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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第一中学
看到许澜向沈阙的座位走来时,沈诗槐心下一紧,脱口而出:“你别答应她。”
然而沈阙无动于衷,沈阙又一次听不到沈诗槐讲话了。
沈诗槐急得发慌,恨不得给沈阙一拳,让她直接晕在地上,但这都阻止不了该发生的事情。
在高三开门考过后,沈阙又重回了第三的宝座,第二名就是许澜。
学校为了让她们更好备战高考,从本校区搬进了特意准备的高三新校区,宿舍从十人间改成了奢侈的双人间。
原本是按照成绩分寝室,但第一名的杨姝向班主任申请已有室友人选,所以许澜的室友便轮到了沈阙。
许澜书都不拿,空手就来向沈阙发出邀请:“一起回寝吗?”
沈诗槐在心里狂喊‘不要’,可惜沈阙听不见。这还是新学期里,第一次有人来向沈阙发出一起放学的邀请。就在上学期期末后,沈阙还心如死灰地觉得自己的人缘完了,估计没人会来找自己了。
所以沈阙想都没想,直接同意:“好。”
第一天放学的路途风平浪静,两人互相熟悉,聊些废话文学。
许澜是个很会聊天的人,从前沈阙为了让别人多喜欢自己一点,都会刻意准备对方喜欢的话题。但在许澜这里,她永远不会让聊天冷场,不管怎么聊成什么样子都有来有回。
——这是沈阙对许澜的第一个印象,情商高。
如果你遇到一个人让你觉得相处起来十分舒服,那绝对不是你们有多么情投意合,而是对方情商比你高。
从这一刻起,沈阙心里便警铃大作。
在接下来的一周内,两人的进展快速,短短几天便像认识了很久一样,熟悉得宛如一年前的季婉和沈阙。
但实际上,她们也只聊浮于表面的事情,并不交心,只是看起来十分舒洽。
直到某一天,许澜问沈阙:“你喜欢女生对吗?”
这事基本不是秘密,起码沈阙从不隐瞒:“嗯。”
“我特别想知道,喜欢女生是种什么感觉”,许澜俯身下来,狭长又危险的丹凤眼像是要望进沈阙的灵魂里:“你会喜欢女生喜欢一辈子吗?”
沈阙挑眉:“为什么不会?难不成我老了会丧失情感能力不成?”
“当然不是”,许澜继续凑近,距离近到让沈阙感到不适:“我的意思是,女.同最后都会和男人结婚的。”
沈阙愣住:“......什么?”
“这是什么说法,如果最后会和男人结婚,那说明这个人的取向一开始就是异性。”
不知道为什么,沈阙说这话越来越底气不足,倒不是她心虚,更是许澜的眼神......非常具有威慑力。
以这种距离盯着自己看的时候,你会有种无地自容感,莫名的心慌。
许澜笑了笑,起身,搬了个凳子坐在沈阙床边,翘着二郎腿用手支头:“你猜我是喜欢女生还是喜欢男生?”
沈阙犹豫了一下:“......我感觉我们班,没有直女。”
“哦?”,许澜直视沈阙的眼睛,就没避开过:“我也不知道我是喜欢女生还是男生,但我之前喜欢过男生。”
沈阙:“双?”
“我之前喜欢的男生,就在上学期。”
沈阙一愣,这人用一个假期就弄清自己的取向了?
许澜饶有兴趣讲着自己的故事:“上学期,我喜欢一个男生并向他表白了,可是他拒绝了我。于是我不喜欢他了,我开始恨他,并且想要报复他。”
“——这个男生叫扶斯年。”
沈阙呼吸一紧,开门考的第四名,就在她后面。
而且,新学期换的座位表里,扶斯年就是她的前桌。一班没有同桌,是单人单桌。
“你紧张什么?”,看着沈阙忽然严肃起来的表情,许澜好笑地打量她:“女.同听到男生的名字紧张,那你真的喜欢女生吗?”
沈阙:“我......”
沈阙还没说完,就被许澜打断了:“我只是随便吐槽,你别往心里去,我说了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你看今天这个聊天氛围,我交出一点秘密,你也交出一点秘密好不好?”
“你和季婉是怎么回事?我很好奇呢。”
许澜笑眯眯地歪头看着沈阙,手指颇有指引性地一下一下敲打,这是一种心理学上的催眠术法,当人在紧张环境里,会不自觉被有规律性的事物带着走,例如目前一秒一下的敲打膝盖。
沈诗槐脸色越来越沉,她默默替沈阙补完了没说完的话:我听到扶斯年的名字紧张,不是我喜欢男生,而是我从你的态度里感受到极大的不安。
——你在威胁我。
沈阙眯了眯眼,不想落于下风:“我和季婉只是好朋友吵架,发现不适合,就闹掰了而已。”
许澜捏着自己下巴:“唔,只是好朋友?”
沈阙实在是不想多说,她甚至不愿意回想季婉。
新学期以来,她们就一直暗自交锋,盯着对方的成绩单眼红,盯着对方的人际关系做肮脏的揣测,厕所撞见都要踩对方一脚的程度。
许澜很会看人眼色,见好就收:“好了,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消息。那么,晚安?”
沈阙往墙上靠,抱紧了被子:“晚安。”
直到深夜,许澜突然问道:“沈诗槐,一般你们女.同都是怎么谈恋爱的?准确来说,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沈阙感觉她这问题莫名其妙:“每个女孩子都有优点,喜欢谁,看缘分。”
许澜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却清晰可闻:“看缘分吗?以我这几日对你的了解,你挺重情的,估计是难以承受别人对你的好,所以一直笨拙地想回报吧?”
沈阙蹙眉,她现在该怎么回答?许澜说的,竟是半分不差。
仅就一周的时间,甚至都没谈心,对方就把自己看透了。
许澜也没想要她的回答,翻了个身:“好了,明天还有早读,快睡吧。”
而沈阙却是一夜心乱如麻,许澜无意间的试探,勾起了沈阙压了许久的回忆。各种各样的,她与性格各异的人的相处点滴。
一夜都没睡好。
从这天过后,许澜就以一种强硬的方法挤入沈阙的生活。
因上学期期末被众伤心人们“讨伐”的事情,现在的沈阙,已经很抗拒与人发生亲密关系了,她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麻痹自己了。
可许澜对她生活领域的一步步入侵,与她之前所主动找过的代餐都不同,许澜太会把握人心。
沈阙罕见地感受到了无措感。
以往都是她在一段关系中占主导,开始由自己决定,结束也由自己割断。可是这段关系里,许澜主导了一切,擅自开始,又擅自强拖着结尾。
许澜会在沈阙孤身一人时,主动从人流里走到她身边,笑着伸出手:“要一起吗?”
食堂沈阙单独一桌,一边吃饭一边翻单词本,许澜凑过来:“背哪个单词?我也看看。”
某天下雨,沈阙没带伞,打算在教学楼里晚自习到大雨停止,再回到宿舍楼。可许澜一手拿着伞,一手把高马尾放下来,冲她喊:“我来接你,一起走?”
沈阙很少提她和季婉决裂的细节,但许澜仿佛能猜到。
自从下雨天同打一把伞后,沈阙就被许澜养得,习惯了和她一起回寝。回寝的路上,季婉和杨姝走在前方有说有笑,沈阙眼睫翕动几下,心想,原来杨姝主动向班主任申请的室友就是季婉啊——季婉如愿,在年纪第一的悉心教导下,成绩扶摇直上。
许澜走在沈阙身边,刻意放慢了脚步,直到季婉与杨姝走进宿舍楼的另一部电梯,消失在她们眼前。
沈阙关怀道:“腿不舒服吗?怎么走这么慢。”
许澜随意甩几下长发,把头发放下来的样子沈阙见过很多次了,许澜在寝室里换洗完就是这样。
许澜挑挑眉:“我可不是腿不舒服,这不是看你一直盯着季婉,所以我刻意走慢的。”
“既然见到她不开心”,许澜熟稔地站在沈阙身前,摁下电梯:“你不如多看看我,她有了新人,你也有啊。”
“所以,你刚才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才走得慢?”
许澜眨眼:“是啊。”
沈阙感觉心里柔软一块,仿佛一隅荒芜的烂土地,正在被人悉心浇水。
许澜见她动容了,再接再厉:“你也不必为了一段关系的破裂,就难受成这样。一味因繁星流走而伤心的话,可要错过太阳咯。”
“给你讲讲我的经历”许澜随意往电梯内一靠,“上学期扶斯年拒绝我的原因,是因为我原本精心准备的告白计划,被一个好朋友泄密了,而这位‘好朋友’知道扶斯年有喜欢的人,还一直不告诉我,等着看我笑话。”
“笑话呢,她是看爽了。我们这段关系,也被她搞没了。”
听到这里,沈阙突然想起来,高二时季婉忙着认识所有前十的同学,却独独没有和这位第二名混熟。因为这位第二名似乎很忙,神龙见首不见尾,十分神秘。
而且据季婉说,许澜有种令人胆寒的气场,简单来说就是不太好交心,不太好相处。
一班确实是玩心机的很少,但也仅限于“少”,不是完全没有。
只要人多的地方,就会分裂出关系更亲密的小团体,据说,许澜统治着班里神秘的组织团体。
总之,是沉迷学习的季婉接触不到的。
“所以”,电梯门开了,许澜却没着急出去,而是转身挡在沈阙面前,凭借身高优势把人笼罩在阴影里:“所以我都对你这么认真,你是不是也要认真对待一下这段新关系,别再想着季婉了。”
沈阙心中警铃大作,许澜说什么,认真对待这段新关系?
哪种对待方式?
沈阙抬头,不慌不忙直视回去:“许澜,如果你只是想玩玩,想尝试一下喜欢女生的感觉,就算了,我会认真。”
许澜俯身:“你真的会认真吗?我感觉你这人很难交心呢,想知道你的秘密都那么冷漠。”
沈阙叹口气:“我会的,如果你不是......”
许澜:“可我都说了,我对你认真的啊。”
一个心理战术家的话,是不能轻信的,可沈阙信了。
那天之后,许澜的示好行为越来越大胆。
许澜家长路过学校,给许澜拿了两个梨,许澜特意削干净,一个给沈阙,一个给自己。
她还准备了一个便签本,专门用来记沈阙的忌口和喜好。
许澜成绩不差,却总要用些蹩脚的理由让沈阙教她题。
路过季婉和杨姝,还要刻意显摆。
沈诗槐忍不了了,她感觉沈阙像个脑瘫。
恨铁不成钢,她在识海里大吼:“你傻的吗?你没看见许澜也是人际关系遭受重挫,拿你当代餐吗?”
沈阙背古诗的声音一顿,脑海里这个声音很久都没出现了,还有点想念。
“我也在拿别人当代餐”,沈阙平静地陈诉:“况且她说得对,一段关系结束势必要开始一段新的。”
你能听见了?
沈诗槐发现她只要透露过多,系统就会自动把她的话屏蔽,只能暗示道:“你不觉得她频繁地示好十分古怪吗?”
“确实古怪,可是,我目前没发现她的异心。”
——既然无害,这种白来的好处我不占白不占。
“你没听过铺垫吗?”
【您已被屏蔽。】
嘶,垃圾系统。
沈阙等了一会,没等到沈诗槐说话,就当是这位“天外来客”默许她的行为了。
大约一个月后,沈阙基本上被许澜收复了,她不得不承认,许澜体贴细腻,还幽默风趣,文哲史样样精通。尤其是对方身上的神秘感和吸引力,危险迷人,她太好奇许澜的想法了。
许澜很懂说话说一半的技巧,就像她在一个月后突然冒出一句:“哎,怎么办,我好像有点不喜欢你了。”
“?”,沈阙一愣,许澜知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之后,许澜再没说过这句话,也没延伸扩展别的话题,而是用一种索然无味的眼神,恹恹地看着沈阙。
——看见这个眼神的一瞬间,沈阙的心兵荒马乱。
她最怕的就是别人不喜欢她,不爱她了。
你怎么能?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我可以改,你别不要我。
季婉把我的心践踏过一遍了,我接受不了第二次。
而不管沈阙再怎么问,许澜都只是笑,疲惫的笑,伪装的笑,不愿再说别的了。
这种态度让沈阙感到无助,她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她只能笨拙地在后续日子里一点点反省自己,纠正自己可能带来的不好情绪体验。
许澜难过了,沈阙怀疑是自己惹她生气了,缩在后面道歉。
许澜考差了,沈阙怀疑是自己影响她学习,躲得远远的,又忍不住靠近。
许澜迟到了,沈阙怀疑是自己晚上吵到她了。
直到许澜无奈道:“姐,你也太敏感了,哪有那么多你的原因?这样需要天天解释的关系,我很累。”
于是沈阙收敛了,可她还是心慌,因为许澜说话越来越急躁,越来越没有耐心,像极了厌烦。
沈阙怕惹许澜再度不耐烦,不道歉了,也不揣测她的想法了,却在揣测自己的想法。
她为什么突然说那句话?是我已经让她不感兴趣了吗......
怎么让一个人喜欢我?如果是自己,别人对我好,我就会喜欢上她。
于是沈阙上课也不听,天天留神许澜在干什么。
平时节省时间,拿来背书的晚饭时间,都拿来陪许澜一起吃食堂了。
晚上为了逗许澜开心,也不练习高考真题,天天想沙雕段子,成绩急剧下滑。
直到许澜再次无奈:“你是不是有点恋爱脑了?而且,你对我也太依赖了,人与人相处总会有累的时候,不是正常吗,你大惊小怪干嘛,我又不是走了。”
许澜明明每次都在解释,却每次都反作用地让沈阙感到局促,慌张,惴惴不安。
到底为什么啊?怎么突然氛围就这么僵持?
沈诗槐都在识海里喊累了:“你没必要对一个成年人的情绪负责,她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她死了你都不用上香。”
许澜这种不耐烦的状态持续了一周,某次食堂吃饭,她突然兴致勃勃提到:“你知道斯德哥尔摩吗?”
沈阙夹筷子的手一抖:“我知道。”
“把一个人囚.禁起来,把窗户关上,大门锁死,不让她接触任何人,让她眼里只有自己。哪怕自己虐待她,她也会在莫大的孤独和无助里,爱上自己这唯一一个活人。”
“因为人是群体动物,无法完全孤独。”
——沈阙目前的状态就很像这种,怕许澜弃她而去,她基本不在意任何人,任何事。
沈诗槐声音都在颤抖:“停!够了!你别再听她讲了!”
看着沈阙一瞬间僵硬的神色,许澜无声笑了笑。
她夹起一块沈阙最喜欢吃的甜品,喂过去:“你知道恋.尸.癖吗?有些癖好是很带感的,例如让自己得不到的人活在水晶棺柩里,做永远不会离开的标本。”
虽然吃的是甜品,但沈阙感觉嘴里的番茄酱像血,很腥。
许澜又掰了一块黑巧克力:“知道强制爱,还有s/m吗?看着高高在上的人,挣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是种享受。”
许澜夹了个新切的苹果块:“读刑/法吗?唔,杀/人/越/货,我知道好多案例......”
当你对一个从小就有恶之花种子的人,说出这么一长串、不加掩饰的恶意,后果会是什么?
沈阙感觉自己从初中以来,刻意压制的东西,一瞬间爆发了。
福利院的经历让她见证太多人性之恶,她没成为淋雨后为别人撑伞的,而成了吸取恶念、向浇岩浆的恶魔。
初中之后,为了融入社会,她压下不随主流的恶毒想法,成为了一开始季婉认识的、在胡同里挺身而出、热情勇敢的人。
结果没被治愈几年,季婉的决裂,不断抛却的代餐又摧毁她。
摇摇欲坠的心理建设,又在高三之初,被许澜拉回来。
但现在,许澜用另一种衣冠禽兽的方式彻底践踏她心中最后的坚守。
沈阙感到呼吸不畅,心脏被人牢牢拿捏,抓在手里一收一放:“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怎么,明天的道法考试你想凉?”
这句话,沈阙是勉强维持牙关的平稳说出来的。
“沈诗槐”,许澜放下了夹水果的手,并撩起了沈阙挡住脸的长发:“你在躲避什么?”
“从这几天的观察里,我能感觉到你原本的内心不是这样的,真可惜,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来豢养你,还是敲不开你的心吗?”
“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在为了什么坚守?明明这世界那么糟糕,你还挺会装,装得和你小白花的外表差不多。”
“别慌张,我不是骂你,我是想说,我们是一路人,你不用在我面前隐蔽你自己。想要释放,就释放啊,我刚才说的那些事,你不心动?你不为之血液颤动?”
——沈阙当然会为之血液颤动,就像小诗槐在福利院里第一次见到血腥时,那般兴奋,那般双眼放光。
但她不想进去做劳改,她还在为了一句话坚守。
沈阙不记得那天她是怎么度过的了,只是那天的日记本上,又重现了小诗槐的灵魂画作。
纵横交错的线团,绕不开的心结,藏不住的人性。
沈诗槐再度听到那些话,还是会觉得窒息。当初许澜讲斯德哥尔摩时,她仿佛看见了自己被关进黑匣子里的命运——求救却无人应答的命运,连根稻草都不给她抓。
“沈阙......她在pua你啊,你能不能,能不能听一次我的话,跑啊!!!”
终于,在连续一周的不正思想浇灌下,许澜达成了自己的目的,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神情恍惚的沈阙,她十分满意地打量这个“艺术品”。
她蹲下身,努力让自己的双眼看起来无辜清澈:“诗槐,你最喜欢我了对不对?”
这几天许澜总问这样的问题,沈阙平静道:“嗯。”
许澜诱导性地牵起她的手:“那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什么?”
“帮我......一起报复扶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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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好想把许澜写死,可惜她后续还有用处,我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