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之下

　　深色的水渍从擂台的周遭蔓延上来，带着一股来自下水道的腐臭味。无孔不入的气味甚至透过了落地窗传进了包厢里，那种仿佛被丢弃了无数生活垃圾的死水潭的感觉笼罩在四人身边，湿漉漉的，令人不爽。
　　反观其他人，倒像是磕了兴奋剂一般越来越亢奋。诡异的叫声在擂台周围回荡，像是呼唤邪神的曲调，诡异却又不缺乏乐感。
　　“之前没有过这种记录，感觉像是活祭引发的变异。”晨曦停止了手头上的记录，从沙发上跳下来爬到了初时的肩膀上，“还要继续等吗。”
　　付一落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下面，注视着那个努力挣脱铁链的身影。
　　她闻到了，不属于他的东西。
　　“这个……铁链……”
　　该死，挣脱不开。顾言旭哽住脖子奋力向后仰在脖子上留下细碎的伤口，手臂粗的铁链和铁桩不断碰撞发出脆响，声音吸引着水痕不断的靠近和聚集，最终在擂台的边缘形成了三个人形史莱姆一样的怪物。
　　三个怪物不断的靠近，他甚至才勉强靠将手腕脱臼从手铐中挣脱。强行脱臼和装回的疼痛让他面上的神色一下子没有绷住有一些狰狞。万幸的是现在的他勉强能有一点的反抗能力。
　　但是不多。
　　三个史莱姆人似乎还有分工一样，张牙舞爪的分三个方向朝中间莽去，恶臭的污水伴随着它们的动作掉落一地，恶臭愈发浓郁。
　　手腕上的疼痛让他判断现在尽可能的抬腿扫踢才是唯一的方法，不错的判断能力，但是面对开了挂一般的史莱姆水怪显然是没有用的。
　　先行被踢飞出去的史莱姆砸到墙上，分裂出五个新的身体。奇形怪状的身体里同时伸出四肢，将躯体从被打散的污水中拔出。
　　越来越多的怪物被创造出来，吸收周围的污水长成本体的大小。
　　不断的攻击和消耗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多方袭来攻击让他来不及反应接连吃了几下门拳。伤口处传来的疼痛和被腐蚀的炙热感让他的脑子越发混沌。
　　“呃！”腹部被接连踹了几脚的感觉并不好受，即使是一直训练的顾言旭也忍不住漏出了几声闷哼。他挣扎着将那个怪物踹走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脖子就被死死缠住。
　　柔软的史莱姆手臂缠住他的脖颈，一时间窒息感直直冲上大脑。顾言旭一只手手肘朝后顶，另一只手用力扒开缠在手腕上的那只手，但是身后的存在并不是一个正常意义上的人，他伸出去的手肘被污水包裹逐渐下陷，试图扒开脖子上的束缚却只能抓到一片黏腻。
　　恶臭和黏腻逐渐进入他的口腔和鼻子，肺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在一切事物失去边界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心口一热。
　　“！”
　　“……”
　　付一落抬起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放下。
　　台下发生了一场大爆炸，灰黑色的结晶粉末在拳场弥漫开来，被粉末笼罩的看客逐渐安静了下来，无神的眼神中透出清澈的愚蠢。
　　站在原地的顾言旭愣愣的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中那颗刚刚从史莱姆怪人身上扣下来的结晶，一时间沉默了许久。
　　手里的东西，和他心口处长出来的怪石头一模一样。
　　“不是我。”付一落舔了舔唇将手放下，面对其余三人看过来的眼神，沉默且苍白无力的解释道，“那个是核心结晶濒死后的自我保护机制，我和付二各有一次。”
　　说完这些后，她垂眸想了想。
　　“我要见他。”
　　原本听完解释已经冷漠坐下的其余三人听见最后四个字的时候不自觉的挑了挑眉。
　　付一落，四神之首黄昏的首席切片，以“代行者”的身份接手了黄昏的所有工作为蓝星保驾护航，作为完美的执行者，她自行关闭了情感模块，成为没有欲望的战斗机器。
　　但这一次，她对眼前这个或许是她同类的家伙产生了浓烈的兴趣，提出了自己关闭情感模块后的第一个诉求。
　　当然，这不是征求意见，而是简单的陈述。
　　在说出那句话之后，付一落当即做出了行动，她的手在光屏上快速的敲了几下：“无论你们要多少积分，将台上那个人带过来见我。”
　　“立刻，我要活的。”
　　接到付一落通讯的酒保怔怔的重复着自己脑内的规则，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已经不重要了，他只知道要遵守这里的规则，将祭品送给出价最高的那个人。
　　只是，有些怪怪的。不是应该将死去的祭品送给给怪物投资最多的人吗？好奇怪？
　　侍者下颌的鱼鳃一开一合，露出里面猩红的肉瓣和黏膜。
　　嗓子好痒，好想伸手挠一挠。
　　嗓子好痒嗓子好痒嗓子好痒嗓子好痒！
　　他伸手不自觉的扣住自己下颚的腮，尖锐的指甲刺进肉里也无感，流出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染红了他的袖口依然机械版的挠着，他走到台下将困住顾言旭的铁链一把扯开，将人往场下带去。
　　原本连一直接受学校训练的顾言旭都没有办法挣脱开的锁链在他手中却像是泡沫道具一样，随手一扯就轻松扯开。巨大的力道将原本站直就有些吃力的顾言旭拽倒在地拖拽着向台下走去。
　　过了一会，包厢的门被敲响。他带着笑站在门口，还在流血的下颚被他的笑容撑开，血珠顺着他的下颌线低落到红色的地板上消失不见。
　　身后的顾言旭倒在地面上又被他拽了几步拖进房间内，身上满是砂砾和玻璃摩擦出的伤口，脖子上的铁链已经磨出了伤口。
　　”祭品已经为您送到，还需要任何服务都可以告知我们。“侍者双目无神的看着房间内，机械般的将话说完，他凝视着房间内的所有人，鼻子用力的嗅了嗅试图找到什么证据，但是这周围的味道实在太重，就算是一直在这里呆着的他也无法分辨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同类。
　　付一落抬手摸了摸下巴，这一刻意的小动作打消了酒保最后的疑念，他的嘴角咧开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深深朝付一落鞠了一躬随后离场。
　　付一落单膝下跪默默看着他，伸手勾住挂在他脖子上的铁链。顾言旭没有想到一个人打手指居然会比铁链更冷，但却很好的缓解了脖子上的刺痛。
　　锁链和脖子之间空出的地方不算大，一只手指伸进去就几乎占满了所有的空余。先前聚集的生理泪水凝在眼眶边，将他的眼尾染的嫣红。
　　“咔嚓。”
　　一声脆响从他的脖间传来，在顾言旭错愕的目光中付一落张开手，被硬生生捏成了几段从对方的掌心落下。失去受力点的顾言旭猛的摔回到地上，柔软的毛毯中聚集着尸体的腐臭，让人窒息。他顾不得那些，喉咙间隐隐约约的窒息感消失让他有些不确定的抬手摸了摸。
　　“你……咳咳！”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像是被卡车反复碾压过一般，只发出了一个音节之后就不堪重负咳嗽起来。付一落就这样一只手搁在膝盖上另一只手轻轻扶在地毯上，看着他平缓呼吸。
　　顾言旭好不容易将喉咙里难受的感觉缓和，下一秒嘴里就被塞进了一管冰凉细长的东西，药剂管怼的很深几乎快要靠近他的喉管，和那双手如出一辙冰凉的压力流进他的身体内，将他身体上的灼烧感抹去。
　　“太弱了。”
　　看着顾言旭接过药剂小口小口喝下药剂的付一落慢慢皱了皱眉，她的情绪被隐藏在面具下面，只露出一双没有情绪的银色眸子在外面。
　　顾言旭的动作一僵，将剩下的一饮而尽随手抹了一把唇边的水渍：“你找我来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强势入侵他口腔的手指。付一落的手托起他的下巴，食指顺着他的唇瓣伸入口腔里撬开他的牙关，柔软的布料顺着他的虎牙上下摩挲，奇怪的酥麻感一直传递到天灵盖，让他不自觉的垂了垂眸子。
　　或许是知道自己没有胜算，所以他只是一开始本能的抗拒咬了一下，随后就放松开来。
　　“但是索性勉强能用。”面具背后的那个人似乎是笑了一下，原本没什么起伏的语气都染上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味道。
　　“小朋友，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她这么说着，将自己的手指从顾言旭的嘴里抽出，动作间有些温柔的摸上了他脸颊上还未愈合伤口，先前沾上的砂砾还没有弄掉，被她的动作弄得滑动到伤口边又被揉进血肉里。
　　“嘶。”顾言旭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几乎是耗尽了仅剩的力量才忍住了将头扭开的冲动。
　　“真听话。”付一落眯着眼睛轻声夸奖着，她的语气轻轻巧巧倒真像是逗弄宠物一样，漫不经心。屈于人下的顾言旭将头仰起，乖巧地望着她眼神中是说不出顺从。
　　毕竟现在武力不行的情况下他也就只有这张脸算是优势了。
　　“我需要你去帮我杀一个人。”对方继续轻飘飘地说着，就这样简单的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就像是决定他的命运一样，“你应该认识她，北城一高那个常年霸榜的年级第一。我想，作为年级第二的你想要杀死年级第一，应该也就只是踮踮脚那么简单吧。”
　　女人的眼神飘向别处但还是和之前一样没什么情绪，只是一瞬暴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付凉霜那家伙在外面得罪人了？顾言旭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起了下午时的场景。仔细想想……那家伙的性格得罪谁也不奇怪吧。
　　事实上，那两个在他心里世纪大战的两人现在正在暗网里对骂，付一落对于付凉霜发过来的台词表示深深的不解。
　　几乎按照词读完了的付一提出了疑问。
　　【付一：你确定这些话有用，而不是你的恶趣味？】
　　此时的付二已经在床上笑到翻滚，连付然都从楼下上到阁楼里去看看这人的情况，用他的话来形容就是：他妹笑的着方圆几百里的人下半辈子可能需要用助听器生活。
　　【付二：你相信我，真的有用，绝对是既能拉近距离又不会太过亲近。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付一：……】
　　【付二：好了，不逗你了。你也能感觉得到，那块结晶已经一次觉醒了，接下来就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事情了，随便找个理由将他绑定在我们中间送药就行。】
　　【付二：？喂？你还在吗？】
　　【付二：？？？？？你听我把话说完啊！】
　　挂断了通讯的付一落抬手摸了摸顾言旭的头：“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去吧，顺便替我向你的妹妹问声好。”
　　面前那人站起转过身，只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顾言旭倒像是被戳到痛脚的猫一样抬起头，眼底的震惊和愤怒还未来得及被质问出口，下一秒身后就像是有一只手拽着他的衣领一样，将他拖拽倒退着离开包厢，离开“夜色”。
　　在大门关闭的前一刻，那道声音继续说道：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一直被不知名的力量（结晶：6）拽着丢出酒吧的顾言旭在夺回身体控制权的第一时间立刻冲向了关闭的酒吧大门，任凭路上的人看他像看傻子一样坚持不懈的敲门，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因为这一系列的动作裂开，索性高塔的药剂效果足够好，现在又缓慢的有了些恢复的迹象。
　　他的手在一次次敲击玻璃门的过程中砸伤，血迹伴随着他的动作在门上留下一道一道印记，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重复着。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顾言旭反思自己自从开始打拳赛以来一直到现在的全部经历，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有在地下拳场暴露过自己有妹妹这件事情，为的就是将她好好保护起来。
　　现在……
　　莫大的恐惧笼罩在他的心头让他不敢往下深思，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才将他发散的思维重新拉了回来。
　　等等？手机？
　　什么时候被塞进来的？顾言旭摸手机的时候还在口袋里翻找到了一个蓝色的试剂，那上面什么标记都没有就只是一个光秃秃的瓶子。手机里的消息来自于一个陌生号码，上面只写了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海眷症抑制剂”
　　“这位朋友，我想采访一下你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目送着小顾同学的离开，坐在一边的夜幕懒洋洋的抬起手表示疑问。
　　“嗯……字面意思。”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的付一落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道。
　　刚刚从暗网里的信息读取到了顾言旭还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后，付一落就认为有必要出于礼节的和她问一声好，擅自去到他家里显然不太礼貌，所以让身为兄长的顾言旭来代劳应该是最合理的。
　　所以，夜幕为什么这么问？
　　“你的情商真的低到了一定的境界诶。”坐在一旁的初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认命一般的开始解释了她那句话可能对于一个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威胁性有多大。
　　听完了全程的付一落只是皱了皱眉，随后说道：“那是他想多了，与我无关。”
　　其余三人：6
　　“与其关心那个人，不如看看下面。他们已经快忍不住了。”一直没有参与这场教学的晨曦忽然出声。四周围的看客不知不觉间已经包围了包厢，“你们有人开评级条了吗？”
　　“没。”三人齐齐摇头，只不过有一个在摇了头之后迅速继续说道，“但是我刚刚申请了，主士说马上批。”
　　塔上的支援给的很及时。
　　“已经收到了。那么接下来开始工作吧。”付一落摇了摇手腕上的光脑，简易评级条在光屏上飞速的上涨到红色，“就地处决。”
　　评级条，原本的名称叫做“塔下犯罪处理程度评判条”，一般用于B级C级人员在塔下处理犯罪人士，高塔的暗数据网络会在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调取出对方的所有数据，完成评级。最低的不过就是思想教育，最高的就是方才那四个字——“就地处决。”
　　那样的话，就不需要走什么程序直接按照抓捕执行者的个人喜好“处决”即可、
　　“哇哦~处理的好快啊。”原本仰躺着玩手机的付凉霜忽然顿了一下，翻了个身笑的愉悦。坐在她床边担心她又整什么幺蛾子的付然抬起头看过去，眼神询问着怎么了。谁知躺在床上的那人只是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藕节般的小半截前臂被她的动作带了出来垂在床边：“只是感觉接下来的日子会有些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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