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碎流光

作者:康桥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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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见欢


      庆历八年深秋时节,一个烟雨濛濛的黄昏,这一日,天空飘着如轻纱般霏霏的冷雨,玉京城的才子佳人们寄身细雨中,柔情脉脉地吟风颂歌,整座小城飘逸着诗意而熨贴的味道,然而在京师郊外一座黄花地中,一个少年正满目凄惶地奔走,他步履踉跄,一路跌跌撞撞行走在漫无边际的菊花地中,步履缓慢而沉重,脚上似缚着千钧重担,每一步走过去,脚下都要拖出一道沉重的血痕,他仿佛已经走了漫长遥远的路,脚上伤痕累累,衣袂间满是风尘,抬首沮丧望向漫野无边的黄花地,黯然道:“我如今连这片小小的黄花地都走不出,又如何能够走到凉州城去为国征战呢?”他懊丧俯跌在地,气沮道:“这个挨千刀的耶律隆基,为了与倾羽置气,竟而狠心将我推下悬崖,牵累我双股落下重伤,连日常起居行走都万分艰难,如今西夏蛮虏三番四顾侵扰我大宋边境,两国交战在即,而我却无法返回军营统兵御敌,一个失去双腿与盔甲的将军,一个无法重返沙场的武夫,倒不如早早死去,埋骨沙场,马革裹尸,总好过在这世间庸庸碌碌地活着。”他黯然俯落黄花丛中,凝望那漫野纷纷扬扬飘零伤逝的落花轻声饮泣,蓦然间,在萧瑟烟雨中,他闻见一阵匆惶的呼唤,道:“铭瑄将军,铭瑄,将军……”他惊悸回首,茫然逡巡良久,才见霏霏冷雨中一个风姿潇洒的清逸少年正迎着斜风细雨缓缓走来,不由惘然道:“倾羽。”他艰难起身,目见那少年踏着纷扬的落花缓缓归来,挨近他身边轻唤道:“铭轩。”他万分懊丧道:“如今我成了这副模样,简直就是一个废人,官家不再命我统兵作战,我活着还有什么趣味?”倾羽劝慰道:“铭轩,你如今身负重伤,官家怜惜你,要你安心待在京师养病,以待他日重振雄风,领兵为国御敌,这么多年以来,你都是官家最信任器重的将军,而今你重伤在身,官家怎忍心让你甘冒风险远赴千里之外的冰雪之地为国征战呢?”铭瑄气沮道:“我一生久驻沙场,统兵为国御敌,在我心中,这世间最幸福的事就是驰骋疆场,为国戍边,纵使有一日丧生异域,埋骨黄沙,马革裹尸,那也是死得其所。可是如今我却只得像一个庸碌的牵线木偶一样,每日坐在帷榻上,等着别人来照顾我。而造成我今日这一切噩运的皆是耶律洪基那个浑球,他记恨公主待他如此冷漠,却素日与你交好,因而怀恨在心,便想着要整治我们,那一日我们好心好意,要带着他到西山狩猎,却不知他心怀歹意,趁着我们毫无防备,竟而狠心将我推下深谷,害得我如今双股断裂,行止不得自由,倘有一日若教我遇见他,我一定狠狠整治他一回,以报今日之仇。”倾羽怨愤道:“这个耶律洪基生性凶蛮顽劣,依仗自己辽国太子之身恣意欺凌旁人,这一切原是我的过错,是我阻碍洛涵与他相见,才让他心生怨怼,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此事会牵累到将军,那一日在西山狩猎,他为了与我争夺一只梅花鹿竟而狠心想要拔剑射杀我,幸而将军眼疾手快,连珠发射出几只箭矢解救我于危难之中,否则此时此刻我也许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是最终将军却为了我被耶律洪基推下山崖,落下重伤,将军若要责怨,便怨恨我吧。”铭瑄道:“我自然不会怨恨你,我只是恨自己如此不中用,竟而被一个异族蛮夫推落山崖,如今落下满身伤痕,连行路起居都万分艰难,更遑论横刀立马,引兵御敌,而今西夏蛮虏已经多次踏过祁连雪山滋扰大宋西北边陲,惹得边城百姓终日飘荡流离,民不聊生,而我身为一介武夫,却无法远赴边疆,为大宋平乱,为君解忧,我如今活着还有什么趣味?”倾羽道:“将军年少英武,一生久居沙场,为百姓平乱,为君解忧,是大宋边城百姓的希望,因此您更应当惜福保身,安心保重自己,将来才能够为国捐躯效力。至于西夏蛮虏侵犯大宋凉州城的事,官家已经谕令枢密副使韩冲将军与马军殿前使彭瑶带领两万骑兵前往祁连山脚凉州城御敌,韩冲将军英武有为,勇猛善战,少年时曾随枢密使范大人长驻西北边陲,为国戍边,一生跟随范大人南征北战,历经大小数十场战役,尝无败绩,相信韩将军此行必能够不负君恩,手刃蛮虏,凯旋而归。”铭轩淡淡苦笑道:“官家身边如今有了贤臣爱将为他解忧,我自然欢欣的很,你也知道我这一生遭际悲苦,我自幼失去父母,独自飘零人间,在人世里饱受艰辛与痛苦,在我年岁幼小时,便遭遇到一群匪徒的劫掠,被挟持到西域雪山脚下一片苍凉的荒漠中做了沙陀人的奴役,在那片广袤凄凉的沙漠中,我每日忍饥受冻,做着繁累的苦工,忍受沙陀人残酷的奴役,几乎随时随地都可能命丧荒漠,在生命濒临绝境的时候,恰逢李岘将军带着一队士卒途径西域雪原,他见我孤苦无依,生命饥寒交迫,便好心收留我留在军中成为一名士卒,也终于结束了我漂泊苦难的一生。我视沙场如生命,在我孤寂苍凉的一生中,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一挚爱的红颜知己也不幸早早殒命,如今在这尘世中,我茕茕孑立,孑然一身,领军征战,为国御敌便是我生命中唯一欢喜的事,如今却只能囿居京师,等待天上的鸿雁为我衔来前方军士渺茫的讯息,这教我实在痛不欲生。”倾羽道:“自古人生多曲折,将军是遭遇过人世大风大浪的人,如今面对这小小挫折岂能轻易气沮,京师中有许多医术高明的御医,相信他们很快就可以医治好将军的股疾,到那时你还是可以远赴异域,为国御敌,驰骋疆场,仰天长啸,恢复以前荣光。”他仰面黯然幽叹,艰难起身,默默摘下手边一捧噙着清露的小雏菊,惆怅望向烟雨濛濛的远方,落下许多清泪,忧郁道:“秋瀛如今逝世已经近十年了,这许多年月里,我从未有幸到她的芳冢上去看顾一回,不知如今她的芳坟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不知她此刻在尘下是否与我一般,那样孤寂,又那样凄凉,从前我答应过她,一定要在这尘世里活出个模样来,否则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也无颜去见她。”他凄然回首望向倾羽道:“倾羽,听说公主今日回京了,你们分离那么久,你今日实在应该回去好好陪伴她,而不应当守着我这个庸懦的残废。”倾羽忧郁道:“铭瑄,何故要说这样气沮的话,我们是结义兄弟,我岂能弃你于不顾呢?你如今身受重伤,实在经不得这漫漫风雨的侵袭,我且带你回到小茅屋去避避雨露,若你心中不快活,我们可以邀上梅大哥到樊楼去吃几杯水酒,大哥博学多才,识书知礼,相信他一定可以开解你的。”
      那一日他迎着濛濛烟雨背负铭瑄走了遥远的路,方来到一座空阔的屋宇前,见到几名侍卒如风雨中巍然屹立的石像般伫立朱漆红门前,门楹上以灰白体勾勒出一行笔意劲秀的鎏金大字,曰:琅山小筑。他惘然抬首望向眼前空阔的廊院,忧郁道:“终于到了将军府了。”府3门中人闻见门前的景象,纷纷迎上前惊恸呼唤道:“将军!”倾羽忧郁道:“将军双腿受了重伤,需要好生将养,烦劳诸位小心侍奉将军,待倾羽去寻云太医回来为将军治伤。”那府门管家恭谨拱手作揖道:“多谢严公子相救将军的性命,小可无能,没有看顾好将军,自从将军前些日子不幸坠崖以来,这几日一直郁郁寡欢,每日幽居府门中终日不愿见一个人,不想说一句话,小可十分忧心将军会如此消沉下去,小人知道严公子是热血衷肠之人,因此请严公子若得暇空多多关顾将军府,劝慰将军重振信心。”倾羽拱手道:“先生放心,将军是倾羽的结义兄弟,将军若有难,倾羽会始终陪伴他左右,永远不离不弃。”他拱手作揖,匆匆作别纪铭瑄便朝着太医局狂奔而去。
      那一日,倾羽贴心安顿了纪铭瑄便匆匆作别了琅山小院朝皇宫奔去,他打马穿越过烟雨霏霏的黄花林,心中热血上涌,悸动道:“听云太医说,洛涵此刻已经回到了京师,正待在琼华阁中安歇,无论怎样,我今日一定要相见她一面,阔别那么久,不知她心中是否思念我,不知她如今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他心中悸动不已,一路蹒跚踏过苍茫的宫阶,往琼华阁直奔过去,仿佛过了漫长时光,他终于来到阔别已久的琼华阁,走进公主寝阁时,却只见殿宇间空荡荡的,寻遍整座殿阁亦没有发现洛涵的身影,他心下失落,回首向宫人打听之下才知,洛涵尚未进宫便被唤到翠宇轩去陪伴官家了。近日天空淫雨绵绵,每逢阴雨天,官家的双腿总是疼痛的厉害,时常整宿整宿地难以入眠,大抵洛涵此时已被唤到翠宇轩去侍疾了,他悄立檐下倾听帘外潇潇风雨声,偶然间见到两位身着绯衣襕衫,腰系银色佩鱼的中年学士漫步走过画桥边,他睃目打量那两名襕衣学士,见他们一路喁喁私语道:“官家近日为了西夏军侵扰我大宋西北边城的事,终日忧思焦虑,时常彻夜难眠,可惜铭瑄将军如今遭遇奸人戕害,双腿残废了,从今以后再也不能领兵征战,而今西北的战事尽皆依仗着韩冲将军,只可惜韩将军还是太过年幼,阅历十分浅薄,在阻挡西夏铁骑进犯凉州城时,更是被西夏军打的节节败退,而今大宋在面对西夏军这只強嗣时已经渐生颓势,他们皆是嗜血凶蛮的野蛮骑兵,面对我们大宋仁儒之师,我们注定要吃亏一些。这些日子,西北的战报如雪片般传入京中,每每见到那些不祥的讯息时,官家的鬓边总要斑白几分,唉,却不知这样的苦恼何时能休啊……”倾羽惘然听着他们窃窃絮语,忧郁道:“原来铭瑄的担忧都是真的,大宋向来崇文抑武,文治繁盛而武功凋零,以至于边防遇见变故时反而无人可用。”他惘然伫立烟雨中,望向远方天际缥缈的云光,见那乌云一重重欺压下来,不禁怅然道:“这天空淫雨霏霏,风雨交加,不知要落到什么时候才住,想来洛涵今日是不会回来了,或许她心中还深深怨怼着我,怨恨我只是个粗蛮的武夫,丝毫不能体会她的心思,恨我每日只知练功,因此疏远了她,可是她一直不明白,我所做的这一切全是为了她,官家看穿了我的心思,要我远离洛涵,他有心与辽国交好,想要公主与辽国的太子缔结秦晋之好,让洛涵成为辽国的太子妃,而我区区一个江湖莽夫,又焉能与陛下和辽太子相争,我只好每日苦学些武艺,期望未来有幸像铭瑄将军那样为国效力,在沙场上获得些许军功,如此至少可以时常接近她,不会像从前那样碌碌无名,生命与信仰都由不得自己作主。可是这些心事她是不会懂的,见到我这般冷漠的模样,她只会越发憎恨我。”当此时,飞花逐雨盈满衣袂,他悄立雨中待了整整一日,见到满地落花狼藉,心中越发寥落孤寂。蓦然间,忽然听见一阵银铃般的交响,他回首望向漫天风雨,只见凄迷风雨中一双芙蓉玉珏掩映在桃花枝叶间正迎着凄风苦雨萧瑟摇曳,倏然间,一阵疾风吹雨拂过寂寥的小院,而那一双芙蓉玉珏在疾风中应声而落,他心中惊恸,缓步走过桃花树下去撷取那一对坠落红泥中的芙蓉暖玉,见那一双芙蓉软玉在潇潇风雨中已然碎裂成几段,他心下悲郁,惆怅撷起那花冢上残碎的玉珏,黯然道:“这一双芙蓉玉珏是今春桃花烂漫时节我为了洛涵亲自悬挂在桃枝上的,祈愿她一生一世岁月静好,芳华永存,祈愿我们的尘缘犹如枝上桃花,年年岁岁花开常新,可是没想到如今却被这场秋雨摧毁了,想来人世间的美好光景就如眼前这短暂的秋光,稍纵即逝,不过是拥有霎那间的芳菲绚烂,转瞬间便会凄恻凋零。”他将这对残碎的玉珏紧紧握在掌中,一步步默默离开那片菊英满地的香径,在将要离开琼华阁时,却倏然见到一个娉婷少女乘一只枣红色小马驹迎着萧瑟风雨缓缓归来,他心下一惊,情不自禁回首凝望,隔着凄迷的雨雾,但见潇潇风雨中,一个身着胭脂色蓝褙青罗衫的娇俏女郎已踏着满地落花盈盈走来,她衣袂雨珠淋漓,满身风尘仆仆,衣间犹带着洛阳城淡淡的菊花清气,轻步向他走来,倾羽焦灼狂奔向前,窃喜道:“洛涵,你回来了,我在这儿等了你整整一日,心中恍恍惚惚的,我老在这儿想着与你重逢会是怎样一番情景,然而苦苦等待一天,却始终不见你的人影,我心下忐忑不安,如今终于见着你回来,我才安心了。”洛涵淡笑道:“你还会再记着我么?你不是每天只喜爱与铭瑄将军待在一起,陪着他比武射箭,在草原上放马驰骋么?如今又怎会忽然想起旁人的?”倾羽浅笑道:“你惯会取笑我,我每日与铭瑄将军待在一处,只因为我崇慕将军的侠肝义胆,想要与他学些武艺,为了日后能够更好保护你而已,哪里会有别的心思,而况你每日与太子爷相依在一处,俩人柔情缱绻,耳鬓厮磨,哪里容得下别人?”洛涵嗔怒道:“你怎可以如此毁谤我,我与太子是很好的朋友,他崇慕中原文化,时常喜爱与我切磋文艺,陪我一起嬉游玩乐而已,我们何时柔情缱绻,耳鬓厮磨了?”他忧郁道:“对不住,好妹妹,与你分别这两个月,我日夕思念你,如今与你小别重逢,我心中越发忐忑不宁,犹似身在梦中,精神恍恍惚惚的,因此说了许多言不由衷的话,希望你能够原谅我。”他上前牵紧她的一双玉手,却意外察觉她的一双手掌清寒如冰雪,不禁万分怜惜道:“你的手好冷。”她匆惶抽出手掌道:“不妨事的,今日我在福宁宫逗留了整整一日,为父皇侍疾换药,双手浸在湖水里,才会如此冰冷,这几日天空时常阴雨绵绵,每逢阴雨天,父皇的双腿总是疼痛难耐,连云太医也束手无策,我为了此事十分忧心,却也毫无办法。”倾羽忧郁道:“官家的双腿是幼年积下的顽疾,虽用心调治多年,却始终没能解除病患,”他幽幽回望洛涵,蓦然瞧见她罗衣中悬坠着一只荧光璀璨的白玉蝴蝶,不由迷惘道:“洛涵,你罗带中悬坠着的这枚玉蝴蝶好精致,好美丽……”洛涵惘然拂上罗衣,幽幽道“并非什么名贵的东西,只是那一晚我与耶律哥哥在洛阳城郊的一片湘竹林中偶遇了孟子潭,见他受伤很重,孤自卧在湘竹林中彷徨无依,于是与孤笙哥哥合力救了他,待他伤势痊可以后,为了感激我的救命之恩,便赠了我这只白玉蝴蝶,我本想将它随意丢弃在空匣中,谁料一时疏忽了竟还系在罗衣上。”倾羽心下一怔,讶然道:“你说这只白玉蝴蝶是孟子潭赠给你的?他的东西你怎可轻易留着?”洛涵忧郁道:“那一晚,他带着满身伤痕在烛光下镌刻玉珏,镌制了几日几夜才得两枚白玉蝴蝶,为了感激我的救命之恩,他欲赠给我一只蝴蝶玉珏,我盛情难却,只得收下了,想要回家去便把它丢在空匣中,谁知一时疏忽竟将这只蝴蝶玉珏藏在身上了。”倾羽道:“原来是这样,这个孟子潭我已经许久未见过他了,听说一月前他奉晏王爷之命前往洛阳拜见一位达官贵人,在洛阳城中却不幸遭遇变故受了重伤,九死一生才回到汴京城来,然而回京后他却并没有立时前往晏王府述职,这些日子京中人谁也没有见过他的身影,有人说他身中剧毒,为了不牵累晏王爷悄悄躲进一座山谷里养伤疗毒了,有人说他的红颜知己不幸身受重伤,他为了照顾爱人因此才隐居避世,直到如今,京里也并无一人知晓他的影踪,总之这样的人我们日后还是远离他一些才好,他心思深沉,行事阴狠手辣,与这样的人多多相处,我害怕会为我们带来许多伤害与不幸。”洛涵巧笑道:“我原本也没有将他放在心上,我自幼生活在繁华绮丽的汴京城中,见惯了这里太多的名流士子,英雄俊杰,再见到他这样一个阴狠狡诈,獐头鼠目的官家走卒,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倾羽道:“你如此说,我自然放心了。”他幽幽道:“你离开京师的这段时光,京里发生了许多事,丽妃终年身受病痛的折磨,又遭遇官家冷落,如今已然疯了,而今在这皇宫中唯一受着官家宠幸的只有一个张娘子,唉,丽妃一生恶事做尽,如今终于自食恶果,也算是为湘妃娘娘复仇了,世事云诡波谲,变幻莫测,命运祸福无常,我很幸运这些日子里你并不在京里,否则若要面对这些伤心事又要感目伤怀了。”他怜惜抚上她的玉颊道:“洛涵,我只要你安好,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了。”她颔首一笑,蓦然间想起一事,回首走进槛外马车中,撷起一沓书卷与画册,盈盈回到寝阁,倾羽不禁迷惘道:“洛涵,你带了那么多书卷与画稿回来做什么?”她悠悠道:“这些是洛阳城紫微宫的园景图与筑造史,是耶律哥哥请洛阳的名士燕文举为了庆贺紫微阁竣工而作的《燕士图》,耶律哥哥与燕学士苦费周折,耗费了数月时光,才终于完成这些画卷,我自然要好生珍藏着。”倾羽淡笑道:“原来耶律孤笙这样有闲兴,我还记得从前他待在汴京城时,每日只知策马嬉游,挽弓射雕,如今竟有闲兴逸致躲在书斋里作画了,你离开汴京城的这些时光里,我每日独自卧在星寒湖畔的紫薇花下幻想着你身在异乡的情景,期望你可以早日回来,不知不觉便待到夜半钟声响彻才会惊觉,没想到你们倒惬意的很,为了作画待在洛阳城中几月不肯回家来。”洛涵巧笑道:“我与耶律哥哥只是为了公务才不得回家,哪里比得了你,为了练武教人终日寻不见你的踪影。”倾羽莞然一笑,道:“我做这一切不也是为了你么?我是你的知己朋友,理所当然应该时时保护你,倘若练好了武艺,日后无论身在何方,遇见了何等磨难,我都可以站在你的身后永远保护你了。”洛涵道:“洛涵区区一介小女子哪里敢有劳你这位江湖少侠的爱护,你整日里不是陪着你的梅大哥饮酒逛花楼,便是陪着铭瑄将军抡枪打拳,何曾将我放在心上?”他幽怨道:“那也只因你出身煊赫高华,教我一个羁旅四方的江湖浪子望尘莫及,如今耶律太子每日苦苦缠着你,官家也有意教我与你疏离,你不知每一回为了见你我都要向皇城禁卫司请示许多次才得以入宫与你相见一面,每个月明风清的晚上,我总是意犹未尽地会想起你,那时我总会身不由己地凝望着天空里那一泊如玉流纱般忧郁的月光,我知道那一泊月光打在我的身上,也照耀着你的宫宇,也许彼时你正伫立在琼华阁的宫台上望着天上那一泊忧郁的月光在悄悄地思念我,每每想到此处,心中便溢满了温柔与酸楚……”他幽幽叹惋道:“官家一直有心要你与辽太子多多亲近,可是此人凶蛮泼悍,嚣张纨绔,实在不是闺中少女的良配,若此事发生在你身上,有一天若是有谁胁迫你成为耶律洪基的妻子,我必会以性命来与他相抗。如今他将铭瑄将军害得身受重伤,境遇凄惨,这份仇恨,总有一日我要讨回来。”洛涵道:“耶律太子天性刁蛮,性情乖张,想来我们中原的少女是降御不住他了,真期望辽国的皇上可以为他择一位凶蛮彪悍的草原姑娘为妻子来整治他,教他收敛心性,日后再不敢如此嚣张。”倾羽淡笑道:“原来你对那位太子爷也是恨之入骨,只是比起那个玩世不恭的辽太子,我倒更有些惧怕那个孟子潭,这段时光里,他与兮若双双销声匿迹,杳无影踪,世人都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听皇城司的御侍说前些日子兮若遭遇到丽妃的迫害,被幽禁在一座山谷的石涯中了,至此杳无音信,后来孟子潭从洛阳城一路风尘仆仆地返回汴京城里也无故消失了影踪,我只害怕以丽妃的残忍狠辣会伤害兮若的性命,孟子潭虽然有罪,兮若却是个温柔淳善的姑娘,只因这一生命运不济,落在孟子潭这个恶徒手中,若是再为他损伤了性命,实在太冤屈了。”洛涵幽幽道:“兮若这姑娘也实在是个痴心傻人儿,她分明知道孟子潭是个自私薄情,利欲熏心之人,却甘心守在他身旁,沦为他的附庸,为他深入宫门受尽屈辱,如今更是身陷险境,生死未卜,但愿她安宁无事,不要让这样一个温柔淳善的姑娘殒命在奸人手中。”倾羽道:“世事炎凉,风尘碌碌,这世间芸芸众生哪一个不是重利轻义,为了功名利禄辛苦劳碌一生,真正淡泊功名的无有几人。想起这个孟子潭也是个可怜人儿,他自幼父母双亡,一生遭际坎坷,飘零在这世间饱受世人的冷眼与欺辱,千载难逢的机遇让他遇见了晏王,从此投靠在晏王府中,才让他终于在汴京城中立足,经受这样多的世情冷暖,他自然不愿为了一己私情放弃这平步青云的机遇。只可惜了兮若,一生为了他受苦受难,到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可怜一个出水芙蓉般的玉人儿,就这样被一个利欲熏心的登徒浪子给玷污了。”洛涵道:“这世间的女儿在情爱面前总是痴傻的很,只可惜世间男子多薄幸,一腔诚心到最终却只教她们换来满身伤痕。”倾羽劝慰道:“咱们不要谈那个登徒浪子的烦心事了,我正有一事要请求你的帮助,铭瑄的腿骨摔伤了,虽然这些日子云太医一直在照拂他的伤情,然而因为伤及的筋骨,寻常的药石总是痊愈的慢些,我知道耶律孤笙的后园中豢养了几只雪雕,而雪雕是辽国雪原上的灵物,以它的血肉滋养筋骨是最好的,因此我想要向耶律兄借用两只雪雕来为铭瑄疗伤。”洛涵忧郁道:“此事只怕艰难的很,如今耶律哥哥身边仅有两只雪雕,乃是他千里迢迢从漠北雪原带回中原来豢养的,至今已经陪伴他许多年了,耶律哥哥在这大宋汴京城背井离乡,远离故国,这两只雪雕是他唯一能够与故乡亲近的东西,他自然要好生珍藏着,怎舍得轻易赠给别人。”他忧郁道:“不行便罢了,我只好日日如一只仓惶的雨燕一般潜进深山中寻觅珍稀药草来为纪大哥治病,虽然效果甚微,但相信假以时日,纪大哥的病一定会痊可的。”她幽幽颔首,回首望向窗外,但见濛濛细雨中,耶律孤笙正携着两只雪色白雕儿缓缓走来,倾羽探出头来,默默凝望烟雨中那一对莹白可爱的雪雕,不由地心生懊悔道:“这样玉雪可爱的一对白雕儿,我方才怎么舍得要杀了它们呢?”一恍神间,耶律孤笙已走进阁中,望见倾羽,不由轻笑道:“倾羽,原来你也在。”他悠悠道:“今日一早,我的这一对白雕儿便迫不及待地带着我往东行路,一路飞翔到琼华阁来,我原以为是它们想念公主了,要来看望洛涵,没有想到是琼华阁今日有贵人要来,早知你今日在这里,我便不该来的,搅扰了你们的好兴致,公主要生气的…”倾羽恬笑道:“公主见了我,哪里还会有什么好兴致,我不过是个放浪不羁的江湖浪子,平素只会惹旁人伤心的,我今日来到琼华阁,也是为了向公主负荆请罪的,期望她原谅我从前的过失,没有每日都到琼华阁来请安,实在是失礼了。”洛涵轻嗔道:“你的事儿何必怨尤到我身上,你是将我当做年迈的亲眷,要你晨昏定省了么?”倾羽恬笑道:“这一切自然怨不得公主,一切都是倾羽的罪过,是我终日思念着公主,一日不相见便恍似度过了数十年一般煎熬…”耶律孤笙轻笑道:“好了,你们快别贫了,我今日来到公主阁是有一件宝物要请你们为我鉴赏一番,去岁孟秋,我收留了一位江湖有名的画师暂寓在耶律王府中,这位画师在京都颇有盛名,只因生性淡泊,不喜拘束,因此才长期隐居市井,不曾走进天子堂中,这一年时光里,他一直寓居在我的别院中,在潜心创作一幅名画,名教《清明仕景图》,整篇画作共分十五卷,描绘了清明时节汴河两岸的旖旎春光与繁荣景象,画中图景清晰如数,人物形貌栩栩如生,是大宋数十年难得一见的佳作,官家已经向我下了谕令,命我待这篇画作完成后,立时交往福宁宫送给陛下观摩,我害怕此画流传出去,今生便再没有机遇再见这样的名作了,因此想要在画卷上呈官家之前,请你们鉴赏一番,也好让你们见识一下这汴京城的市井是什么模样。”倾羽道:“没想到你这位辽国小王爷竟比我们宋人更懂得笼络人心,官家请不来的世外高人你可以将他留在府中为你作画。倾羽从前曾入翰林画院学过一段时期的中原画史,我自诩这世间的珍奇画作还没有我未曾见过的,只是这幅画作得官家如此赞赏,想必定是一幅旷古烁今的佳作,倾羽若有机缘欣赏这样一幅画卷,今生纵然身死也瞑目了。”耶律孤笙狡黠一笑道:“我这就教你瞑目去。如今那位画师正在在下府中与梅学士商议着为《清明仕景图》题词呢,你若有兴致,我这就带你去见他。”倾羽讶然道:“你是说梅大哥此刻也在你的府中么?”耶律孤笙莞然一笑道:“自然如此,想要创作出一幅影响后世的大宋人文画卷,怎能少得了梅落鸿呢?这幅画作是要上呈给官家的,自然要做得十分精美,梅大哥精通文史画艺,因此燕文渊在收笔时便邀请了梅大哥过来为它题词,果然人一旦有了名气,做起事来便得心应手,在梅大哥的盛名之下,京师每日慕名赶来请求鉴赏《清明仕景图》的文人士子不计其数。”他恬笑道:“倾羽,你小子好福气,小王为了感激燕先生这一年多以来辛苦茹画,今日特意取出了窖藏十八年的流霞酒想要盛情款待燕先生与梅大哥,倾羽,我们兄弟隔别数月未见,今日难得相逢,在下一定陪你饮个痛快。”严倾羽淡淡一笑,惆怅望向窗外,蓦然想起前日在霏霏烟雨中遇见铭瑄的情景,不由地心生苦涩道:“如今铭瑄将军身受重伤,生命攸关,我岂能有闲兴在这里饮酒赏画,只是救治铭瑄尚需耶律孤笙的雪雕,如今空手而归,教我如何面对他。”耶律孤笙惘然地望向他,道:“倾羽,你仿佛有心事?”他淡淡摇首道:“我只是想起了铭瑄将军,他为了大宋鞠躬尽瘁半生,如今落下一身伤病,重病缠身,行止不得自由,我每每想起此事总是痛心不已,只可惜我身世低微,为人鲁钝,虽然痛心他的遭遇,却没有能力拯救他。”耶律孤笙幽叹道:“铭瑄将军受伤的事我已有耳闻,唉,一切都怪我那个小侄儿如此刁蛮无赖,听说这些日子一直是云太医在为他治伤,如今他的伤病可好些了么?”倾羽道:“自然好些了,只是将军从前是驰骋疆场,叱咤风云之人,如今骤然教他终日幽居在一方陋室中,长此以往,自然苦闷难耐,他是大漠中的雄鹰,时刻冀望着可以翱翔天际,飞越九州,如今困顿在家中,便仿佛成了一只折翼的孤鸿,幽困在一座樊笼中,永远不得挣脱。”耶律孤笙幽幽道:“这一切只是你的想象而已,将军是历经过风霜劫难之人,这一点小小的风波困不住他的,可是如今大宋西北边境再起干戈,西夏匪寇屡次三番滋扰边城百姓,害得边城百姓民不聊生,将军身为大宋凉州城守将,如今边城有难,他却不能身先士卒,为百姓平乱,这份愁苦压抑在心中,有时比丧身疆场,为国捐躯更加痛苦。”倾羽道:“因此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苦心思量究竟哪些药草可以尽早医治将军的顽疾,可惜我寻遍整座京师,为将军尝试了近百种草药却始终无法令他的双腿痊愈。如今看着他每日形销骨立的模样,我当真心如刀绞。”耶律孤笙哀婉幽叹道:“这一切只当是他生命中难以逾越的一场历练,相信遭遇过这一切劫难之后,将军必能够宁静淡泊地活着,犹如涧底的一棵小松,纵使在凄风苦雨的幽暗岁月中也能坚强地生长。”倾羽道:“耶律小王爷果然是聪明颖悟之人,只是天下间没有几人拥有小王爷的慧根,他们遭遇不幸只会自怨自艾,难逃苦海,铭瑄是倾羽的知己朋友,他曾对我有过救命的大恩,如今将军身陷磨难,我自然要竭尽全力去拯救他。”他轻轻叹惋,彷徨离开雅阁,耶律孤笙心生惘然,回首面对洛涵道:“倾羽今日是怎么了,一副漫不经心,精神恍惚的模样,他是有何心事不愿对我诉说么?”洛涵道:“他只是忧虑铭瑄将军的伤情,懊丧自己无法拯救将军,你不必理会他的,方才我听见他漫不经心地告诉我说以大漠雪原上的雪鹰来疗伤,复原的很快,可是漠北雪原离大宋千里之遥,我们要到哪里去寻找这样一只一生生长在大漠雪原的雪鹰呢?”耶律孤笙迷惘道:“原来他今日进宫是为了要跟你讨要一只雪雕,这个严倾羽,可当真狡猾的很,他不会是想到在我身边有两只可爱灵动的雪雕,想要用我豢养的雪雕来为纪铭瑄疗伤吧?”洛涵恬笑道:“怎么会,倾羽向来怜贫惜弱,爱护生灵,有时连一只小小的鸟雀也不忍伤害,又怎会想到要伤害你的雪雕来为铭瑄将军治伤呢?”耶律孤笙道:“他能够有如此觉悟就好,我的那两只雪雕还是我幼年时初到大宋父皇为了慰藉我的思乡之苦,好心送了我两只辽国雪原上捕捉的雕儿,从此以后,那两只雕儿始终伴随我身边,这许多年以来,它们就如同我的手足一样,与我形影不离,有谁若胆敢伤害我的那两只雕儿,我一定以命与他相搏。”洛涵淡笑道:“自然没有人胆敢伤害王爷的雕儿,若教本公主知晓有谁胆敢伤害它们,一定亲自捉了送到开封府治罪。”耶律孤笙轻笑道:“在大宋国的律典里,猎鹰本身就是合乎法度的,若是遇见有人犯了重病或是饥饿难耐,捉一只雪鹰来饮食,这是很自然的事,在大宋国境内,除却耕牛与孔雀朱鹮不允许猎杀以外,其余的均可以成为百姓的口中食,只是那两只雪雕与我的情谊深厚,纵使遇见天大的危难,我也绝不会想要捕杀它们的。 ”洛涵轻笑道:“大宋的律点我是茫无所知,我只是希冀燕先生所作的那几幅画卷,听说那是一部旷古未有的佳作,我很想见一见一张画卷上绘制了八百多个人物,三十多只画船的风景画究竟是什么模样。”他窃喜道:“莫非你也不曾想到这一幅画卷中可以容得下这么多栩栩如生的人物与风景吧?这一回本王便教你见识一番世面。”他眉心微蹙,忧郁道:“倾羽若非到了万分艰难的地步,他断然也不会与我启口向我讨要雪雕的事,这些年月里,大宋国中内忧外患,今岁夏天,河北辽河一带天降大旱,旱后又生瘟疫,两河百姓民不聊生,官家为了此事日夜焦心难寐,如今西夏蛮夷又大肆侵扰大宋西北边境,害得边城百姓流离失所,动荡不安,铭瑄将军是大宋凉州城的守将,身兼守护西北边陲的重任,被官家倚为西北的塞上长城,而今他身患顽疾,行止不得自由,这对于整座大宋江山都是莫大的损伤,唉,我究竟要不要牺牲一只雕儿来他呢?”他悻悻然离开了公主寝阁,过不多时,一行人沿着桐花小径来到耶律府门外,隔着一壁红墙便隐约闻见府中一片喧嚣芜杂之声,耶律孤笙心生愠怒,一路蹒跚越过门前花溪大踏步走进府中,远远的瞧见梅落鸿与燕文渊相对坐在芭蕉树下一处花廊中,手中捧着两幅绢画正自喋喋不休地争执,他心生好奇,迈步走近二人身前,恬然笑道:“两位风流才子在这里争论些什么?可以与孤笙说说么?”梅落鸿巧笑道:“燕兄看上了在下所作的一幅《洛神凌波图》,定要以他的《清明仕景图》来与我更换,并非在下不舍得那幅拙作,只是燕兄所作的《清明仕景图》乃是官家中意的佳作,并谕令待图画作好后,立时送往福宁宫交给官家观摩,在下一介书生岂敢反抗官家谕旨,强夺官家所爱,因此纵然在下十分欣赏燕兄的画作,却也不敢强行留着,燕兄若果真中意在下的画作,可以拟一个名目来,在下可以依着燕先生所拟的题目,为先生作几幅拙作。”但闻对面那汉子格格朗笑道“梅兄弟果然是风流蕴藉,心胸开阔之人,怪道汴京城的仕子百姓如此钟爱你。而鄙人一生潜习画作,到最终不过是可以作几幅工笔花鸟图,与梅兄弟的山水写意画无法相比。”梅落鸿轻笑道:“术业有专攻,燕兄弟不必过谦,燕兄的画作可以得到官家赞赏,这是前所未有的喜事,希望燕兄弟能够珍惜福德,莫要辜负官家的期望。”那书生幽幽一笑,道:“梅学士见笑,学士才是官家倚重的文学士子,而小人一生幽居僻野,庸庸碌碌,时常要依靠贩卖几幅拙作来聊以谋生,与梅学士相比,实在是判若天渊。”梅落鸿道:“燕先生一生不慕名利,甘于清贫,隐居乡野,洁身自好,这才是真名士,自风流,若是先生有心入朝为官,以先生的名声才学,梅谋也只有为先生磨墨捧靴的份儿了。”耶律孤笙窘然伫立花廊下,倾听着他们相互吹嘘,不由迷惘道:“原来是燕文渊看上了梅落鸿的《潇湘妃子图》,有心要将自己潜心绘制的《清明仕景图》与他交换,这个燕文渊可当真是放荡不羁,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不知那幅《清明仕景图》是官家谆谆嘱咐,一定要带回皇宫的,如今他竟想着要将这幅图画赠予梅落鸿来换取他的一幅美人图,倘若教官家知晓无故丢失了画卷,到时我必然免不得要遭遇一番斥责,其实燕文渊的画作庸常淳朴,我本就不喜爱他作画的技法,奈何官家这些日子念念不忘的便是他那幅耗费一年时光才作成的京城市井图,若教官家知道他日夜念念不忘的一幅画如今落到了梅落鸿手中,他的颜面将何存?”他漫不经心走近燕文渊身旁,朝他手中细心捧着的那幅绢画上轻轻一审,巧笑道:“梅学士的这幅《潇湘妃子图》确为旷世一绝,以梅大人的才气能够作出这样一幅惊艳于世的画作也不算惊奇,只是这画作中的女子仔细瞧去这般熟稔,依稀恍惚似曾相识,仔细瞧着这画中的女子倒教小王想起一件旧事来,许多年前一个春日的黄昏,在汴京城燕雀台旁边的一片湘竹林中,梅大人与禁中的凌淑媛相对坐在湘竹林下饮酒宴乐,琴瑟和鸣,那时梅学士刚刚中了进士甲第二等,又得官家恩遇,被御封为天章阁待诏,正值春风得意,而凌淑媛自幼长于学士府中,与梅大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小王想象那时候梅学士待你的表妹凌槿渝必然有着些许爱慕之情的,只可惜天妒红颜,好好的一对恋人却生生被命运拆散,后来凌淑媛蒙官家荣宠入宫做了天子宫嫔,从此梅学士便再也不能与你的表妹轻易相见,梅学士今日作这幅《潇湘妃子图》,莫非是想起了昔日难舍旧情事?”梅落鸿闻言愠怒于胸,愠怒道:“耶律孤笙,我一向敬你为辽国的小王爷,洛涵的好朋友,无论遇见何事都要对你礼让三分,可是今日你竟然公然当着众人之面污辱凌淑媛,污蔑我,你若再如此猖狂,休怪梅某对你无礼。”耶律孤笙淡淡一哂,道:“怎么?莫非在下的一番言辞翻起了你心底的哀愁,让你想起了从前的许多伤心事,你经受不住了是么?”梅落鸿郁愤捉起燕手中的画卷笼入袖中,道:“我梅落鸿一生清清白白,岂容你这等胡人鞑虏轻易污蔑,槿渝是我的表妹,她自幼与我一起长大,便如同我的亲妹子一般,我待她仅有兄妹之心,绝无男女之情,你纵然屡次对我出言不逊,我也一再忍让,只是你若一再骄纵无礼,胆敢辱没凌淑媛,梅某决计不会轻饶你。”他郁愤笼起画轴,朝耶律孤笙愠怒一哂,便大踏步离开了花廊,走进濛濛烟雨中,耶律孤笙忧郁相望他单薄凄郁的背影,不禁黯然叹息,回首面对燕文渊道:“燕先生,这几日官家听闻燕先生的名画《清明仕景图》已经完成,一直冀望着能够欣赏先生的名作,为了实现官家的心愿,请先生这就将这些画卷送到禁中去吧。”那中年汉子郁郁不平,淡淡一笑道:“方才见了梅学士的画卷,燕某才知道我的这幅画作不过是庸常之物,与才子的名画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纵然送到了官家手中,也不过是见笑于大方之家,徒惹官家笑话罢了。”耶律孤笙轻轻一哂,道:“燕先生与梅学士的画作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先生不必瘠己肥人,汴京城文人士子如云,先生能够得官家赞许,这说明先生的画作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这世间有多少人满腹才学,心怀天下,可是一生庸庸碌碌,为人犬马,一生郁不得志,先生隐逸江湖,远离尘嚣,却还能得官家赏识已是莫大的荣幸,希望燕先生能够珍惜自己的福德,莫要惹恼了官家。”他轻蔑一哂,漠然离开花廊,洛涵瞧见此景,默默挨近耶律孤笙道:“耶律哥哥,方才我瞧见梅大哥一路黯然神伤地走过去,是何人得罪他了么?”耶律孤笙幽幽叹惋,道:“这一切都是那个燕文渊,他看上了梅落鸿所作的那幅《潇湘妃子图》,一定要用他的那幅《清明仕景图》换取梅落鸿的画作,可是官家对待那幅《清明仕景图》爱不释手,谕令我一定要将那幅画作立时送往福宁宫去,无奈之下,我只好将梅落鸿数落了一番,挑动了他的伤心事,害得他愤然离去,那幅《清明仕景图》才终于保住了。”洛涵轻引一笑道:“没想到你这位自幼生长于大漠草原,终日放马猎鹰的辽国小王爷竟还懂得阴谋权术,知道劝说无用,不如釜底抽薪,让梅大哥离开耶律王府,那个燕文渊才能安稳。”耶律孤笙道:“这个梅落鸿与倾羽一样,身上与生俱来带着一种与世不容的孤独与惆怅,只是倾羽比他要幸运许多,倾羽身旁有你待他一往情深,可是梅落鸿,这些年月里他一直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与他青梅竹马的红颜知己早已入宫做了天子宫嫔,他们一个深处在朱粉红墙中,一个游荡在江湖市井,这一生是绝无机缘再相遇了,奈何梅落鸿偏偏是个痴傻人儿,他与我一样,这一生认定了一个人便决心一生一世追随着她,纵然知道最终没有结局也从不会放弃,这样的人注定是世间生活最苦的人儿。 ”洛涵道:“梅大哥天性放达,性情潇洒疏逸,纵然生命中遇见了许多愁苦事也能很快地消解,他不是如你我这般的寻常人儿,他自幼生长在富贵锦绣丛中,一生文韬武略,博古通今,在他的生命中,除却儿女之情还有太多美好的事物深深吸引着他,相信随着岁月流逝,那些生命中刻骨铭心的悲痛与哀愁都会慢慢消解的。”耶律孤笙苦涩一笑,回首面对洛涵道:“倾羽此刻又到了哪里?他今日一早便兴致冲冲地奔到琼华阁去,为了铭瑄向我讨要一只雪雕,我原本十分愠怒,然而如今想来这一切是我不对,铭瑄是镇守西陲的大将军,身兼护国佑民的重任,是天下百姓的期望,他的生命自然要珍贵的很了,我的那一对雕儿虽然自幼伴随我生长在大宋,然而它们终究不过是一个生灵,舍弃一只白雕,拯救一个将军的性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回首轻轻叹惋,漫步走进一片沙渚中,捉住那沙洲上的一只白鹰交于洛涵,黯然惆怅道:“这只白雕你好生拿着送给倾羽吧。”洛涵忧郁道:“耶律哥哥,我也记得这一对雕儿陪伴你在大宋生活了许多年,这些年月里,它们与你形影不离,就如同你的知己挚友一般,你当真愿意忍痛割爱,用这只白雕的性命来拯救铭瑄么?”耶律孤笙道:“我与铭瑄是很好的朋友,如今他生命垂危,我自然要尽力相救,虽然这一对雕儿与我情深,然而为了拯救朋友,我也只能忍痛戕害了它。”他怜惜抚摸那一双白雕洁白的翅羽,忧郁叹惋一声,面对洛涵道:“你拿着吧。”洛涵黯然神伤道:“多么可爱圣洁的一只雕儿,就这样失去了生命,委实教人痛心…”
      这一日秋雨初霁,满园草木氤氲着芳菲熨贴的气息,湖塘中残荷摇曳,白雾袅袅,洛涵策马缓缓走过晶莹如洗的白沙堤,一路仓惶四顾原野上的光景,她不知倾羽此刻去了哪里,只是一心憧憬着要尽快找到他,她一路寻寻觅觅,茫然四顾,却只见满原黄花追逐着落叶迎风飘舞,香径云鸥翔集,陌上人影萧疏,她迷惘道:“听说铭瑄将军受了重伤,如今生命垂危,他此刻也许正待在金明湖畔的小木屋中为铭瑄侍疾呢?”她一路控辔策马徜徉陌上徐徐而行,倏然间仿佛听见一阵清雅哀怨的横笛声徜徉花间,她心下迷惘,追寻着那幽怨的乐声迈步向前,她一路寻寻觅觅,茫然四顾,仿佛经历漫长时光,在一片烟波浩渺的秋水湖畔她终于寻见那凄美乐声的来处,空濛雨雾中,但见梅落鸿形销骨立伫立湖边,望着那一池浩渺秋水凄郁吹笛,她惘然走近他身边,柔声轻唤道:“梅大哥!”那中年汉子缓缓转身,见了来人不禁迷惘道“洛涵公主。”洛涵道:“梅大哥,我一路寻着你的笛声而来,耳中听着你的笛音如此凄凉幽怨,飘渺如丝,徜徉湖边,因此不自觉地赶过来想要与你叙叙话,梅大哥,方才耶律哥哥言不由衷向你说了许多气话,你如今还在恼恨他么?”梅落鸿凄然一笑道:“梅大哥不是那样鼠肚鸡肠的人,只是耶律孤笙的一番话牵动了我心底久违的哀愁,让我想起了从前的许多伤心事,我一时情难自禁才会恼恨离府,如今我独自一人在这星寒湖畔,面对秋水烟波吹笛吟歌,排遣愁绪,我觉得这很好。”洛涵道:“方才听见梅大哥所奏的是一首《绮怀赋》,这只曲子词曲清新婉丽,音色悲凉,听来更教人觉得落寞悲伤。”梅落鸿幽幽道:“露槛星房各悄然,江湖秋枕当游仙。有情皓月怜孤影,无赖闲花照独眠。
      结束铅华归少作,屏除丝竹入中年。茫茫来日愁如海,寄语羲和快着鞭。这是鹿菲子《绮怀赋》第十六阙中的名句,方才吟奏这只曲子,念起从前的种种心酸事,仿佛做了一场漫长的轻梦一般,在梦中看着悠悠岁月从眼前飘荡而过,回忆起旧时年月里那些或欣喜或悲伤的往事,心中有些甜蜜又有些凄凉,然而梦总归要醒,等到梦醒后,目见满目凄凉的萧瑟景象,心中越发忧伤。”洛涵道:“大哥是思念凌淑媛了么?”梅落鸿苦涩摇首道:“我不敢再怀想她,我们如今已经是天涯路人了,她是官家的嫔妃,我是漂泊天涯的浪子,我们今生今世都没有机缘再相聚的。”他凄恻回首,忧郁望向天际消散成绮的烟霞,惆怅道:“自从瑾瑜被官家选在身侧入宫为嫔的那一日起,我今生的情缘已经结束了,余生漫漫,我只想做一枝因风飘零的蓬蒿,远离尘世喧嚣,因风消散在风雨尘埃里,没有期待也没有失意。”洛涵道:“人生天地间,总会有太多的失意与求而不得,在这个世界上每一段感情都是千疮百孔的。”梅落鸿凄恻一笑道:“只可惜有些感情是梅花香自苦寒来,历尽千帆终成良配,然而有些感情却是山盟虽在,锦书难托,错错错。我时常怀想幼年时槿渝寄居在梅府的那一段时光,那些年月里,我们时常一块儿吟诗作赋,一块儿策马驰骋天涯,一起歆享这人间的良辰美景,花月春风,在我心中,她是庄周梦中的蝴蝶,万顷沧海中的明珠,灼灼花林中的一枝桃夭,那样纯净,又那样圣洁,或许这世间太多美好的东西都很脆弱,就像这眼前绚烂的流霞,虽然绚烂美丽,却也短暂易逝,一恍然间,我们在流金般的岁月中,悄然长大了,有时伫立桃花树下默默地凝望她,我会情不自禁生出许多怯惧,我知道我对她的感情已经不再是纯洁的兄妹之情了,我奢望可以一生一世守护着她,期望这一生都可以拥有她,奈何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我尚未来得及向她倾诉衷情,她已经被官家选在身侧入宫做了宫嫔,从那一日起,我便知道,今生今世我只能将她铭刻在心上,就像是遗失沧海的一颗明珠,只能在暗夜无人的时候悄悄欣赏,却再也没有机缘去触摸它的模样。”洛涵忧郁相望他,喃喃道:“梅大哥!”他苦涩一笑道:“我本是个放荡不羁的江湖浪子,这一生只喜爱与花酒诗书为伴,至于那些人间情爱,我不敢奢望,我只是有些心疼倾羽,这些日子里,官家每每遇见他,总是意味悠长地劝慰他让他疏远你,官家有心与辽国交好,在他心中或许辽太子才是理想的佳婿。我每每见到倾羽,看见他茕茕孑立,黯然神伤的模样,总是忍不住地为他惋惜,他原本与我一般,本是漂泊天涯的江湖浪子,只因爱上了这世间最美丽最高贵的女子,才会甘心留在京师,他待你一往情深,希望你不要辜负他。”洛涵忧郁相望他,良久沉默无言,倏然间,马背后麻包中的白雕忽而如一阵巨浪般激烈颤动着,梅落鸿迷惘道:“公主这是要到哪里去?”她悠悠笑道:“听说铭瑄将军受了重伤,要取漠北雪原上雪雕的鲜血疗养伤处才能让将军尽快复原,耶律哥哥听闻此事,忍痛赠了我一只雪雕,要我帶到金明湖畔送给将军治伤。”梅落鸿惘然道:“原来是这样,我听闻这些日子铭瑄将军一直寄居在金明湖畔的小木屋中养伤,这段时光里一直未离开过,公主策马直奔到金明湖畔,或许能找到他。”洛涵婉然一笑道:“多谢梅大哥!”言声甫落,蓦然听得原野上一声马嘶,洛涵抱拳向梅落鸿束手一揖,旋即策马缓缓归去。
      梅落鸿怅然望向嫩菊□□上的人影,直等到她孱弱的玉影缓缓消失在袅袅黄花地里,他不禁幽幽道:“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人生天地间,譬如一只孤鸿徘徊云中,飘飘荡荡,无枝可依,我这一生的命运早在槿渝入宫的那一日已经注定,对于人生我早已不再有任何奢望,惟愿槿渝与倾羽他们能够幸福快乐地活着,但愿洛涵能够知晓他的真心,莫要辜负了他。”
      素秋新霁,陇首云飞,华阙中天,锁葱葱佳气;朔风脉脉,秋液如波,嫩菊黄深,拒霜红浅,近香径堆砌。这是宋人描绘汴京都城秋景的佳句,这一日恰逢秋雨初霁,原野朔风凛冽,拂动得漫野黄花翩跹曼舞,金明湖岸的一湖秋水翻涌如波涛。洛涵一路策马缓缓驶近金明湖畔,远远地便听见湖畔锣鼓阵阵,人声喧嚷,她心中一片惘然,抬首望向远方那一片浩荡秋水,触目望去,但见浩浩荡荡的金明湖水波涛翻涌,湖畔一群辽兵整装旗鼓,列队湖边挥舞着彩旗振声欢呼,她心中迷惑不解,渐渐挨近人群,不经意间,由汹涌的人群中望见一个熟稔的身影,她不由地心下一怔,忧郁道:“耶律洪基,他此刻带着这一队辽兵来到金明湖畔做什么?”她伫立断桥边凝眸望去,却见一群水手如滑鱼一般嬉游潮水中,跟随着汹涌潮水或潜游嬉戏,或手持彩旗奋力飞舞,她不禁心下一喜,道:“原来他是憧憬着钱塘江的弄潮大会,想要在这汴京城中也体味一会戏水弄潮的乐趣,只是这金明湖方寸之地,平日里向来风平浪静,要如何嬉戏弄潮呢?”他迷惘望向水中,但见平素波澜不兴的湖面此刻怒涛翻涌,一群水手嬉游于波涛中,仿佛穿梭时光的剑鱼,在怒涛如霜雪的浪花中嬉戏畅游,倏然间,只听见一声朗笑道:“各位义士,耶律洪基感激诸位能够赏与在下的薄面,让在下在汴京城中便能看见钱塘江秋潮的盛景,在下今日为诸位预备了薄礼,待到三日后,便是一年一度的秋帷放榜之时,到那时,官家会在集英殿外面对天下士子宣读今年的文武状元,诸位少侠皆是今年参与武学比试的学子,耶律洪基先预祝诸位少侠能够蟾宫折桂,光耀门风,今日诸位少侠来到这里,洪基对于诸位自然也有赏赐,凡今日能够在金明湖中顺利渡达彼岸的,本太子赏赐他九蟠玉龙杯一只,这只杯子乃是以东海明珠与天山百年寒玉经大宋巧匠精制而成,在世间价值连城,当世百姓手中若能拥有这样一只玉杯,胜过在世间辛苦劳碌一生,而在这一回的泅水比赛中夺魁的,本太子还会另赐他京都宅院一座。”众水手闻言纷纷如愤怒的雄狮一般一路乘风破浪朝金明湖彼岸行去,一时间烟波浩渺的金明湖鼓声喧天,人声鼎沸,洛涵伫立远方迷惘相望这一慕景象,不禁哑然失笑道:“这个耶律洪基惯会以金银财帛收买人心,若非我早已与他相识,今日见了这一幕,还以为是某个膏满肠肥的土财主在这里驯养家丁呢?”她目光迷离越过人群忧郁相望耶律洪基那一幅趾高气昂的神采,不由地心生腻烦,当下催马离开人群欲往湖边小茅屋行去。萧瑟清秋时节,青石道旁两排乌桕树枝叶明艳欲燃,她打马缓缓越过红叶飘萧的青石古道,蓦然间听得远方浩渺烟波中隐隐袭来一阵凄怨的笛声,那笛音凄切缠绵,飘渺如丝,洛涵倾耳聆听着那凄怨幽宛的声音,不禁迷惘道:“究竟是谁此刻伫立在湖边吹奏这样凄切幽婉的笛声,这乐声如此哀怨缠绵,想必他心中一定蓄满了伤心事。”她惆怅叹惋,漫不经心越过湖堤欲奔向湖岸尽处的小木屋,然而那幽婉的笛声却如缠绵的丝雨萦绕耳边,缥缥缈缈,挥之不去。她蓦然想起方才在金明湖畔偶遇梅落鸿的事,不由迷惘道:“莫非梅大哥此时也来到了这里,这笛声是他奏起的么?方才我见了他的神容如此伤心悲郁,若留下他独自一人困守在这湖岸边,我实在不放心,不妨邀了他一起到铭瑄的小木屋中,那里有一群朋友宽慰他,也可以让他排遣愁绪。”她徘徊湖堤仓惶四顾,循着飘渺的笛音寻觅湖岸的人影,然而寻寻觅觅,却只见成群的游人围聚岸边,竞相去观湖中弄潮的水手,她苦苦寻觅不着,只得离开湖畔,然而在越过汹涌人群时,却不经意间与一个熟悉的人影不期而遇,她窃喜唤道:“倾羽。”那少年默默回首,穿过汹涌的人潮望见眼前的少女,情不自禁窃喜道:“洛涵!”他悄然护住怀中的一只白色包裹,回首面对洛涵道:“洛涵,你来到这金明湖边是要寻人么?”她悲郁托出马背后谨藏的一只雪雕,道:“我正是来找你的,耶律哥哥要我将这只受伤的雕儿交给你,为铭瑄将军医病。”他忧郁相望那只鲜血淋漓的白雕,黯然道:“我记着这一双白雕还是耶律小王爷初度离家来到大宋时,辽国大王送给他的那一对雪雕,它们陪伴着耶律孤笙在大宋生活了数十年月,可是如今却让他伤了自己最心爱的宠物来拯救铭瑄的生命,他一定十分难过吧。”洛涵道:“这一双雕儿虽然陪伴耶律哥哥在大宋生活了许多年,可是你是他最珍惜的朋友,他并不忍心见你如此难过,因此狠心伤了他的雕儿,要我将这只刚刚死去的雕儿送给你,好为铭瑄将军治病。”倾羽道:“小王爷如此深明大义,仁义灭亲,在下等凡夫俗子实在难以拥有王爷的仁德,倾羽代将军谢过小王爷,待将军病势痊可,倾羽还会帶着将军再亲自登门造访。”洛涵忧郁道:“好了,当务之急救人要紧,耶律哥哥忍痛割爱伤了自己最珍爱的雕儿来拯救铭瑄,咱们莫要辜负耶律哥哥的期望。”他惆怅接过那只受伤的雪雕,作别了洛涵,便一路匆匆携了雪雕往将军府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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