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光潜入

　　时辰不早了，我们看着太阳西沉，成功地辨别了方向、找到了回到风筝店的路。回到住所后逗留在房门外的乂禾若有所思，她应该是在想着童渝说过的话。还未全然晃过神来的她，只是呆呆地望着楼下。这时一楼的段老爷爷依旧坚守在他的岗位上，昨日的那只纸鸢已经完成，今晚他又在为一只较为小型的燕子上色。不一会儿，老人打起了瞌睡，便慢慢地睡去。天寒露重，乂禾实在不忍心看着老爷爷着凉，于是决定下楼并且轻轻地为老人披上挂在椅子靠背上的外套。虽然她这一举动吵醒了那时已经酣然入睡的段爷爷，但是乂禾却并没有因此而受到责备。
　　“你这个小姑娘还算有心，竟还知道照顾我这老头。”
　　“我在楼上刚好看到您睡着了……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吵醒您的。只是我看到那样的场景，就想起了我的师父……他以前也常常……”老人便起身、走向窗前，他好像无意继续听乂禾的故事。
　　“段爷爷，我可以问你为什么要开一家风筝店吗？”乂禾发问，一方面是想要缓解紧张，另一方面可能是出于好奇。
　　“问都问了，就无需说可不可以。”老人犀利发言，“我的家乡在泮沙，那里最出名的就是这制造纸鸢的手艺。虽然我以前也不干这一行，但是我们家小婷喜欢……”说到这老爷爷突然欲言又止。
　　“小婷是谁？她很喜欢风筝吗？”乂禾还未意识到对方的情绪变化，于是继续追问。
　　“小婷是我的孙女，要是她还在的话，现在应该和华沿丫头一般大。她们俩都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也都是懂事的好孩子，只是我的小婷走丢了，再也……回不来了。”老爷爷的悲痛已在话语间显露而出，这时的他似乎已经不是在同乂禾讲话了，他更像是在借机表达一些藏在心里许久的话。他的脸色越发沉重，这时他看向乂禾，正色道：“现在的这些孩子怎么连纸鸢和风筝都分不清！我们家小婷喜欢的是纸鸢！声如针鸣的才叫风筝。”老爷爷情绪激动，乂禾显然是被吓到了，她一动不动，不敢出声。
　　“乂禾，你先回去休息吧。”落华沿及时出现，她许是听到了动静。随后她又轻轻地在乂禾耳边安慰道：“不是你的错，老人家年纪大了，容易脾气暴躁。”
　　乂禾点头与华沿聊了几句，随后回到了房间，离开大厅的路上她还是不断地想着临走时姐姐说的一番话。

　　“明天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离真相不远了，明早见。”
　　“好，明早见。”乂禾朝她挥了挥手，见华沿远去便关上了门。

　　贺年早已坐到了房内的小圆桌旁，并且列起了一张用于整理思路的表格。
　　“乂禾，我觉得今晚我们应该再去一趟广场。”贺年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气势。
　　“可是如果今晚去了，我们会用光所有的时间。”乂禾表情凝重。
　　“自从来到小镇上，种种迹象以及关键线索都围绕着重明鸟石像，窗花、玉佩还有方位都指向了它。而且，我们还没有在晚上出去过是因为……本地人说过夜晚不宜外出，但他们一向都在关键信息上对外地人反话。另外，我还找到了一个关键性的提示。”
　　“是什么？”
　　“你记得纸条上的数字吗？”
　　“纸条和笔记本都在华沿姐那里，但我记得……好像是……一一零！”
　　“没错，我发现如果我们试着用计算机去模拟八卦，也就是说用1来代表阳爻、0来代表阴爻，兑挂刚好对应的是一一零这个数字。按照华沿姐的解释，这个卦象对应的是东南方位，也就是广场的西北边。”男孩边说边拿出了自己凭借记忆复刻出的八卦图，”我们不妨一试，你愿意和我一起赌这局吗？”
　　“我愿意，那就今晚行动。”乂禾被贺年说服。
　　“我总结了一下我们目前获得的所有信息。其实，我认为我们的到来就是开启游戏的钥匙，而线索也在此之后逐渐显露。在带有神兽的图案出现后，我们获得了玉佩，之后又因为它和那位阿姨产生了交集，从而得知了方位。”
　　“那方位指的一定是八角广场吗？”
　　“我不确定，但你有没有发现，只有我们靠近中心的时候才不会迷路？每一次都是如此，而石像正好位于小镇的最中心。”
　　“有道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头一天我们向外走却迷路了。”乂禾会意，随后有些迟疑地问道：“那要不要叫上华沿姐？今天早上……她好像和我们说了实话。另外，今天见了小店家，我觉得华沿姐姐去找的占卜师说不定就是她。而她让我们去找童渝也就说明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可隐瞒的。”
　　“当时听了那些话后，我怀疑过华沿姐，觉得她有可能也做过交易。可是后来一想，要是真是如此，她不应该让我们去医馆才是。”贺年解释，“虽然这好像足以证明她的清白，但我还是不够信任她。比如她明明会卜卦，可还是去找了道人这件事就是疑点之一。”
　　“是的，她的实力有可能远不止我们所看到的，万一她撒了谎……可是我愿意相信她是一个好人。”乂禾似乎想要为华沿辩解。
　　“我们先去看看，如果真的有机会可以再通知她，就算来不及也可以留下一些线索。”
　　“好吧。”
　　过了半晌，乂禾决定把一个从今天早上想到现在的疑问抛向男孩，她试探道：“贺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我能……我能知道让你后悔的那件事吗？虽然这样问很唐突，但是我想知道……当然你要是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乂禾确实是着急了，就好像她一旦错过这个机会，就再也没有勇气问男孩那个藏在心里的问题。
　　“我可以告诉你。”
　　乂禾似乎没有想到贺年会答应的如此爽快，于是有些愣住了。不一会儿，贺年开始了他的叙述：“上小学时，我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他平时不爱说话、就喜欢一个人呆着，可因为他的不同，却使他成为了被孤立的对象。我不忍看他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所以每次都找机会和他说话，虽然他一开始不理我，但是每次课后我还是坚持找他玩。慢慢地和他相处下来，我发现他的话变多了，偶尔还会笑一笑。可是后来……我却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我第一次见那个男孩湿润的眼眶，莫名的心疼却又无法安慰。
　　“要不还是不讲了。”乂禾见贺年有些难受于是有此建议。
　　“没关系。”贺年微笑安慰女孩，眼中的泪水仍在积攒，“有一次，班上的一个同学说妈妈给自己零花钱不见了，他二话不说就将矛头指向了我的那位朋友，可是我了解他……他不可能做那样的事。其实那个诬陷他的人是出了名的恶霸，也就是因为那一次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你知道吗？有的时候不管你有多么息事宁人，麻烦也会自己早上门。就因为我的朋友拒绝还钱、道歉，那天放学后他被堵在了在一个死胡同里，惨遭毒打……那些下手的人不可原谅，可是作为目睹一切却袖手旁观的我一样不能得到饶恕。要是当时我选择站出来、说出真相，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可是我却选择了逃避，而他正好看到了懦弱的我是怎样逃离现场的。他或许想过向我求救，或者以为我只是跑去找帮手了，之后便会回去，但是我辜负了他的期望，也亲手碾碎了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信任。”
　　听完后，我只觉得贺年的那段经历于我、于乂禾而言皆是意料之外，但我想她应该和我一样可以理解当时的白贺年，毕竟我们骨子里都不是勇敢的人。贺年的眼睛仿佛在诉说着什么，我看出的是这些年他真的有努力尝试过做出改变。看着他流下那真挚的泪水，任何人都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不是你的错。”乂禾将左手搭在男孩的肩上温柔地看着他。
　　那是乂禾唯一说出口的话，后来她之所以缄口闭舌，或许因为她不善说一些开释劝慰，也不懂嘘寒问暖。但她做的是对的，有的时候言语并不能改变什么，世事大多取决于人心所想。
　　此外，我始终认为乂禾的不语，还有一部分来源于她的心底的疑云，她不敢相信那个男孩真的愿意与她推心置腹的聊起那些往事，又或者她害怕那场秉烛夜谈只存在于她个人的臆想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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