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吻手

　　周末，肖鹤云不得不陪妈妈和小姑肖西夏逛街。肖鹤云因为敷衍相亲的事情得罪了小姑，只得当两个女人的司机兼苦力来讨好二人，免得小姑联合妈妈一起给他施压。

　　鞍前马后地陪二人逛了一整天，两个女人去做水疗SPA，才给他机会休息，把二人买的一车奢侈品运送回家。

　　肖鹤云的车先开到小姑家里，姑父下来接他。

　　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依然风度翩翩，气宇不凡，带着这个年纪的男人少有的儒雅气质。每次肖鹤云见到姑父，都忍不住想，姑父年轻时候绰号“浪里梁三少”名副其实。

　　他在天南资本听说了不少姑父的风流往事。

　　梁家世代从商，姑父那一辈，大姐领导了整个梁氏的制度改革，后来嫁给当地政府官员；二哥构建了梁氏在新兴产业的蓝图，成为梁氏的中流砥柱；只有排行老三的姑父，心思不在梁家商业上，大学毕业就去报社当了记者。尽管他凭借一副好皮囊和一身儒雅气在文学圈子里混得有模有样，但是梁家人对他嗤之以鼻。

　　不过姑父在参与过几次留美科学家的采访之后名声大噪，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国内知名科普杂志的主编。梁家人才注意到老三的天赋，特地为他投了几家文化公司。

　　偏偏这时传出他跟某个受访对象的绯闻，听说两人还有了孩子。好面子的梁家人很快就把这件事情压下去，没人知道传闻真假。毕竟圈内人都知道，梁家三少因为不满意家里给他安排的婚事，刚结婚那几年花得很，上门讨情债的女人让梁家门庭若市。

　　当年的花边新闻再被大家拿出来嚼舌根，是十几年前，一向从不跟商人打交道的姑父亲自去拜访过林羡平，于是有人猜测林家新认领的外孙就是梁三少的小孩。

　　前几天去天南资本开会，肖鹤云又听到一些老员工在聊林渊是姑父私生子的事情。想到林渊差一点成自己堂弟，他竟然有些开心。

　　梁曼泽看着肖鹤云抱了满怀的礼盒和纸袋，脸上还露出痴痴的笑容，不免有些疑惑，总归这傻笑不是冲着他来的。

　　“怎么？你小姑这么快就给你找着对象了？瞧把你这孩子乐的？”梁曼泽去接肖鹤云手里的纸袋，接到几个有点沉的盒子，就开始亲昵地数落，“西夏也真是的！又买这么多衣服，那可不把咱们鹤云累坏了！”

　　肖西夏和梁曼泽一直没有孩子，就把大哥肖南春的小孩当成自己孩子照顾，因此对肖鹤云也是亲密。

　　“我不累。姑父啊，我听说你当年有个私生子，后来找到了没啊？”肖鹤云也提几个纸袋跟在梁曼泽后面。

　　梁曼泽回过头来用纸袋敲一下肖鹤云的脑袋，“提这茬做什么？天南那几个老家伙又嚼舌根了。”

　　“我前两天去天南开会，他们讨论林渊给小姑透露林氏收购天南的预案，就讲到了这个八卦。我看小姑还蛮喜欢林渊的，他要真是你私生子你就承认吧！”

　　梁曼泽听着肖鹤云越说越离谱，把手里纸袋都堆到肖鹤云胸前，“什么私生子？林家哪是我高攀得起的？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肖鹤云艰难地维持平衡，安静跟在梁曼泽后面。他好像触到姑父的软肋了。这么想着，最上面几个纸袋都滑落下来。

　　肖鹤云腾不出手，梁曼泽还是反身替他捡了起来，又取了几个纸袋下来，帮他把纸袋都搬进电梯里。

　　.

　　电梯抵达二十层，两个男人提着东西进了住宅门。

　　肖鹤云接了凝眸董事的位子之后，有段时间没来小姑家了，那面挂着姑父所有得意画作的墙上又多了几幅画。

　　他一眼就看到了江一桃的画像。

　　有三幅，分别是侧脸、正面上身和侧面全身。他记得这幅画。上次来只挂了这张侧脸，他没认出来是江一桃。这次三视图一出，也太明显了。

　　“还说林渊不是你私生子，儿媳妇画像你都画上了。”

　　肖鹤云把手里东西都在地上放下，才察觉到这句话里的问题。

　　抬头也对上梁曼泽错愕的目光。那面墙上唯一的人像只有那三张，梁曼泽不用看也知道肖鹤云说的是哪一幅。

　　肖鹤云第一次看到那幅侧脸的时候，画还没被裱起来，林渊都还在隔离点做志愿者。梁曼泽怎么会见过江一桃，知道这是林渊女朋友？

　　.

　　二人在沙发上入座，墙上的画被梁曼泽取下来，在茶几上一字排开。

　　肖鹤云这才注意到画中人的服饰并非现在风格，除了脸和江一桃八分相似，气质和身型都截然不同。

　　梁曼泽轻轻拂过每一幅画上的脸，眼里饱含深情。

　　肖鹤云看着眼前这一幕，不得不想，到底是“姑父的旧情人跟江一桃没有任何关系，只是长得一模一样”更可信，还是“江一桃是姑父的私生子”更可信。

　　其实这两个命题的长度已经说明了它们各自的可信度。

　　“你有刚才说的那个女孩的照片吗？”梁曼泽问。

　　肖鹤云掏出手机，找了几张在凝眸的合照拿给梁曼泽看。

　　梁曼泽看了一会儿，他握着手机的手忽然颤抖起来。

　　有一些瞬间，人们在感情上已经笃定某些事实，但仍然需要用理性去证明它。

　　梁曼泽激动地扶住肖鹤云的肩膀，“这个女孩的名字叫什么？”他紧紧盯着肖鹤云，仿佛他给出的答案就能笃定这个女孩和他的关系。

　　肖鹤云对这个略微激动的男人露出轻松的笑容，“她叫江一桃。”

　　“一桃……”梁曼泽的手从肖鹤云肩上滑落下来，也把手里握着的手机放下，他眼神有些暗淡地说，“林栀喜欢吃樱桃，她说过要给孩子取名樱桃……差了一个字。”

　　肖鹤云去握梁曼泽的手臂，用力量给他以安慰。

　　“姑父你也别灰心。小桃英文名叫cherry，也许是她自己把名字改了呢！这种事情也很常见。”安慰结束，肖鹤云也不忘替自己小姑说话，“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堂而皇之地把旧情人挂在客厅里，有点过分吧？”

　　梁曼泽注意力很快就被肖鹤云的责难转移开，“冤枉。你去我书房看，我画过的女人可不止这一个，你小姑我也画过。挂在客厅的这几幅都是你小姑挑的，她说就这几幅跟那些胭脂俗粉不一样。”

　　“小姑这可够损的啊，都把她自己跟胭脂俗粉混为一谈了。”肖鹤云说着，站起来，把那几幅画挂回了墙上。

　　梁曼泽在背后指他，“欸，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肖鹤云把画挂好，转头回来，“姑父你要是真想确认她是不是你私生子，我有办法。不过，确认了以后呢，你有什么打算，是不是应该先跟小姑商量一下？”

　　“你小姑的身体你知道的，她是没办法生孩子的。刚刚得知林栀的死讯的时候，我意志消沉了一整年，后来慢慢好起来，才去查她的事情，知道她有一个孩子都是道听途说的。那时候是西夏鼓励我去找这个孩子，还陪着我一起找。没想到真的让我们找到了线索，就是林老爷子在五年前从孤儿院收养了一个小孩。

　　“为此我去了一趟林家大宅，就为了证实道听途说的真假。从林老爷子的态度我看出来了，林栀是真的留下了一个孩子。但是一看到林渊，我就知道他不是我和林栀的孩子，第一是年龄对不上、第二道听途说的人说的是女孩。

　　“后来也想了各种办法找过，林栀一点线索也没给我留下，唯一提到过孩子去向的就是她给林老爷子写的信件，不过那信件捏在林老爷子手里，他不肯交出来，我们也没办法。这事前前后后折腾了快十年，国内国外林栀生产的时候有可能去的医院，我和你小姑分头跑，几乎跑遍了。说要找到这个孩子，是西夏的，跑那些医院她比我还卖力。

　　“那十年没能找到她，算是我跟西夏的遗憾吧！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孩子的线索重新浮出水面，我想西夏也会很开心的。”

　　肖鹤云一直忍到梁曼泽把找孩子的艰难故事讲完，“姑父，你等等，我现在有点乱。我们从头开始捋一下。”

　　梁曼泽露出理解的眼神，“嗯，这其中你不知道的事情可能还有很多，我们慢慢整理一下。”

　　“我先确定一下，你说你这旧情人是林家二十多年前死掉的大小姐？”这个事情肖鹤云是从爷爷肖震天口里听来的，肖震天最常揶揄林羡平的话就是他克死了妻女。

　　梁曼泽解释道，“那时候我被报社派到国外去采访留美科学家。林栀就在我们的采访名单上，哦，她那时候已经跟林家决裂不叫林栀了，她的英文名音译过来是加德妮娅。

　　“在我采访加德妮娅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就是林家的大小姐，甚至到后来我们相爱我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是我真正爱上的第一个女人，为了她我想结束跟西夏没有感情的婚姻，把她带回梁家。但是她不愿意回国，坚持要留在国外，而我不可能为她留在美国，我们就这样分手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回国就会被林羡平知道，我们照样不会有结果。”

　　“那林栀……加德妮娅是怎么死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她早就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命不久矣，决心在死之前留下一个孩子。所以在我离开美国之前，把我骗到酒店……在我离开美国之后，她独自生下孩子。她知道自己无法抚养这个孩子，原本想把孩子托付给林家，可是送往林家的信件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复，让她彻底对娘家失望。

　　“她走投无路只能找到梁家，梁家人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甚至怀疑她的话都是胡编乱造的，更是把她拒之门外。也怪我年轻的时候招惹的女人太多了，这才酿成林栀临终前的悲剧。”

　　“林家为什么拒绝跟她联系？就算是她当年为了事业跟家里决裂，林羡平也不会做到这个份上吧？”

　　“林家不是拒绝跟她联系，而是根本没有收到林栀寄出的信件。林栀参与过重要研究，她寄往国内的所有信件都被美国人截获了，这让她误以为是林羡平不愿意帮她，回国也没有去找他。”梁曼泽一脸凝重地说完，表情才轻松一点，“这是我十多年前去找林羡平，他告诉我的。林栀过世一年之后那些信件才陆续送到林羡平手上。他是看过这些信件，才去孤儿院找林栀的小孩。”

　　说到这里，梁曼泽脸上露出一点轻蔑的笑意，“只可惜没找对。我当时就跟老爷子说了，他气愤地把我赶走，也不肯给我看林栀的信件，后来我再去他也不见我。就跟肖老爷子差不多，也是个挺倔的老头。”

　　肖鹤云斜睨一眼梁曼泽，“你还好意思说，你把人家闺女心伤了，还把人家外孙弄丢了。换我我也不见，这见到你怕是要折寿！”

　　“你这话说的跟你小姑一模一样！不愧是肖家人！”

　　两个人互相埋汰一番之后，肖鹤云表情黯淡下来。

　　“林老爷子上个月过世了。他不会到死都不知道小桃是他亲外孙女吧？小桃也不知道这是她亲外公？”

　　“如果像你说的，小桃和林渊走得很近，你觉得林羡平会不知道吗？”梁曼泽一张英俊的脸孔上挂着神秘莫测的浅笑。

　　“还是姑父您厉害！对商业大佬了如指掌！”肖鹤云提起桌上一个水壶，给梁曼泽倒一杯递过去，“姑父喝水。”

　　梁曼泽看出肖鹤云突然在讨好他，但不知原因，端着茶水犹豫一会儿才喝下去，他接着说，“我可不怎么喜欢跟从商的家伙打交道。如果小桃真是我女儿，我不会看好她跟林渊在一起。”

　　肖鹤云凑过来，“那您喜欢教书的吗？教书的跟您女儿在一起怎么样？”

　　梁曼泽放心地把杯子里的水喝完，放下水杯，用力拍一下肖鹤云的后脑勺，“想什么呢！她要真是我女儿，就是你妹妹。噢……我想起来了，西夏说你想抢人家林渊女朋友来着。林渊都配不上她，更何况你。”

　　肖鹤云吃痛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好啦，姑父，我就是开一玩笑。你不是还挺喜欢林渊的嘛，都觉得他比我好了。”

　　“至少他是小桃选的。小桃可没看上你。”梁曼泽自己提起水壶倒水，也给肖鹤云的杯子倒满。

　　“你看吧，这一对比就有伤害了。我这么如花似玉又满腹经纶的男人她都没看上，那林渊在她心里得多好。小桃刚回国那会儿，人家可是在隔离点天天守着，小桃的饭盒都是他自己送的。凝眸不行的时候为了保住小桃的那个项目，他可是把自己亲手带了五年的公司卖掉了。林渊跟你接触过的商人可不一样。”

　　“天底下父亲都觉得，没人配得上自己女儿。不过女儿真喜欢，也没办法。”梁曼泽给自己找了个漂亮的台阶。

　　“您倒是当爹当得勤快，要不要认您这爹，可是小桃说了算。”

　　说完，肖鹤云后脑勺又遭遇一次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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