前坐下,左手按徽,右手拨弦,调分宫商,款款弹奏。
      琴声响起,飘在水色月光间,空灵若天外之音,了无尘意。
      雷憬心头徒的一震,百忙中看向叶楚凡,见他也正望着自己。眸光清澈见底,融在月光中,竟分不出是谁染了谁的清冷,以至寂寞如斯。
      遥远的边塞西风映在彼此眼底,薄纱中那一晕弯月清光,照痛了心中的记忆。
      叶楚凡秀致的眉峰微蹙,琴音徒的拔高,隐隐竟含了杀意。
      雷憬心中一动,长剑随即刺出,攻向少乾、阴尔。其时正是少乾、阴尔换位,阳尽阴未生之时。雷憬一剑,时刻位置拿捏得妙到毫巅。登时逼得少乾、阴尔同时后跃躲避。阳离和子坤大惊,同时攻上,袭向雷憬后背,以救少乾、阴尔之危。
      叶楚凡琴音又变,低柔婉靡,似泣似诉。雷憬原本疾如掣电的剑锋也缓了下来,以左足为圆心,原地旋转一圈,长剑外挥,一道剑光将四人一齐逼退三尺。
      阳离等人一怔,但他们到底配合已久,变故之下全不慌乱。四人位置一换,阵势重新结起,再度攻上。
      叶楚凡琴声忽高忽低,忽如疾雨忽如徐风,忽而在东忽而在西,飘渺不定难于捉摸。而阵中雷憬的剑也是时而指东时而打西,看人在左剑却右至,看人在前却忽在后。掌击足踢,剑法变化莫测。一时剑尖凝滞,仿佛担了千斤泥沙,一时轻捷灵动,飘若秋风落叶。
      琴音快,他也快,琴音缓,他跟着缓。长剑指处,皆是阵法变化时,四人衔接不上的破绽之处。眼见阳离等四人神情张惶,剑法疏乱。观战之人皆感蹊跷,个别武功高深者已察觉出琴音与雷憬剑势之间的微妙联系。
      一直站在赵誉身后的老者之一眼中突的精光大盛,向叶楚凡走去,喝道:“小娃娃,你干什么?”伸手向叶楚凡肩头抓落。
      叶楚凡手不离琴,由得他捏住肩头。登觉肩头剧痛,肩骨几乎碎裂。他猛一咬牙,右手拂过琴弦。琴音长颤,恍如深山涧水,潜至高处,訇然而下。
      雷憬身形随琴音拔地而起,飞旋扑下,长剑分刺,“叮当”一声,阳离等人手腕中剑,长剑脱手。因为速度太快,分不出中剑先后,四柄剑落地之声竟如只有一声。
      但听一声裂帛,琴音亦嘠然而止,七根琴弦全部断裂。
      雷憬立在原地,剑尖斜指地面,神情茫然,望向叶楚凡。
      叶楚凡似也忘了仍握着他肩的老者,目光专注在雷憬面上,不肯瞬移。
      前尘往事浮上心头,过往的岁月在两人眼中暗换,浑不觉仍身在此时此地,未出大荒。
      耳畔琴声隐约,溯迴而上。月光如练,笼住二人,竟似都痴了。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移动。月光也犹如被冻住,失了先前的轻逸流动。
      赵誉坐着,面上全无表情,心里却捣了海般,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来,陌生得叫人心悸。叶楚凡黑瞋瞋的双目只看在雷憬身上。月下的他青袍博带,静默间自有卓朗出尘的一段风流倜傥,浑若不是那红尘梦里的人物。这样看着,心口就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堵上来,让人怒不是笑不是。他于是鼓掌。
      “妙啊,当真妙曲,半入江风半入云……果然是人间哪得几回闻,好一招弦外有音,这剑妙,琴更妙,本王今日大大开眼,大大开眼呐。”
      叶楚凡目光这才悠悠转过来。
      “王爷,这一阵,是谁赢?”
      他脸色苍白,没半分血色,眸子却愈加黑了。
      赵誉“嘿嘿”冷笑两声:“叶公子如此煞费心机,雷憬再不赢,那神佛也是看不下去的。”
      叶楚凡嘴角微动,笑容淡得不成笑意:“多谢王爷。”
      那老者收回手,他虽未甚用力,但已使叶楚凡胸腹间气血翻涌。
      雷憬收剑走回船舱,看也不看愣在原地的四尊者。向赵誉抱拳道:“王爷,这下来第三场……”
      叶楚凡冷冷打断他道:“这第三场,不用比了,王爷,我们认输便是。”
      他虽语声平静,却有如巨石入水,所有人皆看向他。放弃第三场比试,意即放弃了解药。
      “你不要命了?”秦无霸第一个大声问。
      阳离等人走进舱来,侍立到宫素雪身后。阳离皮笑肉不笑道:“莫非叶公子已有十成把握,可以自己解了此毒?”
      叶楚凡眼皮不抬,挑起一根断弦道:“命自然是要的,但是,枉送性命的蠢事,却是叶楚凡从不做的。若我没看错,王爷这两位随从,应当是隐退江湖多年的孤绝二老。他二老当年独挑了江南江北二十七帮派,武功之强,当世披靡,群雄无策。少林方丈与武当掌门联手,也未能将之制服。后因少林方丈发下英雄贴,广邀天下英雄,齐心对付二老,方逼得二老远走边塞。不曾想这二位奇人竟被王爷收归门下,可喜可贺。那雷憬纵然武艺高强,又怎当得住二老一击。莫若早早认输,省得白白送命。”
      那二位老者多年前纵横江湖的□□高手,杀人如麻,不留后路,是人人切齿的大魔头。“孤绝”之名,正由此而来。正道中人提及此二人无不发指。他二人为中原武林所不容,远避边关数十年。最近才被赵誉收入府中。原想中原人物更迭,早已无人再认得他们。岂知这少年三言二语,便道破他们来历,虽吃惊,倒也不无几分得意。
      那伸手阻止叶楚凡的是二老中的绝老,当下笑道:“小娃娃眼力不错,只是你现在就认输,小命可是难保了。”
      叶楚凡道:“小命自然要保,但如何保,却是另一番道理。与二老为敌,无异以卵击石,叶楚凡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雷憬突然道:“慢着,这第三场,我比。”全不理会叶楚凡灼然投向他的视线,向孤老抱拳道:“晚辈不才,向二老讨教,请二老不吝赐教。”
      孤老上下打量他几眼,道:“小子,没听过我兄弟的名号?”
      雷憬道:“听过,二老武功之高,出神入化。当年少林十八罗汉阵,也未能挡住二位前辈。江湖中人提及孤绝二老,无不色变。”
      “既知道,还敢向我们挑战?你朋友已经认输,你仍不肯死心?”
      “纵无解药之事,雷憬见到二位,虽明知不是敌手,也少不得下场一战。”
      “喂,你疯了。”秦无霸冲上前道,“和他们打,你不是对手。”
      雷憬看着孤绝二老,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们手中血案累累,我身为六扇捕快,既遇此江湖巨孽,怎容他们走脱。虽知不可为,也必得一试”
      绝老踏上一步道:“好小子,有胆色。”
      雷憬抱剑道:“多言无用,请吧。”
      赵誉缓缓站起身问叶楚凡道:“叶公子,你看?”
      叶楚凡扔了琴弦道:“他自愿意送命,我也无法可想。”
      赵誉笑道:“有叶公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他向宫素雪道,“宫教主,我有一句话,要与叶公子、雷大侠说。”
      宫素雪深深福了一福道:“是,我等告退。”言毕带着玄冥教众人离船而去。
      秦无霸欲待不走,又不好违抗教主命令,对雷憬道:“雷大侠保重,我秦无霸等你得胜回来痛快喝一场。”
      雷憬大笑道:“好。我一定去。”
      阳离目光在叶楚凡身上略停了一停,方拂袖离去。
      赵誉重新坐下,斟了一杯酒道:“其实这第三场,不比也无妨。叶公子的解药,本王可以双手奉上。只是有一条件。”
      雷憬知他定有不良图谋,问道:“什么条件?”
      赵誉摇扇道:“二位人间龙凤,实是世间难得的人才。本王一向求贤若渴,若二位愿意效命于我,我自不会亏待了二位。只要二位助我,我当可保二位荣华富贵。他日出将入相位极人臣,于万万人之上。须知,大英雄当如是啊。”
      雷憬道:“王爷心意,我们领了。但有违侠义的事,雷憬断不能作。只求王爷记着先前的三战之约。”话未完,他已举剑向孤老刺去。他剑势虽快,剑上所运劲力却极柔和,轻飘飘仿佛无依无凭。
      孤老双掌推出,劲力虚吐。雷憬剑尖在他若有若无的劲气之下竟偏得一偏,雷憬反剑上撩,左掌推出,迎向侧面攻来的绝老。与孤老的阴柔掌力不同,绝老劲力阳刚,拳拳生威。一套极简单的伏虎拳,被他使得雷霆万钧却不闻风声。
      雷憬想这二老当年独闯少林,击破十八罗汉阵,盛名之下,果然无虚。不敢疏忽,凝神待敌。一柄长剑使得浑圆如意,虽在二老夹击这下,一时却也未显败意。
      叶楚凡看来,他武功较之三年前更是突飞猛进,当世高手中,怕也罕逢其敌。但这孤绝二老成名既久,数十年淫浸的功力自是非同小可,若单比剑术掌法,雷憬或可落于不败之地。但若较起内力,时间一长,雷憬必不能支。
      他心下暗自忖度,念头已换了无数。赵誉眼睛却一直关注在他脸上,忍不住笑道:“叶公子可是在寻思如何救那雷憬?”
      叶楚凡道:“他自愿送死,与我何干?”
      赵誉冷笑:“你现在仍说这话,未免矫情了,叫人难以相信。你不妨看好,本王可以保证,不出十招,雷憬必毙命他二人掌下,你若有计,还是快快使出来的好,否则悔之晚矣。”
      叶楚凡不答。
      雷憬抱元守一,一柄剑使得滴水不漏,与孤绝二老翻翻滚滚拆了不下百余招,他见招拆招,将平生所学源源不绝使将出来,渐渐心底一片空明,剑意到处,连平日圈转不顺的地方也如履平地。孤绝二老武功之高,世所罕有,雷憬与之对敌,倾尽平生所学,竟是无意间将潜力都激发了出来。
      孤绝二老却渐感焦躁,他二人此番重出江湖,满拟武林中已是鲜有敌手,除非少林武当掌门出山方可匹敌。岂知今日本主面前一战,与一后生小子相斗将近百招仍未取胜,颜面何存?绝老抢上一步,呼的一掌拍出。雷憬使剑抵住孤老,左掌从剑下穿出,还击绝老。只听“啪”一声,双掌相交,两人都是身形一震。孤老见状,左掌伸出,抵在绝老背心,内力不断送出。二人竟是以内力与雷憬比拼上了。
      雷憬心知不妙,若比剑力掌法,自己或可撑得一时,但若比拼内力,自己绝非他二人的敌手。当前情况却势如骑虎,若此刻撤掌,自己势必身受重伤。只能不断催动内力,与二老相拼。
      赵誉在一旁见了,笑道:“叶公子,我们不妨打个堵,看雷憬能撑多久。”
      叶楚凡见雷憬额上出汗,淡淡道:“他自己送死,得个教训也好。”
      赵誉道:“你忍心?”
      叶楚凡道:“我有什么不忍心的。”
      赵誉摇头:“我却不信。他拼了命要救你,而你也是费尽心机助他。我只是想看,你叶公子这次,又有何对策。”
      叶楚凡道:“要说对策么,却也简单。”
      “哦?”赵誉大感兴趣,“是何对策。”
      叶楚凡一笑,道:“王爷不妨深吸一口气,便知究竟。”
      赵誉见他脸上的笑让人捉摸不透,心中将信将疑,暗暗吸口气,登觉头晕目眩,两眼发黑,几欲跌倒。
      他脸色煞白,扶住桌子道:“毒?”
      叶楚凡笑道:“正是。”
      赵誉厉声道:“你何时下的毒?”
      叶楚凡站起身,拂一下衣袖,好整以遐道:“王爷好贵人多忘事。”
      赵誉只觉腹中绞痛,冷汗涔涔而下:“你说什么?”
      叶楚凡走至桌边,拿起一只酒杯道:“这虽是鸿门宴,我叶楚凡却还敢喝。王爷,您忘了?”
      赵誉蓦的想起,叶楚凡入席前曾拿了一只酒杯在手中,嘶声道:“你是在那时下的毒?”
      叶楚凡笑道:“叶楚凡虽有胆饮鸿门宴,但对王爷,却是不得不防。”
      赵誉忍着剧痛问道:“你,你想怎样?”
      叶楚凡漠然道:“放了雷憬。”
      赵誉突然笑:“你竟然不要自己的解药,一心只想救他。”
      叶楚凡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雷憬等三人虽在比拼内力的紧要关头,却于二人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孤老见本主被制,掌下劲力疾吐,雷憬身形一震,猛感对方劲力暴长,如江水浪涛般劈头涌来,内力顿时受阻。孤老趁机撤回掌力,留绝老与雷憬相拼,自己纵身掠到赵誉身旁,挥手再度拿住叶楚凡左肩喝道:“拿解药来。”
      叶楚凡“肩井穴”被他拿住,只觉一股大力透入体内,呼吸一窒,五脏六腑已受重伤。他咬住唇笑道:“你若杀了我,解药一样拿不到。”
      赵誉道:“本王就杀了你,你看我能不能弄到解药。”
      叶楚凡吸口气生生压下喉间涌上的咸腥气,笑道:“我这毒,名叫背意。中者如背人心,五脏移味,毒发后哀嚎三日,尝尽痛苦方会筋脉俱碎而死。这毒用了三十二种毒虫汁液,六十八种草药的叶茎。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纵能查出全部配方,等你查全这些药材,早已毒发身亡。我横竖已身中剧毒,能拉王爷垫背,叶楚凡还有何憾。”
      赵誉知他虽是夸张,但他狡狯多智,他配出的毒,必难破解。更何况即便知道了他配方的药材,不知各味药的分量,解药分量只要一味出错,仍是死路一条。瞪视他半晌道:“叶楚凡,你狠。”
      “王爷过誉了。”
      赵誉恨声道,“放了雷憬。”
      绝老与雷憬正在内力比拼的紧要关头,绝老听得本主命令,若就此放了雷憬,颜面上过不去,但王爷命令不好违抗。于是掌上连运三次内力,一波强过一波。雷憬运劲反击,以硬碰硬。两人皆身形大震,同时大喝一声,分开后跃。雷憬身形晃了晃,坐倒地下,“哇”的吐出一口鲜血。绝老靠柱而立,脸色死灰,也是受了重伤。
      赵誉道:“我已放了他。”
      叶楚凡道:“我们现在都已受伤,王爷得了解药,回头再杀我们,我们无法抵挡,一样是死。”
      赵誉恨恨道:“叶楚凡,你当本王是什么?本王一诺千金,我既允了你,自然守诺。不仅我,连我手下一应众人,都不会再伤你们分毫。”
      孤老果然放开手。
      叶楚凡捂住肩,咳了两声,道:“王爷承诺,莫要反悔就好。”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瓷瓶放在桌上道,“内服,每日一粒,三日后毒既可解清。”
      赵誉脸色惨白,道:“你好,叶楚凡。”手一挥,孤老拿了药,左手扶住赵誉,右手挟了绝老,离船飞身而去。
      他们一走,叶楚凡再支持不住,滑倒在地,喘息半晌,低声问:“雷憬,你死了没有?”
      雷憬只觉浑身内力散而不聚,在体内乱窜,周身各穴有如被针攒刺,忍着痛道:“我没事。”勉力翻身,挪到叶楚凡身边,见他额上的发被汗浸湿,脸色苍白得吓人,显然受伤不轻。扶起他道:“你怎样?”
      叶楚凡浑身筋骨直如散掉一般痛不可当,左肩更是被烙铁烧灼般疼痛,轻轻“唔”了一声,说不出话来。雷憬想运功为他疗伤,但甫一运气,丹田犹如被刀剑搅动,痛得几乎晕去,又吐出一口鲜血。当下无法可想,拥着他躺下,道:“你先歇会。”
      叶楚凡低低“嗯”一声,意识渐渐模糊,倚在他怀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雷憬支持不住,未几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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