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恋爱脑

　　二十年前，A市有一家阳光福利院，主打收养孤儿，男女皆收，好评如潮，发展如日中天。随着界内界外的狂吹鼓动，背后的大投资人看准了发展机遇，推出了一个新项目——除了孤儿，那些父母养不起的孩子也可以送来该院，替父母们把孩子供养至九年义务教育结束。
　　成绩斐然的可以由父母继续留在福利院，靠着国家奖学金长大成人，不过要求未来事业有成，需要加倍还予福利院钱财、名声、做推广等等。
　　成绩不好的小孩，九年义务一结束，再与福利院无瓜无葛，冻死街头无人问津。

　　于是在该项目下，送来福利院的孩子们越来越多。
　　更多的是那些有父母、却没精力养的孩子，他们天生就比真正的孤儿要多点市侩味，即便进了福利院，也因早知社会险恶而努力学习，拼命考出好成绩。
　　可惜福利院只管学习，不注重人伦道德，所以那些出头人地的小孩，往往都是表里不一的人渣。

　　他们成功在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心早已肮脏得不能再脏。
　　即便成年后无资本、无势力，他们也能靠各种手段走上人生巅峰，手揽大权。于是再反哺福利院，帮福利院扩大名声、招揽更多女孩、掩盖地下交易、甚至偷/税洗钱，无恶不作。
　　这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外界人只道院长积德善才，内界人却在威压下不敢走漏点半风声。

　　一旦你敢说些不该说的，这里的电击、皮鞭、棍棒、疯狗都会好好招待你。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从这家福利院走出去的青年才俊，真的全是“青年”，全是男性。
　　并且福利院有不成文规定，不收任何受过教育的女孩子。

　　在这家福利院被反黑揪出来前，所有女孩子只知道她们不快乐，只觉得身上疼痛难忍，只想流泪却不知道要怎么止住。
　　就连镜头怼过来，她们也只会迷茫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哥哥们教的。”

　　这是沈诗槐受教育程度提高后，极度厌男的原因之一。
　　也是她高中拼命学习，熬到凌晨三点也要考上985的原因。

　　所以福利院里有个传说，传说后院的一口堰塘里，全是含怨淹死的女孩们。夜半路过，你会被如水草般疯长的头发给拉入池塘，沉尸数年；池边打水，你一定会喝出满嘴的蛆虫，还有腥臭的呕吐物；敢往里扔垃圾，你的房间将爬满老鼠与蜘蛛。
　　当然，这一切仅针对男孩子们。

　　但如果你是女孩，路过这口堰塘，将会看见一片晶蓝色的湖泊。
　　湖面波光粼粼，一尘不染，澄澈如初。
　　干净的像一滴泪。

　　它会对走入绝境的女孩们有一种狂热的吸引力，你只要看过一眼，哪怕没读过书，也会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天堂。
　　然后慢慢、慢慢地走到池塘边，轻轻放缓身体，闭上双眼，任由自己如片孤楚的浮萍沉入池中。
　　沉池的过程不会有淹死的窒息感，而是像入睡一样，安和宁静。

　　出事后，有记者采访过一位走出福利院，在酒吧里不情不愿笙歌的女生，她回忆起池塘的表情就像找到了母亲般，热泪盈眶：“那真是......解放啊。”
　　“如果我在当时果断点就好了，也不至于像这样，活是活了，可生不如死。”

　　此时的福利院还未倒闭，生意火热得门庭若市。
　　而后院的堰塘却是在奇异地冒着泡泡，池面晶莹透澈，说明又有女孩沉塘了。

　　沉塘的女孩随着身体下坠，在安详闭眼的过程中，池水涌入她的口鼻，竟然是甜的。一点也不痛苦，肺部没有挤压感，倒是大脑越来越困倦。
　　突然，她的右手触碰到了一个冰凉、却棱角分明的东西，像是人的手指。

　　接着，丝丝细长的东西穿过她的指缝，温柔摩擦。
　　原本混沌的大脑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猛然睁开眼——面前是一具不知道泡了多久的女尸！

　　“唔唔唔！！！”
　　比起死亡，恐惧一下子钻入了她的大脑皮层，浑身快凉透的细胞又重新燥热起来。眼见那具漂亮的女尸越来越向自己的鼻尖凑近，女孩什么也顾不得，拼命摆动双手往上浮去。
　　动作笨拙得像一只癞蛤蟆。

　　想死的念头是长久以来浸泡在脑海里的，而对“怕鬼”的生理反应却是一瞬间，巨大的应激。

　　根本不会游泳的女孩，竟硬是被自己窜满全身的恐怖给推上了岸。
　　她慌忙爬出了池塘，心想这和传闻中的也不太一样，传闻中说女孩沉塘会像睡觉一样，什么也不会看见，那、那、那刚才她摸到的是什么？！
　　微微一回想，就有种奇痒在右手上蹿，仿佛手里还抓着一大把头发。

　　“呜呜...”，女孩越来越害怕，竟是要流泪。她不敢多呆，慌忙逃离了这片池塘。

　　结果没过半小时，池塘边快比坟头草都要高的灌木丛里，又传来鬼祟的声响。
　　像不安分的脚，在地上乱踏，甚至有尖细的女声哭啼。

　　刚刚跑掉的女孩，又回来了。
　　她还是想死，太想死了。这片池塘哥哥和老师们都不敢靠近，平日在后院外围加固了一圈又一圈的电网，她好不容易把围栏搞坏了，钻进来，要是就这么走掉，未来就再也死不掉了......
　　毕竟回到福利院，有的是人监视你，看管你，你根本没有拿起尖锐武器的机会。
　　甚至连墙都是软的，桌角也是软的，根本撞不死。

　　而且那些死法......好痛的。

　　女孩憋了憋眼泪，没憋住，池面上荡漾起圈圈涟漪。
　　她小心翼翼探头，睁着明亮的桃花眼，在池边摇头晃脑地乱看。

　　咦......
　　池面很澄澈啊，都能看见池底，除了沙土什么也没有，刚才那东西......？

　　女孩对着池面上照映出的自己，茫然眨眨眼，疑惑不解。
　　两双桃花眼里都闪动细碎的微光，池中闪动的是涟漪水波，而女孩眼中，是还未干的眼泪。

　　她又尝试性地低头，不断向池面靠近：“池里的这个人，好像桃花眼比我的要细一点......”
　　就在她快把整张脸又重新没入池中时，池中的“自己”突然动了起来！

　　“哗”地一声，刚才在池底见到的那具女尸破水而出，眯着狭长桃花眼打量她！

　　“哇真的有鬼——啊啊！”
　　女孩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泣下如雨。

　　“......”
　　沈阙神情复杂趴在池边，望向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情一言难尽。

　　这是她反思时发现的第一个疑点，她，包括其他几个沈诗槐都不怕鬼。只有这位小诗槐怕，当时年仅七八岁的沈诗槐要沉塘，就是被自己吓跑的。
　　而当时的沈阙，只是发现她要自/杀，想出来凑个热闹，嘲笑一番，没想到竟间接救了她的命。

　　这就是第二个疑点。
　　沈阙当年沉塘自/杀，救她的没有什么女尸，而是同在福利院的一个女孩子，发现她要沉塘并及时捞了出来。
　　刚才沈阙也特意探查过，周围除了小诗槐，再无第二个人。

　　这就是说，这个沈诗槐，确确实实是自己救起来的。

　　貌似是人生中第一次救人的沈阙，又沉默了：......
　　其实此等复杂情感，在东施泪眼汪汪看着她，叫“恩人”时，是同样的感受。
　　一种说不出的酸涩感。

　　常年没干过好事，被盒内众多玩家惧怕、喊打喊杀的日子里，竟然还能有如此一幕。
　　她实在有些接受无能，与其说是接受无能，不如说是不可置信。
　　像自己这般劣质的人，也值得别人赞声恩情吗？

　　她收敛了心神，打算跟上小诗槐，谁知刚翻身上岸，身上的水还没被灵力蒸发干，系统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友情提示：由于您强行开启塔罗进入回溯，并在此之前，灵力所剩不多。所以系统需锁定您的行动时间，除了黑夜，白天不得现身。】
　　【还望大人早早完成主线任务，脱身盒子。】

　　苍白的脸突然出现了许多紫蓝色的方块点，像信号接触不良，整个人都化成了条条彩线。
　　左右晃动几下后，消失在原地。
　　“啧。”

　　“呜呜。”
　　小诗槐匆忙从电网的破洞里钻出来，由于太急促，直接脸朝地摔了一跤，更想放声哭了。
　　小孩也不敢回头，她生怕那女鬼姐姐拖着长长的舌头，像蛇一样追着她跑！

　　电网是由中上等技术建立而成的，按理说，七八岁的孩子应该弄不破这东西。可沈诗槐是个例外，在所有被刻意愚昧的女孩子里，她有超出常人的敏锐力，并且聪明。她会偷大哥哥的书看，会从那些夸奖她的“客人”嘴中听出点为人处世的门道，渐渐，她成了福利院唯一的、女天才。
　　她在自闭症的边缘游走，没彻底自闭，却偷来了自闭儿童的灵智天赋。

　　可这种东西算好还是算坏呢？
　　对于正常长大的孩子，聪明是一份礼物。
　　对于她们这种人......越是聪明，你越能知道自己身上在发生什么。

　　你会越绝望。

　　尤其是沈诗槐采用了许多伎俩手段，都抵抗不过那些长满心眼子的大人们，逃出福利院的路基本被堵死。
　　逃不能，只得死。所以她在全城停电的某一天，声东击西引跑了围在池塘边的看守员们，并用钳子扯坏了某一处电网，她只是剪断了网丝，并没有破坏成大口子。
　　刚好，那一块是小型的闭合回路，破坏了一条网丝，不会引得整片电网都断电，反而刚好断了一个能供她爬里爬出的狗洞。
　　这样既不会引人察觉，又能保她安全。

　　“哎呀”，闷头狂奔的小诗槐一下子撞到一面硬物上，痛得她捂脑门。
　　等她看见面前的人是谁，几乎一腿软，直接就坐到了地上。
　　身体发抖，恐惧不安，这种恐惧与刚才看见女尸的恐惧不同，这是一种长期以来......笼罩她一生，形成条件反射般的恐惧。

　　男孩笑得开怀，重重拍了拍她沾满泥土的脸，施/虐狂，这是个施/虐狂。
　　他不加掩饰的目光扫过小诗槐湿透的衣襟，恶声恶气开口：“小东西，你去哪了？找你半天了。”

　　“看这方向......池塘？”

　　这时候的沈诗槐还不会隐藏情绪，她慌张、睁大的双眼已经暴露了：“没有没有，你们下了禁令我怎么敢去！”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打上娇嫩的脸。
　　“再他妈撒谎，打不死你这丫的。”

　　小诗槐本想捂脸的手，又在那狠戾目光下，软软垂了下来：“对不起......下次我再也不会了。”
　　结果一脚又踹上她肚子。

　　“愚昧的傻子，谅你去池边也不知道怎么破开电网。谁管你还去不去，那是老师的事，我可不管。反正你死了，总有下一个、下下个送上门来。”
　　男孩蹲下，一把掐上她的脸：“但是.....你这脸怪好看的，清纯，可爱，不管哪个年龄段的‘我们’，都喜欢你这样的，死了怪可惜。”

　　“隔壁那个7号，虽然也是个小美人，但长得太凶，我害怕。”
　　“还是你这种软萌的妹妹啊......”

　　小诗槐把眼神藏在头发里，看不真切。衣袖里的手却是握紧了。
　　她是最聪明的一个，也是......整个福利院都觉得最好欺负的一个。

　　就因为这张脸。

　　男孩突然一把扯着她的衣领站起来，小诗槐被勒得剧烈咳嗦起来：“跟我走。”
　　女孩反抗得很激烈：“不要！早上已经要求过我了，现在才下午！”

　　“啪”，又是一记耳光打来。
　　“你说话就说话，挣扎什么？！不知道你越是反抗，我越兴奋么......”

　　“又他妈是这幅垂头丧气的样子，能被我疼.爱，是你的荣光蠢材。”
　　男孩扔给了她一个布娃娃：“拿着它，回去换身衣服，晚上再来。”

　　布娃娃很简陋，两颗眼珠子似乎被人后期剪裁过，眼眶周围全是针线缝补的痕迹，看久了，会感觉真的扎在皮肤上。
　　他们经常在享用完美食后，就给食物们送一个娃娃，美曰其名是“奖励”。

　　谁能不爱娃娃呢？
　　大部分女孩子，都喜欢娃娃。
　　芭比公主不就是洋娃娃吗，她们也是公主呀！

　　可福利院里所有女孩，再傻也知道，这娃娃不对劲。

　　沈诗槐的房间里几乎全是这种娃娃，身上是破烂的补丁，眼眶全是针线，她是福利院里拥有这种娃娃最多的，因为哥哥们很喜欢吃美食。
　　而她每在房间里走一步，那娃娃就像活人一样，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她转动。

　　例如现在，小诗槐在房间的镜子前换衣，镜子里是自己刚洗干净的脸，身上却是不干净的青紫。
　　她换完衣服就要去哥哥的房间了，所以她的动作特别慢，特别慢，她又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怎么没一口气被吓死呢。
　　死于那女鬼，总比死在另一个昏暗的房间要好。

　　为什么面前的镜子不能成为一片湖，明明它和那个池塘一样透澈，透澈到把她照映地清清楚楚。
　　如果能成为一片湖，她伸手去碰镜子，那女鬼还会出现的吧？
　　最好再出现一次，把她带走。

　　突然，镜子里有一抹极亮的白光闪了一下。

　　小诗槐换衣服的动作停了，那白光......好刺眼，什么东西？
　　她的屋内常年不开灯，不是她不开，是哥哥与老师们不让她见光。所以可以保证，这屋内不存在可以反光的东西。
　　怎么会有白光？？？

　　她试着左右扭动头，不断换角度，试图再见一次白光。
　　“嘶”，终于找到了。她揉揉眼睛，重新抬眸向那抹白光的源头看去——

　　竟然是从布娃娃的眼睛里发出的！

　　小诗槐猛地回头，后颈泛起层层冷汗。
　　布娃娃的眼睛是通体黑色，纯黑，怎么会有白光？？？

　　而且，不止白光。
　　她还看见了红光。

　　一种她曾在院内的天花板墙角里看见的红光。

　　小诗槐几乎是双目呆滞，有些后怕地撕扯布娃娃，可惜她的指甲被老师剪掉了，老师怕她用长指甲自/残，不然现在撕破娃娃肯定是轻而易举。
　　不知扯了多久，久到她十指流血，才从棉花和针线中，翻开了那漆黑眼珠的真面目——

　　里面有微型摄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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