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吻手

　　吃干净的外卖盒被江一桃装回塑料袋里，她扎紧袋子，把它们丢进垃圾桶里。

　　直到现在她仍然记得破解病毒那一刻的兴奋感，胜过他们后来站上舞台领奖的时刻。

　　洗手之后，她来到林渊的房间，从那个装着A4纸的硬纸盒里找出游设大赛的荣誉证书。

　　荣誉证书上，她的名字被大家一致认可地写在获奖人员名单的第一个。

　　她把这个木框带回自己房间，小心翼翼地把它挂回时间轴的起点上。她看着这面完整的成就墙。这不仅在告诉她，他一直在记录她的成长。更宣告着即使他不在她身边，他依然在关注着她。

　　也许她会参与“深海之岚”的制作，她会来到凝眸，一切都不是偶然。

　　她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几张纸条。1号纸条“610,987,1597,2584,4181,6765,10946”，2号纸条“Where\'s Waldo”,3号纸条“缺席的成就”，4号纸条“欢迎来到我的岛，邀请码：9KO6R”，5号纸条“Keep Balance When you dance”，6号纸条“请打开我房间的窗户”。前三个谜题都已经完成，接下来就应该上林渊的岛看看了。

　　她来到客厅的液晶屏旁边，把先前放过来的switch连上屏幕。她坐到沙发上，从手机里找出小安发给她的会员账号。

　　几分钟后，熟悉的开场动画展现在大屏幕上。她操纵着人物来到机场，输入“9KO6R”。很快她的小人就抵达了新的小岛。

　　她在岛上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小人在小溪旁边钓鱼，不是动物岛民，一个带着帽子的小男孩，应该是玩家操纵的角色，只是看不太出来是访客还是岛主。她跳到小溪对面，也换上一把鱼竿。

　　“林渊？”她发了一条文字消息。

　　对面男孩收起鱼竿，什么也没钓到，他跳了几下，头顶冒出一个气泡，“是Cherry吗？小樱桃？”

　　“是。”江一桃觉得这个跳脱的角色不太像林渊。

　　“我是林渊的好朋友。你可以叫我小徐。”小徐换了个跳杆，跳到江一桃的小人身边。

　　“你是徐子骞？”江一桃回复。
　　“！林渊跟你提过我？？”

　　“深海之岚制作组没人不知道你！”
　　“哦对。差点忘了。”

　　“深海之岚”制作组的每个人都知道，徐子骞是“深海之岚”这个游戏的原型人物，游戏的核心概念是从徐子骞的故事中来的。虽然他们都没见过这位老板的发小，但是就从为他创作一个游戏来说，他俩的关系绝不简单。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小樱桃了！你知道这个岛林渊他肝了多久嘛！”
　　“虽然是我给他画的岛上设计图，但是实现起来也不容易的。”
　　“可把你给盼来了。我还担心你不玩这游戏，让他干脆把账号给你得了！”
　　“对了，你想起来这个岛的场景是哪里了吗？”

　　徐子骞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江一桃有些目眩，她还没来得及好好逛过这个岛，光在这跟他聊天了。“还没。”江一桃回复。

　　“我给你一张照片。这个是林渊让我的小人扮成他的样子，然后他自己建了一个女性角色扮成你的样子，把两个小人放在一起拍的。”

　　江一桃在小人的背包里找到徐子骞给她的那张照片。背景是深蓝夜景里的营地，几个帐篷搭在后面，两个穿棉衣的小人躺在篝火旁边，漫天都是浅绿色的荧光。

　　“现在正好是晚上，你再等一会儿这个岛上就有萤火虫出来了。”
　　就像徐子骞说的那样，大概十分钟后，两个小人身边就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绿色。

　　江一桃从这一片绿色荧光之中，看到回忆的影子。

　　游戏设计比赛结束后，学生联合会和社团邀请获奖的三个团队去附近有名的营地露营。联合会和社团负担车费伙食费在内的一切费用。江一桃记得那个风景如画的营地。

　　白天的时候大家一起在小溪旁边钓鱼嬉戏，后来一起用带来的烧烤架烤鱼吃，晚上大家一起搭帐篷，燃篝火，完了之后唱歌跳舞玩桌游。

　　夜里，江一桃没睡着。她找到唯一一个也亮着的帐篷。掀开帐篷门，没想到里面坐着的人正捧着一本财经杂志，是林渊。

　　江一桃也不确定那是不是财经杂志，反正封面上写着华尔街之类的八九不离十。换做平时，她应该扭头就走了。不过那天，她走之前说了一句，“你试过跟一个女孩彻夜聊天吗？”

　　应该没有谁会回应这种无厘头的请求。但是林渊放下手里的杂志，说可以试试。

　　二人来到篝火旁边，加了几根柴进去，濒临熄灭的篝火被他们重新燃起。

　　“我先来定个游戏规则，一定要聊到太阳从那条地平线升起，”江一桃举起一根树枝朝着远处黑漆漆的地方画了一条线，边画边说，“中间谁让对方冷场谁就要受罚。”说完她把树枝丢进篝火里，火光下女孩的脸明晃晃的。

　　林渊笑了一声，“认真得可爱。”

　　江一桃被这笑声吸引过去看林渊，“我认真的，你觉得怎样？”

　　“没问题。”林渊说。

　　“Fallen，你是不是从来不会拒绝别人？”江一桃看着火光下林渊柔和的五官，她实在想象不出这柔和的五官上如何出现尖锐的表情。

　　林渊却说，“高明的拒绝是让对方知难而退。”

　　这话激起江一桃的兴致，“那你说说看，如果你刚刚要拒绝我，你会怎么做？”

　　林渊眯眼看着远处的黑暗，幽幽地说了一句，“让太阳不再升起？”

　　江一桃笑了，“怎么可能啊！”

　　林渊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落到身边的女孩身上，“所以你是不可拒绝的。”

　　江一桃的目光缓缓移向林渊，她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困惑。但她也只跟这道视线交汇了一瞬间就错开了，“这话用来形容你更合适，你才是没有女孩可以拒绝的类型，”不一会儿，她的眸子里又透出狡黠的光，“既然你说我是不可拒绝的，那你说一个拒绝别的女孩子的例子。”

　　高明的刁难。

　　刻意配合她的刁难似的，林渊脸上微露难色，但还是流畅地说出：“小学的时候，听说有个女孩要往我抽屉里塞情书。我就……和好朋友一起把课桌拆了。拆了之后装不回去，被老师罚站了好几天。”

　　江一桃满脸难以置信但还是被逗笑了，“真的吗？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认真给对方写一封拒绝信的类型。”

　　“真的。给每个人都写的话，可能要写个十天半个月吧。”林渊一脸认真地回答。

　　“从小学开始就这么受欢迎吗？”江一桃一边笑一边问。

　　“你信了？情书倒是没收过这么多，感谢信挺多的。”林渊地嘴角也忍不住附和笑意。

　　“人家可能是怕你又拆课桌被罚吧。听着感觉你的小学生活很有意思。”
　　“你呢？你的小学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的？”江一桃嗤笑一声，“别说小学了，我几乎没有校园生活。”

　　周遭的静谧在这一刻彰显得淋漓尽致。

　　“直到初二为止，我连同学的名字都记不全。经常要参加各地的围棋比赛，不是在比赛就是在训练，难得休假的时候要在家教老师的监督下完成学校课程的学习。我得在保持正常升学的情况下参加比赛。没有假期，也没有朋友。”

　　“下围棋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对吗？”林渊问得小心。
　　江一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这是我活下去的依靠，我没得选。”

　　“没有试着抗争一下吗？”

　　“曾经有一个我很喜欢的家教老师，我把自己的想法都说给他听，他乐意帮我去跟江氏夫妇说情。但是最终他被辞退了，还落下勾引学生的坏名声，后来他被迫离开了我们镇子。一个靠着围棋出名的世家在本地的话语权大得可怕。

　　“这件事情之后，每个学期我都会换一个新的家教老师。那时候我才11、2岁吧，他走了以后我想尽办法从比赛的奖金里攒钱。14岁的时候我跟他们说，我不想下围棋了，条件是我会在两年内考上大学并且不需要他们支付学费。”

　　林渊看向江一桃的眼里分明多了几分震惊，“了不起！”

　　江一桃的眼里却没什么波澜，“我从六岁开始就跟大人下围棋了，我知道我跟普通小孩有一点不一样。普通孩子上一学期的课程，我在两周可以完全掌握。所以当时我坚信，两年之内考上大学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大概自学了一年之后，我开始跟着市里高中的高三学生一起模拟考。第一次模拟考，我只考五百分。”

　　江一桃说到这里沉默了，篝火变弱了，她开始往里面添柴。林渊听得认真，看见她开始添柴，也添了几根树枝，并且用火钳调整了一下燃着的薪条。

　　江一桃看见林渊的动作，才想起来问，“我说这个你会不会无聊？”

　　林渊赶紧否认，“当然不会。我没经历过高考，所以还挺好奇的。”眼里认真的光让人信服。

　　江一桃便继续讲：“五百分是一个刚够二本线的分数。我不想只念一个普通大学。那段时间我疯狂做高考卷，每天每套题要做两遍……那个学期最后一次模拟，我考了六百多分，后面几次模拟就基本稳定在这个分数了。就挺普通的小镇做题家的故事，也没什么重大转折。”

　　“小镇做题家不是人均16岁上大学吧？所以你现在才……20岁？！”林渊眼里的惊喜越堆越多。

　　“怎么我看着不像？”江一桃甩了一下自己酒红色的短发，但它们搁在毛绒的棉衣连帽上，没有甩起来。林渊从后面拢了一下她的头发，让它们重新聚拢在她脖颈周围。

　　两个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沉默了，好像都在害羞，又好像都没有害羞，因为他们谁也没有对这种逾矩感到不适。

　　林渊主动打破这沉默，“我很羡慕你。”

　　江一桃很快就接上了，“你也很令人羡慕啊！全球top5商学院的研究生。讲讲你的故事？”

　　“我的外公掌控着三家业内前列的公司，并且希望我接任他的位置，继承这些公司。但我并不想依赖得天独厚，更想独立创业。后来，林氏集团的控制权落入外人手里，外公对我很失望，认为不该送我出国读书，想通过我跟陆氏集团联姻的方式，重新控制林氏集团。

　　“当时，恰好陆家小姐也有留学深造的打算，我表面上接受这场婚约，实际上却在以等待学业完成为借口拖延，我想等我的公司成熟，外公就不会再催我接管林氏了，也就不再需要联姻。”

　　“所以比赛结束那天，来学校找你的Jassica，就是陆家小姐吗？”江一桃问这话，单纯的八卦心理罢了。她其实没想到林渊会自己提起这茬。

　　“那天没跟你们一起庆祝，我也挺遗憾的。当时，她来找我谈解除婚约的事情，因为她有一个在国内谈了七年的男友。我也是那天才知道，想着赶紧解决这个事情就放了大家鸽子。”林渊一点也不心虚。

　　“没事啦，大家都没放在心上。不过，我们本来以为你们约会去了。跟那么漂亮的女孩约会，大家都眼红了，甚至还在说要不要直接组内消化一下，配对约会。没想到你们是分手去的……”江一桃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嗯。是有点可惜。”林渊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半点可惜的表情。

　　这时，江一桃的手搭上林渊的肩膀，一双灵动的眼眸里火光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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