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恋爱脑

　　等小诗槐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出乎意料的，房间里多了扇窗户和台灯。她像心有所感一般，光着脚丫就来到了窗外，而她目前站的位置，刚好是昨晚沈阙守着她的位置。
　　这里还残余凉气，与盛夏干热的风不同，它清凉柔和，钻入衣领就像一层纱拂过。

　　小诗槐还是第一次拥有带窗户的房间，兴奋极了。
　　飞鸟衔信而过，流云踩雾升腾，貌似这才该是阳光福利院建立的原始初衷。

　　一个带给小孩们阳光的地方。

　　她不太记得昨晚具体发生什么了，只依稀听到一个冷傲的女声告诉她：“以后这福利院不会再有坏哥哥了，哪怕未来某天在网上刷到了自己的视频，也别惊慌失措。”
　　“拥有一张天生好感的脸是件幸事，不必为此自卑。因为逃离这个山谷后，你马上要迎来上坡了。”

　　脸？
　　小诗槐双手撑在窗户前，透过玻璃的倒影看着自己——我长这么好看，怎么会不喜欢自己。

　　等她洗漱完毕、离开房间，听到走廊上热火朝天的讨论声——
　　“听说了吗，昨晚虎哥那间房闹鬼，一夜之间，六个大哥哥们都惨死！”
　　“而且是种很奇怪的死法诶......他们经常给我们玩的‘玩具’，全都不翼而飞。”
　　“诡异的是，今早福利院里所有哥哥们都被驱逐了。听说院长很不情愿，但密函上威胁他如果不赶走其他大哥哥。下一个死的就是院长，信里还包裹了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

　　“......”

　　小诗槐突然向后酿跄了一步，靠在柔软的门板上，头痛欲裂起来。脑子里不断有血液飞溅、红衣袅袅拂袖、冲天哭嚎等等画面闪过，这些画面断断续续，虽然看不真切，但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这是昨晚惨案现场。
　　在血光弥漫的一方窄地里，仍然是那个冷傲的女声告诉她：“这些太血腥了，你看不得。”

　　模糊片段里，她看见一袭红衣上是张自己不久前才见过的脸。
　　脸色苍白如纸，像一戳就破的脆布。

　　刹那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小诗槐拨开人群，慌乱地朝那间发生惨案的房间跑去。可惜尸体早就被秘密运输走了，院长怕福利院的秘密被暴露，特意请来保密人员处理凶案现场。
　　如今凶杀房间内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窗明几净，干澈如洗，男孩子们住的房间都很干净，也都有窗户。

　　小诗槐赶过去时，只有一帮身穿黑衣、脸戴黑布的神秘人围在门口。她刚想冲进房间的步伐被人拦住，戴墨镜的私家侦探抬起头颅，高傲看着她：“没长齐毛的小东西也敢来这里？”
　　凭借不到一米的身高，小诗槐从他墨镜下方的缝隙中，看见了一双如死鱼般，全是眼白的眼睛。

　　侦探虽然没有黑瞳仁，但他说话的时候，小诗槐总感觉他是有眼睛的，并且那眼珠子应该是在有意无意的往后瞟，像在看什么东西。
　　她僵硬回过头去，身后什么也没有，依旧是软体墙壁，和走廊里间的拐角设计，仿佛那手脚冰凉的熟悉感是错觉般。

　　“想要活着”，侦探大力推了一把她：“就别看些不该看的东西。”

　　“对不起叔叔，我...跑错地方了。”
　　房间被围得水泄不通，小诗槐挤不进去，现在又被人抓包了，只好先退，再静观其变。

　　断片记忆中出现的红衣女人，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见过的，就是那日池塘里遇见的沉尸。她向来不信鬼神，因为若是真有神明，又怎么会对世间苦难坐视不理呢。
　　可这一刻，她竟然信了。告别侦探后，她撒腿就往后院跑去，并在心里默默祷告：如果你真的是湖泊中含恨而死的同类人，那请你带我一起下地狱吧。

　　我不信神，我信报应天下的鬼。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

　　说来也怪，小诗槐从宿舍楼里一路跑到后院，不知道是不是福利院今天来了很多陌生人的缘故，她总觉得有东西在背后盯着自己，整片脊背都泛着不正常的发毛感。
　　可当她频频回头检查，又什么都没有。

　　究竟是什么东西在窥视？

　　那位私家侦探看着她局促逃开的背影，似笑非笑勾起嘴角。拿起一旁的对讲机，沉声对院长道：“刘院，是她吧？昨晚招鬼的小孩。”
　　另一头古怪地笑起来：“是她。”

　　与其同时，周围软体的墙皮突然脱落，如同幕帘下落般，露出墙皮后一大块投影荧幕！而墙角、墙根处全是摄像头，有正规的监控摄像，也有一念之间生出神魔之境的针孔摄像头......
　　而屏幕上回播的，正好是昨晚这间房里发生惨案的一幕幕，拍摄的清清楚楚。

　　原来这家福利院不仅给大人物们提供情/色交易，近几年，他们还狗胆包天的对人类女孩进行囚.禁式的研究观察。
　　把这帮没人怜爱的小孩子们当小白鼠一样研究，观察她们长期在这种阴暗的环境里，是怎么被一步步驯化成牲畜、驯化成一个傀儡的。

　　院长的声音浑厚低沉：“这小姑娘不能留，她太聪明了。”
　　“必成隐患。”

　　小诗槐跌跌撞撞又来到了后院，今天的后院与昨天别无二致，一个狗洞大小的电网缺漏就藏在一人高的杂草后。
　　她轻而易举钻进去，满心期待来到池边，对着池中自己稚嫩的脸盯了好一会，也没发生记忆中女尸破水而出的场景，仿佛那只是一个梦。

　　“没有吗......”，小诗槐眼中滑过一丝落寞。
　　随后，她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跳入了水中。

　　再次沉塘的感觉依旧不痛苦，水流灌进口鼻，清甜可口，并带有阵阵浓烈的困倦。
　　她刻意在水下放松口鼻，让水冲击自己的喉管、肺部，以此来保持清醒。并笨拙地摆动双腿，泳姿奇异古怪，却是努力至极地在池底寻找那抹红色的身影。
　　可惜等到肺部空气快告罄，她都没再遇见任何一具尸体。

　　那只鬼难不成是仲夏夜限定？
　　如果只有一天的租赁期，那她就把这一天当作留给世界的纪念，然后......再度去死了。

　　这么想着，小诗槐放松了身体，有些不舍的闭上双眼。
　　比起长眠，她还是更害怕日后无尽的折磨，她太了解院长那帮人了，只要查得仔细一点，肯定能发觉惨案与她有关。
　　而当人一旦被眷顾、被保护过一日，你就会期待下次好运的到来。可对沈诗槐来说，好运是种奢侈，能被人爱也是种奢侈。

　　她既承受不起期待后的落空感，也承受不起对身体和心理都沉重的折磨。
　　所以，就让我抱着这一点念想，再度挥手告别吧。

　　小诗槐瘦小的身体很快被泥沙淹没，就当意识快要湮灭的最后一秒，有人拽住了她的手。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不顾一切拨开泥沙，拉她上岸。

　　“你疯了？”
　　女孩撑在岸边大口喘气，还不忘给她拍拍后背，顺气：“别急着死，我们的机会可能要来了。”

　　“今天福利院请来大量侦探、封锁消息的事情好像惊动到上头了，我刚才在围栏边看见了几个狗仔模样的人在鬼鬼祟祟偷拍。”

　　小诗槐的头发像水草般，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她眼眸里依旧没有什么生的迹象：“怎么可能，别多想了。每周都会有狗仔来，他们不过是别的福利院派来打探我们院成功秘诀的。”

　　“不，相信我！”
　　麻花辫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小鹿一样，满是盛夏的辉阳：“我在那群狗仔中看到了一个知名记者的脸！绝对是上级派人来了，‘一一’，太好了！”

　　小诗槐被她猛地抱住了，与此同时，还有自己狂舞的心跳。
　　这是现实里真实发生过的，那天她们一起在围栏外观察了好久，隔着一条马路，看到那位记者时，两人皆是热泪盈眶。
　　这也是多年后，沈诗槐成为记者的诱因之一。

　　书写天下事，言尽不公语。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问你。”
　　麻花辫女孩突然正色，定定看着小诗槐：“昨晚我看见你被那帮坏人带走了，然后今早他们全死了，是你干的？”

　　这位麻花辫女孩，正是昨晚悄悄打开房门的7号。
　　沈诗槐是没人要的小孤儿，福利院里所有女生都是没人要的小孤儿。只有这位麻花辫女孩不是，她当初被捡来时留了个心眼子，没全盘托出，说自己是孤儿，实则是父母车祸而亡，流浪街头。
　　她是唯一一个，读过幼儿园，受过部分性/教育与人情世故的女孩。

　　偷书是她提出来的，教沈诗槐认字的也是她。

　　“不是我干的，其实是......”，小诗槐的目光轻飘飘移到了池塘中，但她仔细一想，不行，这件事不能轻易说出来，谁知道会给女.鬼姐姐带去什么麻烦。
　　于是她话都到嘴边了，又峰回路转：“嗯，是我干的。我昨天也来这池塘了，结果没被淹死还被一个哥哥抓住了，我就许愿他们都死掉。”

　　“池塘里的姐姐听见我的呐喊，所以就如我心愿了吧。”

　　麻花辫女孩打量她一眼：“看不出来，你平时软软糯糯的，也不反抗，遇到事情只会说对不起。没想到还会在心里许下那么恶毒的愿望。”
　　小诗槐有些迷茫：“啊？”

　　“你不会睡一觉忘了吧，那些哥哥们死的可惨了，浑身被腐蚀过，骨头肢解。”

　　看着小诗槐先是迷茫，又是惶恐的神情，麻花辫女孩还以为是勾起了她目睹凶案的血腥回忆，忙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他们死了，过程怎么样都无所谓。”
　　女孩还怕安慰不到位，又献上一个同样冰凉湿透的拥抱。

　　小诗槐被她搂在怀里，身体更僵硬了。
　　这福利院里只有麻花辫一个女孩愿意和她说话，愿意带她一起玩。其他女孩要么和她一样，胆小懦弱，要么就是害怕她，害怕她的诡异画作、和嘴里不慎透露的大胆想法。

　　“别一心求死了，跟我回去吧，我们......终于要看到阳光了。”
　　麻花辫女孩朝她伸出手，笑得眉眼弯弯，盛夏的烈阳就在她身后高照，周遭一切事物都变得生机勃□□来。

　　小诗槐握上那双手时，不自觉眼眶湿润。
　　被她带着跑回前院时，也低垂着头，不自觉红了耳廓与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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