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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
翌日，李师傅在客栈看行李，其余六人上山采草药。
此处山中生长的多是常见草药，就算是这边特有的也不甚珍贵，但足够让几人欣喜。
荀立恒和方荟影没有采药经验，便跟着俞唱晚和小豆苗走。姐弟二人将什么地方可能生长什么药材、哪里可能有蛇出没等说得清清楚楚。
含笑和半夏的目光则被林下的菌菇给吸引了过去。
“俞姑娘，这种菌子有毒么？”含笑指着一朵硕大的红色伞盖的菇子问道。
“颜色艳丽的大多有毒，你把地上的松针抚开，找那种黑黑白白的，多半可以吃。”俞唱晚笑道，“菌子鲜美，你们多摘点，晚上我们加菜。”
半夏激动得猛点头，和含笑一起找菌子。
太阳落山时，一行人药材、菌子双丰收。
回去的路上，俞唱晚道：“我们既然要赚点钱，便不能只留几日，住客栈太贵，要不我们赁个院子对付一下？”
荀潜想了想，“不错，炮制药材也需要地方，掌柜的不见得会允我们在客栈做这些。”
方荟影拍拍胸脯，“赁院子之事就交给我。”她也想为大家做点事。
俞荀二人自然同意。尤其是荀潜，很怕自己找的房子方姑娘不满意，由她自己选是最好的。
晚上几人将今日找的药材简单晾晒起来，次日一早方荟影便带着含笑和李师傅去找伢人看院子，俞唱晚姐弟、荀潜主仆照旧上山采药。
黄昏时，众人在客栈汇合。
含笑绘声绘色地学了她家姑娘和伢人、房东斗智斗勇的过程，末了道：“俞姑娘荀公子，那小院收拾得齐整，价格低廉，明日咱们便退了房搬进去吧。”
荀潜有些不敢相信方荟影能以这么低的价格赁到一个两进院子。
“收起你那表情，明日去看了便知。”方姑娘白了某人一眼，抬着精致的下巴回了房间。
次日一早，几人便退了房去到海棠巷，那院子的主人已经在巷子口等候了。见到方荟影的马车过来，忙殷勤上前。
含笑替自家姑娘打起帘子，李师傅放好马凳，穿着华美满头珠翠的娇俏佳人探出头、下车来，矜持地跟东家颔首。
“劳武东家久候。”
“方姑娘客气，在下只等了两刻钟而已。”武东家穿着墨绿色缎子衣袍，头上抹了油，面上敷了粉，此刻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方荟影。
等两刻钟还不算久？俞唱晚和荀潜登时明白这院子为何如此便宜了。
方荟影给武东家介绍了二人：“我的同窗好友。”
今日俞唱晚特地穿了方荟影的衣裙，看上去灵动貌美，荀潜身着缎子袍，面容俊朗气度不凡。三人身后都跟着仆人，武东家更是确认他们定然出身高贵，说不得是哪户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出来游玩。若是能结个善缘也好，他又不在意那几两银子。
武东家把三人引到两进小院子里，前院比较大，方便炮制药材，屋子不多但够住，且屋子里家什齐全，只需购置几套床褥被褥枕头就好。
赁金三两银子，倒是十分划算。
拾掇停当，李师傅赶车，含笑、半夏包揽了做饭烧水洒扫，主子三人和小豆苗负责采药、炮制药材赚钱。
一开始方荟影穿着缎子衣裙切药、炮制总不得劲儿，后来索性穿着自己的中衣中裤，换了俞唱晚的窄袖布衣，这做事爽利多了。荀小公子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和力气去跟方荟影斗嘴。
最适应还属俞唱晚和小豆苗，二人边做事边有说有笑，简直令人钦佩。
几日后第一批药材炮制好了，便交给姐弟二人去卖。
这日，俞唱晚和小豆苗才踏进小院子，方荟影见二人手上空空，赶忙凑上来问：“如何？卖了多少银子？”
那边荀潜和含笑也放下手里的活儿殷切地看过来。
俞唱晚笑着竖起三根手指头。
“三十两？”
“三两。”
方荟影：……
他们辛苦了那么多天，炮制了那么多药材，竟然只卖了三两银子！
“方姑娘，三两银子很多了。我以前和晚姐一个月都卖不到一两银子。”小豆苗很是复杂。还是这边的药铺收药价格高，他们炮制的质量好，否则还卖不到三两。
方荟影：……
难怪当初俞唱晚那么穷，一身布衣洗得发白了还在穿，一双鞋子穿一年。
荀潜出身商贾倒算了解行情，“很好，至少院子钱收回来了。明日起咱们赚的便是纯利。”见方姑娘咬着下唇皱着眉，以为她还在嫌钱少，肃着脸道，“你一根簪子就二两，一套衣裳更是几十上百两银子。而今方知自己赚钱的艰辛，方姑娘更应改掉靡费。”
方荟影一听这话脸色便阴得要下雨，原本心里已经是这么打算的了，但嘴上绝不会服输，“荀公子是男子，但这些日子以来，阿晚和小豆苗做得最快最多，你也好意思教训我。我靡费又不是靡费你的，关你何事？”
荀潜还要再说，俞唱晚忙站到二人中间：“我饿了，用饭吧，用完饭还有得忙。”
方荟影冷哼一声挽着俞唱晚的胳膊进屋。
荀潜：……
日子就这样在流走。近一个月的时间，一行人赚了二十六两银子。
租约到期，武东家来收房子，确认无损后心情复杂地送走了七人。
他中途来过几次，想与众人交好，更是想向方荟影献殷勤。可谁知看到几人穿着布衣挽起袖子在干活儿。尤其是他心中的神女，竟然分腿坐在竹凳上切药，那菜刀高高举起狠狠落下，她咬着唇狰狞地看着草药，似乎跟那药有仇。
啪嚓，神女梦碎。
但武东家要脸，哪能说出院子赁金太低让其补点银子的话？只得吃了这个闷亏。
一行人在中秋之前赶到了之江城——浙州州城自然是不一样的，气派又繁华，灵动而婉约。
荀潜去钱庄兑换了银子，一行人在之江好好过了个中秋才离开。
“舍不得？”俞唱晚看方荟影趴在马车窗边眼巴巴地望着之江城门越来越小，打趣道。
“舍不得，可之江的客栈好贵，吃一顿饭也贵。”方姑娘收回目光，用手摸着八月十五在灯会上买的玉兔捣药花灯。
荀潜骑着马走在马车厢旁，听到二人的对话，笑道：“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听见方姑娘说‘贵’，不枉这趟之江之行。”
方荟影哪里听不出他话中的揶揄，撇撇嘴扔下窗帘子抱着花灯发呆。若不是她的钱丢了他们也不至于到这份上，可也正因如此，让她体验了一次从没想过的日子。这让她很不习惯，但滋味倒不坏。
俞唱晚凑近她低声道：“我身上的钱已经花光，接下来要靠着荀公子了。”
“不然你以为我方才为何要对他那么客气？”方荟影隔着窗帘努了努下巴。
俞唱晚一噎，她以为方姑娘脾气变好了，哪知道只是因为花人家的嘴短。
“我想说的是，我们不能一直靠着荀立恒。下一站到了大点的城镇咱们还是去找点活儿做，如何？”
方荟影立即赞同。
荀潜再一次更新对两位姑娘的看法，一个娇生惯养成那样还想着不靠别人，另一个都已经累成那样也不知道依靠别人一下。
荀潜失笑，她们都这么要强，他作为同伴，只好舍命相陪了。
一行人遇到适合草药生长的地方便会停留，一边赚取路费一边思索制药任务。
眼看着快到九月了，游历时间已经过半，可制药任务一点进展都没有。
他们一路上试过用当地产的毒草提毒，但效果不尽如人意。三人又开始琢磨制什么成药，好不容易有点头绪，可当地又不产那几味主药。
至此，三人陷入困境。
夜里，聚在一起商议。
“不若，我们往北走？”方荟影道，“本来就要去莱州，何不再往北一点呢？只要不去青、辽州就好，如何？”
俞唱晚蓦地想起那夜五公子问她买改良金疮药的方子时，说起过大乾东北方的地理环境和风物。辽、营、延、青州不便去，但其他地方总能去。
“可行，往北往中部去，那儿的气温更加适宜，也有许多山林。”
荀潜拿出舆图展开，三人商议至屋外敲响三更鼓，才决定去远上并州。
有了新的目标便不再耽误时间。次日一行人添置了冬衣棉鞋等物后便退了屋子开始北上。
这一路上众人鲜少歇息多在赶路，总算在九月底霜降前赶到了并州。
众人在山脚下村庄赁了个农家小院，稍作歇息便上了山。
事实证明并州之行是对的，山中果然有不少好东西，照旧将少见的药材自留下来，其余常见的炮制好了卖掉。
九月的并州已经很冷，方荟影冻得采几株药便要将手伸进袖笼里暖暖。桃源县秋冬比并州暖和许多，俞唱晚和小豆苗裹着棉衣依旧冷得发抖，只有不停干活儿方才觉得好点。
荀潜底子好，倒是不觉得多冷，反而异常高兴，但见前方草木深茂，他想着或许还有别的草药，便一路走了过去。
一声低吼回荡在寂静的山林里。
小豆苗立刻跑到晚姐和方姑娘身边，急道：“好像是荀公子的声音，他方才往那边去了。”
两个姑娘的脸色唰地白了，莫不是遇到了野兽？
俞唱晚将头上溜尖的簪子拔下来递给方荟影，却见对方手里已经有了一根。
后者狡黠道：“遇到过山贼后我也做了准备。”
要不是不合时宜，俞唱晚还想夸她几句。那木簪子便给了小豆苗，她自己解开了荷包，打算拿出最后一点耗子药防身。
三人小心翼翼地往方才声音的来源走去，走了五十来步没看到荀潜，倒是前面出现了一个破旧的兰若。
此时时辰不算晚，但天气很阴，又是在山里，四周的树木遮天蔽日，那兰若里黑洞洞的，像一个巨兽张着大嘴，正等着猎物上门。
三人吞咽了口水，靠得更近些，绕过兰若继续往西走。
终于在距离兰若不远处发现了荀潜。
三人骤然松了一口气，小跑过去才看清楚荀潜中了捕兽夹，右脚脚腕被卡得死紧，出了不少血。
小豆苗连忙和他一起分开捕兽夹。
方荟影问：“你怎么会中招的？”
“我方才发现了这个破庙，好像听到里面有人声，便想过去瞧瞧，没注意到脚……嘶……小豆苗！”
荀潜忍痛向大家解释，哪知道小豆苗力气小，掰了一半掰不动，手上的劲一松，捕兽夹回弹回去，差点当场送走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荀公子。”小豆苗立马道歉，忙咬牙掰动捕兽夹。
方荟影见俞唱晚一直盯着那破庙，低声问：“那里面真有人？”
俞唱晚动了动鼻子，似乎嗅到了一点异味，似血非血，“说不定，出门在外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咱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说罢蹲下身帮忙掰捕兽夹。
方荟影神色一凛，也来帮忙，毕竟这东西夹久了脚会废掉的。
三人不知这夹子经过改造，比寻常的捕兽夹紧很多。荀潜疼得使不上劲，小豆苗年纪小，两个女子力气不够，几人忙活半天，那捕兽夹纹丝不动。
是时，兰若中却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身着玄色箭袖劲装，腰间佩剑，普通的脸上带着笑意。
“俞姑娘，好久不见。”
俞唱晚如遭雷击，“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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