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碎流光

作者:康桥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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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有情泪沾臆,江水江花岂终极


      尘世如潮,日夜奔腾不息,人生百岁,呼啸沧桑而过,物换星移,岁月荏苒,少年子弟江湖老,红颜少女两鬓斑,转眼间人世已匆匆走过数年。数载年月以后,在洛涵已经三十余岁,青丝成雪之时,她站在辽国上京冰冷的雪原上回望故国,忆起旧时月色,往日情怀,忆起许多年前倾羽冒着严寒与风雪为她送曲谱的雪夜,忆起旧时年月中有一天在宫外小镇梅林中许下生死诺言的美丽晨曦,心中像贮满了漫漫风雪在无际的伤惘沉痛中零落无依。自从七年前她与倾羽最后一次别离跟随耶律孤笙到达辽国上京以来,这世间她再也寻不到倾羽的一丝痕迹,因为许多身不由己的苦衷,她与倾羽不得不长久别离,如今她日日囿居于辽国上京城中,可是倾羽远在大宋,中间隔着万里层云,千山暮雪,望尽天涯路亦寻不到他的踪迹。寒霜侵袭苍茫的夜色,远处鹧鸪在冷月西风中绕树盘旋飞舞,更深霜重,苍莽雪原上杳无人迹,她悄悄转身向萧疏灯影处的皮室毡帐中走去。走进帐中见侍女早已安歇,她自木兰几上拿出一张桃花笺,将心绪写在笺上留待第二日鸿雁带往大宋,期待鸿雁千里传音可以带回一丝关于倾羽的微茫讯息,可是自从离开大宋京师客居辽国上京以来,这许多年之中她托付鸿雁带往大宋的书信不知有几千几万封,却不曾收到一封回信。她将写满心绪的桃花笺整齐的折好放入羊皮纸封中,转首在雪貂锦榻上拿起一件未曾缝制好的雪狐云松大氅来坐在一盏孤灯下细细缝补,在漫长岁月的荒野里回首往日,她一直深深记得在许多年前的那个红梅雪夜倾羽为她披上一件云松大氅,在满室幽兰的芳香中为她抚琴,向她倾诉自己坚守不渝的情怀。客居上京的这些年月里,每逢飞雪漫漫的寒冷冬日,她总要做一件云松大氅,期望天意眷顾终有一日这些雪狐大氅可以送回到倾羽手中。这些雪狐大氅整齐的排列在碧纱橱里在无数个冰冷寒峭的冬日里陪伴着她,成为飞雪漫漫的雪夜中她心中唯一的温暖。雪氅上用苏绣密密绣着一株蔚然葱郁的伟岸孤松,每一根枝干都极尽遒劲挺拔,每一缕丝线都极尽温润绵密,用尽了心思,不遗余力,像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全心全意,刻在心底。帐外一轮孤月苍凉的挂在碧空,几缕柔光推窗而入,袭上她婀娜秀美的身影,孤月与人影为伴,在静谧夜空下织成一张温馨柔和的网,她在网中穿针引线,密密缝织那一件刻满思念的雪氅,直至天明。
      第二日旭日东升时分,色彩斑斓的霞光照耀在苍茫雪原上,映出万点金光,耶律孤笙手中捧着几只库洪在绚丽早霞中踏雪来到洛涵帐中,见洛涵正神情专注的缝制雪氅,眼中溢满酸楚温柔,于是缓步走到她身前,柔声笑道:“洛涵,起的这样早,突厥国昨日进贡了一批新鲜库洪,我挑几只饱满香甜的送来给你尝鲜。”随即将手中库洪放在木兰几案上,转身握住洛涵手中的雪氅柔声劝慰道:“别缝了,你已经为倾羽制了几十件冬衣,他穿不完的。”凝眸瞧见洛涵眼中渗出泫然的泪光,神思萎靡憔悴,怜惜道:“你昨夜一宿没睡么?是不是想念父皇,想家了?辽国气候苦寒,比不得大宋汴京城风和日丽,要你在这朔风凛冽的北国上京城生活这么多年,岁岁承受漫长冬日风刀霜剑的侵袭,教你受苦了。如果你愿意,不如等到明年春日我便带你回大宋吧。你确定要回去么?回去之后见到许多伤心凄凉的景象你受的住么?”洛涵听着这番言语心生一丝欢喜,一丝惆怅,抬首眺望窗外白雪皑皑的草原,草原尽处连绵起伏的苍莽雪山,她知道越过这一片茫茫草原,越过群山万壑之后,她便可以回到日日魂牵梦萦的汴京城,见到朝朝暮暮心中牵挂的人。她知道今生今世倘若可以回到大宋汴京,回到他们曾经日日相会的地方,一定可以再遇见他的,虽然分别数载年月,中间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沧桑岁月,她已经白发苍苍,再不是从前的洛涵,可是他一直是从前的倾羽,会一直站在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默默等她。曾经在他们形影相守的锦瑟华年里,他不止一次的向她承诺无论何时何地会一直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等她,会守护她一生一世,为她遮风挡雨,令她一世幸福欢喜。他是个执着傻气的人,在往日岁月里,曾数度负着重伤站在漫漫风雪的黑夜里执拗地等了她几日几夜。想到此处心中愈发悲痛忧伤,泪水潸潸零落,苍白纤弱的指尖痛楚到颤抖,耶律孤笙站在身后无声瞧着她悲痛伤心的模样,知道她是在怀念倾羽,忆起倾羽从前的点滴旧事情难自抑,双眸不自禁地泛出几点泪光,他轻轻拭干眼角泪滴,握住洛涵纤长苍白的玉手柔声劝慰道:“别伤心了,我们明年就回大宋,带你去见你的父皇,分别这许多年,你一定很想见他。”洛涵凄然道:“等我们到了大宋,我便可以见到父皇,见到倾羽了,我每日都为倾羽写信书,托付鸿雁带到大宋汴京,期望可以得到他的一丝讯息,可是从没有收到回音。我很想回大宋去找他,今生我只想再见他一回。”耶律孤笙心中溢出一丝酸楚怜惜,轻柔揽过洛涵瘦削颤抖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柔声劝慰道:“洛涵,你放下吧,倾羽他已经离世七年了。在七年前你遭遇到一个奸邪妇人的戕害,身中天丝蛊毒无药可医,只有金蚕海棠蛊才能化解此毒,解救你的性命,这金蚕海棠蛊却要以人血滋养,要一个健康的青年男子将毒蛊吸入体内,周身血液化作毒药,再以他的血作为解药让你服下,才能化解你身上的天丝蛊毒,解救你的生命。可是这个服用了金蚕海棠蛊的男子自服毒那一刻起便要日日承受蛊虫噬心的痛楚折磨,最后蛊虫侵入心脉,无药可医,只能伤痛惨死。当年他为了救你服用金蚕海棠蛊,周身血液化作毒药,日日以他的鲜血作为解药让你饮下,最后历经重重痛楚磨难终于解救了你的性命,可是他的命却没有了,最后蛊毒侵入他的心脉,无药可解,在承受数日蛊虫咬嗫心脏的痛楚折磨后,终于伤痛身亡。他离世之后,你受不住这样沉痛的打击,终日伤心憔悴,不过短短一天的时光,头发全白了,日日落寞伤惘,饮食不思,形销骨立,生命奄奄一息,誓要跟随他一起离去。我不忍心看见你如此痛苦,因此决定带你离开大宋来到辽国上京居住,期望越过千山万水离开汴京后,经过漫长时光,你终于可以把他忘了,把痛楚的往事都忘了,重新开始生活,可是如今已经七年了,你却依旧时时刻刻思念着他。”洛涵倾耳听着他伤心的陈述往事,旧日痛楚的记忆又回到眼前,心中犹如遭遇到千刀万剐的凌迟一般,悲痛难抑,是的,倾羽久已不在人世了,曾经为了要挽救她的性命他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临终时留下唯一的心愿,他只希望她可以将他忘记,像生命中从没有遇见他时那样,开心幸福的生活,可是自倾羽离世的那一天起她从没有一刻忘记过他,无论是在繁华锦绣的汴京城还是在与故乡相隔千山万水的辽国上京,思念的血泪像开放在记忆深处的山茶花镌刻在心底,永不凋零。在每一个月光朗照的夜晚,每一个花香馥郁的月圆之夜,她总爱孤自站在苍茫的草原上仰望碧空下的一轮明月,遥望草原尽处的皑皑雪山,想象远在大宋汴京倾羽的孤冢在苍茫月光下该是多么荒芜凄凉,月光朗照着苍茫草原上她落寞憔悴的孤影,也照着远在千里之外倾羽的那一方孤冢,彼此相隔千山万水,却彼此是一样的落寞凄凉。她日日将写满思念愁绪的信笺托付鸿雁带到遥远的汴京,期望鸿雁可以将这些书信带到倾羽的孤冢旁与他相伴,他生时寂寞孤单,逝世之后独自卧在冰冷的荒野中也是那样的凄清苍凉。她知道这些书信寄出后永远得不到回音,却总是身不由己的将满腹思念絮絮写满信笺,托付鸿雁带到倾羽身边,她只希望倾羽若在天上看到这一切,可以得到一丝温暖,一丝安慰,不会落寞孤单。在岁岁万里雪飘的寒冷冬日,她总爱为他缝制一件他生时爱穿的雪狐云松大氅,常常痴痴地瞧着眼前的云松大氅陷入痛苦的回忆彻夜不眠,她知道余生岁月里再无法见到那个身披雪氅在冬雪里为她采折白雪红梅的温润少年,只希望可以日日依偎在这些雪氅中,仿佛倾羽依旧活着她依偎在他怀中那般,在飞雪漫漫的冬日里寻觅到一丝温暖。
      耶律孤笙自木兰几上拿过一方锦帕替她拂去面容上弥漫的泪滴,柔声道:“洛涵,我对不起你,要你远离汴京,飘零他乡,要你日日这样伤心痛苦,只是逝者已逝,你应当学会宽怀,他曾经受尽痛楚折磨放弃自己的生命拯救你,只希望你可以将他忘记,自由幸福的生活,倘若你心中有他,应当遵循他的心愿,忘记从前,勇敢开心的生活,他生时处处为你着想,从不曾违逆你的心意,在临终时留下唯一的心愿,你也应当替他完成。”洛涵转身离开耶律孤笙走到彩绘江山烟雨图的紫檀屏风旁,自屏风旁放置的金丝匣中拿出一卷泛黄的卷轴,这幅卷轴是倾羽生前留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她将卷轴放在木兰几上缓缓打开来细细端详,可以瞧见卷轴中央是倾羽所绘的她身披蔷薇色狐裘站在山茶花丛中明媚浅笑的画像,画像旁用楷书方正柔美的书着一首李义山的诗:“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
      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任好风。”笔意劲秀柔美中生出几分飘忽,那时倾羽已经身中金蚕海棠蛊毒数日,日日要承受蛊虫噬心的残痛折磨,神容憔悴不堪,形销骨立,瘦削虚弱,无法正常作画了,他拖着孤虚憔悴的身子为她作画,期望生前可以留下一件意义深长的礼物永远陪伴她。她从朦胧泪光中细细观摩图中画像,心绪黯然读着图画旁一首情意悲切的离别诗,忧伤吟哦道:“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任好风。也许你在垂杨岸,栓系斑骓马;怎能等到,送去会你的西南风。”心中悲切地想着而今我与倾羽相隔天上人间,纵有西南好风也无法带给我任何他的消息。泪眼朦胧中仿佛又看到倾羽憔悴孤清的身影卧在冷风中为她作画的情景,心中涌动无限酸楚的哀愁,悲痛怅惘,泪痕消散在冷风中,回首往事,总是血泪斑斑。自七年前生死诀别以来,在漫长岁月的悲伤河流中,她不止一次的回忆起倾羽离世时的情景,心中如积蕴着亘古不化的千年冰山,而倾羽伫立在痛苦的回忆中,如冰山深处盛放的永不凋零的纯白雪莲。
      那是七年前的冬日,那一年她遭遇到一个狠心奸恶的苗疆巫女戕害身中天丝蛊毒,日日要忍受蛊毒噬身的残痛折磨,身子犹如浸在漫漫荆杞中遭遇千万道芒针攒刺般疼痛不已,倾羽日日陪伴在她身旁,黯然悲痛地瞧着她日日痛楚憔悴却束手无策,只是寸步不离守护在她身旁悉心安慰她,依着《庆历善治方》中的治蛊方论配制草药令她饮下来减轻痛楚,他知道此毒无药可医,最后只会在心力交悴中伤痛身亡,想到此处心中莫名地悲痛辛酸,在她因着蛊毒噬身憔悴萎靡终于沉静下来时,他总是轻柔抚摸她髻上的一缕柔丝忧伤恻然道:“为何命运如此狠心,要让洛涵承受这般深重的痛楚磨难,可是你放心,无论命运如何残痛不堪,我都会尽全力救你的,倘若不能,我陪你一起离去,无论天上人间,我永远守候在你身旁,永远不会离弃你,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到一个陌生的世界。”他总想要一直陪伴在她身旁,陪她一起离去,可是于酸楚无奈中心中隐隐存着一丝奢望,盼望天意眷顾,可以在世间找到解救天丝蛊毒的药方。在每一次背对她时,他常常泪水溢满脸颊,他一直很难过,痛恨自己苍白无力,无法给她任何希望与生机,倘若可以让她活着,哪怕要自己付出生命,日日受尽辛酸苦痛折磨,与她一世分离,他也甘心如芥,可是如今这样的心愿也无法实现。后来历经辗转波折,在痛苦绝望之际,得蒙上苍怜悯终于让他找到解救天丝蛊毒的办法,他自那个残害洛涵的奸邪巫女口中得知只要找到世所罕见的金蚕海棠蛊化作解药便可以为她解毒,并自那个巫女手中得到一只通体金光璀璨的金蚕海棠蛊,只是这毒性猛于断肠草的金蚕海棠蛊却要以人血滋养,要一个健康的青年男子将蛊虫吸入体内,周身血液化作蕴含金蚕海棠蛊毒的解药,再以自己的鲜血令她服用方能解毒,只是这服用了金蚕海棠蛊的男子从此便要日日承受蛊虫噬心的惨痛折磨,最后蛊毒侵入心脉,世间再无药可医,只能在伤痛折磨中痛苦死去。他知道这个办法是要自己付出生命承受许多痛苦方能救她,他们之间最终有一人依旧不得不离去,很伤心,很凄凉,可是假若只有一人可以留在世间,他希望洛涵可以活着。他没有迟疑,没有胆怯,毅然服下金蚕海棠蛊,盼望如那个女巫所言,自己周身的血液化作解药便可以解救洛涵。服下金蚕海棠蛊毒后,他欣喜地走到洛涵身前,告诉她终于找到医治天丝蛊毒的解药了,很快她便可以痊愈,彼此在暖阁中相视微笑,这是在她身中蛊毒后第一次让他瞧见这样明媚喜悦的笑容,他让洛涵靠在自己肩上,絮絮说着等到她的身子病愈了,要陪她一起到外间的广阔天地中去,游赏秀丽江山,看尽人间四时芳菲美景,眼中却渗出莹然的泪光,心中明白这只是此生的幻梦罢了,是今生再无法祈求的奢望。他每日将手腕割破取出几点血液渗入药汤中让她饮下,悉心瞧着她身子渐渐痊可,心生许多欢喜。可是他自己却要日日忍受蛊虫噬心的残痛折磨,在夜阑人静时分,身子便如遭遇千锥万刺,如置身在烈火炼狱中一般痛苦不已,总是彻夜难眠。他夜夜孤自一人卧在冰冷的地砖上瑟缩颤抖着承受蛊虫噬心带来的痛楚折磨,身子如置身在漫漫荆杞林中一般疼痛难忍,周身冷汗涔涔,想要低吼,却不能够发出任何声音,为此他常常因难以抵受身子的剧痛而抓破衣角,刺破胸膛肌肤,牙齿咬破手臂在苍白瘦削的臂膊上涌动出一道绯红血流。每日晨曦之时,在蛊虫噬心的剧痛过去后,胸前总是一片血痕斑驳,在巨大创痛中,形容日渐憔悴枯槁,身子愈发形销骨立。深知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他自幼孤苦,一生受尽艰辛磨难,对于生命没有太多眷恋,可是他知道洛涵一定会因此伤心难过,痛不欲生,会一生思念他,一生不快活,她母妃早逝,鲜少有人真正地关怀怜惜她,在这世间与自己一般地孤苦无依,再不能要她承受如此深重的打击,不如早日绝了她的念想,要她知道自己是个薄情无义之人,伤心愤然离去,从此将他忘记,从容幸福地生活。因此他常常避开洛涵柔情的目光,存心与她疏离,常常几日几夜不去见她,可是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纵然在遭遇蛊毒噬心最痛苦的时刻心中也总会浮现出洛涵秀美婀娜的身影,在日日痛楚憔悴受尽磨难之时,他万分奢望心中爱慕的人可以时时陪伴在自己身旁,给予自己一丝怜悯安慰,可是他知道如此只会令她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自己的生命很快要随风逝去了,在匆忙短暂飘泊流离的一生中已经遭遇到太多苦难波折,不在乎在生命弥留之际多加重一层辛酸苦痛,只盼望她在往后余生中可以开心活着,他像那一条孤勇傻气的美人鱼一样为了她心中的王子得到幸福,宁愿自己日日忍受痛苦,最后生命化成泡沫湮没在大海里。他明白今生再无法实现曾经的诺言,心中深怀愧疚,只希望她可以不必瞧见自己痛苦憔悴的面容,倘若不能伴她一生,给予她温暖快乐,只希望她不必为自己痛苦。他许久没有再去见她,独自一人卧在荒野的小屋中,夜夜承受蛊虫噬心的痛楚磨难,感受生命的朝气一丝一丝从身体中流逝,看着生命的火光一点一点燃到岁月的尽头,心中孤独哀凉,像风雨中一株枯萎飘零的凋花,褪尽生命绚丽娇妍的色彩,遭遇过身体碎裂的疼痛,很快便要零落萎地化作尘埃。在白日身体恢复平静,神思些许清醒之时,他时常孤自一人坐在辽阔空寂的旷野中看着天际处偶尔飘拂而过的一只孤雁,心中黯然思量道:却不知洛涵如今在哪里,此时会在做什么,是否已经不再记得他。于是在水仙花架旁的几案上摊开一张素白宣纸,细细描摹她的样子。在他所居的小屋旁是一片茂密的杏子林,冬日树头的绿叶早已落尽,只余萧疏的枝干似他憔悴孤虚的身影一般孤零零地伫立在冷风里,他在杏子林旁的旷野中植下一片凤凰树,希望这些小树长大后可以代替自己长久地陪伴洛涵,他知道凤凰树要等到许多年以后才能长高开花,那时候他已经离世多年,洛涵早已经将他忘记,那时她站在凤凰花影里回首往事只会心生淡淡的感伤,不会悲痛万分,黯然销魂。他日日守护这些小树为它们松土浇水,在寒冷风雪里为它们包裹上温暖的外衣,像从前守护洛涵那样用心。后来洛涵终于找到他,瞧见他一个人憔悴地卧在冷风中为她作画,瘦削苍白的手指握紧笔杆在素白宣纸上细细描摹她伫立在山茶花丛中浅笑的样子,一只彩蝶翩飞在山茶花丛中采蜜。她泪光莹然走到他面前,握紧他瘦削苍白颤抖的一双大手,忧伤怜惜道:“你病的这样重,为何不愿意告诉我,为何总是躲着我,我日日到你的府邸中去,却总是寻不到你的踪影,原来你独自躲在这里,如今终于找到你了,我要日日陪在你身旁,陪你治病养伤,就像你从前寸步不离守护在我身边时那样。”倾羽道:“山野里风太大,你到这里来做什么?你的病才刚好些,要记得保重自己。”他茫然转过身去,松开她的一双玉手,心底泛起无尽苦涩,自从身中蛊毒以来,每日总是他孤自一人承受似炼狱一般的痛苦煎熬,无人怜惜,无人照管,在生命即将凋零之时,
      第一次得到一个人的关怀怜悯,像是在无尽的冰雪冷风中寻到一缕春日艳阳,他几乎要融化瘫卧在她身前,可是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此时他再无法拥有她,因为不愿她承受深重的痛苦,他只能狠心远离。他决绝冷漠地站到离她很远的地方,淡然道:“我也在想,自己病的这样重,也许挺不过去,便要离开了,从前荒废过太多时光,许多心愿没来得及实现,人却要走了。我从前与章大人一起在国史馆共事多年,他精通史书策论,博学多才,是位博古通今的名士大儒,可惜命薄缘悭,两个月前得了一场伤寒,没有挺过去,年仅三十岁便英年早逝了,临终时留下心愿,他从前潜心著述的几本国学史集没有完成,希望我念在多年同窗之谊份上竭尽全力帮他续完著作,我在想从前耗费过太多时光在儿女私情上,与你恩怨牵缠多年,离合无常,也为你遭遇过许多辛酸苦难,可是最终无果,也许从前的时光是我错了 ,世事难料,人的情爱变幻无常,我实在不该沉溺其中,荒废正务,把心思全耗费在你身上,以至于如今生命垂危即将枯萎却还一事无成。我希望这一次若能侥幸活着,病愈之后可以像昔年太史公那样游历四方,收集史料,潜心著述,完成章大人与我从前未竞的心愿。因此我不想再见你了,生命如朝露,我不想耗费时光在儿女情长上,尘世情爱于我是负累,是痛苦,是求而不得的无奈,你是束缚我自由与理想的沉重枷锁,我只希望你可以离开,从此再不必来见我,我是个负心薄幸薄情寡义之人,不值得你留恋,你这就走吧。”洛涵软弱地瘫卧在地上,为了在这一刻与他相见,她在冷风中苦苦奔波了一日一夜才寻到这里,终于找到他,可是等待她的却是永远的诀别,自相遇至如今这许多年月之中,为了他快乐平安,她可以放弃生命中拥有的一切,生命荣华,公主的尊位,皇室的荣耀,她可以尽数为他抛弃,可是在他眼中自己只是沉重的枷锁,是他生命的负累。她憔悴软弱地瘫卧在地上许久许久,痛苦的呜咽失声。倾羽背立站在她身前,久久不愿转过身来给予她一丝怜惜,可是抑制不住心中的酸苦,泪水潸潸零落,倘若命运可以选择,他宁愿日日身受炼狱一般的炙熬不愿意令她受到一丝痛苦,可是命运是由不得自己作主的,他日日要忍受蛊毒噬身千锥万刺一般的痛苦炙熬,最终依旧不得不离去,在这一时他只有违背自己的本心,狠心与她疏离,辜负她的情意,他心中泛起无尽的苦涩,眼中伤痛的要泣出血来,终于情难自禁转过身去将她揽在怀中,他总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承受生命中的种种劫难,可以日日承受蛊虫噬心的沉重折磨,此时却无力承受她柔弱的泪滴。他目光一瞬不瞬地凝望她,替她拂去眼中泪光,柔声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狠心无情,你将我忘记,去寻觅一个可以陪伴你一生的人,重新开始生活吧。”洛涵无声垂卧在他怀中,泪水漱漱打落在他肩上,沉默良久,终于用力将他推开,伤心转身离去。他自泪光中凝望她伤痛离去的背影,一颗心仿佛浸入无边冰雪之中,他知道这世间有一件最珍贵的东西他将要永远失去了,此时他多想留住眼前飘然远去的身影,在心中镌刻成永恒,可是她最终还是消逝了,像蝴蝶飞不过沧海,他亦无法挽留眼前渐渐消逝的背影,今生今世再无力拥有她,在须臾短暂的相拥之后,唯有让她离去,这世间最美最好的一切,他心中珍视的身影一点一滴地从他眼前消逝,他永远都留不住。他茕茕孑立地立在冷风中目不转瞬瞧着洛涵落寞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天际,泪水零落在风中,深知这一次让她伤透了心,从此她再不会来了,风雪残年,寂寥荒野中从此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无尽黑夜中忍受岁月沉痛的凌迟,忍受蛊毒噬身的炙熬与磨难,等待生命一点一滴消散尽最后一丝风华最后无力的枯萎,苍茫岁月中从拥有记忆到如今他永远只是孤独地一个人,没有父母的怜惜,没有朋友的关怀,如今连心中唯一珍爱之人也要失去了。
      洛涵果真没有再去找他,他于落寞惆怅中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安慰,心道但愿她可以真正将他忘记,从容幸福。他每日囿居在荒野的小屋中很少出门,过着与尘世隔绝的幽居生活,白日神思清醒时便用心的侍弄那些刚栽种不久的凤凰树,心中想象等到许多年以后这些小树长高了,开出明媚娇妍的花朵,洛涵站在凤凰花影中一定会露出从容温暖的笑容,想到此处心中生出些许安慰。几天后的清晨,天空落起一场霏霏的冬雪,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旷野中,小屋远处的杏子林中,打落在凤凰树枝头,冷风飞雪簌簌侵袭天地人间,那些娇嫩的小树因为不胜风雪皆无力地瘫卧在雪野中,他披上雪氅冒着风雪将那些瘫卧在雪中的凤凰树一一扶起,悉心为它们培土,携来许多苇草为它们裹上温暖的外衣。在侍弄完那些雪中瘫卧的凤凰树后已经精疲力竭,他颓然无力地转过身去想要回屋安歇,在转身回眸的瞬间,瞧见漫漫风雪之中杏子林尽头一个冰雪玲珑的倩影正蹒跚踉跄向他走来,凝神细瞧原来是洛涵来了,她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刚走出几步便憔悴无力地瘫卧在雪中,他撑着伤痕累累疼痛憔悴的身子在茫茫雪野上缓步走到她身前,怜惜地握紧她的一双玉手,柔声道:“洛涵,你来了,今日风雪漫漫,为何还要过来。”低首瞧见她双腿膝间隐隐泛出一道殷红血痕,惊恸怜惜道:“你在雪中受伤了?”卷起她的腿袖来瞧,见膝间一片血痕斑驳,心痛怜惜道:“雪天荒野难行,你实在不该走这样遥远的路来见我,我对不住你,没有将你放在心上,我是个江湖浪子,总喜欢在这世间到处闲游,不能时时陪伴在你身旁,你要记得保重自己。”随即从袖间撕下两缕绢帛,替她小心地缠裹伤口,背起她负伤的身子,蹒跚缓步向小屋中走去。洛涵来到小屋中后,自怀袖中摸出一对同心结与一只红珠金凤钗递与倾羽面前,双眸闪烁莹然的泪光一瞬不瞬凝望着他,凄然道:“这两件东西是耶律孤笙赠予我的,他看出了我近日的苦闷,想要照顾我一生,请求我嫁给他。”倏然听到这番话,倾羽耳边如遭雷击,心中疼痛如割,几乎承受不住,憔悴软弱地要瘫卧在地上,他凄然转过身去,心碎道:“耶律孤笙从小就喜欢你,他是辽国的小王爷,为人豁达稳重,不同流俗,重情重义,家世才学都胜过我百倍,这许多年来一直如兄长一般陪在你身边悉心保护你,相信往后岁月里也会无微不至地爱护你一生一世,你能够嫁给他那是再好不过了。”声音近乎呜咽,心中苦涩难言。洛涵抑制不住心中的沉痛,颓然无力地扑入他怀中,泪水簌簌零落打湿他单薄的衣衫,她沉溺在他怀中抽泣良久,幽怨道:“为何你不要我,我可以为你放弃生命,放弃家庭,随你到天涯海角去流浪,可是你只认为我是你沉重的负累,我好恨你。”她伸出一双玉手,伤心无助地击打他的胸膛,他没有丝毫反抗,只是在绝望酸苦之中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他知道往日欢爱时光,生命中美好的一切皆已逝去,如今她对他只有恨了,为了要拯救她的生命,他不得不日日忍受如炼狱烈火炙熬一般的沉痛折磨,不得不付出自己的生命,可是这一切却无法让她知晓,为了她可以从容开心活着,他只有狠心与她诀别,这是一条寂寞痛苦的路,受尽千辛万苦伤痛身亡也得不到至爱之人的一丝谅解。他憔悴无助地拥紧怀中抽泣的洛涵,沉默半响凄然道:“你恨我也好,日后若是我长久地离开你了,你才不会为我伤心难过,其实我很快就要离开你了,章大人临终时托付我到岭南一带游历考察地貌民风,将他生前没有作完的那一部《岭南风物志》续写完整,这是他生前的夙愿,希望我可以竭尽全力帮他完成。我想我很快便要离开汴京踏上远途前往岭南了,此去山高天远,也许我这一生都无法再回来与你相见。往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光里,要记得千万保重自己,不要为我伤心,不必思念我,这一切都不值得。我在杏子林旁边为你植下了一片凤凰树,在我离开之后,就让耶律孤笙与这些小树一起陪伴你吧,这些小树要等到七八年之后才能长大开花,在明媚夏日里树上会开满璀璨夺目绯红色的花,很是好看,等到那时候你与耶律孤笙一定已经成亲多年了,你们也一定有了一群玉雪可爱的孩子,你们一起带着孩子站在凤凰花树下欣赏那树上绚丽绯红的花影儿,一家人温馨和美,岁月静好。我此生无法为你完成的心愿,就让耶律孤笙与这些小树帮我为你完成吧,等到有一天,这些小树长高了,你还会记得我吗?”他黯然无力地拭干眼角泪光,从几案上抽出那张几日前为她所作的那幅蝶恋花的画递与她身前,凄然道:“你与耶律孤笙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祝你幸福,这是我想起旧时你站在山茶花丛中喜悦欢笑的景象为你所作的一幅画,我把她赠给你,希望往后余生中你可以每日都如画像中的少女一般幸福喜悦。”她痛苦颤抖着接过那幅画,见画像中绘着她站在山茶花丛中明媚欢笑的景象,一只彩蝶翩跹立在花间,她悲痛叹道:“为何花间只有一只蝴蝶,形单影只,孤苦伶仃,哪里会有喜悦?”他双眸盈满泫然的泪光凝望着她悲伤的面容,凄然道:“不是所有的花间蝶都可以双宿双栖的,造化弄人,命运无常,有些蝴蝶不得不身不由己地离开它的同伴,就像我们一样,我很想此生可以永远陪伴在你身边,为你抵挡风雨忧伤,带给你温馨幸福,不让你寂寞孤单,可是最终依旧不得不离你远去。”他带着洛涵依偎在水仙花架旁心绪黯然瞧着窗外飘飖零落的雪花,不时转过身来一瞬不瞬地凝望她秀美忧伤的面容,知道这是此生最珍贵的一刻时光,他要铭记一生一世,留待来生找寻。最终在黄昏大雪初停时分柔声劝她离开小屋回家去,他狠心冷漠地转身让她离去,心中却无声溢满凄风苦雨,泪水簌簌零落,生命只余辛酸苦涩,泪痕冰冻在岁月里。
      自从那日黄昏在茫茫雪野中与洛涵分别后,他因为难以忍受蛊毒的残酷折磨,身子被击成重伤,身体愈发瘦削虚弱,神思愈发萎靡憔悴,许久无法再与她相见,心中黯然想到她一定与耶律孤笙成亲了,这一生她的生命里再不会有他,她的喜悦与忧伤他再无力分享。他拖着形销骨立瘦削不堪的身子蹒跚走到水仙花架旁,颓然坐在藤椅上,神情寥落地拿出一叠那些幽居在荒野时光里为她所绘的画像,放在几案上一遍一遍地细细抚摸,自从身中蛊毒囿居在荒野小屋中后,每日只有这几张画像时时与他相伴,他伸出瘦削苍白的手指触摸画像中她秀美浅笑的容颜,双眸闪烁莹然的泪光无声滴落在她娇美的面容上。在苍茫尘世中他再没有机遇可以触碰到她的温暖,唯有日日对着这几幅画像触摸她冰冷的容颜,从前长相别离之时,她秀美温暖的面容时常出现在他的梦中,只是如今夜夜要承受蛊毒噬心的痛楚折磨,梦也做不到一个。他痴痴瞧着画像中她秀美绝俗的容颜,正当出神之际,见小屋门扉轻轻开启,一个娇美婀娜悲凄憔悴的身影伫立在他身前,原来是洛涵来了,她发髻凌乱,衣履不整,憔悴凄楚的面容上溢满泪痕,他见洛涵如此失魂落魄狼狈不堪地赶来,心中惊惧惶恐,惴惴不安,深恐她遭遇了许多困苦不幸,惶急走到她身前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会这般伤心难过?”伸出苍白瘦削的手指为她整理凌乱的衣衫,怜惜道:“你究竟遇见什么伤心事了,怎会让自己如此憔悴不堪,有什么忧愁苦闷,可以告诉我么?”洛涵伸出纤手解开他胸前衣衫,露出一片血肉模糊伤痕斑驳的胸膛来,胸前小衣已尽数被血迹濡湿了,她颤抖着伸出纤手细细抚摸他胸前斑驳淋漓的伤口,心中柔肠百结,酸苦难言,憔悴无力地垂卧在他怀中
      呜咽失声,泪水扑漱漱滴落在他胸前血痕斑驳的伤口上,映出一片血泪斑斑,倾羽怔怔瞧着怀中痛楚悲泣的洛涵,心中悲痛辛酸,双手拥住她憔悴颤抖的身子,柔声劝慰道:“一点小小的外伤,过天就会好的,不要为我伤心。”洛涵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戚,哽咽道:“你为了救我服下了金蚕海棠蛊,是么?这种蛊毒无药可解,每日皆要承受蛊虫噬心的残痛折磨,最后伤痛惨死。你服下金蚕海棠蛊解救了我的性命后不告诉任何人,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来到荒野里幽居,夜夜孤自一人承受蛊虫噬心的痛苦折磨,你自知身中蛊毒难以活着,因此狠心与我诀别,为了不教我伤心,是么?”倾羽悲痛道:“你怎会知道这些,我宁愿你一无所知,宁愿你把我当作一个狠心薄情的负心之人,宁愿你从此忘掉我,这样你才可以开心活着,我的生命就要结束了,今生可以与你相逢一起经遇过太多美好的往昔,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我没有丝毫遗憾,我只盼望在我离开以后,你可以不必忧伤,在茫茫人海中重新寻觅到一个可以陪伴你一生一世的人携手走过一生,从容幸福活着,这是我离世前唯一的心愿,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洛涵泪水潸潸零落,凄然道:“我不要幸福,我只要你活着,无论死生我都要与你在一起,我怎会轻易忘掉你?曾经你坚定不移地承诺过我要陪伴我一生一世,如今却只想要我离你远去,你就是这般软弱不负责任的人么?”倾羽决然背过身去,酸苦道:“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你的心意,无论任何时候,你都是我珍惜的人,在我身中蛊毒之前,我一直奢望可以陪你走过一生,无论遇到任何艰辛,我都可以代你承担,陪你一起经遇人生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无论何时何地,永远不会离弃你,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一起拥有的故事不必动人难忘,只要平凡宁静,岁月安稳便好,就像春花秋月,落叶流水那般宁静安详,我在安稳宁静的岁月中可以一直守在你身边默默陪伴你直到老去,可是命运狠心无常,如今我身中金蚕海棠蛊毒,世间无药可解,不得不离去,曾经对你的一切承诺也要食言了。那一日大雪之中,你冒着风雪赶到我身边说出要与耶律孤笙成亲的话,我为此伤痛了许多天,可是在伤心之时,心中生出许多安慰,因为终于可以有人代替我陪你走过余生,给你幸福安稳。可是我没有想到,在我生命即将枯萎之时,却让你知晓一切真相,让你在最后一刻回到我身边说要与我生死不离,我不知道这是命运对我的慈悲还是残忍,你终于回来了,我却再没有能力许诺你一生一世,我不得不离开你,其实此时我更希望你待在别人身边,希望你不在乎我,虽然我会伤心难过,可是至少你可以快乐,让我一个人痛苦毁灭就好,你何必要陪我一起沉沦,为我悲痛哀伤。我希望你可以离开我,接受耶律孤笙待你的深情厚意,答应他的求婚,因为他才可以真正地给你幸福安宁。我一生漂泊流离,父母早逝,身边无人关心在乎我,在漫漫岁月中是你给我许多幸福,许多希望,支撑我走到今日,这一生可以与你相遇拥有许多刻骨铭心的美好回忆我已经足够了,我受些委屈失去生命也不要紧,如今生命即将凋零枯萎,今生我再没有奢望,我只盼望你能平安快乐。”洛涵伸出纤手掩去双眸中粲然闪烁的泪光,缓步走到他身前握紧他瘦削苍白的一双大手,柔声道:“何必说这般灰心丧气的话,命运不会如此狠心地誓要夺去你的生命,让我们生死诀别,我一定会竭力为你寻到医治金蚕海棠蛊的解药,你不要轻易放弃自己。”倾羽支撑起消瘦孱弱的身子双手揽过洛涵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看着她像一株清雅沉静的白山茶卧在自己怀中,心中酸楚温柔,泪水无声浸湿衣衫,抬首眺望窗外绚丽早霞中绮丽斑斓的苍穹心中默默祈求上苍,希望可以渡过此劫,希望可以给予洛涵一世平安幸福,不要让她如此痛苦忧伤。洛涵垂卧在他怀中许久许久,直到晌午方始离去,离别时告诉倾羽,要他千万珍重自己,皇宫内有许多医术精湛高明的御医,一定可以挽救他的生命,她会努力向这些御医为他寻求解药,化解他身上的金蚕海棠蛊。倾羽泪光莹然送她离开,心中惆怅温柔,但愿世事可以如己所愿,可以顺利寻到解药,让自己平安活着,可以长久的陪伴洛涵,不教她寂寞孤单伤心难过。
      他因为身患蛊毒,身负重伤愈发瘦削憔悴,形销骨立,独自在小屋中昏迷了多日,后来恩遇一位江湖侠士不遗余力的救治才得以苟延存活,重伤醒来后,便忍着全身剧痛拖着憔悴不堪的身形匆匆前往皇宫打听洛涵的讯息,却发现洛涵失踪了,他心中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深恐洛涵会为了他去寻找那个残害她的苗疆巫女寻求解药,心中暗暗叫苦道:“傻孩子,可不要为了我误入奸徒之手,让自己置身险地。”他深知那个苗疆巫女行事乖戾狠辣,为人狠心绝情,曾经因自己形貌怪陋妒忌洛涵的倾世容颜兼之个人的种种宿怨便以令身中者心肠寸断的奇门剧毒天丝蛊毒加以残害洛涵,后来又用世间无药可解的金蚕海棠蛊让他受尽了痛楚折磨,此时洛涵若再次落入她的手中,哪里还可以活命,想到此际,心中痛楚惊惶,茫然无措,只盼望天意垂怜,要他日日受尽苦难丧生殒命便好,再不要伤害洛涵。他匆惶支撑着残躯一路踉跄蹒跚赶到那位苗疆巫女从前在荒野中寓居的茅屋中去查看究竟,却见屋中空旷无人,狭小灰暗的小屋中积满灰垢,蛛网密织,已经久无人居。他心中惊惶沉痛,茫然无主,忧心洛涵落入歹人之手,遭遇大难。然而那个冷酷乖戾的苗疆巫女向来离群索居,行踪不定,若得遇洛涵却不知会将她带到哪里去加以凌虐,他站在茅屋外空旷的荒野中茫然四顾,心中痛楚忧急,天地茫茫却不知该到哪里去寻觅洛涵的踪影。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日日躲在皇宫角落向皇帝日日所派出寻觅洛涵的御林侍卫打听洛涵讯息,他日日不饮不食,不眠不休地等在皇宫角落翘首以盼出宫寻觅的御林侍卫归来为他带来洛涵的讯息,每次却只得到御林侍卫颓然的摇首示意。时光匆匆流逝,洛涵却杳无踪迹,他心中痛如刀搅,因焦灼忧急,不过短短几日之中,鬓发已经斑白大半。深知自己身中蛊毒已经命若悬丝,不日便会丧身殒命,与世长诀,今生今世也许再难见到洛涵的玉容了,他颓然坐在地上仰望暮野黄昏中无尽的苍穹,心中默默祈愿道:“老天,只希望今生让我再见洛涵一面,让我知道她安然无事,我便立时把生命交予你。”他知道那个苗疆巫女性情乖戾怪癖,平素只在荒郊野林中行走游居,茕茕独立,从不与人来往,洛涵若与她在一起,势必要被她带到荒野无人之地幽禁起来,只盼望她心生慈悲怜悯之心,万万不要虐待伤害洛涵才好。想到洛涵身处险地,有可能面临的重重劫难与危机,心中如遭遇千锥万刺的炙熬一般,痛楚不已。他用尽生命的力量支撑着孱弱的残躯日夜如一只苍惶的孤鸿般游走在荒林小道上,盼望可以寻觅到洛涵的踪迹,日夜殚精竭虑废寝忘食地游走奔波,盼望可以早一刻将洛涵救出危难险地 ,只是每日夜阑人静时分依旧要承受蛊虫噬心的残痛折磨,疼痛密密锥心,使他再无法正常行走,只得匍匐在地,蹒跚痛楚地向前挪移,林中满布荆棘,花刺,坚硬锋锐的碎石将他原本柔弱伤痕斑驳的身躯割出道道血痕斑驳的伤口,在深林枯叶芳草间洒下一道殷红的血迹,他咬破嘴角强撑着抵挡心间蛊虫噬心的强烈痛楚,自颌下流出一道绯红血流洇进因在林中匍匐行走鹑衣百结的破旧蓝布衫中,身躯如遭遇千万蚁蛭咬嗫般痛楚难当,几度昏晕在地,身体血痕斑驳,生命早已奄奄一息,他却无暇顾及这一切,只盼望用尽生命最后一丝余光找到洛涵,救她出危难。他像一只吐尽芳丝的春蚕一般憔悴虚弱地在林中蹒跚挪移,忘记天地岁月,万丈红尘,心中只余一个微弱的心愿,期望天意垂怜让他在生命枯萎之时与洛涵相见最后一面,祈求上苍护佑洛涵平安无事。如此忍受蛊毒剧痛,支撑着伤痕累累的柔弱身躯日日不饮不食地在荒林中艰苦奔波了几日几夜,生命已经气竭形枯,顷刻便要殒命在林中。冬日冷风凛冽刺骨,眼前荒林飞雪漫漫,漫漫飞雪似凄伤飘零的梨花般覆上他形销骨立的柔弱身躯,他艰难地蹒跚走出荒林,来到深林尽处一片茫茫雪野之中,气息奄奄形容枯槁地依靠在深林尽处一棵小树旁颓然坐在雪中,强撑着命若游丝的身躯想要站起却最终憔悴无力地颓然倒下,只觉得胸中痛楚难当,情不自禁地吐出几口鲜血洒在雪中,在茫茫白雪之中镌刻上点点殷红,似受不住苦寒的红梅无力枯萎零落在雪中,似覆满冰雪苦泪的心中仅余的一点朱红。他神思萎靡地睁开双眼怔怔瞧着眼前雪中洒下的点点血迹,知道今日势必要命丧雪中,此生便要与洛涵在此永诀了,想到此处心中悲凉莫名,双眸情不自禁渗出泫然的泪光,他憔悴虚弱地抬首仰望苍穹,痛苦茫然的目光一瞬不瞬瞧着眼前飘飖零落的雪花,心中凄然祈求道:“倾羽今生命薄福浅,无法再护佑陪伴在洛涵身边,请求天上慈悲的神佛可以佑护洛涵平安无事,一生幸福安乐,倾羽愿意永世受尽地狱轮回之苦,生生世世受尽劫难,不再转世为人,只求让她平安。”眼前落雪无声委地,雪花一片一片覆上地上殷红的血痕,覆上他单薄消瘦的身躯,只须臾时光,雪地上洒落的点点残红已尽数湮没在茫茫白雪之中,天地宁静苍茫,雪野杳无人迹,仿佛万丈红尘的锦绣繁华皆覆在一片宁静的白雪之中,归于寂然,似他悲喜无常的短暂一生顷刻便要归于沉寂。他茫然萎靡地伸出手去拂去衣上沾染的落雪,想要寻到一丝生命的朝气,憔悴地微阖双眼,用尽生命残余的微光倾耳聆听茫茫雪野中的声响,仿佛经过漫长时光,走过漫漫长夜一般,过了许久许久,在生命已经油尽灯枯走向亘古的荒芜之时,他方听到苍茫的雪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睁开双眸怔怔瞧着传来窸窣脚步声的远方,泪眼朦胧中瞧见远处一个红颜白发,周身布满血痕的白衣女子正在茫茫雪野中艰难蹒跚前行,她的眼睛仿佛受了很严重的伤,紧闭着双目在茫茫白雪之中战战兢兢没有方向的摸索前行,他目光一瞬不瞬瞧着远方雪中艰难迂回前行的白衣女子,心中如遭遇千锥万刺一般悲不自胜,痛如刀绞,泪水扑朔朔溢满面颊,因为瞧见远方艰难蹒跚向他行来的白衣女子赫然便是洛涵。他锥心泣血地瞧着眼前雪中伤痕累累青丝成雪的洛涵,心中柔肠寸断,情难自抑痛心疾首地憔悴呼唤道:洛涵。悲凉之声响彻整片深林雪野,他用尽生命仅余的微光支撑着残躯想要飞奔到她身旁,想要燃尽生命所有的力量替她拂去身上斑驳的伤痕与沉痛的心伤。可是任凭他用尽生命的力气却无法站立行走迅速奔过去,等到彼岸花开,生命走到蘼荼之时,心中所有的愿望,现世中的一切总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他只得匍匐在雪野中蹒跚缓慢向前挪移,伤痕斑驳的身子在冰冷雪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色绸带,泪水扑漱漱滴落在冰雪之中,在茫茫白雪之中形成一道血泪斑斑的悲伤河流。他支撑着孤虚的身子匍匐走到洛涵身旁,仿佛已遭遇过几世轮回一般耽恋地看着眼前久别重逢伤痕累累的洛涵,心中悲痛难抑,将她轻柔揽进怀中,哽咽柔声道:“洛涵,你怎么了,是谁如此狠心将你伤成这样?”洛涵听到声音像一只惊惶凄楚的小兽般耽溺地垂卧在他怀中,泪痕扑漱漱溢满脸颊浸湿他单薄的衣衫,良久沉默无言。倾羽痛楚瞧着她憔悴忧伤的面容,伤痕斑驳紧闭的双目,轻柔抚摸她斑白的霜发,悲痛柔声道:“洛涵,我是倾羽,我来到你身边了,不要害怕,你将自己所有的苦难遭遇尽数告诉我,所有的磨难我都可以为你承担,你告诉我,你失踪的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会鬓发斑白,遍体鳞伤,你的眼睛受重伤了么,为何要紧闭双目?”
      洛涵只是紧紧依偎在他怀中,伤心憔悴的模样像飘零伤逝的雨蝶,一双冷若冰雪的玉手紧紧握住他苍白瘦削的手指,凄楚央求道:“倾羽,你答应我,今生今世你都不会离开我。”倾羽心中凄苦难言,心痛怜惜道:“我答应你,只要你安好,我怎样都可以。”在生命烛火即将熄灭之时,他用尽全力拥住她伤痕累累颤抖的身子,想要在寒冷冰雪中给予她一丝温暖,想要代她受苦,教她不会如此痛苦,他伤心看着怀中洛涵伤痕斑驳痛苦颤抖的模样,心中柔肠寸断,凄楚问道:“究竟是谁将你害成这样,是那个狠心残害我们的苗疆巫女么?”洛涵痛楚点头,倾羽悲苦恨道:“那个奸恶毒妇,为何要如此狠心地待我们,我已经把生命给了她,为何她还要如此残忍地折磨你?我们不过是与她有些宿怨,她不过是嫉妒你的倾世美貌,便要如此残忍地折辱你,人心可以如此奸恶吗?我一定要为你杀了她,我要让她偿还今日你所承受的所有痛苦。”他痛苦无力地呜咽失声,想要为洛涵惩治奸徒,洛涵软弱垂卧在他怀中,像一株形将枯萎的柔弱木槿花,她黯然忧伤垂卧在他怀中,捉住他苍白颤抖的一只大手,凄楚道:“你不要去找她了,如今我只想与你待在一起,世间除了你,我不想再见任何人。”倾羽凄然道:“我将你害的这样苦,如今你还要与我在一起么?你是要为我去寻求解药才被她打成重伤的么?”洛涵伤痛道:“那一日我与你分别后,心中一直郁郁,想到你为了我身中蛊毒无药可医,日日承受痛楚折磨,看着你身负重伤,我却无法解救你,要你为我而死,我心中很悲伤,不过短短几日的时光,鬓发也斑白了大半,万般无奈之下,我去找了那个苗疆巫女,请求她把解药给你,医治好你身上的金蚕海棠蛊,我告诉她,只要可以医治好你身上的蛊毒,她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她,她要伤害我或者取我的性命我都甘心承受,却没想到她骗了我,她将我囚禁在密室中打成重伤,我的眼睛在一次重创中也失明了,她却没有将解药交给我,在密室中我受了她很多折磨,全身疼痛难忍,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面前一片黑暗,分不清白天黑夜,精神恍惚混沌,心中时时想着你,我不知道你是否依然安好地活在世间,还是蛊毒侵入心脉,无药可医,已经故去,我不知道今生可不可以从密室中活着出来与你相见,想到我无法解救你,还要拖累你为我忧心,心中痛悔莫名,后来受了千辛万苦终于从密室中逃出来了,终于在这片冰雪之中与你相遇。”说到此处,心中悲痛莫名,不可抑制的呜咽失声。倾羽痛楚瞧着她受伤的双目,伸出瘦削苍白颤抖的双手轻柔抚摸她伤痕斑驳的眼角,泪水潸潸零落,心中痛如刀绞,悲痛道:“你的眼睛怎会失明,洛涵,你怎会如此傻气,分明知道那女子心肠歹毒,却要为了我去以身犯险,如今好在你回来了,你放心,我带你回宫,宫里有许多医术精湛高明的御医,他们一定会竭力医治好你的眼睛的,至于那女子,我要让她受尽折磨来抵偿你今日的痛苦。”洛涵痛苦央求道:“你不要孤自去找她了,不要为了我让自己置身险地,等我们平安回宫后,父皇与耶律孤笙会帮我惩治她的,我只要你保重自己,为了我支撑下去,坚强活着,无论何时都不要轻易放弃生命,倘若可以让你平安无事,不必夜夜心殇痛苦,我失去眼睛多受些苦楚也不要紧。”他黯然心碎地瞧着她柔弱忧伤的模样,心中酸苦哀凉,哽咽悲痛道:“我万分对不起你,要你为我遭遇这样深重的磨难,早知道今日会让你遭遇这许多不幸,让你为我深受重伤,当初在我身中蛊毒之时,解救了你的性命后,我便应该自裁的,我耽恋生命,总是希望可以多活几日,留在这世间多看你几回,却没想到牵累你日日为我伤心,牵累你遭遇恶人的戕害,是我对不住你,我只希望今生你从没有遇见我,给你带来深重的苦难,我希望在我身中蛊毒之后,你便已经将我忘记,回到耶律孤笙身边,与他相恋成亲,相守一生,而不是守在我身旁,陪我一起沦落受苦。我半生飘零,无家可归,心中一直孤单落寞,所以在遇见你之时,你认我为知己,真心相待于我,我便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待你倾心相许,我自知是个无依无靠的江湖浪子,今生没有力量保护你,给你幸福安宁,却还是身不由己地向你倾诉心声,要你与我在一起,伴我一生。我总是用心向你承诺会守护你一生一世,为你遮风挡雨,可是自从与你相遇以来,我只带给你很多不幸,许多灾难,许多风雨,却很少令你欢欣喜悦,我好生对不起你,这世间欺骗你的不是别人,是我,是我一直用甜蜜的誓言欺骗你,却从没有实现对你的承诺。”他一瞬不瞬地凝望她,泪水浸湿她单薄憔悴的身躯,望见她憔悴满布伤痕的身子,伤痕斑驳紧闭的双目,心中苦涩难言,凄然道:“我痛恨自己胆小怯懦,自私无能,没有尽力保护你,在自知身中蛊毒难愈,生命必将逝去无可转圜之时,却又苟延偷生,不敢自裁断绝你的念想,终于今日酿成苦果,累极你为我深受灾难,失去眼睛,身受重伤,我好恨自己。”他抬起手臂,黯然绝望地捶打自己胸膛,血痕斑驳的胸膛被他击得鲜血淋漓,眼前红雨点点,血珠不间断地喷溅出来,溅落在怀中洛涵苍白憔悴的面容上,溅落在她单薄晶莹的衣衫上,他心中迷茫无助,只是一刻不停地击打自己,渐渐地只觉得手臂酸软无力,再难轻易抬起,胸口痛苦难当,不可自抑地喷出一口鲜血,洛涵在他怀中痛苦颤抖,耳边听到他痛苦殴击自己的声音,犹如芒刺密密锥心,感受到他的伤痛,心中酸苦无助,急忙伸出手来遏止,伸手触到他湿热粘腻的胸膛,知道那里正在不停流血,痛苦惊惶道:“你受了重伤?”倾羽心中痛楚惊惶,因害怕她担忧,匆忙捉住她的一只玉手柔声劝慰道:“只是一点小伤,不打紧的,你不要为我忧心。”洛涵凄然道:“如今我的眼睛看不见,你受了重伤,流了许多血,我也无法知道。我无法照顾自己,更照顾不了你。”倾羽伤痛道:“无需你照管我,以后一直由我来照顾你,我会尽全力治好你的眼睛,让你看得见这个美丽的世界,我要照顾陪伴你一生,带你去看尽天下的美景,让你幸福欢欣,再不会如今日这般痛苦憔悴。”洛涵柔弱依偎在他身前,心中酸楚温柔,凄然柔声道:“如今我的样子一定很老很丑陋了,你还愿意再要我,陪伴我一生么?”
      倾羽怔怔瞧着她柔弱无助的模样,心痛怜惜道:“能够得到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心愿,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陪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弃你。”他柔声道:“如今你的样子依然很美,你依然是皇城里倾国倾城的绝世丽人,别人无可代替。你还记得往年春日西府海棠盛放的时候,你站在海棠花影里明媚浅笑,前去游赏海棠花的人都顾不得去赏花,而目不转睛地去看你。等待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你的眼睛复明了,我再陪着你一起去看海棠花。”他孤虚软弱地抬起手臂,轻柔为她拂去头上的落雪,泪眼朦胧中凝眸瞧着她苍白憔悴的容颜,耽恋地依偎在她身前,心中酸楚无奈,知道自己命在须臾,今生今世再无法长久陪伴她,至于相约一起去看海棠花的约定更是永生都无法达成的幻梦了,他的生命即将逝去,再无法等到来年春天,洛涵的眼睛失明了,再无法看见这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他们在一起的时光里再不会有春天。眼前寒风凛冽,飞雪漫漫,天空昏黄低沉,他沉浸在无边风雪之中,举起瘦削苍白的手臂拥紧洛涵,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量替她抵挡风雪,心中默默祈祷,盼望天意垂怜,希望天上慈悲的神佛听到他的心声,为她拂去身上的伤痛,医治好她的眼睛,护佑她一生平安喜乐,再不会如今日这般憔悴痛苦。他微阖着双眼似要昏晕过去,心中涌出莫名的酸苦,自朦胧泪光中细细瞧着怀中柔弱痛苦的洛涵,她如今那样憔悴,那样忧伤,似漫漫飞雪中一株因风摇曳的柔弱木槿花,顷刻便要伤逝凋零,再无力承受一丝磨难,更承受不住他即将逝去的沉重打击,他心中辛酸莫名,痛如刀绞,凄凉沉痛地想着:“今日我不能留在这里,不能死在她身旁,她受不住的,她太苦了,再无力承受一丝苦难波折,我再不能要她为我伤痛,我的生命已经结束了,可是我得努力让她活着。”他强撑着残躯憔悴无力地站起身来,痛苦茫然的目光一瞬不瞬瞧着她苍白忧伤的面容,悲痛难舍地哽咽道:“洛涵,我得走了,日后漫长岁月里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记得千万保重自己,珍重自身,勿念我。”他狠心松开她苍白颤抖的玉手,悲痛转身离去,心中柔肠寸断,难分难舍,在生死诀别之际,眼中伤痛的要泣出血来,想到未来生死两茫茫,天上人间再难相见,心中愁绪如海,血泪斑驳。他茫然沉痛地蹒跚离开,泪水漱漱零落在冰雪之中,洛涵惊痛地像是遭遇千锥万刺千疮百孔的小兽一般,惶急走上前去捉住他的手,祈求他不要离开。她知道此时若放开他的手,今生今世便再无法握住了,她心碎无助地握紧他的手,软弱地跪地央求道:“倾羽,我求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泪珠自她伤痕斑驳的双目中涌出来,带着淡淡绯红,坠落在苍白憔悴的面容上,映出一片血泪斑斑。悲怆凄凉的声音飘荡在风雪里,飘荡在他的耳际,声声像杜鹃啼血一般,唤的他心碎肠断。他终于情难自抑,悲痛难舍地转身将她拥入怀中,伤痛哽咽道:“洛涵,我对不住你,在你深受重伤,憔悴无助的时候将你抛弃在风雪里,我是个负心无能之人,不要再留恋我,你答应我,将我忘记,好好活着。今生我让你受尽了苦楚,如果有来生,再不要记得我,只让我遇见你,让我痴痴地等你一生,远远地看着你便好,你再不要认识我,才不会如今日这般痛苦。”洛涵心碎道:“我永远无法忘记你,我心中的情意只为你一人留着,谁也无法代替你,你答应我,不要走,留下来陪我。”他痛苦心碎地看着眼前的漫天风雪,从没有一个时候似此时这般伤痛无助,从没有一个时候似此时这般想要留住生命,努力活着,想要陪伴洛涵一生,替她拂去心中的伤痛,遮挡生命中的漫漫风雪。可是此时他已经再没有时间去奢望实现生命中一切美好的愿望了,神思的萎靡憔悴让他体味到生命的朝气一点一滴地流逝,他像风雪中蕴满苦泪的一点红烛,在飘飖冷风里散发出最后一丝微光,顷刻便要湮灭化作灰烬,此时他再没有力量给予她任何承诺,唯有无尽的苦涩与不舍蕴满心怀,他黯然凄伤的仰望苍穹,忧伤问道:“洛涵,你说天上真的有许多慈悲的神祇可以佑护人间平安么?为什么我们遭遇这样多的苦难不幸他们却一直看不到呢?”洛涵心碎道:“倘若天上真的有神灵可以护佑众生,我一定去求他,求他赐予倾羽生命与健康,让他一直陪伴在我身旁,不会远去,我愿意一生失明,受尽苦辛,只求可以让倾羽活着。”倾羽黯然无助地拥紧她,喃喃的道:“我对不住你,你一定会平安无事,你的眼睛一定会复明,我付出了生命去祈求神明赐予你幸福安宁,他们不会听不到我的心声”,他面颊溢满泫然的泪光,默默与洛涵相拥良久,终于狠心松开她的手,黯然转身离去,心中似一缕绢帛遭遇利刀锋锐的凌迟一般碎裂成千丝万缕,化作点点风絮,他知道这是此生的最后一刻时光与她相拥,是此生他可以获取的最后一丝温暖,今日从她身前走出去,从此便是生死永诀。洛涵撕心裂肺的呼唤,声音摧断肝肠,他的心早已被耳边痛苦绝望的声音揉碎了,他却再无力转身回到她身边,只有狠心与她决绝,他痛苦艰难地向茫茫雪野边缘的深谷行去,想要坠落深谷,让洛涵从此再找不到他,总好过在她身边离去,教她心碎伤悲。他悲痛难舍地回首深情凝望她,痛苦瞧着她在漫漫风雪中柔弱的憔悴颤抖,心中柔肠寸断,他不忍心不舍得放她一个人留在世间,可是又能怎样呢?为了要与她相守,坚守曾经的诺言,他的血都已经流干了,最终依旧不得不离去,他茫然痛苦地与她诀别,在风雪中渐行渐远,强忍着心中血痕斑驳的伤痛来到深谷边缘,想要从此坠落,与洛涵生死永诀。深谷风雪漱漱,茫茫雪野宁静寂然,耳边唯余风雪凄凄声,洛涵憔悴心碎的呼唤声也渐渐变得渺茫遥远了,他卧在雪中沉寂良久,茫然瞧着深谷中飞转飘飖的落雪,泪痕漱漱扑落。遥远的天际几只孤鸿像受不住风雪苦寒一般在冷风中惊痛翻飞,深谷鹧鸪声声哀鸣,他心中溢满苦泪,心绪黯然想着此时他的洛涵便如这风雪中惊痛的孤鸿一般孤独凄冷,痛苦无依,他茫然抬首自泫然泪光中仰望漫漫风雪中无尽的苍穹,心中默默祈愿道:“请求天上慈悲的神灵佑护洛涵安然渡过此劫,一生顺遂平安,倾羽愿意此身殒灭后永世沉沦在无间地狱之中,受尽苦难,不得转世轮回,只求赐福于洛涵,让她幸福平安。”他凄凉回首遥望远方风雪中
      惊痛无助的洛涵,泪痕冰冻在风雪中,痛苦的伫立良久,终于狠下心肠忍着剧痛坠落深谷,再无声息。
      洛涵似一座冰雕般憔悴无助地瘫卧在雪中,悲痛的喃喃呼唤道:“倾羽,你不要走,不要抛弃我……”似风雪中伤痕斑驳奄奄一息的孤鸿一般痛苦无依,她似一脉柔弱的木槿花一般伤痛无助地瘫卧在雪中,沉寂良久,却始终等不到倾羽的一丝声息,心中似遭遇漫漫荆棘辗过一般千疮百孔,蕴满泪滴。她知道倾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为了不教她忍受他逝世在身旁的巨大创痛,为了她可以有勇气活下去,他忍着剧痛跳下雪谷,从此与她生死诀别。余生漫漫凄凉寥落的岁月中,再无人在风雪中为她守候,在寒冷的梅林中等候她四天三夜,为她放灯吹笛,为她抵挡生命中的冷风苦雨,为她拭去面容上伤痛的泪滴,从此她是一只零落无依的孤雁,一个人形单影只,流落天涯,在漫漫风雪中忍受岁月无尽的创痛。她心中沉痛哀凉,血泪斑驳,终于抑制不住将苍白憔悴的面容深深埋进雪中,痛哭呜咽失声。
      漫天雪花无声飘飖零落在她单薄血痕斑驳的白色罗云衫上,她却浑然未觉,只是悄无声息地将痛苦憔悴的脸容深深埋进雪中,再不愿意出来,泪水潸潸零落在冰雪之中,融化身下寒冷的冰雪,却无法消融她心中无尽的寒冷与苦涩,她静默地瘫卧在雪中沉寂良久,心中冷若死灰,只希望生命从此逝去,可以长久陪伴在倾羽身旁,与他生死相依。她知道倾羽会一直在雪谷下面等候她,心中深深期盼早日与她重逢,与她一同在天上相守相依,他生时寂寞孤单,为她痴痴地等待一生,如今一个人凄凉寥落地离去,心中一定悲郁落寞,期望身旁有她相伴,而自己孤自一人活在世间也是了无生趣,不若陪他一起坠落雪谷,从此在谷底相守,生死不离。如此想着心中便释然几分,她拖着憔悴孤虚的身子自寒冷冰雪中缓缓站起,在茫茫雪野中蹒跚摸索向前奔走,想要找寻倾羽罹难的雪谷,从此坠落,与他生死相依。他们生时不得在一处,但愿死后可以化作一双鸿雁,从此天涯相随。她茫然沉痛地在雪野中踉跄奔走,耳边风声簌簌,风雪如刀侵袭她憔悴忧伤的面容,双目疼痛难抑,泪痕和着片片雪花忧伤流下面颊,一袭霜发如飘零的荻花在风雪中飘飖翻飞,口中痛苦的喃喃呼唤道:“倾羽,你等我,等我来陪你。”她支撑着伤痕累累的憔悴身形在风雪中蹒跚行走,似漫漫飞雪中一株枯萎零落的红梅顷刻便要消散湮没在雪里,脚步踉跄茫然,身子痛苦难抑,生命已经奄奄一息,终于心力交瘁支撑不住瘫卧在雪里,她惘然抬首睁着一双泪痕婆娑的双目仰望苍穹,触目所及却是一片漆黑,她再无法看到这悲喜无常的人世,在茫茫人海中再无法找到倾羽。她喃喃的痛苦絮语道:“倾羽,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悲痛地哽咽絮语良久,终于支撑不住,昏晕在雪里。
      次日耶律孤笙带着一队宿卫禁军在深林尽处的雪野中找到昏晕在风雪中的洛涵与坠落在雪谷中倾羽的尸身将他们带回宫中,洛涵的双目失明了,倾羽在逝世后将自己的眼睛给了洛涵,让她坚强活着,代自己去看这个美丽的世界。洛涵因为伤心惊痛,身负重伤,心力交瘁,昏迷了多日,在她醒来后,倾羽的骨灰已经被葬入楚云王府邸外的星寒湖畔。从此他们人间尘下永隔如参商,今生今世再无法遇见,昔日生死不弃,相许一生的诺言已经化作风中飞花,终成梦幻泡影。洛涵在神思萎靡之际,神情恍惚中倏然听到这个消息,身不由己地自锦榻上摔落在地,心中犹似枝上寒梅遭遇风刀霜剑残酷的凌迟一般,碎裂成千丝万缕,她抑制不住心中的悲凉,泪痕无声滑落,浸湿覆在双目上的一缕绢帛,浸湿身上单薄的罗云衫,她顾不得双目崔心彻骨的痛楚,强硬的推开陪伴在她身前的耶律孤笙与一众侍女,支撑着形销骨立的身子在黑暗中摸索踉跄走出琼华阁,想要赶到星寒湖畔看望倾羽。她顾不得着履装饰,发髻凌乱,憔悴不堪地赤足蹒跚走下琼华阁廊前的月白大理石阶,一路惶急奔走想要离开,奈何双目失明,日常行路便如黑夜中柔弱的雨燕一般迷茫无主,寻不到方向。她踉跄摸索着走下石阶,刚走出几步已然摔落在地,足下伤口绽开,疼痛刺骨,鲜血涔涔流出,浸湿足上晶莹如雪的轻丝罗袜,她艰难起身,忍着足下剧痛一路蹒跚摸索走下石阶,奈何面前一片黑暗,在平地行走亦是十分艰难,想要走下高高的石阶更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她甫站起身方走得几步便身不由己的摔落在地,一个立足不定,从高高的石阶上滚落下来,憔悴瘦削的身躯触碰在坚硬的大理石阶上,被割出道道斑驳的伤痕,只觉得浑身如刀割火炙一般疼痛刺心,再难站起,在刺骨的疼痛中,仿佛想起那一年的元夕之夜,倾羽身负重伤忍着剧痛在冰雪冷风中等待她三天三夜,在山茶花丛中与她相许一生的旧事,悠悠往事恍如还在昨日,旧日倾羽坚贞不渝的诺言依旧回荡在耳边,如今却已经天人永隔如参商,天上人间永难再相见了,倾羽自十七岁那一年与她相遇,至如今二十八岁为她而死,这数载年月之中,给予过她太多幸福温暖,足以弥补她此生所有的遗憾,她自以为是世间最幸福的人,因为身旁有他陪伴,可是命运狠心无常,誓要让他们生死永诀,在倾羽生命中最后的那一段时光里,她被囚禁在密室中每日深受酷刑的折磨,双目失明日日活在无边的暗夜之中,日日身心交瘁,痛苦无助,那时她心中没有别的心愿,只是全心全意祈求上苍护佑倾羽平安度过劫难,可以陪伴她一生,她可以一生受尽苦辛,一生心碎肠断,只求让他平安活着,可是上苍亦没有看到她心中的悲苦,最终依旧无情夺去了他的生命。他走了,在漫漫红尘中她走的头破血流也无法再找到他的身影,任由她心碎肠断,孤独无依,他再不会伫立在寒冷冰雪中痴痴等她,再不会归来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滴,而她如今双目失明,行动难以自主,此时想要到他冰冷的墓碑前拜祭一番亦十分艰难,想到此处,终于抑制不住憔悴软弱地匍匐在地痛哭失声。耶律孤笙自琼华阁奔出紧随其后,眼见着她自石阶滚落自己却未来得及扼止,心中痛悔交加,他匆惶奔到她身前,轻柔扶起匍匐在地伤痛哭泣的洛涵,柔声劝慰道:“你的眼睛如今受着很严重的伤,是不能伤心痛哭的,你想要去看望倾羽的碑冢,我带你去。”他轻柔抱起洛涵,吩咐左右侍从备了一辆马车,二人坐在车中缓缓向宫外行去,耶律孤笙伤心瞧着怀中憔悴无助的洛涵,想到她与倾羽之间一生悲痛辛酸的恋情,心中痛苦酸涩,身不由己地泪水潸潸零落。马车缓缓行走在御街上,穿过巍峨瑰丽的重重宫宇,穿过车水马龙的街巷,终于到达星寒湖畔,冬日星寒湖幽静寂然,湖畔景物萧疏寥落,黄草漫漫,岸边几株白梅疏疏落落傲然挺立在冷风中,簇簇白梅凌寒开在枝头,一阵冷风吹过,片片飞花如翻飞的玉蝶伤逝零落在风中。耶律孤笙紧握着她的一只玉手缓缓走下马车,走在萧疏宁静的草地上,她心中悲痛哀凉,伤心忐忑,泪水漱漱溢满面颊,身子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脚步蹒跚茫然紧随耶律孤笙走在湖边,二人悲戚寥落行走在冷风中,越过一排枝影萧疏寥落的垂杨,越过几株花开盛雪的白梅花树,在花树尽头一排山茶花树前停下,她心中血泪纵横,知道眼前便是倾羽的碑冢,她这一只折翼的孤雁在走过漫漫寒夜,遭遇过风刀霜剑沉痛的凌迟后终于回到他身边。她沉痛茫然走上前去,伸出冷若冰雪的一只玉手颤抖瑟缩着抚摸碑上铭文,手指嵌入碑文凹陷处细细描摹碑文上的题字,知晓碑上书着倾羽的名字,不可抑止的心中大恸,泪水扑朔朔溢满脸颊,她颤抖着伸出双手拥紧墓碑,脸颊紧贴在碑石上,沉痛呜咽道:“倾羽,我来看你了,我知道你心中放不下我,时时想念我,可我却教你在这里孤自等待了那么多天,我对不起你。”她心中溢满苦泪,憔悴痛苦的身子卧在冷风里,脸颊紧贴着冰冷的碑石自墓碑上滑下,在萧瑟凄清的碑上擦出一道血痕,泪珠和着颊上血痕缓缓留下,洇进她胸前单薄的月白罗云衫中,在胸口衣衫上开出朵朵血泪斑驳的绯红伤花,似心中永远滴不完的绯红泪滴。她一动不动久久瘫卧在冷风中,面颊紧贴着碑石一刻不愿离开,双目疼痛难抑,直到眼睛干涩难当,双目泣出淡淡的绯红血痕,再涌不出一滴泪珠。身子虚浮无力,痛楚难抑,仿佛墓碑前凄清伤逝的山茶花,飘飖零落在冷风里,柔若风絮,飘零无依,顷刻便要随风化去。她支撑着柔弱的残躯用尽生命的力量拥紧墓碑,一只白玉蝴蝶翩然飞来停驻在她的肩上,久久不愿离去,接着霎时惊起翩飞在她身前,亲昵地吻上她的眉梢眼角,不舍地久久停驻在她的颊上,她伸出一只玉手轻柔拖住身前那一只白玉蝴蝶,心中黯然想到这只蝴蝶难道是倾羽的精魂所化么?他心中一直舍不得我的,所以在生命逝去之后化作一只玉蝴蝶翩飞到我面前。她心中沉痛哀凉,凄然道:“倾羽,你带我走,我不愿意孤自活在世间,让我随你一起逝去,化作一只蝴蝶永远跟随在你身边,陪你一起栉风沐雨,陪你一起飞过万水千山。你曾经向我许诺要一生一世陪伴我,为何如今却要与我呆在两处,让我走遍千山万水也找不到你。”她一双纤手颤栗着将那一只纤弱的白玉蝴蝶轻盈握在手中,良久不愿放开,触到玉蝴蝶一对柔弱的翅膀一刻不停地拍打她的手心,终究不忍,缓缓张开双手,让玉蝴蝶翩飞远去,那只玉蝴蝶像受了惊痛一般匆匆飞过山茶花丛,飞过静谧的星寒湖,消逝在茫茫天际,直到她再也寻觅不到蝴蝶的踪影,她手中再无依托,心中沉寂如冰,心碎成灰孤虚软弱地瘫卧在山茶花树旁,地上矮小的荆棘树紧紧依偎在她身前,枝上芒刺密密刺进她的颈项,面颊,自苍白憔悴的面容上渗出涔涔鲜血,疼痛密密锥心,她却浑然不顾,只沉静地久久依偎在荆棘树花刺上,鲜血涔涔流出染上荆棘树柔弱的枝条,在枝上映出点点殷红,仿佛世间最凄美的伤花凌寒开在枝头。她沉静如冰久久依偎在花刺上,任由冷风无情吹拂将她残噬成枯萎零落的凋花,眼中的泪水已经流干了,只余淡淡的血痕,心中似星寒湖幽暗的湖水,再泛不起一丝涟漪,悠悠往事漫漫弥上心田,使她愈发疼痛,寒风凛冽拂过,袭来阵阵山茶花馥郁的幽香,在淡淡醉人的幽香中,她心碎忆起倾羽离世前忍着蛊毒噬身的剧痛为她所作的那一幅蝶恋花的画作,画作中她婀娜立在山茶花丛中,一只彩蝶翩然飞舞在花间,这不正应着此时的景象么?只是画作中的少女喜悦欢欣,而此时她只剩下一具空洞洞的躯壳,恍如秋蝉羽化后空洞的蝉衣,再不会有一丝欢喜,想要悲痛流泪也不能够,从前的忧伤欢喜,皆是因为这世间有倾羽,如今他已逝去,他逝去的那一天带走了她生命中所有的欢笑,带走了她鲜活的生命,让她的生命随着他一起凋零枯萎,如今只剩下寂寞如空屋一般的一具躯体,再不会忧伤欢喜。她脑中空洞茫然,心中只余一抹幽凉,在淡淡迷醉的花香中几乎要昏晕过去,生命再无一丝朝气,只盼望生命可以立时逝去,化作一树山茶永世伫立在石碑前,虽只得一季芬芳,然而倾羽化身的玉蝶可以不时飞上她的枝头,总好过留在世间痛苦无依,日日忧伤心碎。耶律孤笙悲痛站在她身前,心碎瞧着她痛楚悲伤的模样,心中痛如刀绞,心疼怜惜奔到她面前,将她轻柔抱起卧在怀中,凄然呜咽道:“倾羽已经走了,你如此折磨自己,誓要跟随他一起逝去么?”他自泫然泪光中一瞬不瞬瞧着怀中悲痛沉静的洛涵,怜惜道:“倾羽他付出生命来救你,只希望你可以开心活着,如今你自暴自弃,教他如何安心,你们宋人有句话叫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他虽然走了,不能时时与你生活在一起,可是他心中待你的情意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你和他朝夕相处多年,与他心意相通,倘若知道他心中的愿望,应该坚强起来,从容快乐活着。”她悄然卧在耶律孤笙怀中沉溺良久,始终静默无言,额角触到他温热的泪滴缓缓留下面颊,感受到他的痛苦与忧心,使她触到一抹人间的温暖,她冷若寒冰的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一抹幽凉,终于抑制不住伏在他怀中痛哭失声。她因为身负重伤,心力交瘁,卧在耶律孤笙怀中抽泣良久后便沉沉睡去,睡梦中瞧见倾羽一袭白衣伫立在山茶花树旁悄然吹笛,一群彩蝶翩然纷飞在他身前,吹的正是那一首他生前喜爱的蝶恋花曲子,一曲终了后,他悄然闲逸行至她身前,一双灿若星辰的凤目一瞬不瞬凝望着她温柔浅笑,恍如初相遇时那般温润静好,她在梦中沉醉,轻柔呼唤他的名字,欢欣奔上前去,想要卧进他怀中,可是任她用尽全力却只扑到一个飘渺的幻影,她似一只风雨中飘摇的雨蝶在潇潇冷雨中寻觅一个亲切熟悉的身影,想要醉卧其中,安然而眠,可是眼见他近在身前,却一直无法靠近,最终憔悴无力地看着他在梦中如烟云一般飘然逝去。她自梦中沉痛惊醒,焦急呼唤倾羽的名字,自耶律孤笙怀中惊起,踉跄奔上前去,想要捉住倾羽的身影,眼前一片幽暗,她漫无方向地在湖畔焦急奔走,声嘶力竭心碎呼唤倾羽的名字,一个不留心,失足跌入无边幽静凄冷的星寒湖中。耶律孤笙焦急奔上前去,坠入湖中拯救洛涵,他穷心竭力在水中游走,痛苦焦急寻觅到沉溺在幽暗凄冷湖水中的洛涵,匆惶将其抱起游到岸上,见洛涵已经沉沉昏迷过去,气息微弱,呼吸艰难,他心中痛如刀绞,惶急抱起她柔弱孤虚的身子跳上马车匆匆返回宫中。洛涵卧在琼华阁暖阁中的温暖锦榻上沉沉昏迷几日方悠悠醒转,耶律孤笙寸步不离守护在她身旁,醒来后忆起梦中倾羽为她所奏的笛曲,心中悲痛哀凉,泪水无可止歇地自双眼所覆的素白绢帛上漱漱滚落,尘世一切俱已化作烟尘,只有梦中方得些许美好,从前在她涉世未深的年月里,孤自坐在暖阁天青色软烟罗窗纱前读宋词,时常伤春悲秋无病呻吟地感慨浮生若梦,如今真的把真实岁月撕碎沉浸在梦中,方懂得生活在梦中的沉痛哀凉。耶律孤笙紧紧握住她苍白颤抖的一双玉手,静默守护在她身旁,她憔悴软弱地卧在耶律孤笙怀中伤心哭泣良久,心中生出些许安慰,幸而这世间还有他,在倾羽离世后时时守护在自己身旁,否则自己早已受不住这巨大创痛黯然伤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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