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恋爱脑

　　范妍，年级第一，年级排名在高三5班。
　　意味着，一周后的期中考试进入5班考，并在考试结束后自动进入5班学习。

　　说实话，沈诗槐觉得这制度有点不合理。
　　任课老师只带一两个班，而你一旦经常性换班级，意味着要不断适应新老师，学习效率不会下降吗？

　　班主任深沉地推了下眼镜：“接着公布新来转校生的成绩，沈诗槐，全班第二，年级排名在高三6班，距离进入5班只隔了一个人，可惜啊！”
　　“许澜，全班第三，年级排名也是高三6班。”

　　“柏淞，全班第四，年级排名在高三6班。”
　　“扶斯年，季婉，全班第8第9，年级排名高三7班，依旧在本班。”

　　“最后一位，沈阙，全班倒数第二，年级排名依旧在本班！”

　　班主任说到最后，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字写那么漂亮，结果试卷全是瞎答！
　　幸亏改卷老师不是国家机密人员，不然得把这知法犯法的抓去审问。

　　沈诗槐听到这排名愣了愣，她知道沈阙不想学、也对校园生活没什么兴趣，只是......竟然不是倒数第一，不愧是她女朋友，几千年没学习了还是很聪明。

　　沈阙倒是悠闲自在，拿着从前排传来的成绩单，用黑色记号笔把正数第二和倒数第二之间的人名全划掉了。
　　远远望去，那张成绩单上正数第二与倒数第二的名字仿佛就该天生在一起，只不过隔了条纯黑无法涌动的死海。

　　“诗槐你看，我们的排名好互补哦。”

　　沈诗槐静静看着被她涂抹成黑色的成绩单，上面只有留着“沈诗槐”、“沈阙”两个名字。
　　她微不可查地苦笑一下：“为什么把其他人都划掉？”

　　为什么划掉？
　　这不是明知故问，非要我说出来嘛。

　　“因为这样看着，”沈阙把成绩单高高举起，身体后撤，“我们的名字就挨在一起了。”

　　沈诗槐浅浅笑着，意有所指：“你努力学一下，岂不是不用涂黑，我们的名字就自然而然挨在一起了？”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啊。”沈阙听懂了沈诗槐的话，她躺在椅背上，大长腿无处安放，随意将成绩单望脸上一盖，“况且，这估计是我们唯一一次，出现在同一张成绩单上了呢。”

　　一切都太晚，过往不可追。
　　起码现在我能把握的，是赶在你晋升下一个班前，好好纪念这张成绩单。

　　那么一瞬间，沈阙久违地感受到了校园生活的魅力。
　　它纯真美好，就像窗外一年一谢的栀子花，一生一次的烂漫心动，一见倾心的奋不顾身。

　　年少时期的爱恋能单纯到什么地步呢？
　　大概就是，成绩单上名字相挨着，我都会兴奋一晚上吧。

　　班主任还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念一个同学的名字就要吐槽几句，什么“同学，你这英语作文用拼音啊？”、“谁告诉你欧洲在南极洲境内的！”......诸如此类。

　　沈诗槐怕撞在班主任的枪口上，轻言道：“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抓住机会，在高考前夕努力拼一把吗？”
　　会选择不跳楼，不自闭，不颓废吗。

　　“诗槐，都知道答案的事何必问呢”沈阙也学着她，压低声音，两人趴在桌子上鼻尖对鼻尖，成绩单就欲盖弥彰地举着，“人是很难在不成熟的时候，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的。”

　　就算再来一次，结果也还是那样。
　　那是幼稚又不懂防备的我，无法做主的事。人的成长，往往都在一夜之间的歇斯底里中，连自己都没发觉，第二天就俨然换了一个人。

　　“我当然也会想读一个好大学”沈阙说着说着便笑起来，这要是放在以前，那笑大抵不入眼，是悲凉的。而如今，她春花灿烂，“但不得不承认，没有那段黑暗的经历就活不成如今的我。”

　　“虽然如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命运能在那时告诉我，多年后馈赠的礼物会是你，那我大抵是乐意接受那段深渊般的生活。”

　　没有谁的人生一帆风顺，乐观在于接纳与释然。
　　毕竟失去与得到，往往是阴阳相衡的。

　　“死恋爱脑。”
　　沈诗槐飞速眨几下眼，视线飘忽，微不可查地吐槽沈阙一句。

　　“我的不理智也是分人的”沈阙挑眉看着她躲闪的目光，“这要是换别人敢这么讲，都尸首分离了。”
　　说完，她还屈起一指敲了下沈诗槐的额头。

　　然后下一秒，一截暴怒的粉笔头也砸上了沈诗槐的额头。
　　班主任好手法，跃过挡在前面的成绩单，直接将粉笔头精准投射。
　　一看平时就没少练。

　　“后排那两个！之前成绩没出来，你们勾勾搭搭也就算了！”班主任青筋暴跳，虽说七班也不是走高考路子的，但他样子还是要装的，“现在那谁谁，两个字的，成绩差还要拖着你同桌一起下水是吧！”

　　“那么恋恋不舍，考好点跟人家去一个班！”

　　“啧”沈阙散漫地支起身，小声嘟囔，“我才不跟她一起晋升，我要她主动为我堕落。”
　　“......”，沈诗槐毫不留情地给了沈阙一脚。

　　一起去天桥底下贴膜？
　　面包和爱情，当然是面包至上，沈诗槐拒绝。

　　她们前排正是那位站着跌入垃圾桶的“小帅”，倒数第一，非常符合上课打游戏、下课炒股创业的纨绔行为。
　　他听到沈阙的小声嘟囔，适时递来两张传单，上面色彩夸张地涂鸦着——凶宅出租，不要998只要888，不留痕迹杀死爱侣的最佳方式！爱ta，就带ta体验刺激！

　　“？”，沈诗槐“笑着”站起来，摁着前桌的头直接怼了回去。
　　沈阙无端感觉后脑勺发凉。

　　她们没注意到，这张被扔掉的传单右上角，标注着一行小字——地址：金玉街444号。

　　这天放学，沈阙扫了辆校园的共享单车，带着沈诗槐在林荫路里兜圈。
　　儒林中学资金雄厚，校园建设不似一般高中，占地面积堪称大学，包含数栋教学楼、多个操场上、甚至两个人工湖。
　　校园中央的人工喷泉正滋滋作响，这也是校内的许愿池，枫叶落于水面上，盖住了池底的硬币。

　　单车响着风铃路过，沈诗槐坐在后座，在长发拂落的繁杂视线里，恣意洒脱地往许愿池中投入了两枚硬币。

　　“不求事业不求姻缘，只求我们平安顺遂，快乐一生。”

　　沈诗槐曾说过，人在年轻时许愿总会不切实际地希望自己成为世界中心、成为救世主般的大英雄，可世态炎凉看多了，也见到了人心有余而力不足，越到年长，越是平庸地希望自己健康、快乐就好。
　　别的不多求，也求不起。

　　脱离年少轻狂的我们，肩膀上不再承担草长莺飞二月天，而是沉甸甸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怎么能不求姻缘？”沈阙骑着单车，风将她的话送入沈诗槐耳中，“再不求，我都要成尼姑了。”

　　“傻逼，”沈诗槐轻笑怒骂，又投了一个硬币，落入池中是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再求我们一个执子之手，白首不离吧。”

　　单车一圈圈绕着校园，欣赏落日余晖，见夕阳西下的无限秋霞。
　　一路上有不少叛逆的少男少女们，躲着班主任，拉着手散步，你踩我一脚我踩一脚。她们路过时，还能听到烂漫的憧憬——“你要陪我校服到婚纱哦，未来没有离婚，只有丧偶。”“一言为定。”

　　年轻就这点好，什么都敢说。
　　几言几语里，就把小命托付出去了。

　　可是爱爱爱，哎哎哎，这可是一生的叹息啊。

　　一阵瑟缩凉风吹过，沈诗槐觉得有点冷，往前靠了靠，前胸紧紧贴在沈阙后背上，就像快把自己缩进人身体里。
　　沈阙疑惑：“靠着我，你不更冷？”

　　“冷啊”沈诗槐把整只手都藏进校服袖子里，主动圈上沈阙的腰，“凉风吹你，不是更冷？我帮你热热。”

　　沈阙一愣，她笑着摇摇头：“你就和路边那群莽撞的小情侣一样，傻得可爱。”
　　我也傻，竟然真的被你暖到了。

　　“沈阙。”沈诗槐突然正色。

　　“嗯？”

　　沈诗槐把头靠在沈阙肩上，遥视霞丽的天际线：“其实阙不应该是崩塌、摧毁的意思，你这个读音，就该是另一种意思。”
　　你还是舍不得，不然为什么连改名，都不肯改姓。

　　“哦？”沈阙放缓速度，“什么意思？”
　　沈诗槐埋进她肩窝里，声音有点闷，“天上宫阙的意思。”

　　写尽诗行，阑珊宫阙。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来，燥耳地令沈阙没来得及仔细回味这句话。
　　教导主任一边抓早恋的，一边追着她们这单车跑：“前面哪两个同学？没看见这共享单车是给教师用的吗！停下——！”

　　扯淡，给教师用的，那学校还赚什么钱。

　　沈阙一扬眉，脚踩踏板，加速甩开了体力不支的教导主任。
　　然后在共享单车的车棚下，布满蜘蛛网的阴暗角落里，捧着沈诗槐的脸来了个深吻。又赶在教导主任杀过来之前，踩着晚自习的铃声冲回七班。

　　教导主任连一片衣角都没抓到，还被溜了一通。
　　气得怒骂这届学生素质太差！

　　晚自习，一直以来半学不学的沈诗槐认真起来，拿着书本一字一句研磨。
　　沈阙就支头盯着同桌看，不满抱怨：“你只爱学习，都不理我的。”

　　从这个盒子开始以来，沈阙天天说这话，沈诗槐一开始还会哄哄，后来发现这人纯粹是闲得慌，没话找话也要当个复读机。
　　沈诗槐没移眼，依旧盯着书本，语气熟稔：“盯范妍，别盯我。”

　　沈阙听话地转过头去，这一看恰好让她抓见了范妍脚边，还有另外一双白布鞋。
　　鞋底有略微血迹，但没人穿。而在玻璃窗的投映中，帆布鞋上是一双纤细苍白的腿，脚腕上有五个深深嵌入进的血洞，像是五指抓住人的脚腕、又长长拖曳而留下的痕迹。
　　触目惊心。

　　腿部再往上，便是空气。

　　毫无疑问，这是那缕残魂的下.半.身，昨天的夜里，她们在书桌前只看到了一个飘荡的上半身。
　　拼凑起来，残魂是个眉清目秀、纤细苗条的女孩子。

　　“貌似，残魂会随着考试的推进而变得清晰”沈阙发现，范妍比以往更努力学习了，“也许高考那天，会复原成生前的凡胎肉.体。”

　　沈诗槐抬头扫一眼又低头，很放心地将观察NPC的重任交给沈阙。
　　她愁绪开口：“可是下个月，我在6班，范妍在5班。不在一个班观察她更难了。”

　　这就是为什么沈诗槐突然认真学习起来，为了追赶上范妍的进度，她不得不把握每一次考试。
　　开门考与范妍差了一名，分隔两班，一个星期后的期中考就是挽回的时机。

　　沈阙也知道，今后多半是一人学习、一人打工的忙绿日子，因此特意带着沈诗槐出去兜风，一个月短暂又惬意的美好生活，到尾声了。
　　盒子恐怕要正式拉开序幕。

　　果不其然，深夜沈诗槐想在宿舍再刷几道题时，那缕残魂又出现了。
　　就坐在书桌前，但它这回不是点灯夜读了，而是闭灯。沈诗槐一点开台灯，它就给关上。

　　而且这残魂霸占椅子，书桌周围笼罩起一层透明屏障。
　　阻挡任何人靠近，沈诗槐的笔、教科书一类，都自动被弹出，掉落在地上。

　　沈诗槐刚翻开教科书第一页，教科书就自动合上。

　　“嘶，”沈阙抱臂观察好一会，得出结论，“它是不是不希望你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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