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恋爱脑

　　18岁的范妍不明白，为什么孔柒会性情大变。
　　为了寻找真相，她忍辱负重四年，于某985师范大学毕业，回到儒林中学教书。

　　为了寻找孔柒的死亡真相，为了怀念两人为数不多的温存，她一遍遍在儒林中学的回忆里收割自己。
　　终于有一天，在孔柒坠楼而亡的那个地方，闹鬼了。

　　所有人都在害怕，只有范妍哭了一整晚。
　　无论你是人是鬼，我都不介意，就像你当年不介意我们家的贫穷或富有。

　　见到残魂孔柒的那一瞬间，范妍被卷入了一个异世界里。
　　这个异世界，就是“盒内世界”。

　　并不算完全的盒内世界，它不归系统管，而是归孔柒管。
　　原来孔柒死后，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投胎，而是化身成一个孤魂野鬼在飘荡。

　　她死后意识便清醒了，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那样。
　　于是飘啊飘，她飘到了一个忘川河边，上面有奈何桥，有骷髅鬼，有盛开的曼珠沙华。
　　她进入到一栋古典庭院里，然后便自动生成了【儒林中学】这个盒子。

　　与沈诗槐一样，在她生命中有重要足迹的人会被吸纳进来。
　　范妍日日夜夜在这里徘徊，其实孔柒都知道，可她并不想让范妍进来，因为这里会困住作为活人的范妍，直到有人破开此局。

　　范妍说：“我不介意，在哪里生活不是生活，这个异世界也很好，起码......起码我还能看见你。”
　　孔柒：“可是你只能看见残魂的我啊，无法实体化的我。”

　　就像残魂孔柒不能见阳光，活人气不足，还不能说话，只能重复看书、开关台灯的动作。
　　看多了还瘆人。
　　手也不能触碰实物。

　　并不是三模考进一班，孔柒就一定会实体化。
　　三模是一个刷新点。

　　为期一整年的盒子，每年都有通灵者进入这里。
　　若是玩家们不能像沈诗槐与沈阙一样，以完美的搭档方式压抑孔柒的恶念，那么三模实体化出来的孔柒，就是一个活生生的boss，而不是范妍记忆中的人。
　　同时，恶魂孔柒也预示着玩家通关失败，前几批玩家都失败了，全死在了这里。

　　而每一次失败，范妍与孔柒就会被迫重开一次盒子，反复循环从开门考到三模的事情。
　　范妍一遍遍对新玩家们满怀期待，期待他们拯救她们。可每一次期待都落空，每一次希冀都化为泡影。

　　再怎么“不介意”的心，都会疲惫。
　　直到沈诗槐的到来，残魂孔柒的自主意识越来越强，实体化进程也在加快，并且还有了触碰实物的能力！

　　发现这一点的范妍，既喜悦，又吃醋，重点是生气。

　　“......”沈诗槐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范妍，“所以就凭我的影响力大，你认定我是罪魁祸首？”

　　“是啊！”范妍一脸理直气壮，“那么多人里，就你特殊，凭什么？”

　　沈诗槐：“......”

　　“一一，”一旁沉默的孔柒轻轻开口，“我在忘川河界飘荡的时候，得知了一些事，你想听吗？”

　　听到“一一”这个久违的称呼，沈诗槐一愣：“...嗯，你说吧。”

　　“我在忘川河界得知，我原本的命运不是这样的”孔柒苦涩笑了笑，目不转睛盯着沈诗槐，像是要把她盯个对穿，“我原本的命运是在福利院里，成为供你们逃脱的肉垫，对吗？”

　　沈诗槐移开视线，默默点了点头。

　　孔柒：“当年福利院里大门紧锁，原本在外的记者是进不来的，我也的确起了想要置身火海，帮你们逃出去的念头。”
　　“但有个记者提前得知消息，把大门打开了，才阻止了我自愿陨身。而那个记者，我看见了。”

　　沈诗槐目光一凝：“你继续说。”

　　“那个记者身着蓝色长袍，戴着兜帽，遮住了脸我看不清。但有一点，她身高不高，大概到你胸部的位置吧。”
　　“我有问过孔妈妈，庙里的神秘人是谁。你猜她怎么说？她给我的描述，与记忆中闯进福利院的女记者一模一样。”

　　沈诗槐放在腿侧的手不自觉收紧，呼吸缓慢：“你的意思是，那个神秘人与女记者是同一个人，她，篡改了你原本的人生？”

　　孔柒点了点头：“是的，她篡改了我的人生。”

　　“一一，你应该听过蝴蝶效应吧？任何事情都是因果相通的，改变了一个节点，就会凭空生出更多不可控的事情。”

　　沈诗槐沉默了，这个问题她与沈阙讨论过。
　　和孔柒说的一样，随意篡改命运是违背既定规则的，你永远不知道未知面前会发生什么。更何况，命中注定的事，就算强行更改，也会迂回着回到原点。

　　例如现在的孔柒，她命中注定一死。
　　福利院没死成，但命中注定她活不到成年。于是哪怕是平安长大，也会在成年前发生猝不及防的事情，助她一死。

　　例如那莫名其妙被魇住的状态。

　　神秘人更改了孔柒人生的同时，实际上也更改了范妍的人生。
　　因为范妍注定会承受不住高考的压力，成绩划退，高考失利。可为了孔柒的神智清醒，她硬是逼着自己考上985。

　　范妍的大好前程，是由孔柒的生命为代价。
　　孔柒短暂却幸福的那几年，以她无□□回转世、与范妍一起留困在儒林中学为代价。

　　环环相扣。
　　这就是盒内世界的因果报应。

　　因为这因果超出了正常命数，所以不属于系统管辖范围内。
　　完全是“解铃人还需系铃人”。

　　沈诗槐想通后，感到了巨大的无能为力。
　　原来人力真的有限，短短一生，不光精彩，更是如蝼蚁般无法掌控。

　　她深吸一口气，迟迟都说不出话来。

　　空荡到只有三人的一班教室内，如今死寂一片。
　　谁也不想说话，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命运无常，又能怪谁？怪那个神秘人？可她也带来了好事，不是吗？

　　直到窗外一声爆破，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咻——”

　　一根红丝线刺破玻璃窗，窗帘被高高掀起。
　　玻璃碎片落到沈诗槐脚下，闪烁着阳光的斑驳色彩。

　　沈诗槐回过神来，看到窗外还完好无损的沈阙后，重重松了一口气。
　　刚接受了如此沉重的真相，再来一个噩耗的话，她真的承受不住。

　　半个小时前，沈诗槐刚推开一班的门时，沈阙正想去追小帅，就被柏淞一声尖叫给耽搁了。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去高三六班看看柏淞的状况。

　　高三六班，整间教室就像一个大型滚筒洗衣机。
　　所有事物都在旋转，许澜被一个长舌怪死死勒住脖子，呼吸不畅。
　　一只布满2B铅笔印的手就要抓上柏淞的喉咙，被沈阙及时救下。

　　沈阙嫌恶地看了许澜几眼，还是决定捞一下。

　　并又去了高三五班，捞了昏迷的季婉。

　　这两人倒不是她想捞，但诗槐不想置她们于死地。
　　毕竟在盒内死了，就是现实世界的真死亡。
　　在现实世界没犯法，光她一个人的恨有什么用呢，给点教训就够了。

　　于是沈阙找了个冤大种，操场上发呆的扶斯年，这人快被顺着他脚腕、爬到口鼻上的血水淹没了，依旧呆愣，像植物人一样无动于衷。
　　沈阙开了红瞳，刺他一下，他才醒来。

　　然后沈阙毫不客气地把重伤的许澜和季婉丢给了他，说：“她两死了，你跟着一起陪葬。”
　　扶斯年吓出一身冷汗，沈阙甩给他几根丝线，让他摸索着用，如果用丝线缠死了自己，概不负责。

　　扶斯年战战兢兢把许澜和季婉拖到林荫路上，用诡谲莫测的丝线护法。

　　沈阙则带着柏淞，一路阻止妄想奔上顶层的NPC们。
　　诗槐还在里面处理范妍，不能受干扰。

　　柏淞也是个悟性高的，沈阙甩给她几根丝线，她学着样子也甩了几下，就能自己用了。
　　一路披荆斩棘，血溅三尺。

　　沈阙逮住了趴在六楼水管上的小帅，小帅怒吼：“开学见你你还没这么强大，怎么突然就......？”

　　“你是傻的吗，”沈阙不屑道，“一年的时间，系统为了惩罚再怎么削弱我，这一年也够我恢复了。”

　　于是下一秒，无数红丝线穿透小帅的身体，将他钉死在水管上。

　　沈阙没着急走，而是多看了这小帅几眼，越看越眼熟——她想起来了，这是别的时空里，某个校园盒子的boss。
　　其他时空的沈诗槐经历过那个盒子，在这里，没想到成为了一个打杂的。
　　看来范妍来头不小。

　　处理完小帅和大部分在六楼徘徊的NPC后，沈阙停在了七楼高一一班的窗外，窗帘一直关死，情况怎么样不得而知。
　　她试探性往里面刺入一根丝线，窗户碎了，沈诗槐还活着。

　　七七......孔柒的视线与沈阙短暂相接几秒，又收回。

　　沈诗槐转过头来，对孔柒欲言又止：“那个神秘人......”

　　“迄今为止，我都不知道那个神秘人是谁”孔柒的身形开始消散，“但是一一，你绝对知道的。她和你关系匪浅吧？”

　　孔柒歪头一笑：“事已至此，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受。我这漂泊的魂魄终于可以投胎去了，至于范妍......”

　　范妍拉着她快要消散的手，不让她走，她也只是轻轻拂开：“小妍快回去吧，下次不要再不人不鬼地陪着我了，你本该有更灿烂的人生。”
　　——不要为我停留，不要为一个死人停留。

　　“在现实里，”孔柒看向沈诗槐，“范妍托你照顾了。”

　　沈诗槐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柒柒——！”
　　“小妍，我们来生再见。”

　　孔柒在身形快要彻底消散前，闪身至沈阙面前，她好奇问这个陌生人：“你是谁？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有一层若有若无的因果线。”

　　沈阙只是意味深长道：“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孔柒似乎听懂了，水灵灵的双眼忽闪忽闪。
　　她说：“不知是不是受高考的背景影响，我能看见你真正的高考状况，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沈阙：“嗯。”

　　“你高考失利，明明是可以上双一流大学的”孔柒虽然是残魂，但玩家们通关的方法她都看在眼里，“为什么在可以重新经历一遍高考的选择面前，你选择了兼职呢？”

　　“太不可思议了，按理来说，人们都会为了未完成的夙愿而再来一遍，你却为了一一，放下了那个执念。”

　　无数玩家从儒林高中里度日，他们都丧命于此。
　　孔柒从没见过那一组像她们一样，默契十足，还甘愿累死累活付出的。自私一点，像季婉与许澜，你算计我一下，我算计你一下，最后双双掉井。贪生怕死的，像柏淞与扶斯年。

　　沈阙用一种孔柒看不懂的眼神望向她，反问：“那你又为什么，这么着急去投胎呢？明明可以重开儒林中学，继续循环，继续刷新，直到下一批玩家进来。”
　　“——因为你知道，只有你去投胎了，范妍才能回到现实，你死了，可她还有数十年的未来。”

　　所以你会理解我的。
　　心甘情愿用满地尸骨给另一个深爱的人铺路，哪怕是委屈自己，也在所不惜。
　　曾经的沈阙与季婉，能为了一张成绩单撕破脸皮，现在的沈阙，自愿成为人下人，为沈诗槐的第一铺路。

　　沈诗槐踩着爱人疲惫的尸骨，走进高一一班。

　　提到范妍，孔柒便在脑内回忆了一遍她们的点点滴滴。
　　十二年，十二年的朝夕相处，这偷来的人生也算值了。

　　孔柒化成漫天星光，消散殆尽，斑驳的光彩汇聚在范妍周身，亲昵地在她脸上蹭了蹭。
　　范妍再也站不住，腿一软跪在地上，想留住这星光，却怎么都抓不牢。

　　它们从指间溜走，就像从来没来过。

　　儒林中学碎了，碎了无数碎片。
　　所有人还活着的人都回到了现实，沈诗槐带着一个碎镜项链，站在现实中的儒林中学里。

　　面前是还没从盒子里回过神来的季婉与许澜。

　　沈诗槐面无表情从她们身边经过，直径走向教务室。
　　教务室的地上，跪坐着满脸泪痕的范妍。

　　范妍脖子上，挂着一个教工牌，上面写道——数学老师：范妍。任职：高三七班。

　　教务处的老师被冷不丁出现的范妍吓了一跳：“雾草！怎么突然冒出个人。”

　　他拿老花镜仔细看了看：“诶诶，这不是消失了多年的范老师吗！范老师，你怎么样了？”

　　傻子也能看出来，范妍现在很差劲。

　　沈诗槐走上前，亮出自己的记者证，以调查的名义查看了儒林中学近几年的教师变动情况。
　　档案记载，范妍失踪后，七班的班主任一直空缺着。为了应付高考，临时招了许澜当老师，也没对许澜进行教师资格证审查，在上级的大力推荐下，许澜接任了范妍的职务。

　　“啪。”

　　沈诗槐把档案甩在桌子上说，冷声道：“把许澜的职撤了，范妍重新上任。许澜的道德水准不过关，当不了教师，你需要证据，我后续提供给你。”
　　说着，沈诗槐还把vx二维码亮了出来。

　　教务处：“......”
　　这难以令人反驳的口吻。

　　后来走了许多程序，多方审查，并由于许澜教学能力一般，很快就将她撤职。
　　范妍重新上任，虽然精神状态还在慢慢恢复，但好在这几年没脱离过学校，还算适应。

　　她每每走进七班，都会被七班的班牌给吹润了眼睛。
　　依旧是七班，可那个小聪明鬼却再也不见了。

　　范妍时不时就会被沈诗槐阴阳怪气一下，渐渐的，她也从恍惚的状态里被骂醒了。
　　她目前的大好前程是柒柒用命换来的，再怎么悲伤，这份工作都要呕心沥血干下去。
　　这一幕，像极了当年被孔柒逼着高考的样子。

　　人生最幸福的不是时时都能偷懒。
　　而是当你偷懒偷过头时，能有一个人将你拉回正轨。

　　沈诗槐做着记者的本分，从盒子出来后，便曝光了儒林中学收高额学费、擅自移动学籍、保留职高兼职等事，又为警务局立下一大功。
　　儒林中学被停学了一年，一年后整改作风，重新上任。果不其然，第二年的升学率远远低于市一中，这才是正常水平。

　　而沈诗槐离开盒子的当晚，便去了池语楠经营的那个密室。
　　密室倒闭了，人去楼空，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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