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吻手

　　从树屋回来之后，江一桃和林渊，还有陈妈和Luna一起在唐叔的饭店里吃了个饭，算是给陈妈和Luna饯别。

　　唐叔的饭店这两个月已经开起来了，生意渐渐红火。陈妈的孩子都在国外，她决定回老家陪老家的姐妹做一些村委会工作。Luna和女友的签证已经办下，即将踏上异国的土地。

　　这仿佛是林家大宅里几个人最后的聚会，他们都曾因为林羡平聚集在一起，现在来到岔路口，要踏上各自的人生旅途了。

　　唐叔玩笑似的提到，这一分别，可能以后每年大家只有在老林的忌日才会重聚。

　　江一桃很快就反驳到，“以后外公的忌日，大家自便。我们定在外公的生日重聚好不好，不然都不能开心地跟大家吃饭了。”

　　于是几个人约定了每年林羡平的生日都聚在一起吃饭。

　　告别了陈妈和Luna，下一个就是唐蓝。

　　唐蓝在国内为期三个月的休假结束了，她马上就要回冰岛和徐子骞见面了。江一桃一边痛心疾首一边又拍手叫好。

　　在亲自送别唐蓝，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江一桃接到肖鹤云的电话。

　　她盯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滑向了接听的一端。

　　“喂，老肖。”
　　“小桃……你亲爸想见你一面。”

　　能做上江一桃和梁曼泽的亲子鉴定，全靠林渊帮忙。肖鹤云觉得这件事不能直接跟江一桃说，于是先找了林渊，两个人商量之后决定等鉴定结果出来，再通知江一桃。

　　鉴定结果出来的第一时间，梁曼泽和肖鹤云一起取的报告，确定结果之后，肖鹤云就给江一桃打电话了。

　　江一桃接受了梁曼泽的见面邀请独自来见他，没叫上林渊，是因为担心他看到亲人相认的场景触景生情。

　　来到约定的见面地点，市中心的白鹭餐厅。

　　江一桃还记得门口的两只白鹭，上一次来这还被人莫名其妙逼着合了个影。

　　远远就能看到，肖鹤云在餐厅门口等待的身影。

　　江一桃走过去，简单地寒暄以后，二人一起进入餐厅。

　　走到预定的位置，那里已经有一对中年男女坐在位置上等待。女的打扮得珠光宝气，看得出来保养得很好，但是被衣服和饰品喧宾夺主了，整体显得俗气。男的瑕不掩瑜，年龄掩饰不了他的英俊，他这个年纪的男人里，江一桃见过的上一个这么好看的还是陆小姐的爸爸。

　　二人没有交谈，但看上去都有些局促不安。

　　肖鹤云走上前，叫了一声，“小姑，姑父。这是江一桃。”

　　江一桃礼貌向两位点头含笑。

　　两个人都从位置上起身，看着江一桃，而从这一刻开始，两人的目光再也没有离开江一桃。

　　肖鹤云继续向江一桃介绍，“小桃，这是我小姑肖西夏，这是我姑父梁曼泽。”

　　江一桃从两位长辈热烈的目光中感受到两位的热情，于是露出更灿烂的笑容问好，“叔叔阿姨好！”

　　“像，也太像了，真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肖西夏痴痴看着眼前的姑娘。

　　梁曼泽的表情比她更痴迷。

　　江一桃没做好一次见两个人的准备，这两个人的反应更是让她难以招架。她只好朝肖鹤云挤眼色，但是对方完全没有理解到她的意思。

　　“噢，我只是做个中间人给你们联系一下。接下来你们就自己聊吧！”说完肖鹤云就走了。

　　江一桃对着肖鹤云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如果阿渊在这里绝对不会让她这么尴尬！

　　江一桃注意力全在走掉的肖鹤云身上，完全不知道梁曼泽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

　　对面的人伸手扳过她肩膀，一脸激动得热泪盈眶。

　　江一桃不免下意识后退几步，有些惊恐地望着眼前放大的俊脸。

　　“老梁，你别吓着人家小姑娘。”肖西夏过来拉梁曼泽。

　　梁曼泽被肖西夏拉着坐回原位，他靠坐在位置上，眼神有些空洞。

　　江一桃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自然地招呼两个人入座。并且拾起桌上的水壶给二人倒水。

　　“小桃，你真的是长得跟你妈妈一模一样。”梁曼泽缓缓说道。

　　“是。老梁给你妈妈画了画像，我也见过，你也别怪老梁情绪激动。见了你很难不触景生情。”肖西夏帮忙解释。

　　江一桃忽然想到她和林羡平见面的时候，林羡平是什么感觉呢？他会觉得是林栀回来了吗？

　　“嗯，我虽然没见过妈妈，不过你们这样一说倒是能想象出来了。”江一桃牵强接过话茬，“叔叔阿姨你们看下想吃什么。我上回来过这里，这几个招牌菜口味都还不错。”

　　肖西夏看向梁曼泽，梁曼泽会意地开口说到，“小桃点吧，我们都没有忌口的。”

　　江一桃也不客气，拿起手机迅速操作了一通，然后抬头告诉对面菜已经点好了。

　　两个长辈跟小辈不熟，不太知道能聊什么，就简单问一些工作学习感情上面的通俗问题。江一桃都一一礼貌耐心地回答，也间或插入一些对肖西夏的赞扬，和对梁曼泽的好奇。

　　不温不火地聊了一阵之后，服务员开始上菜。他们聊这么久都没人说到重点，江一桃决定要把话题中心挑起来。

　　“叔叔阿姨，虽然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我不是喜欢绕弯子的人，所以就直说了。外公在遗嘱里提到了我的身世，我也从外公的描述里得知了梁叔叔的名字。只是我当时不确定梁叔叔的家庭情况，觉得不便打扰，就没有尝试联系。”

　　“小桃，你这么真诚。那我们也直说了。”肖西夏先一步开口，“因为我的缘故，我和老梁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老梁其实十多年前找过你，但是林……你外公把你的消息守得死死的，我们也实在没有办法。从肖鹤云那里意外得知你的身份，把我们俩都高兴坏了。这不刚确定就来见你了。”

　　江一桃对眼前这个笑容慈祥的女人其实挺有好感的。安姐也是职场女强人的类型，她第一次体会到母性就是从安姐身上，而肖西夏散发着和安姐类似的气场，她又比安姐温柔很多。这样的女人做她的母亲她当然是愿意的。

　　但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女人会心甘情愿做自己丈夫跟情人生下的女儿的母亲吗？除非她根本不爱旁边这个男人。

　　江一桃想着，看了一眼梁曼泽，又回过来盯着肖西夏。这两个人虽然坐在一起，但除了刚才肖西夏拉梁曼泽的那一下，就没有什么亲密接触。

　　没什么cp感。

　　梁曼泽接触到江一桃的目光，整个人都柔软下来，“是啊，爸爸找了你很多年。”

　　梁曼泽还有话想说，被江一桃打断了，“肖阿姨，我无意冒犯。我和梁叔叔聊这些事情，是不是会让你不太舒服？”

　　对面两个人脸上都露出欣慰的笑容。

　　“小桃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肖西夏给江一桃夹了菜，然后肖西夏把她和梁曼泽的故事娓娓道来。

　　“我和老梁十来岁就认识了。第一次见面是在梁家的家宴上，我们攀了老娘（母亲的意思）娘家的亲，才有幸参加梁家的家宴。梁爸听说肖家有一个跟自家老三同龄的小孩，就让老梁来找我哥。我当时很迷撒切尔夫人，剪了个短发，被他错认成我哥，就这么认识了。

　　“我跟着老爹经营家里的企业，经常跟梁家有业务往来，梁家合作伙伴一直在变，但肖家永远是其中一个，就像我和老梁的朋友圈一直在变，但我们永远是对方的朋友。
　　梁妈特别喜欢我，到了待嫁年纪她知道我不能生育的事情，又觉得我和老梁关系一直不错，直接逼老梁娶我。

　　“其实老梁刚结婚那几年犯的混并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梁妈和梁家人。浪荡也好，出国访学也好，都只是想逃避非自愿的婚姻。

　　“他和林栀从相爱到分手，完全是迫于现实。而且他分手的时候并不知道林栀怀了他的孩子。回国之后，他来香港找我，我那时候在香港做一些外贸投资。他痛苦了很久，最后决定跟我离婚，我非常理解他的选择，那时候我们连协议都拟好了。然后却收到林栀过世的消息。

　　“他觉得自己已经伤害了一个女人，不能再重蹈覆辙。考虑到我不能生育再加上离过婚会更难进入婚姻，最后还是没有跟我离婚。

　　“林栀过世以后，我想了很多办法让老梁重新振作起来。其中一个就是找到了林栀有过一个孩子的消息，我想把这个消息当作他生活的希望，所以跟着他一起顺着这条线索查。没想到真的查到了被林羡平带走的林渊。后来老梁也去林家证实了，林栀确实生了一个孩子，但这个孩子不是林渊。

　　“我们找到了希望，不过林羡平并不想承认他找错外孙的事实，而且对老梁嗤之以鼻。我们找不到别的线索，只能去查林栀待过的地方附近所有的医院，为了提高效率，我们俩是分头查的，在那之后又过了三四年，还是一无所获。

　　“查到林羡平花了三年，跟林羡平纠缠了三年，查你出生的医院又是三年。这十年，让我和老梁在成为爱人之前，已经为人父母。我们一天都没恋爱过，但我们知道我们都爱着对方。

　　“这种感情你们年轻人可能不太懂，但它不是爱情，所以我不会介意老梁爱着其他女人。”

　　.

　　“你们花了十年时间，来找……我？”江一桃听得瞠目结舌。如果不是肖西夏最后给她一个答案，她已经听忘了自己的问题。满脑子都是两个人花十年时间找她一个人的震惊。

　　江一桃吃了两口饭，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对不起，我不是很能理解。”

　　这句话难免让对面两个长辈都神色黯然。

　　肖西夏从身边的手提包里拿出一本书，双手递到江一桃面前，“那十年的事情，老梁写了一本书。我用老梁在后记里写的话来跟你解释。”

　　梁曼泽打断了肖西夏，他伸手把书截了下来，“唉，你把这书带来干嘛。”

　　肖西夏看着梁曼泽，“你一见生人话就不多的性子我还不知道，想让小桃了解你这是最好的法子。”

　　江一桃放下筷子，从梁曼泽手里去要那本书，她笑说，“我爸写给我的书，我还是挺好奇的。”

　　梁曼泽被这笑容感染，整个人放松下来，手里一松，书就被抽走。但他显然还有犹豫，手悬在半空，一会儿才握拳放下，“小桃啊，我们不想道德绑架你。毕竟二十多年，我们对你的生活一无所知，这样突然出现会给你压力。我只是想见见你，和你说说话，除此之外别无所求。这书你不看也罢。”

　　江一桃看着这本白色封皮灰色标题的书，书名叫做《来不及爱你，我的小孩》。

　　她没有立即翻开，而是把书装进自己背包里。

　　“虽然我还不能理解寻人十年的心情，但我知道找一个人找了十年肯定不是只想跟她见面说话而已。只有想建立更深的羁绊才会拥有这么强的执念。西夏阿姨和你都是。”

　　江一桃一针见血的话让对面两个人面面相觑。

　　“我知道你们两个人的心意，但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

　　在肖西夏和梁曼泽的一生中鲜少能遇到这样坦率直白的人物，尤其是商场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圈子里，他们见过太多人面兽心的家伙，以至于他们自己也成为当中一员，很多时候无法直面自己的内心。

　　面前这个聪明的女孩，她像一道划破昏蒙天空的惊雷，紧接着带来清澈的雨水，冲刷掉他们的伪装。

　　“难怪林渊会喜欢你。你和肖鹤云真的太不一样了。你的坦率让人特别舒服。”肖西夏先打破这场由他们两人震惊造成的沉默。

　　“肖鹤云那是嘴贱，和我们小桃怎么能一样？”梁曼泽在夸江一桃这件事上跟肖西夏达成一致。

　　江一桃在这沉默中默默吃菜，听到肖西夏的话，忽然顿住了筷子，“啊，西夏阿姨不会就是阿渊说的那个嗑他和老肖cp的长辈吧？”

　　“小林渊跟你提过我？”肖西夏又惊又喜，但她不太懂年轻人的用词，“嗑……cp是？”

　　梁曼泽从事文学相关产业，对网络用词比肖西夏熟悉，他听见小桃的话一边摇头一边微笑，“就是说你总盼着肖鹤云跟林渊两个孩子能关系好。”

　　“嘿嘿，老梁说得对。我和您一样也觉得肖鹤云特别喜欢阿渊，他就是……嘴贱，老梁这形容恰当。”

　　江一桃说完看了梁曼泽一眼。

　　几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江一桃悄悄换掉的称呼拉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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