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碎流光

作者:康桥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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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坠素翻红各自伤,武陵烟雨忍相忘


      这一晚,倾羽由开封府衙悻悻归来,一路惆怅思量书生的死因,经衙医验明,沧山先生乃是因酗酒过度,兼之醉酒时服食了太多的酸枣仁与珍珠丸才会猝然殁世,他怅然道:“先生生前酷爱饮酒,这一回终因酗酒而失了性命,衙医说他是服食了酸枣仁兼之醉酒过度中毒身亡,然而这其中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而为呢?但无论怎样,如今这世间是无人可以明证梅兴言的罪孽了。”
      他打马疾驰越过青石板桥,恍惚中听见身后一声急促的呼唤道:“倾羽。”迷惘回首间,才见梅落鸿身跨一匹枣骝马正循着落花小道一路仓惶向他奔来,渐进他身畔时方勒马止步,道:“倾羽,你每日在汴京城奔走,你可见着我爹了么?”倾羽低语道:“我倒是盼望见着他,若教我见了他,我一定代洛涵刺他几剑,他害死了湘妃娘娘,累得洛涵一生悲苦,自己却逍遥快活……”梅落鸿怔怔道:“倾羽。”他百味杂陈望向梅落鸿,忧郁道:“我也很想见见梅大人,只可惜大人身居高位,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寻常小卒哪能轻易得见?”梅见他语含讥讽,不由忧伤道:“爹爹如今最懊悔之事只怕便是身居高位,为官家肱骨之臣了。从前京中官吏将他捧在云端,事事处处奉他为尊,可是近来发生的许多事却令他倍感苦恼,一月前,爹爹的红颜知己柳湘君猝然殁世,令他心伤了许多天,后来他终于鼓足勇气决心忘记这一段悲痛往事,然而回到朝中却发现世间许多事早已变换了模样,官家视他为眼中钉,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身边的众臣也对他鄙夷不屑,如今他每日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像一个犯了大罪惊惶失措的孩子,前日,爹爹又向官家上了两封谏疏,劝官家体恤民生,为抵御洪灾,重建黄河北岸桃花源之事,然而最后却只引来官家的厉声斥责与群臣的哄堂大笑。那一日包拯更是在殿前直指爹爹弑杀了爱姬柳湘君,逼得他在百官面前跪地起誓,然而官家却一心维护包拯那一番莫须有的言辞,父亲也终于心灰意冷,请求以死谢罪,只愿官家相信他的一片诚心。那一夜他独自跪在柳湘君的亡冢前悲泣一宿,待我寻见他时,他已须发皆白。我将他背回家中,然而到了第二日他便孤自离家出走,至此音信全无……”倾羽惆怅道:“早知今日会遭遇这等祸事,当初他又何必要一再掩饰罪过呢?他害死了湘妃娘娘,官家怎能轻易放过他。”他回首道:“梅大人一生叱诧风云,仕途坦荡,如今倍受冷落,自然难以承受,相信过些时日,大人心境平复了,自然会还家的。”他迷惘望向苍茫暮色,因想到尚要赶到青枫山去寻沧山先生的那幅画卷,故而急切拜别梅落鸿道:“大哥保重,倾羽受人所托,要赶往石屋中去寻一幅画卷,这就告辞了。”梅落鸿忧郁叹息,回首打马归去。
      是夜,倾羽随洛涵赶到青枫山下,当此际,寒鸦栖树,明月在天,空谷落花飘霰如雨,倾羽手执明烛走进石屋,袅袅夜风拂过,霎时一阵晦暗尘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再踏进屋隅时,却不由惊叹道:“沧山先生一生藏书竟这样丰富,果真不愧为名副其实的江湖书生。”他抬手翻阅书架,见架子上停放满满的古今神话志怪小说,亦藏有一卷卷描绘神仙鬼狐的画作,在荧荧烛火晃映下显着越发诡异。倾羽忐忑放手,回首去寻那幅描绘梅兴言夜会柳湘君的画卷,他侧首望向洛涵,柔声道:“沧山先生的那幅画一定藏在极隐秘之处,咱们轻易不能寻见的,只好待天明之后再来找寻。”洛涵轻轻颔首,回望那花架上的画卷,见一束幽幽荧光晃耀在一只白狐身上,照映得那只飞天白狐栩栩如生,她惊疑寻找那光芒来处,抬首望向屋隅,见一只白狐玉像正目光炯炯窥视着自己,不由惊颤而栗道:“倾羽,你瞧,那只屋角的白狐玉雕,它正嗔目望着我们呢!”他忐忑望向屋隅,果见一只白狐玉像正怒睁着一对闪烁幽幽荧光的美眸望向自己,清风拂动下,白狐颌须轻轻摇曳,他见这只白狐玉像宛若通灵,形状颇为奇巧,不由触手轻轻抚摸,蓦然见那白狐口中似有一叶玉扇轻轻拂动,他惊疑缩手,触手抚到那白狐颌须轻轻一拉,无意间竟而拽出一片绢帛,再细观那绢帛上的图画,见绢帛中描绘着一位中年相公与一个朱颜少女夜醉红楼的情景,那相公醉酒在水晶帘外舞剑,而少女婉坐于帘下弹筝,再仔细望去,才瞧见那女子的罗衣胸襟上竟晕染着点点斑斑的血痕,恍惚看去,宛若一枝飘零的寒梅……”倾羽欣喜道:“就是这幅画了。”他轻步挨进洛涵,道:“这屋子诡异,咱们快些走吧。”
      须臾间,倾羽携洛涵离开了石屋,回想方才所见情景,依旧不寒而栗,倾羽道:“没想到沧山先生竟而爱好鬼狐神话,方才石屋里的景象委实将我骇了一跳。”洛涵道:“先生的画卷在黑夜中看着虽然骇人,然而在这世间我只见过人害人,却从未见过鬼狐害人。这世间最险恶的是人心,却不是那些神仙鬼怪。”倾羽唏嘘道:“近来发生的许多事,也委实教我见识了江湖人心的凶残险恶,我只盼望能够早一日带你远离这些风波,让你不必再似如今这般每日担惊受怕,悲痛心伤。”她惆怅道:“人生天地间,想要抽身而去又谈何容易,从前父皇与母妃又何尝不在盼望能够远离宫廷纷争,隐逸世外,过一段神仙眷侣的生活,然而最终却只落得天人永隔,人生在世间注定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倾羽忧伤道:“你放心,咱们一定会好运的。”他回首痴迷凝望那月下山光,见山间月光披离,满山红英泼泼洒洒,别有一番风趣,因道:“今夜难得闲暇,我带你到山间去赏月看花。”洛涵轻笑颔首。彼此携手奔到落花成冢的青枫山上,倾羽东走西顾去瞧那山间的奇石花木,回望洛涵道:“年年今夜,月华如练,我只希望余生岁月中,无论辛酸苦乐,在我的生命里你从未离开过。”洛涵娇羞垂首。蓦然衣袂间漾起一阵馥郁恬淡的花香,他左右逡巡去寻那花香来处,却只见身边浓翠的青枫林迎风摇落,葳蕤宛如春波。洛涵轻笑道:“倾羽,你瞧,那边有座小竹屋,咱们过去借宿一宿,在这山间赏月看花一定别有风味。”她迈步朝竹屋畔行去,倾羽亦相随前行。渐进竹屋畔时,倏然见到山腰间生了一丛绚丽斑斓的花树,那衣袂间的花香也越发浓郁。倾羽欣喜道:“是山茶花。”他轻步朝山间茶花丛奔去,当此际,月色银光如沙漏轻轻筛落花丛,月影迎着花浪交织成一卷绮丽迷离的银箔画。倾羽漫步向前,见了那一蓬蓬馥郁山茶正迎着清风披离摇落,顿感心旷神怡,他蓦然想起王府后山间的那一丛山茶,那是娘亲殁世那一年父亲为她亲手植下的,如今娘亲已经故去十多年了,那王府山间的茶花树也生得越发繁茂苍然,他俯首摘下一株山茶,凝望那纯白的花絮幽幽垂泪,又见这山间花树似比王府后山的茶花树低矮许多,然而枝叶间的花絮却越发繁茂绚丽,仔细看去,仿佛并非中原的茶花,在那色彩斑斓的花树丛中,更有一丛玄色山茶,月光朗照下仿佛幽暗的黑天使,他迷惘道:“从前听大哥说过,这玄色的山茶花在云南苗疆一带十分繁盛,然而在中原却鲜少得见,莫非这山间茶花是来自苗疆么?”再回首望向那小竹屋,见竹屋衔山傍水而立,竹屋前植有两株苍劲挺拔的凤凰树,翠叶深处,已有星星点点的绯红花絮点缀其间,月色辉映下,宛若女子眉间一点朱砂,他疑惑道:“这些山茶花与凤凰花树会是这竹屋主人种下的么?他会千里迢迢从苗疆移植许多花木到这中原来,想来这位竹屋主人也是位怪客。”洛涵走进山茶花丛,希翼去看着那月光下的玄色茶花,她恬笑道:“这种玄色山茶从前我在苗疆武陵山时也曾欣赏过一回,但回到中原后再没有见过。”她悠悠摘下一株玄色山茶停在手中把玩,却听见近处风竹丛中一声苍郁邪魅的声音道:“更深人静,是谁在屋外扰人清梦?”洛涵骇了一惊,回首忐忑凝望那竹屋,倾羽护她在胸怀道:“听这沧桑的声音,这竹屋的主人仿佛是位老妇人,她语声邪魅,料想不是位善人,咱们需尽快想法子脱身才是。”他护紧怀中画卷,携洛涵蹑步归去,恰当此时,一群荧光飞蛾如一阵旖旎花浪潋滟飞越花丛,恍惚中耳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轻响,洛涵道:“倾羽,你瞧,萤火虫,在这初夏之夜,我每每在宫苑中时常可以见到成群的萤火虫结伴飞过,但似今夜幽谷中这样美丽绚烂的萤火虫却未曾见过。”倾羽唏嘘道:“这可不是萤火虫,这是一种会发光的飞蛾,从前偶然翻阅岭南山物志时,见书中描绘过,云南一代苗疆女子善用金蝉蛉制蛊,那金蝉蛉飞翔在夜空中,闪烁着潋滟荧光,微风过处时常会发出阵阵银铃般的轻响。见这眼前情景,这些会闪光的飞蛾,莫非是某位奇人豢养的金蝉蛉么?”他轻声道:“这地方诡异,咱们快些走吧。”语声未尽,只见那群金蝉蛉纷纷向身边缭绕,耳畔的银铃声亦越发急促,倾羽道:“当心,这些金蝉子像极了苗疆女子豢养的金蝉蛊,莫要让它们伤到自己,否则金蝉蛊虫噬入身子,可要性命难保了。”他举剑挡格,剑如密雨刺向金蝉,击得那花丛中的玄色山茶纷纷摇落,他一壁厢奋力挡格金蝉蛉,一壁厢护紧洛涵快步离去,这时倏听得那竹屋中传出一阵冷厉的声音道:“婢子的小屋平日鲜有贵客,今夜二位贵人难得幸临,又何需着急要走呢?你们伤了我的金蝉子,这就想逃么?”倾羽懊恨道:“小生莽撞,今夜误闯了夫人的宝舍,这就进来向夫人赔罪。”这时只听得吱呀一声轻响,竹屋门扉轻启,少顷,一个中年妇人青纱掩面,手持白烛,轻步向二人走来,洛涵紧紧依着倾羽,忐忑不安望向那个怪异妇人,见她身披一袭雪色布袍,双腕足踝处皆戴着四只硕大的银环,行止淡漠阴冷,望去宛若黑夜里的夺命无常,不由地心悸胆寒。但闻那白衣妇人格格冷笑道:“这位姑娘生的好生秀美,当真人间尤物,想必这天下间的青年才俊,俊逸儿郎皆要为你倾心吧。方才见了你们在花丛间两情依依,蜜语花朝,当真好不害臊,只是这傻小子生的獐头鼠目,油嘴滑舌,与他相伴,委实辱没了你。不妨容我代你料理了他,再将天下间最好的儿郎许配给你如何?”倾羽愠怒道:“夫人,我们与你秋毫无犯,你何故要伤害我们,今夜我与妹子不小心误闯了您的茶花丛,扰了夫人的清修,倾羽诚心向您赔罪,愿夫人宽容慈悲,放了我与妹子,来日倾羽会在山下亲自种满山茶花向夫人谢罪。”那白衣妇人久久沉默无声,唯有一对空洞黯然的眸光怨怒地凝望他,她回首去观那山茶花丛,蓦然见到那一丛玄色花树下落英成冢,残花狼藉,她霎时恍似一阵芒刺攒胸一般,身子颤动不已,惊颤着奔向那一丛玄色花冢,凄厉道:“你们践踏了我的花儿,我顶风冒雪将它们从武陵山移植到中原来,为的是年年岁岁在冰雪时节皆可以看到这些玄色的茶花影儿,否则我没有勇气活下去,你们竟敢毁了它。”倾羽跼蹐不安凝望她,忧郁道:“对不住,夫人,方才我们为了躲避金蝉蛉践毁了你的花,夫人若伤心,倾羽愿听凭你的责罚。”她却恍似未闻一般,悲恸去拂拭那残碎的花冢,悲泣道:“对不住,我总是保护不了你,我让你不幸惨死在师父手中,最终竟连你的尸骨也无法保存,如今就连你平生最爱的玄色茶花也教这个江湖混混践踏了,我这就代你杀了他。”她幽幽啜泣,脸容上的青纱早已泪珠淋漓,一阵凄风拂过,青纱盈盈拂落,在朦胧月光下,倾羽见到那一张丑陋可怖的脸容,见她如雪练一般惨白的脸容上疤痕斑驳,面目坑坑洼洼,狰狞异常,眼眸处氤氲着淡淡血痕,望之宛若一支余光将熄的白烛,他不由地心中一颤,怯怯向后躲闪,霎时间,只听得那恍若来自地府洪荒的声音道:“你们来到我的地方作客,伤了我的金蝉子和山茶花,还想要全身而退么?”她回首面对二人道:“我生平行事有个怪癖,凡是教我遇上容貌惊世绝俗的女子,或是情意深厚的爱侣,我都会将他们杀了,来祭奠我的一生,那些容颜倾世的女子,我会将她们毁的丑陋不堪,再将她们刺死,至于那些情意深厚的爱侣,我会让那名男子受尽苦刑而死,让他身旁的爱侣肝肠寸断眼睁睁地看着,最后泪珠流尽了,再将她刺死。你们二位刚巧很合我意,今夜我便要以你们的性命来生祭我的金蝉子与茶花。”倾羽懊愤道:“堂堂大宋国都,岂容你这妖妇放肆,你躲避在这青山竹屋中残害人命,今夜之事,我若报到开封府衙门,定要教你尸骨无存。”只听那妇人凄厉冷笑道:“开封府衙门,官府衙门若真能为百姓鸣冤,我的相公与孩子也不会惨死,我也不会容貌尽毁,不人不鬼地在世间漂泊那么多年。你当真是个迂腐呆子,我此刻便要取你们的性命,你来得及报官么?官府衙门的那些凡夫俗子斗得过我的金蝉蛊么?”倾羽冷笑道:“世间的凡夫俗子自然斗不过你,瞧你的那张丑陋容颜,还未近人身前,也要将人给吓死了,他们哪里有机会与你争斗,然而天道昭昭,邪不胜正,你这妖妇胆敢为祸世人,今天我便要替天行道。”那妇人愠怒于胸,凄厉笑道:“天道昭昭,那也要等到天明之后,在这黑夜里,上天也不会帮你。”倾羽挺剑上前,欲与恶妇缠斗,却见那妇人丑陋的面上诡异一笑,渐渐地,一阵银铃般的声音响彻耳边,抬首只见那成群的金蝉子迎面向他扑落,他惊惶护紧洛涵,一壁厢奋力击刺金蝉,在左右掣肘之际,已有两颗金蝉落入口中,他自知不敌,只得全力护卫洛涵逃离青枫山,那妇人却一路驾驭着金蝉子奋力向二人扑落,须臾之间,已有十多只金蝉钻入他胸中,倾羽幽叹道:“是我命中注定要遭遇此劫,要我今夜命丧这妖异妇人之手,我命薄福浅,死则死矣,为今之计,只好全力护佑洛涵。”他温声面对那妇人道:“夫人,你武艺高明,精通百术,若能抛却心中仇怨,淡然面对人生,在这东京城中必能过得安适从容,又何必执着于往日仇恨,不愿安心生活呢?若你能答应我,放过我的妹子,容她平安还家去,倾羽愿一死消解夫人心中仇恨,并向夫人许诺,在就死前会尽全力治好夫人面上的伤痕,让夫人容颜如初。”他温言祈求,却听那妇人冷厉道:“世间男子都是披着人皮面具的凶兽,我再也不会相信世人的任何一句话,要我放过倾城貌美的女子,除非今日我的生命已化成白骨。”洛涵娇笑道:“你这是嫉心作祟,你自己容颜丑陋不堪,受尽世人讥笑,因此见到貌美的女子,便要诛而害之。你将我们一起杀了,我们到了碧落黄泉依旧开心快活,你留在这世间依旧孤孤单单,受尽世人嘲讽,最终依旧是你输了。”只听得那妇人语声凄厉道:“幸福快乐是这世间最奢侈的事,自从我出生以来从未遇见过,我早已不再奢望在这世间还能拥有些许快乐,我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报复,世上的那些谦谦君子,倾城女子,深情爱侣,但凡教我见到,我都要将他们一一杀了。”倾羽怜惜望向洛涵道:“别再说了,这妖妇听不懂我们的话,你放心,我一定会倾力救你的,无论身在何地,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让你平安活着。”洛涵道:“能够与你一起葬身在这青枫山上那也不错,生在这世间总有太多太多的烦恼苦厄,前途渺茫,生命无依,倒不如陪你一起死了,化成一对景慕蝶,飞到千里之外的蒙古雪山上去寻找我们的桃花源。”他淡淡苦笑,眉心紧蹙,那刺骨的疼痛钻入心腑,不由地低声怨愤道:“金蝉蛊,这妖妇当真好狠毒,这蛊虫钻心噬腑,天下无人能医,只能受尽折磨,最终悲痛惨死。”他回望身边洛涵,见她脸容苍白,冷汗淋漓,遂柔声道:“洛涵,你怎样,我会设法求解药给你的。”她悲痛道:“倾羽,我好冷,好痛苦,我很想去见母妃……”她语声渐渐低沉,终于再没了声息,憔悴无力昏厥在地,他强忍剧痛艰难握紧她的柔荑,沉声道:“今日若不幸遭难,我们也算了却了今生夙愿,终于可以相守在一起。”他恍惚睡去,一双手掌紧紧托着洛涵。仿佛过了漫长时光,在幽暗的光芒中,他终于迷濛醒来,才发觉自己已被幽困于一座洞穴中,他焦急去寻洛涵,在昏黑的洞穴中四顾逡巡,却见那昏暗狭隘的洞中空无一人,间或有几点银光荧荧闪过,他骇异道:“金蝉子,洛涵究竟在哪里?这妖妇行事心狠手辣,她性情乖僻,容色丑陋,嫉恨天下间美貌清丽的女子,她莫不会因此而戕害洛涵吧。”俄顷,山洞内照进一缕微光,一位妇人青纱掩面,手持白烛走进洞穴,倾羽惊异道:“贼婆娘……你将洛涵藏匿到哪里去了?”那妇人面上波澜不兴,冷若冰霜道:“你想要见见你的心上人么?她因承受不住蛊虫噬心的痛苦,已经故去了,世间凡遭遇过蛊虫噬心悲痛惨死的人形容都会惨不忍睹,你还想要见她么?”倾羽悲愤道:“你这妖妇,你胆敢伤害洛涵一分一毫,我定会教你痛不欲生,心肠寸断。”那妇人格格冷笑道:“我早已是心死之人,只是身子还未埋进土里罢了,这世间纵然有再多苦痛,也不会再令我心伤。”倾羽悲痛相望她,他知这妇人心狠手辣,一时难以分辨言语真假,但料想洛涵此刻的处境一定十分凶险,他仓惶道:“我不知夫人从前有过怎样的遭遇,但夫人如此残害世人,于己并无益处,今日我与妹妹不幸坠入夫人瓮中,是我二人命运不济,倘若你必须弑杀一人才能泄愤,倾羽愿成全夫人,只要你容我相见洛涵一面,得知她平安无事,倾羽愿归来受死。”那妇人冷笑道:“好一个痴情的儿郎,我真不忍心伤你呢,只可惜你迷恋的是一个佛口蛇心的狐媚女子,这世间凡是耽恋美丽妖媚女子的男人,我都不会容他苟活。”倾羽哂笑道:“自古英雄恋红颜,这世间没有一个男子不喜爱倾城貌美的女子,却反过来迷恋你这等丑陋不堪的妖妇,难道你要将天下男子都杀绝么?你又有何等能耐让天下男子听命于你?”那妇人终于不再答话,狰狞的面容望向无边夜色,低眉垂泪似有无限心伤,倾羽不愿再与她纠缠,蹑步走过妇人身边向洞穴外逃去,奇怪的是她竟不再去阻拦,任由他奔逃而去。夜色更阑,无边夜雾似一片忧郁的玄色曼陀罗绽放在幽黑的山谷,在那无际引人窒息的幽暗中,他终于寻见一道银鱼状的光芒,他心中燃起微茫的希望,快步朝光亮处奔去,待挨近银光时才终于看清,原是一张硕大的银珠丝网紧紧缚在梧桐枝桠间,他微生骇异,只见电光石火间,一团银色光芒晃眼而过,他尚未来得及躲闪,已被那张银珠丝网紧紧缚住,他懊恨叱骂道:“无耻妖妇,专会用这等卑劣手段残害世人,有本事你与老子光明磊落地较量,似你这等不人不鬼的贼婆娘,只会暗箭伤人,你又有何真本领,所谓相由心生,果然不差,你的行事作风与你的容貌一般,见不得光。”那妇人嗔目欲裂,步履如风向前捏紧他的背心朝山谷奔去,倾羽胸中懊恨难耐,但无奈身子却似一只濒死的蚕蛹被紧紧裹缚在千万道银茧之中,浑无一丝力气再挣脱。待止步时,才惊觉那妖妇已带着他奔进另一座山穴中,他愠怒道:这妖妇不知又欲做什么恶事。尚未及思索,身子已被那妇人凌空抛出,他身躯疼痛欲裂,强睁着迷濛泪眼望向山穴,却见洞穴深深宛如一座幽暗的水潭,深邃地引人窒息,那妇人全不理会他,由草叶间拣出两根白烛晃动火折点亮了,他才终于看清洞里的景象,见熹微烛火中静静躺着两个人影,一位倾城少女,面色皎白若梨花,神容十分苦涩,另一位垂暮老者,双鬓斑白如霜,唇角青紫斑驳,面色惨白如死,他惊恸凝望那女郎,不由悲呼道:洛涵!回望那妇人狠厉道:“你将洛涵怎样了?”那妖妇面生一丝诡笑,似一株午夜绽放的曼珠沙华,捧起桌几旁的一盆热水便往洛涵身上泼去。倾羽凄声道:洛涵!但听得凄厉一声惨呼,她从惨痛如割的剧痛中醒来,泪眼惺忪回望倾羽,凄声笑道:倾羽。他悲仓道:“洛涵,咱们中了这妖妇的毒计了,你放心,她要残害的是我,待会你只要装作对我毫无情意,她便会放过你的。”洛涵凄声道:“我不要,我不容任何人伤害你,我不信命,我们这一路走来一起面对了世人的流言蜚语,摒弃世族仇恨,才终于聚在一起,我不相信,今日竟会毁在一个丑陋妖妇的手里。”那妇人嗔目凝望她,狠厉道:“且先让你们这对眷侣快活片刻,须臾后,你们可就要阴阳两隔了,我今日会变作一个丑陋的妖妇,那也是教你们这些狐媚妖女害的,你瞧不起我,可是你的情郎今夜依然要死在我的手里,我会要你眼睁睁地看着他身受万虫咬嗫而亡。”洛涵漠然回首,只强睁着眼眸回望倾羽,彼此深深对望,不禁相视苦笑。那妖妇懊恨低吼一声,顷刻之间,一阵清越的乐声飘荡过耳畔,洞中闪现出一道潋滟金光,那金光相随着乐声钻进银丝网中,直往倾羽身上扑来。他无处闪躲,惊惶瞧着那万千金蝉噬入自己血肉之中,瞬时全身痛苦地犹如万箭攒心,身躯不由自主地蜷缩成一团,洛涵凄声呼唤,情难自禁奔向那银丝网,他意识恍惚,艰难低吼道:“洛涵,你快躲开。”那妇人紧随上前捏住她的背心,以草绳捆了掷在身后,她悲声道:“这毒妇好狠的心肠,她是要我眼睁睁看着倾羽身受金蝉咬嗫而死,而我却无能为力。”连绵的□□钻入耳中,她的心要被那惨痛的低吼声击碎了。她悲痛道:“你既然如此嫉恨我们,不妨将我们一起杀了,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残害世人,你算什么英雄。”她强忍胸中悲楚,哂笑道:“我料想到如今你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一定是新婚当夜你相公终于瞧见了你的丑陋样子,教你给吓跑了,他去寻了一个美貌女子与她两情缱绻而抛弃了你,你愠怒地疯了,因此疯疯癫癫地从苗疆逃逸到大宋来,残害大宋的百姓。我大宋向来怜贫惜弱,纵然你生的丑陋不堪,遭遇相公的抛弃,我们依然会好心收留你,倘若是在你们那蛮夷之地,只怕你早已无处容身了,如今你不仅不知感恩,反而施尽毒计迫害我们,似你这等人活该一世孤苦,受人鄙夷,死后葬身荒野,无人收容。”那妖妇懊愤无比,面生凄郁之色,道:“我不许你侮辱我的相公,他是为了要拯救我才丧命的,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世人,常以一副君子面貌诓骗我们,再让我与相公受尽酷刑而死,今日我要以千倍的折磨回报你们。”洛涵只痛心倾羽身受苦刑折磨,再回望那银丝网,见那一群荧光潋滟的金蝉依旧如贪婪的狂蜂一般向他身躯扑落,而他早已无力动弹,伤花潺沅盈满衣袂,她伤痛道:“若我不救他,只消再过片刻,他就会身受万虫咬嗫而死,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活着。”她回首嗔目望向那妖妇,狠下心肠道:“夫人,你如此狠心伤害倾羽,不过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受尽苦刑折磨而死,要我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然而你这念想实在稚气的很,我只消废了自己的眼睛,或是自裁殒命,我便再也无需承受这番痛苦了,到那时你的愿望依然要落空的。你既然嫉恨天下间貌美的女子,我今日便成全夫人,我可以顷刻在你面前自裁殒命,但求夫人放了他,你说过你的相公是为了救你而死,他若泉下有知,一定希望你幸福善良地活着,若教他看见你如今变成这幅模样,心如蛇蝎,狠戾凶残,他也会厌弃你的。”那妇人懊愤道:“你浑说!”她愠怒向前狠狠踹她一脚,恨声道:“天下间的男子没有一个不是自私自利、人面兽心的登徒浪子,只有我的相公是真心爱护我,可惜他早已教人害死了,他时常在梦中告诉我,他万分想念我与孩子,劝我珍重,又怎会厌弃我?”洛涵愤恨斜睨她,回首望向满身血痕,苦涩挣扎的倾羽,凄声道:“羽,你一定要坚强,努力逃离这妖妇的魔爪,离开后记得要为我报仇。”她默然垂泪,狠心撞向穴边的利石,瞬时额角逸出潺沅的血痕,她身子轻轻颤动,只须时光便没了声息。那妖妇淡漠望向身畔伤痕累累的一双爱侣,眼眸含泪凝望山穴,狰狞的面容逸出一抹苦笑,仿佛得到一份凄凉的满足。她斜依着白烛幽幽啜泣,晦暗的山穴杳无人声,唯有无边凄厉的风声似午夜曼陀罗忧郁的残英飘荡耳边。这时昏暗的光芒中忽而传来一丝声音道:“魔音娘子。”她仓惶起身,回首望向银光闪烁处,漠然道:“梅兴言,你醒了,你盗取了我的秋塘寒玉琴,我将你囚禁在这山穴中,让你身受千机魔兰噬心裂肺之苦,你可曾怨我么?”梅兴言幽叹道:“我已是将死之人,对于这尘世早已不再有怨恨,纵使娘子不曾伤我,我也不愿再活命了。我失手杀死了柳湘君,如今思之十分懊悔,可惜有些错误注定这一生都无法回头,湘君生前钟爱名琴古画,时常梦想着可以有一把秋光寒玉琴长伴身边,我自知于她有愧,因而一时起了贪念,竟而盗走了娘子的寒玉琴葬在湘君冢中,我知道那把古琴是娘子夫君的遗物,娘子视之如生命,教我贸然盗了去,娘子自然心恨,而今被你下毒弑杀也是我罪有应得。如今官家视我为眼中芒刺,满朝文武皆与我为敌,我在京师早已没了立足之地,能够从容淡泊地死去,那也很好。所谓无聊生者不生,使厌见者不见,于人于己也都不错。可是你面前的这两个小娃娃,他们实无过错,你又何必如此狠心,定要让他们受尽苦难折磨,我明白你的遭遇,你曾经受人欺骗,失去了至爱的亲人,尝尽了人世的悲苦,因此你对这世道万分绝望,你决心要害死所有你遇见的倾城美貌的女子,所有一往情深的爱侣,有些东西你自己无法拥有,便想要毁了,可是你是否想过,如今你所做的一切除却令悲惨的往事一幕幕地在眼前重演,你何曾得到过一丝快乐,世间阴阳变幻,祸福相依,有美丽也会有残缺,娘子很不幸,在你的生命中,总是残缺太多,不幸与苦难太多,幸福与温暖却鲜少有过,可是你只因自己的不幸便想要残害世人,除却将自己推进苦难的深渊,你又何尝得到过一丝幸福呢?佛家云,众生皆苦,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每个人都曾承受着生命的艰辛,也许你的苦难更深重,可是当你站在喜悦的边缘,看着那些久别的故友终于重逢,甜蜜的爱侣温馨的相拥,你是否也能感受到些许快乐呢?纵然自己命运不幸,可是让别人都生活的快快乐乐的,去沾染他们的幸福,这样不是也很好么?又何必将他们都毁了呢?”他黯然道:“我梅兴言一生自诩机敏过人,机关算尽,左右逢源,在这京师也终于开拓出一片天地,我瞧不起这世上所有的庸人,然而最终我却败给了这世间最不需要思索的一件事上,我败给了一个情字。梅某人跟随在官家身旁那么多年,纵使我再愚笨,也瞧得出来官家待湘妃的深情,而我这一回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过竟而害了湘妃娘娘,官家又怎能再容我苟活?”他叹惋道:“能够在这青枫山间平静地死去,已是最好的结局。但求以我一人的性命可以消解你心中些许怨恨,至于这两个孩子他们并无过错,恳请娘子放过他们,也算是梅谋人临终前为自己积下的一点功德。娘子曾对我说过,你的相公在苗疆武陵山一代也是世家子弟,他不幸罹难后,你因无法找到他的尸骨,故而只在他瀛府祖宅的青邙山上为他竖立了一座衣冠冢,每年寒雪时节,你总要千里迢迢奔赴苗疆去祭念亡夫,然而据我府中的一个游方术士所言,瀛府之人恃强欺弱,今春在武陵山一带劫持了一帮镖客,劫了人家的镖银,杀了人家十几个弟兄,那帮镖客气愤不过,故而密谋一起攻到瀛府去,他们拆了瀛府的祖陵,你夫君的那座衣冠冢也早已被他们砍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难道你不想回去看看。”那妇人狰狞的面容轻颤不已,痛苦地瑟缩成一团,回首狠厉道:“是谁敢伤我夫君的坟冢,我定要诛他满门。”梅兴言叹息摇首,忧郁道:“冤冤相报何时休,你何不学会放下,你的夫君已经殁世那么多年了,他在泉下若有知,一定希望你忘怀往日伤痛,从容开心的生活,听闻你在这世间还有一个孩子,你的夫君殁世之时,你们母子遭遇到仇家追杀,那时你的双眼盲了,面目遭遇毁容,实在无力保护那个孩子,只得将他漂流到江中,让他顺水而下,生死交给天命,你来到中原隐居市井那么多年,我想也是为了寻找那个自幼离失的孩子吧?也是天缘巧合,我恰巧知道这个孩子的下落,他如今在云微郡王府中做了一个幕僚,云微郡王十分倚重他,我可以答应娘子,在有生之年会倾尽全力照顾您的孩子,保他一世平安荣华。至于您夫君余箫离的墓冢,我会传书给我的故友,请他在武陵山为余先生建立一座墓祠,让余先生在武陵山安寝,但求夫人看在梅某人的面上放了这两个孩子,梅某感激不尽。”那妇人悲痛啜泣道:“我的孩子在云微王府做了幕僚,此事我早已知道,可是我如今这副模样,哪里还有面目再去见他,我一生飘零四方,从未有机会亲自教养他一日,如今难得有好心人收留他,只要他平安宁静地活着就好,至于我这个失德的母亲又何必要与他相见,罢了,我对这尘世早已没有留恋,苟且偷生至今不过是因为这世间还有一个与我血浓于水的孩子,只要先生愿意代我照料他,我自然可以答应你放了这一对青年。”她漠然凝望倾羽那血痕累累的身躯,淡淡道:“我还要赶回苗疆去照料亡夫的墓冢,无心与这些俗人纠缠,解药我是没有的,至于他们的生死安危也只好交给天命。”梅兴言脸容薄怒,但知这妇人行事狠辣无情,也只得依她,他凝神瞧着她佝偻的背影渐渐离开洞穴,心中稍慰,但旋即又见她步履蹒跚慢步归来,执起瓮中的热汤便往洛涵面上泼去,梅怨怒道:“魔音娘子,你这毒妇!你可知她是谁么?倘若今夜你伤了她,任由你神功盖世,心如蛇蝎,也难逃一死。”却见那妇人漫不经心离开山洞,冷冷道:“我只是要将她唤醒,相救这位男子,否则你们这一群老弱伤残今夜可都要困死在这山洞中了。”她语声低沉,渐行渐远,渐渐地,幽暗的山洞中袭来一阵悲仓的惨呼,梅兴言凄伧回首,目见洛涵已艰难醒转,不由恬笑道:“洛涵。”她悲不自胜奔赴倾羽,娇柔的身子慢慢托起他血痕累累的身躯,却始终不愿回望梅兴言一眼,梅幽婉轻叹道:“洛涵,你受了重伤,我护送你们下山去。”他艰辛负起倾羽踉跄离开山穴,回首对洛涵道:“你去园中多采些玄色山茶来,倾羽身中这蛊毒,要配以玄色山茶才能相救。”她珠泪凝眸,凄声道:“梅伯父。”梅兴言凄伧一笑,道:“洛涵,我一生陪伴在官家身边的年月比你还久,这些年月里,伯父看着你从一个垂髫少女出落成如今这般清丽绝尘的模样,心中十分欢喜,今夜你们误入妖女的毒网,伯父无论如何都会设法救你的,我一生虽善于投机钻营,处事左右逢源,但未尝做过恶事,我这一生所做最大的错事便是附和鹿思铭与丽妃,害死了湘妃娘娘,此事戳痛了官家的心伤,令他痛不欲生,臣一生忠诚于官家,犯此大错,焉能苟活,只求死前能够多行些善事,弥补过错。”他又激烈恸咳起来,负着倾羽艰难下山。仿佛已跋涉过千山万水一般,一行人终于来到山下,洛涵寻了一辆驼车载着三人疾奔到容熙王府。待踏入府邸西纱橱时,梅兴言忽然止步,由怀中摸出一个青布包裹,对洛涵道:“这些是我从魔音娘子那盗来的,里面藏着各种药粉,我见那妖妇每日发病痛苦时,总要拣一勺这青布包里的药粉配以玄色山茶服用,她终日与蛊虫为伍,身中蛊毒在所难免,因而我料想这青布包里或许有一些是医治金蝉蛊的解药,你请云太医过来分辨一下,择出解药尽快给倾羽服下。”他黯然叹惋,少顷,捧出几颗蜡丸托于洛涵道:“这是魔音娘子临别前交给我的,她告诉我,这蜡丸中的药粉可驱百毒,要我服用一些可以减轻痛苦,我身中的千机魔兰乃天下奇毒,这世间并无药可解,这些药丸留给我不过是可为我多延长些时日罢了,不如交给你们,期望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都可以平安活着。”他痛苦恸咳,薰紫的唇角轻轻颤动,终于抑制不住昏厥倒地,洛涵吃了一吓,焦急吩咐御侍挟了梅兴言至暖阁歇息。
      这数日里,云太医与痕秋时刻侍奉在容熙王府,为倾羽、洛涵研药侍疾,就这样过了漫长的三日三夜,倾羽方渐渐有了声息,他恍惚醒转,目见痕秋已来到府中,不由焦急道:“洛涵在哪里,她还好么?”他痛苦起身走进游廊张惶四顾,待走进小园一隅时方看清,她正依着烂漫花丛品读一本药书,她的脸容憔悴若残月,与眼前的绚丽百花极不相衬,他轻步越过花丛,柔声道:“洛涵。”她忧郁抬首,清眸含泪欣慰道:“倾羽,你醒了。”倾羽道:“洛涵,你在读什么?”洛涵垂首悲痛道:“这是梅大人临行前赠给我的药书,方才在青枫山上是他救了我们,他拖着病躯将我们带回王府,又将魔音娘子留给他的解毒药粉赠给了我,才让你得以活命,临行前他留给我一张书笺,将魔音娘子的一生阅历皆写在了书笺上,教我们下回若遇见,千万小心提防,这里还有魔音娘子所著的一部医书,书中详载了她生平所见的各种奇毒与解救方法,有了这部医书,下回若再与那妖妇相遇,我们可就无需再害怕她了。”倾羽恬笑道:“梅大人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坏,是我们误会他了。”洛涵惆怅道:“可惜他已命不久矣,他中了魔音娘子的千机魔兰奇毒,此毒天下无解,唯一可令他缓解些许痛苦的药粉也赠给了我们,此刻只怕他正承受着魔兰噬心的痛楚吧。”倾羽黯然敛眉,沉痛道:“我对不起梅大哥,为了自己的生命竟而害了他的父亲,我们今生的兄弟情只怕至此也要结束了。”
      是夜,倾羽枯坐灯下翻起魔音娘子所书的那部药书,在熹微烛火下,忽而由书卷中掉落一张碧云笺,他撷起那碧云笺仔细观摩,见笺上孤零零绘着一株玄色山茶,他迷惘道:“梅大人只在这云笺上绘了一株枯瘦的玄色山茶究竟是何深意呢?”他不经意间将那张碧云笺掷落到了烛火中,却见那云笺经了烛火薰炙后竟而现出一行行密密的小字来,倾羽焦急撷起,见那纸笺上密密书着梅兴言生平所犯的恶行,他在笺上沉痛书到曾因误伤了柳湘君而悲不欲生,并深深自责曾因言辞狠厉逼死了湘妃娘娘,伏乞官家原谅,却矢口否认自己曾下毒暗害了小皇子,只盼望陛下可以忘却一切恩怨是非,莫要再仇恨他。倾羽掩卷沉思,黯然道:“梅兴言当日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过再三逼迫湘妃娘娘,至于丽妃中毒失子之事大约也是他做的,然而他在生命临终时却依旧不敢承认,也许是担心官家会深深仇恨他,他陪伴了官家一辈子,待官家的情意更胜于至亲爱友,令官家仇恨心伤是他平生最无法承受的。”他忧郁叹息道:“但愿这一切风波可以平静过去,宫苑莫要再生波澜,官家与洛涵都经受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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