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光潜入

　　我相信此时的乂禾一定和我一样惶惶不安，突如其来的转变确实令人费解，而她那错愕的神情就是最好的证明。但也恰是在这一刹那，我猛然意识到一件怪异的事实。我不得不承认，自从这位女孩出现的那一刻起，我的视线就一直紧紧追逐着她，从未有过一瞬的偏移。我仿佛遵循着某条潜在的规则，而它正支撑着这我无意闯入的新世界——对，她的世界。
　　眼前的乂禾依然坐在窗边的位置上，阳光透过玻璃倾洒于车内、衬托出她皙白的脸颊。她歪着头将前额扶靠在车窗的密封条上，睨视着外边缓缓划过的风景。过了不久 ，她的目光投向前座靠背与窗框的缝隙间，随后她速即端坐。不等乂禾开口，她的耳畔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乂禾，我先睡一会，到了记得叫我。”前座的子苁转身随性地说道并在回首之余倦倦地伸了一个懒腰，下一秒已迅速地酣然入睡。此刻，惊慌失措的乂禾即使有千百个疑问，但面对熟睡的好友，她也不得不缄口不言。
　　紧接着，乂禾似乎被客车末端传来的嬉笑声所吸引，于是她下意识地向后扭头，只见车尾几名男学生正将一个在空中勾勒着不同弧度的小纸团抛来掷去。这时我发现乂禾脸部的表情产生了轻细、微妙的变化。她正注视着其中的一个男生，我想她一定认识他，他也应该对她不陌生，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感受到了他们短暂的对视。但就在物换星移之间、她回首之余我便意识到了女孩的羞怯。
　　乂禾的位置离车头还有一段间隔，目测五至六米左右。她的前面除了子苁与司机师傅以外还有许多笑逐颜开的中学生，不管是嬉戏玩耍还是窃窃私语，乂禾似乎都无意加入到他们的活动中。可就在乂禾专注地观望着这一场景时，一个白色物体从她眼前一闪而过，仅见方才的纸团落在了距离她座位大约一米的走道上。经过最初的踟蹰，乂禾还是决定离开座椅、不疾不徐地靠近目标。正当她弯下腰准备去触碰纸球时，却看到地上一道庞大的黑影。一开始它只是覆盖了球体上方的亮光，可渐渐的它掠过了乂禾的头顶，一步一步的向她靠拢。在这个胆战心惊的时刻乂禾和我一样不敢抬头，就连逃跑的勇气都冰散瓦解了。四周突然变得异常寂静、阒无一人，那道黑影还在靠近，它宛如洪水猛兽一般迫不急待地想要吞噬一切。
　　“跟我走。”这时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抓住了乂禾的手腕，随势拽她起身。
　　乂禾顾不了那么多。她掉头就跑，可在转身时她惊讶地看到了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不知道是何原因，虽然他们奔跑了许久但前方的走道依旧很长，而尽头似乎在无限增长，可乂禾依然坚定地跟随着男孩的步伐，或许是因为她坚信那个人一定会将她带到最安全的地方。临近傍晚，阳光透过后车厢的窗户洒入车内，然而奇怪的是我从未觉得夕阳如此刺眼。两个少年的背影越来越模糊，他们是要离开我的视线了吗？好像，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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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乂禾在阳光的轻吻下睁开双眼，大梦初醒的她还在为起身蓄力。回想梦里的画面，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一幕幕异常真实的场景，处处透着诡异的气息。此刻乂禾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在梦里的她仿佛只是一个局外人，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房间里的陈设朴实无华，但蓝色的壁纸和窗外湛蓝的天空相得益彰。乂禾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恰巧此时一只小蚂蚁正在悄悄地从书桌前经过。那天是七月的第二个星期五，假期也刚刚开始。她本想将学习相关的一切抛掷脑后一段时间，却已经做了一个关于新学期的梦，为此她顿时感到有些郁闷。
　　洗漱完毕后，乂禾随着水龙头哗哗啦啦的流水声走进清香四溢的厨房。正在收拾碗筷的母亲，看到睡眼惺忪的女儿露出了微笑：”早上好，小禾。“
　　早上一向不爱说话的乂禾习惯性地朝窗户对面的位置走去并慵懒地回了一句 ：”还行吧。“
　　“其实暑假可以多睡一会儿，不用起这么早。”母亲边说边把一碗热腾腾的稀豆粉摆到了已经入座的女儿面前。
　　乂禾眼前是各式各样的佐料：从油辣子、芝麻油到蒜泥、葱花、香菜可谓是应有竟有。口味清淡的她拿起了一根油条，将其撕成小段放入碗中，随后洒了一把葱花便开始用勺子搅拌了起来。
　　那是一个明媚的早晨，在厨房内女孩正在品尝妈妈为她准备的早餐，可她却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内心的困惑使她满腹疑团。
　　“妈。”半晌后乂禾终于决定开口说话了， “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样的梦？”
　　青春期的女孩总是不愿让他人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所求所想一览无遗，身处这个阶段的她期盼拥有追求自己秘密空间的权利，同时也对未知的一切无比渴望。但有了迈出第一步的勇气，乂禾便无所忌惮的开始叙述她的梦境。先是怪异的裙装校服、离奇的分班遭遇而后是闺蜜练就的 “一秒入睡”神功以及惊心动魄的客车之旅。当然她并没有事无巨细的将自己所记得的一切都透露给母亲，就比如那道不停追赶她的黑影变成了一个突然消失的怪物，而车尾的少年也在故事里没了踪影。
　　“妈，你也会经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吗？”
　　“当然，我想每个人都会。我其实也经常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在梦境里我就好像是电视剧里的女主演，有着意想不到的经历。说实话，醒来后我一般记不得自己梦里的场景，但是对于它是否精彩这件事我可再清楚不过了。”
　　“那你觉得梦是真实的吗？或者说它有什么寓意吗？”
　　“你以前有没有梦见过自己会飞？”
　　“有，很多次。就是一旦脚碰到地面就会反弹，然后蹦到非常远的地方，还有一种想停也停不下来的感觉。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包括我。可你知道大家是怎么理解的吗？”
　　“不知道。”
　　“那你猜一猜。”
　　乂禾明白母亲这会儿又是在锻炼她的分析能力了，于是她犹豫的回答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做梦的人想要像小鸟一样自由，又或者是他们想要尝试飞翔的感觉，但由于在现实中无法实现… … 所以… …”
　　“所以圆梦了，是吧？”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吧。”乂禾尴尬一笑。
　　“老一辈的人都认为是因为孩子在长高。”
　　“长高？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其实妈妈也不明白他们这么说的依据是什么，或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种解释流传至今 可能只是因为我们都需要一个说法。”
　　“那你觉得梦是真实的吗？”
　　“梦就是梦，和现实是两码事，没有必要当真或者在这胡思乱想、伤脑筋。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去上班了！”
　　“哦，你去吧，晚上见。”
　　“晚上见，宝贝。”
　　虽然每一次母亲这么称呼她，乂禾都会觉得有些许肉麻，但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在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窗外阳光正好，那一刻女孩无比的清醒，她望着母亲的背影，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而感到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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