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之下

　　先前一直有听闻过高塔的基因库内物种多样，甚至连曾经不幸灭绝的物种都有涉猎一二，但是似乎从未有人谈过这里的美丽。作为家族公女的莉莉丝从小被灌输着的思想让她一直对这块神秘的地方有着好奇，只是，当她真正进入这里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曾经的猜测不过就是沙漠中的一粒沙子，见识过“海洋”过后才知道自己的贫瘠。
　　是的，海洋。
　　深蓝色的荧光从她走进这里后就笼罩在她的身上，明明之前站在门口目送其他人离开时所见的只有吞噬一切的黑暗。走在这里外面地心的热潮就完全被隔绝，像海水一样的蓝光从身体各处传来的丝丝的凉意让她不自觉长舒了口气。
　　面前几个不透明的培养仓矗立在里面，无尽重复的回廊在培养仓的后面延伸，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人有了失重的错觉。
　　“原本基因库内有明确的类别区分。但，在塔历三千年间的弑神级作战后分类就逐渐复杂了起来。”付一站在旁边的操作面板前，示意莉莉丝走过来。
　　确实就像她所说的那样，一开始前面几栏还是正常的什么水生陆生什么的，后面就逐渐离谱了起来，什么童话类，传说类都算好的，最离谱的是居然有一栏是“不知道怎么分就随便放了”。
　　莉莉丝看着这一栏，又看了眼旁边的付一、这种明显搞事的分类显然不是这个能称之为老古董的家伙搞出来的。
　　“现在，你可以去寻找属于你的基因。如果实在犹豫的话，不妨去试试看碰运气。”付一的手在屏幕上按了几下，原本不透明的培养器瞬间改变了样貌，无数说不出物种的美丽生物垂眼长眠，明明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却让人感觉下一秒就会活过来一样。
　　活的？！莉莉丝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两个字。早就知道高塔在某些事情上极为残忍……
　　应该不是真的吧？
　　这样想着，莉莉丝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两步，仔细靠近其中一个培养器仔细查看。那是一头通体纯白的鹿，繁多的鹿角上缠着薄纱一样的装饰，交错的地方除了已经盛开的话多还有许多没有生长完全的花苞。
　　恰好，她在来之前做过一些功课。这个应该是来自云仙星系附属星——纤谯Ⅶ的繁芸，高塔有过四名同基因战士，能力与治疗有关基本隶属于医疗部，和她的目标相悖。
　　这样想着，莉莉丝后退了两步仰头再次看了眼繁芸，果然如同记载的那般，纯洁的白鹿只是垂眸放在这就显得神圣与灵动，传闻这个物种在纤谯Ⅶ是最为亲人的物种，凡是路过能看见繁芸的都会在未来获得好运。
　　嗯……虽然真的很好看也符合自己的审美，但似乎并不是她的目标。莉莉丝略有些遗憾的挑了挑眉，收回了落在繁芸身上的视线，本想继续往前走原本十分轻松能抬起的双腿此刻却像是被钉住一样动弹不得，那种感觉就好像身后有一个不带体温家伙在她的耳边轻吹了一口气一般，阴冷的感觉顺着她的尾椎骨一路向上蔓延，她想如果不是没有尾巴，她现在应该已经浑身炸毛了。
　　多日以来建立的危险雷达让她的身体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原本垂在腿边放松的拳头猛然握紧，却在想要摆出防御姿态时遇到了阻碍，除了手指的移动她根本做不出任何除此以外的动作，只能被动的等待后面未知的危险降临。
　　或者，等待付一的救援。
　　想到这一点的莉莉丝陡然迸发出生的希望，她记得付一就站在门口的不远处，如果这里有异常的话她应该能第一时间发现才对，从她感觉到不对劲开始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再加上现在这个位置的特殊性……
　　莉莉丝只觉得自己的大脑里写满了“完蛋了”三个字。
　　“新来的小丫头？吾看着比上一个小家伙有趣些。”那声音不急不缓的在莉莉丝的身后响起，不带情绪的语调似乎并不是刻意而为之，但却让人能在祂说话的语句中找到一丝调侃的意味。
　　情绪紧绷的莉莉丝在祂说完这句话后猛然卸了力，浑身的冷汗像是倒流了一般让她悬在嗓子眼的心落到了该回的位置上。听这人说话的意思应该是高塔的熟人，起码是付一的熟人，不然不会再这种特殊的地方开这种玩笑的。
　　果然，就像她心里猜想的那样，那人话音刚落没多久付一就接上了她的话茬：“女娲阁下。”
　　“好久不见，龙女傀儡。”被称为女娲的那位闻言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吹起一阵凉风卷过莉莉丝的长发，身后的那人似乎是离开了几步带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是不像人的脚步声。
　　感觉到压在身上的威压小了些许，莉莉丝长叹了一口气心里的好奇心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听着后面的声音渐行渐远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悄咪咪地想转头看一眼，谁知自己的脖子还没开始动就被一股不可抗力抑制住了。
　　做了这一切的半蛇女人头也没回，只是轻飘飘的抬了抬手。在付一平静的目光下挪动庞大的神躯来到了付一身边。身为黄昏的人偶，虽然没有经受过改造的本体那么高，但好歹也有了179，但是在眼前的这位神明面前还是太过较小。
　　“往前看，继续你该做的事情。”付一的声音像是一剂镇定剂安抚住了莉莉丝的心灵，她从未觉得那家伙冰冰冷冷的声音有这么好听。按照付一的意思，莉莉丝咬了咬牙迈开步子继续向前。看着小孩渐行渐远的背影，付一抬眸瞥了一眼旁边的蛇影。
　　大地色的皮肤上勾勒着鎏金花纹，勾画着早已失传的晦涩符文，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心神平稳。墨色的蛇尾上还有莲花形状的暗纹，在蓝色的灯光下更显庄重。大概很少有人能撑得起金色的胭妆，但在祂的身上却全成为了陪衬。
　　此刻，这位高塔仅存的最后一位神明在用那张雌雄莫辨的美颜在一尊石像面前晃悠，摆动的蛇尾连带着上面的金铃都荡起了愉悦的铃声。
　　蛇尾几次摆过付一的脸颊，锐利的鳞片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划痕。
　　“龙女最近一直很忙。”女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拨弄着手中的芥子球，带着穿过一切的悲悯看着里面生灵劳作，生死。她状似无意的提起黄昏的事情，语气似乎并不在意其中，只是单纯的提起了一个许久未见的友人。
　　“嗯，最近有些事情。”付一似乎对女娲手中的光球并不感兴趣，除却她的任务就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能分走她的半分目光了。女娲似乎有些无聊，将手上的东西收了起来。
　　这下的动作倒是引起了付一的动作，在祂收走的最后一秒瞥了一眼，光球上显示的画面似乎正是某一对壁人的洞房花烛夜。那是女娲在镇守基因库里的千百年来无聊捏成的一个小世界，就像创造了这个世界一样。芥子球内还是君主专治时期，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算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件大事，也难怪女娲喜欢看了。
　　付一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一点没有偷窥了人家小情侣亲密的自觉。说起来，虽然旁边的这位女娲大人是正统意义上的最后一个神，但其实对于这个没有“神”的时代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对于蓝星而言，那些所谓的神明从来都只是看客，就像那个芥子球一样被神当做消遣的玩具赏乐。
　　当然，这位女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不过是能达成合作罢了。
　　此时的莉莉丝还在寻找“命中注定”的路上，刚刚小插曲带来的一身冷汗在无尽的重复中逐渐安定。忽然一抹鲜亮的红色吸引了她的视线。鲜艳的红色斗篷包裹着少女的躯体，粉白色的卷发乖巧的停留在她的胸前，安分乖巧的脸上染着合同并不相称的血渍，巨大的狼尾像是没有安全感一般卷住她的双腿，小红帽紧闭着双眼好像沉浸在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中。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吸引住莉莉丝目光的除了那鲜亮的色彩还有眼前这人的胸前直到腹部。该怎么说呢，被利刃划开的伤口里并不是血肉模糊的景象，相反它像是宇宙中的玫瑰星云，透着瑰丽的红色，只不过这个风景并不是一览无余，所有骨骼和器官的位置都被流动的锁链替代。
　　喜欢，只看了这一眼几乎就让她认定了眼前的这个东西。就好像她站在这里被无形的锁链锁住了她的灵魂，让她再也看不下去其他的选择。
　　“看来，她选定了。”看着回廊中莉莉丝站定的动作，女娲顺了顺鬓角边并没有凌乱的长发，“吾该走了。”
　　“慢走。”付一将抱着的手臂放下，略微点头就当是道别。莉莉丝还沉浸在小红帽的美貌中，直到她的肩头被轻拍两下才醒悟。莉莉丝看了一眼一下就窜到自己身边的付一，小心翼翼的勾头看了一眼旁边并没有看见另一个人，这才松了口气。
　　看着旁边付一万年不变的脸色，莉莉丝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那个，教官？刚刚那位是……？”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只是还没说完就被付一打断。付一的语气有一些奇怪，只是她太过紧张以至于都没有分辨出有什么问题
　　她说：“莉莉丝。这是一个没有神的时代。”
　　“人创造人，人拯救人，人毁灭人。只有人才是这个时代的本质，哪怕被创造出的神其本质也是人。”
　　“这，是一个没有神的时代。”
　　“啊……好。我明白了。”莉莉丝是个聪明人，当即就听懂了其中的意思闭上了嘴。只是还没等她整理好思绪和付一提出自己选好的基因，就感觉天旋地转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那么接下来祝你做个好梦？虽然大概率是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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