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吻手

　　第二天。

　　肖鹤云被脖子传来的酸痛吵醒，他每天醒来第一个习惯就是去摸床头的手机，把闹钟关掉或者把还没响的闹钟摁掉。

　　不过，今天他在沙发上醒过来，只能在沙发坐垫缝隙里找手机。他摸到手机，打算去摁掉还没响的闹钟，摁亮屏幕发现了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来自林渊的，大约在他拨出去的最后一通电话过了两三个小时。

　　哼，果然是渣男！他拨了至少六个电话过去，林渊才打两个电话回来。

　　他对着那几条未接来电皱着鼻子，然后调出还没响的闹钟，关掉。

　　做完这些，他才意识到昨晚忘了拉窗帘，房间里现在已经很明亮了，楼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不确定是江一桃已经走了，还是她根本没醒来。他找了件干净的衣服穿上，边穿衣服边想，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来，每次都是不声不响地来，不声不响地走掉。管她在不在。

　　直到他晃荡到门口打算出门买早餐，看到门口她的鞋还在，手里的动作又轻缓下来，就连关门的时候也是轻轻把门拉到锁扣附近才扣上。

　　他买了两人份的早餐回来，白粥、油条、小笼在茶几上一字排开，各自飘香。

　　开动之前，他还是上楼看了一眼。

　　“小桃。小桃。江一桃！”他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才有一点苏醒的意思，见她醒了，他才继续说：“楼下有早餐，你要是饿了可以吃。”

　　江一桃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完全不想搭理外面吵闹的声音。她只觉得头疼。

　　肖鹤云没得到她的回应，也不再管她，独自下楼吃完早餐，就去学校了。

　　这节课肖鹤云给学生们放电影，电影大概放到三分之一的时候，他开始百无聊赖地刷手机。林渊的电话，在他刷微博的时候弹出来。他拿了耳机，离开教室去接电话。

　　“小桃她怎么样了？”一接电话，就听到林渊急着问小桃，“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她没有接。张岩跟我说，昨天晚上最后是你送她回去的。”

　　肖鹤云本来打算痛骂林渊，想到他满脸慌张在乎的样子，他又把脏话收了回来，他靠在教学楼的栏杆上营造一种惬意的氛围，然后装出一点朦胧的睡意回答，“小桃她现在睡在我旁边，怎么了？”

　　林渊沉默了。

　　这一阵沉默，让肖鹤云抬起手机看屏幕确认通话还在进行。

　　过了一分多钟，林渊的声音才从听筒里传来，“你答应过我不碰她的。”

　　“我是没主动碰她，可也挡不住她死缠住我不放啊！我一心软就……唉。”

　　“你说是小桃主动的？对你？”林渊语气里的难以置信冒犯到了肖鹤云。

　　还没等肖鹤云描述出来昨晚的样子，林渊又接着说，“她主动的就算了，你下次别让我知道了。对她好一点。”

　　“得了吧，死渣男还在这里假惺惺。你昨晚干嘛去了心里没数吗？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一个都不接！”肖鹤云觉得自己跟昨晚的江一桃完全共情了。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跟总部确定最后的方案，确定完之后就上飞机了，之后就关机。飞机落地我就回你电话了，只是那时候你没有接。”

　　“什么会议这么重要？比《深海之岚》发布会还重要吗？你不知道这发布会对小桃多重要吗？怎么也得在发布会结束给她打个电话祝贺一下吧！我估计你连直播都没看吧？哼！她昨晚喝得不省人事还不都是因为你！”肖鹤云正说在兴头上。

　　“你让小桃接电话。”林渊打断他。

　　肖鹤云故意沉默一阵，然后对着手机说，“小桃说她不想接你电话。你有什么要说的跟我说吧，我酌情帮你转述一下。”

　　这话才刚说完，学校的课间铃声响了，他又刚好站在一个音响旁边，铃声被完整传到手机的另一头。

　　“小桃不在你旁边吗？”林渊的声音重新紧张起来。原本知道小桃的去向，至少知道她是安全的他能放心一些。但如果小桃不是跟肖鹤云在一起，而她又不接电话，那情况就更危险了。

　　“呃……”肖鹤云还陷在被学校铃声打脸的尴尬里，“我在学校上课，她应该还在我家睡觉。你要是不放心我帮你回家看一眼好吧？”

　　“肖鹤云，我相信你不会乘人之危。即使小桃和你在一起，我也愿意相信你不会碰她。如果不麻烦的话，我希望能确认她是安全的。她不接我电话让我有点担心。”

　　“行了行了，别说这种肉麻话来收买我。我可不是小桃那种好骗的小姑娘啊！我现在去找人帮我代课，这就请假回家看一眼。挂了啊。”

　　肖鹤云挂了电话就往办公室跑，从办公室领了一个写论文的研究生过来帮他看着放电影的教室。然后从学校返回家里。

　　他火急火燎地赶到家里，在门口听到女孩兴奋的笑声和激动的答话，那隔着门传来的欢声笑语像浪潮一样拍打他猛烈的喘息。

　　门已经被他解锁打开，但他却没有踏进去。

　　.

　　江一桃连续被两个广告电话吵醒，也顺手摁掉了后面两个林渊打来的电话，她差点就要摁关机。

　　她的头真的快疼炸了，除了睡觉她不想干任何事情，任何打扰她睡觉的事情都被她隔绝在被窝之外。直到她被吵到恢复一点知觉，她才发现自己躺着的不是家里纯白的床单。

　　这个浅粉色粗条纹床单她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直到她把脑袋窜出被窝，看到头顶的吊灯，才恍然大悟。

　　这是肖鹤云家。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说竟然对怎么来到这里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手机的微信电话铃响，她看到林渊的名字立刻就接听了。

　　屏幕上弹出林渊的视频对话框来，南冀市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林渊穿着衬衫和西装外套，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但他眼里的疲惫却没有好整以暇，突兀地显现在镜头里，叫人心疼。

　　然而他开口问的第一句却是“小桃，你怎么样了？你刚才不接我电话让我很担心。”

　　江一桃没开自己这边的摄像头，刚回答“我挺好的”这几个字，沙哑的嗓音就暴露了她不好。

　　她清了清嗓子，然后解释，“嗯……昨天可能喝太多了，头好疼，把阿渊的电话当成广告骚扰拒绝了。对不起啦！”

　　尽管没开视频，她还是对着手机躬身低头。

　　“没关系。小桃，让我看看你好吗？”

　　江一桃在低头的功夫看到了床边丢着的肖鹤云的衣服，身体一震，她捏着鼻子捡起来看，确定是他昨天穿的那件之后，感觉脑袋嗡嗡响。

　　她昨天喝到这种程度吗？

　　手机另一头又传来林渊的声音，“我很想你。”

　　这要是被阿渊知道了还得了？

　　“那个……阿渊，我现在刚睡醒有点丑，不好意思见你。”
　　“那你先洗漱一下，我等你。”

　　她觉得自己脑子不够清醒找借口的能力也下降了！从肖鹤云家回去怎么也要四十分钟吧，不可能让林渊等她四十分钟啊！打个车回去应该快点。

　　但她连着语音通话叫车不就暴露了吗？

　　她晃了晃脑袋从床上弹起来，迅速跑下楼。不管了，先行动起来吧！

　　她跑下楼才发现，怎么和印象里肖鹤云家的布局有点不一样了？

　　但当她看到那熟悉的门廊、没格调的沙发——确实是肖鹤云家。沙发上还摆了个枕头和一条毛毯，就胡乱叠在一起，也没有整出棱角。

　　看来他昨天没睡床上，那她担心的事情或许没发生。想到这里，她整个人放松下来。

　　这才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

　　她蹲在沙发上，委屈巴巴地看着手机的林渊，“阿渊，其实我在肖鹤云家里。”

　　出乎意料地，林渊一脸平静地看着她，“我知道。”

　　“你跟老肖通过电话了吗？”江一桃把自己遮眼睛的头发撩到脑后。
　　“嗯。”

　　“啊，那他……他怎么跟你说的？”江一桃更心虚了。
　　“我不信他说的话。我只想听小桃你自己说。”

　　林渊眼里的平静和笃定让江一桃感到安心，却也更愧疚了。

　　“我……我昨晚确实喝太多了，发生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有实话实说才对得起林渊对她的信任，“我在床边发现了肖鹤云的衣服，不过沙发上有枕头和毛毯，他应该没在床上过夜。我觉得我和他应该……”没有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吧？

　　“小桃，你确实喝太多了，应该整晚都没有意识。肖鹤云他昨晚给我打了很多电话，如果他想对你做什么，应该不会想要联系我。我相信你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渊没有把肖鹤云骗他的话告诉小桃，其实结合两个人观察到的细节就知道昨晚确实什么也没发生。

　　听完林渊的话，江一桃才彻底如释重负，解释有用的前提是对方愿意相信，而对方愿意相信建立在彼此绝对坦诚的基础上。

　　“阿渊，谢谢你，你真的好好哦！”江一桃忍不住感慨。如果刚才她没做出坦诚相待的决定，也许他们之间真的会有误会。

　　而林渊却放缓了语气，“我不好。肖鹤云说得对，昨天对你来说那么重要，我至少应该抽空打个电话慰问一下。”

　　“哎，阿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在乎这种……”

　　“我原本是想看过直播以后再给你祝贺显得更真诚一点。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敷衍你，所以没有给你打电话。现在想来，鼓励之外，陪伴也是重要的。”

　　“好啦，我承认我昨天是还蛮希望你能来的。我以为自己只是太累了，想多喝点放松一下，没想到喝过头了……可能也跟你不在有关系吧。没人管我，我就比较放肆了。不过，我昨天确实喝得很开心哦，运营组几乎都被我喝倒了哈哈哈！”

　　“你开心就好。等我回来，再跟你一起庆祝一次。”林渊看见江一桃脸上的笑意，也微微勾起嘴角，“你现在还头疼吗？我给你下单买点药好了。”

　　江一桃笑着侧躺在沙发上，一踢腿就磕到沙发靠手。她想到以肖鹤云的身高，蜷在这里将就一晚上很困难吧。脸上的笑意缓缓消散了。

　　“阿渊，你顺便给老肖买点狗皮膏药止痛贴什么的吧。我有点记起来昨天晚上好像打了他几拳了，而且估计他在这么小的沙发上睡着也不舒服，今天肯定腰酸背痛。都是因为我，他才这样。”

　　“好。你倒是会替他着想。”

　　“阿渊你别吃醋嘛，老肖虽然嘴贱又话痨，但人还是蛮可爱的。而且他是你的好朋友啊。”

　　“把地址发我。”

　　“吃醋的话就早点回来吧！我也想跟你一起庆祝！”江一桃说着把定位发给林渊。

　　“你要是实在头疼的话，下午接外公出院还是别去了。那边有唐叔和Luna。”

　　“外公出院那不得吃顿大餐！我可不能错过！”

　　江一桃总是有办法让对方的负罪感降低，不用反复强调也能告诉对方她很好。

　　“我给你买了……”林渊开始细数药名和服用方法，叮嘱小桃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江一桃耐心地听着他的叮嘱，脸上的笑意张扬而幸福。

　　直到她注意到门口传来的响动。

　　“好啦，我都知道了。阿渊你昨晚肯定也没休息好，飞来飞去的那么辛苦，这会儿你也休息一下吧！我们晚上再聊！”

　　她挂了电话，意识到门口的响动是有人开了门又关上，于是缓缓走到门边。

　　肖鹤云听到江一桃左一个阿渊又一个阿渊，就下意识关上了门。然后才意识到，这他妈是他自己家，他为什么要给那两个人留空间？算了算了，既然两个人已经联系上了，那他就没必要再回家看了。

　　他转身要走，身后的门却开了。

　　“肖鹤云，你进来我们谈谈。”

　　肖鹤云回头看到江一桃站在门口，只得跟她一起进去。

　　“我没有要偷听你们俩打电话哦！我只是……我本来在学校上课的，林渊让我回来确认下你是不是安全，我这刚到门口就听到你俩在打电话，谁知道这么巧的。”肖鹤云觉得自己有解释的必要。

　　但是江一桃已经坐下，还漫不经心地吃着茶几上剩下的早餐。显然对于这个事情不是特别介意。

　　“我不跟你说这事。坐吧，别客气，”她倒像在自己家似的轻松，“昨晚谢谢你照顾我，早餐也谢谢，”她边吃边说，“阿渊给我们俩都买药了，你既然已经请假了就休息一下吧。”

　　肖鹤云犹豫了一下，在她对面的小沙发坐下。

　　本来不怎么疼的肩颈这一坐又猛地疼起来，还有她昨天打在他肩胛骨上的几拳，早上洗漱的时候他发现都淤青了。也不知道是他身体太弱，还是江一桃的拳头太硬。

　　这么些委屈总不能白受， “小桃，我其实还是对你……”

　　江一桃收好桌上的残羹，打断肖鹤云，“老肖，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不管是凝眸的事情，还是昨晚的事情。虽然感情的事情没有什么逻辑可言，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认真想想，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即使我对你做过那些过分的事情，说过那么多伤害你的话。你为什么还是对我念念不忘？”

　　肖鹤云原本有长篇大论想跟她辩驳，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那些我没放在心上。”因为他现在更想听小桃说。

　　“我还是想跟你说声抱歉，那时候的我处理事情太任性了。你一直不肯放下这段感情，这样对我，对阿渊，其实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唯一会痛苦的人，是你自己。”

　　说到这里，外卖的电话打进来，江一桃去门口接外卖，把里面醒酒药取出来，直接吞了下去。剩下的药都摆在茶几上。

　　“你受伤的地方自己方便弄的吧，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肖鹤云撅着嘴像是在赌气，但又乖顺地伸手去够袋子里的药。

　　江一桃没有再坐回沙发，她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佝偻的肖鹤云，提起茶几旁边自己的背包。

　　“去找那个知道叔本华是谁的女孩吧！”江一桃提着包离开了。

　　“好啦——也祝你不要变成望夫石！到时候林渊不要你了，没人给他接盘了。”

　　肖鹤云第一次没有目送江一桃离开。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把该死的药上到自己的伤口上。剧痛之后，就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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