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光潜入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乂禾夜夜好眠。那一夜，她稽疑送难换来了第二天的熊猫眼，但庆幸的是解开了许多困惑。尽管人们无法每一次都找到一个逐心适意的答案，可有了些许确信后，总会想要偷偷地放松一下，并且把伤脑筋的问题留给另一个时候的自己。
　　闲暇时，乂禾偶尔会去母亲的小酒馆帮她照顾生意，虽然她往往提供不了实质意义上的帮助，可顾客们也很乐意见到如她这般乖巧的小姑娘。
　　那一日是周三，距离子苁的生日还有三天，乂禾决定提前将用于装饰的气球与彩灯搬到酒馆，毕竟有备无患算是她的座右铭。由于乂禾带着一个大箱子，便请她的三轮车司机载了她一程，现下她抱着大纸箱已经到了酒馆的前院。
　　坐在柜台后的莫念岚听到动静准备起身，这时铜铃叮咚作响，悬于风中的鱼形挂件在音浪起伏间荡漾，清爽悦耳的声音沁人肺腑。
　　“妈，我来了！”乂禾气喘吁吁地喊。她怀里那硕大的纸箱几乎挡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清澈的杏眼与一道俏丽的一字眉。莫念岚见状自是飞奔到了女儿面前接过重物并放到了收银台上，生怕她一不小心再四仰八叉地栽一个跟头。
　　“你可真能耐，一下搬了这么多东西过来。不会是一路走过来的吧？”
　　“我可没那么傻呢，我坐李叔的车。他今天中午刚好回镇上，顺路。这箱子放哪？”乂禾尽力调整呼吸。她一边说着，一边左顾右盼，好像在寻觅着什么。
　　店内入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块小黑板，白色的粉笔写着云间酒馆的“十七”店规:

　　1.酒卖两壶
　　2.客接六桌
　　3.九点歇业

　　当年老板娘定下这些规矩主要是因为要一个人照看孩子，客人多了反倒接应不暇。另外，由于经常一人独来独往，作为单亲妈妈的她自然也考虑到了相关的安全隐患，于是慎重地选定了歇业时间。至于酒为什么只卖两壶，则是因为云间酒馆只卖以莫氏独家配方酿制而成的水拌酒，与一般糯米酒不同的是一道无人知晓的外加工序。有人说，令彝家酒更加醇厚芳香的秘诀在于白糖的用量以及储藏的时间上，也有人认为或许酿制时不该用煤炭来包裹酒坛。可是像这种特殊的饮品当然不可大量出售，再说酿酒除了是一门技术活以外还需要对应的体力。所以莫掌柜做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决定，那就是每户每年只能购买加起来不到一公升的两壶酒，毕竟古有英雄为之低头，今时它也不该一钱不值。
　　沿着黑板向右两米，一块木质屏风遮住了厨房的入口。上面雕刻着一幅精致的春日花鸟图，飞禽花蕊栩栩如生、细叶婉约垂落，草木枝丫向上倾斜直到消失在边缘处。这时，一名男孩从屏风后出现，他唇瓣的弧度延续着枝叶的趋势。细看，那直挺的鼻梁只有在中间的部分有些许突出，那里骨节微微隆起，随后曲线向上链接高度适中的山根。而高眉弓与前者正巧营造了深深的眼窝，眼头的沟曲、上拱的弧形、红晕的眼尾牵连着上挑的双眼皮形成了微长的眼形。虽然他只是浅浅一笑，但却目近新月，无需端详便赛酒醉人。
　　“阿漠哥！”乂禾莞尔而笑。
　　“阿禾来了，这几天还要做生意，这些装饰就先放我屋里吧。”男孩礼貌建议。
　　“你在厨房就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里隔音不好。再说那天你和岚姨说子苁要在酒馆庆祝生日，她第二天早上就告诉我了。”
　　莫念岚本不想打断二人的对话，可见远处将有客人光临只好插嘴：“阿漠，你来的正好，帮乂禾把东西帮过去吧。”
　　“好。”男孩拿起箱子，乂禾紧随其后。
　　出门向右，绕过榕树后约二十米就是阿漠的住宿。阳光经过树叶的过滤后落到了两人的身上，此时他们并肩前行。阿漠只比乂禾高了大概半个头，可男孩肌肤的小麦色与女孩的冷色调却大相径庭。他们二人本该是素昧平生，谁曾想却鱼水情深、更胜亲人。
　　“阿漠哥，你知道酒馆名字的由来吗？”要是论起乂禾与同龄人的相处模式，好像只有和子苁还有哥哥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大胆地表达自己的一些想法、展现出那个比较真实的自己。
　　“你没有问过岚姨吗？”
　　“好像小时候问过，可是我只记得好像是你阿嘛取的名字。哎，我就是刚好现在想到了，就想问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呀？”乂禾的口气有些孩子气，但也只有在哥哥面前她才会这样。
　　“嗯。”阿漠挑眉，一脸自信，“因为云载恩露遍苍穹，只待微雨落人间。”
　　“云载恩露遍苍穹，只待微雨落人间……”乂禾轻声重复，“只取首尾就是云间。阿莫哥，你记性可真好！”乂禾有感而发地赞叹。
　　“啊……还可以吧！”阿漠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夸赞，但自是喜笑颜开，“阿嘛说过的话我是不会忘的。”他语气坚定。
　　“可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阿漠哥，你觉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乂禾忽然想起那时近乡情怯的母亲、人地生疏的自己以及阿莫和蔼的祖母。老婆婆在她们母女二人落魄归乡时慷慨解囊，平日里也不忘缓急相济。
　　“或许是祝愿，又或者是……期望，一种对于未来的期望。”
　　“期望未来越来越好。”乂禾看着哥哥，那双会说话的眼眸灿烂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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