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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梦
一夜好梦。
忙日苦多闲日少，新愁常续旧愁生。依旧是忙碌的一天。不过所幸今日客人少，掌柜的下午便放他回家了。
林玉乾欢喜不已，一扫白天的疲倦，去集市上买了些鸡、鱼肉，然后往回走去。许是因为步子轻快，他很快便到家了。他刚推开院门，便听见一阵大声的议论。
“哎呦，真可怜啊，好歹也是条生命，就这么被活生生打死了。造孽哦！”
“这有什么的，一只畜生而已，打死了又怎么样？谁让他咬人！”
“呵，刘姐，你既然觉得它可怜，怎么吃肉的时候吃得那么欢？”
“这不没吃过嘛！”
……
畜生，吃肉？难道是他的小可爱？林玉乾心骤然提起，他颤着身子，双眼赤红。
“你们说什么？谁打死的？”
“哎呦，小林回来了！张老汉打的呀，怎么了？”隔壁的刘妈一头雾水。
林玉乾强压着怒火，“为什么要打死我的猫？！”
“哎呦小林，你在说什么？打死的是村里那条老黄狗！把人家小孩腿咬出几个窟窿，可不得打死嘛！”
林玉乾提起的心骤然放了下来。他摸了摸胸口，心有余悸。不是他的小可爱就好……
林玉乾目光一转，“那小朋友打药了吗？”
“什么药？”
“就是那种防狂犬病的药。”
“防狂犬病的药？哎呦，被狗咬了还要打药？”隔壁的张妈拍了拍大腿，表情浮夸，“我活了几十年了，从没听过被狗咬还要打药的！”
林玉乾便和她解释了一番狂犬病毒。
张妈听了后，笑得更欢了，“真有意思！还会致死，胡说什么呢？村里的麻姑就被狗咬过，也没打药，不一直活得好好的吗！？”
林玉乾有些无语。他不理解对方为何如此固执。不过，现在还没有发明狂犬疫苗，被咬了的人也只能听天由命。
他轻叹一声，道：“我先回屋了。”
他一进房间，便见小可爱窝在床上，歪着脖子，舔着屁股上的毛。
饭盆里的食物还剩下大半。
林玉乾轻轻一笑，提着肉在他面前晃了晃，“小可爱，看我给你给你买了什么？”
傅瑾瑜转过身，瞧见那鱼时，眼睛一亮，喵喵叫了两声。
“有鱼肉还有鸡肉，我马上煮给你吃。我还给你买了这个。”林玉乾掏出只拨浪鼓，扔在床上，“可好玩了！”
这拨浪鼓上画着两儿童戏马，惟妙惟肖，鼓侧的红漆和弹丸也异常精美。
傅瑾瑜踩了两脚，面露嫌弃。
“你不喜欢吗？”林玉乾双手叉腰，长叹一声，“好贵呢！花了我两三天工资。”
他本想买个便宜的，但那些太粗糙，他怕划伤他的小可爱。
他又拿起拨浪鼓，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试试，真的很好玩的。”
傅瑾瑜屁股一扭，压根不理他。
“好吧，既然你不喜欢，那我给隔壁家的兰花。”
兰花是隔壁王婶家的孙女。王婶和刘妈、张妈不同，她很少议论别人，并且很热心，还给林玉乾送过一两次饺子。
王婶有些诧异，“咦——你买这个做什么？”
“给我家猫玩呢。”
“给猫玩？”王婶瞧着这拨浪鼓，有些失神。
买个寻常的拨浪鼓倒没什么，那些泥的、竹的、硬纸的，还不到一文钱。可小林这种拨浪鼓，她只在镇上的王员外家瞧见过。而且这小林，竟然给猫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不过她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道了谢，拿了几个鸡蛋给林玉乾。
“给猫买的？”隔壁的张妈正在院子里晾衣服，闻言把衣服一丢，三两步走过来。她瞥了眼拨浪鼓，双眼发亮，“好家伙，这么精致的拨浪鼓，得不少钱吧！”
她眸光一转，“你不会今天的肉也是给猫买的吧？”
“是，怎么了？”林玉乾皱眉。
“没怎么。”张妈屁股一扭，拨了拨头发，表情夸赞，“只是头一回听这种稀奇事！哎呦呦，现在的猫可真是不得了了，吃得比人还好咯！想想我那几个丫头，每天馋得要命，都吃不上几口肉，如今这猫，倒是比她们过得好多了！”
林玉乾忽然想起，他上次听王婶提过，这张妈生了七八个孩子，只有两个男孩，其余均是女孩。
家里只有她男人一个上工，却要养活九、十口人，且这张妈又重男轻女，因此两个男孩倒是顿顿不愁吃，几个姑娘家却是饥一顿饱一顿。
这些丫头们每天会编些手工去镇上卖，晚上多不怎么出门，因此他没怎么见过她们。只上次见了一个，瞧着只有十一二岁，面黄肌瘦，见人唯唯诺诺。
想到那女孩憔悴的模样，林玉乾脱口而出：“那是因为你对你家姑娘太差了！”
“什么？哎你这小伙子，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对她们差了？我十月怀胎把这些赔钱货生下来，一口奶一口饭的。一边抱着小的，一边又要招呼大的，我容易吗我？我怎么对她们不好了？小伙子，你讲话要凭良心的呀！”
王婶忙劝道：“哎呀，张家妹妹，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了，和人家小伙子计较什么呢！”
林玉乾沉默了。或许在张妈看来，把人拉扯大，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他不想和她争辩，她只会固执己见。
“嗯。你说得对。”林玉乾转身便走。
张妈见他转身离开，在原地骂骂咧咧。
林玉乾甫一回房，便听见隔壁传来洪钟般的咒骂声。
“你这个赔钱货！每天就你在家呆的时间最长，你说，是不是你对人家说了什么？我哪里对你不好了？给你吃给你住，把你拉扯这么大！早知道这样，之前人牙子过来，我就该发卖了你，不至于现在你这么编排我！”
隔壁传来小女孩细弱的哭声。她不停地辩解着，声音有些含糊。
“你还狡辩！出去，去给我把所有的衣服都洗了！”
林玉乾心下百感交集。他不曾想到，他随口的一句话，竟给这个小女孩带来这么多困扰。
他心下难安，走出房间，便见隔壁的小姑娘，红肿着脸，涕泗横流，捧着个有她两倍宽、衣服堆积如山的木盆，颤巍巍往前走着。
林玉乾忙走过去，“我帮你拿。”
“不用了，谢谢哥哥。”小姑娘依旧止不住啜泣。她拿衣袖擦了擦鼻涕和眼泪，“哥哥，你别帮我，不然等会我娘又要骂我了。”
小姑娘的脸黑黄黑黄的。她额上生了几条抬头纹，眼睛细长，牙齿也缺了几处。她的面庞并不好看，眼睛也并不明亮。她看起来那样弱小，那样丑陋，甚至很难激起人们泛滥的同情心。
林玉乾莫名觉得有些心酸。他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去吧。”
他三两步跑回厨房，用油纸包好炖熟的鸡腿，又飞速跑出来，将它塞进她口袋，“晚上睡前偷偷吃，别让人看见了。”
似是想到什么，他又问：“你晚上是一个人睡吗？”
“我和四个姐姐一起。”
林玉乾叹一声。他只包了两个鸡腿，“那你们一人尝一口。明天你晚一个钟头过来，我给你拿吃的。你让你姐姐们不要说知道吗？不然到时候你娘知道了，都给你哥哥弟弟了，你一口也吃不着。”
“嗯。谢谢哥哥！”小女孩激动得眼含泪花。
“我得走了。等会你娘看见了，又该骂你了。”
林玉乾回房后，将傅瑾瑜揪入怀中，感慨道：“小家伙，你说……怎么有的人命就那么苦呢？我最见不得这些了。”
傅瑾瑜扑腾两下，给了他一爪子。
“哎呦，你又抓我！”幸得他穿了裤子，没留下伤痕。
“别对我那么凶嘛！”林玉乾轻轻放下他，查看伤口，“这药效果还挺好，几天就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两天，我给你好好洗一下。不过这里用水真不方便，还得自己去河里挑。”
林玉乾又和他念叨了许多，然后走下床，端了鱼和鸡肉过来。一人一猫饱餐一顿后，不知不觉，躺在床上睡着了。
而自张妈一事后，院子里的老妇人们，议论得越发离谱了。
若偶然瞥见他买肉，张妈必然要阴阳怪气一番，“呦，又买肉给你家宝贝吃了？真是吃得好呀，天天鱼呀肉呀的，可比人精贵多了。可怜我家几个丫头，从小到大吃的肉，还没这猫多！”
同样嘴碎的刘妈也附和：“是啊，一年到头就挣上那么点，一大半都给猫吃咯！这猫真是过得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滋润！”
“是呀。现在不存点钱，以后娶媳妇，怕是难咯！”
……
“关你们什么事？！”林玉乾冷着脸道。
“哎呦，我们就说说而已，怎么还生气了？你这小伙子好没度量。”
“不说了不说了，走吧走吧……”
林玉乾脸愈发黑了，他拿起扫把丢过去，吼道：“再这样休怪我不客气！”
“啊！我们就说两句，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张妈和刘妈忙骂骂咧咧走了。
隔壁的王婶叹息一声，道：“哎，小林啊，你别理她们。她们没什么坏心思的，只是嘴碎了些！真是，一把年纪了，每天管人家闲事做什么？这两也是老不羞的！”
林玉乾脸色略和缓了些，“好，谢谢王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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