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吻手

　　几天后，深海之岚最后一轮测试结束，第二天，林渊按照徐子骞发给他的地址驱车来到唐蓝家。

　　唐蓝家住在青塘市老城区翻新的房子里，离之前那条申遗的古街青石巷并不远。翻新的小区虽然地貌变化不大，但是各种现代化设施门禁停车场这些做得十分到位。林渊在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下，保安跟唐家确定访客信息之后，才放林渊的车进去。

　　林渊从车上拿下硬壳纸箱包装的游戏设备和游戏盘，来到唐家门口摁响门铃。替他开门的是一个架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有几分斯文气质，但一点也不拘谨，很热情地邀请林渊进门，给他递过去一双拖鞋。

　　“唐叔叔好。”林渊向中年男人打招呼，利落换上拖鞋然后问，“叔叔，这……东西我放哪比较方便。”

　　唐叔叔看着林渊手里的庞然大物，面上开始显露几分忸怩，“哎呀，真是麻烦小林了。这么大老远给我们小蓝送礼物过来。客厅那有空位，可以放那里。”他指了指客厅，回头又走近了弯腰作势要帮忙搬箱子以缓解受之有愧的压力。

　　他不太懂年轻人的玩意儿，以为徐子骞林渊他们说的游戏可能就是个光盘或者优盘之类的存储设备里的东西。谁知道还有这么贵重的附属，从它的体积看起来就不是便宜东西。

　　林渊轻松地提起箱子上面的提手晃了晃，“叔叔，这个箱子虽然大但是里面基本是泡沫，并不重，只是为了保护设备才做的比较大。我可以一个人搬。”

　　“这个设备在哪里可以买到？看上去年轻人应该会喜欢，正好我那小侄子快过生日了，我到时候给他也买一套。”

　　林渊知道唐叔叔是在旁敲侧击地打听设备的价格。

　　“我待会儿让徐子骞给您发个链接。小侄子要是知道这个游戏的所有画面都是他表姐画的，肯定会很开心的。”

　　如果自己女儿是因为参与项目而受益其中的话，就没有什么受之有愧的了。

　　果然，唐叔叔听完直起身体，“好，那你跟我过来吧。”他领着林渊来到客厅。

　　林渊扫了一眼唐家的客厅，中规中矩的温馨小家风格。茶几上垫着蕾丝花边的白色桌布，灰白色皮质沙发上干净得一尘不染，玄关到客厅的分隔处是一片镂空的架子，上面放着一个插着康乃馨的透明玻璃瓶和几本旧书。

　　林渊把设备箱子和游戏盒放在这个镂空架子下面，转身看到唐叔叔在泡茶。

　　“叔叔，茶就不用了。”林渊微笑着拒绝，“东西送到了，我差不多要走了。”他说着就要转身。

　　“爸，你在跟谁……”一个跂着拖鞋的女人迷糊走进客厅，在看到林渊的时候，撩头发的手顿住，声音也停住。

　　她头发乱蓬蓬的，没有完全睁开的眼睛下面挂着深深的黑眼圈。一张瘦长的瓜子脸惨白得毫无血色，倒是和她骨瘦如柴又娇小的身材很搭，像个做旧的陶瓷娃娃。

　　感受到林渊视线的瞬间，她拎起自己衣服后面的兜帽，遮住大半脑袋。

　　林渊对唐蓝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年前婚礼上撑不起婚纱裙的新娘。她现在一身黑衣显得身材更加瘦小，脸上幸福的圆润感也消失无踪，徒留痛苦剥削的痕迹、黑眼圈和惨白的脸。林渊不知道的是，其实她这副样子比婚礼出事之后的第一年已经好了许多。

　　他有些迟疑地叫出她的名字，“唐蓝？”

　　“小蓝，这是阿骞的朋友林渊，说是跟阿骞合作了一个游戏项目，完成了以后给你送的纪念品。”唐叔叔站出来解释。

　　“爸，有客人你也不知会我一声。”唐蓝的声音辨识度很高，不是标准的女性音色，偏中性，低沉如大提琴音，“林渊，你等我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唐蓝转身离开客厅去洗漱。

　　林渊只好先在沙发上入座，端起唐叔叔给他倒好的茶水，“叔叔，唐蓝她什么时候回国的？”

　　“哦，呵，这个小丫头偷偷摸摸地回国，一个人在隔离区待着，昨天才隔离结束回的家。我和她妈都高兴坏了，就忘了你今天要来的事情。应该先跟你知会一声的哈！你刚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小蓝还在睡觉我就没叫醒她，我这……也不知道她这时候醒来。”

　　“没事的，叔叔。我是怕我突然到访给你们造成不便。”

　　“唉，自从小蓝定居冰岛之后，我们家一直都挺冷清的。像你们这些年轻人多来看一看也好。”唐叔叔说着也端起茶杯。

　　几声清脆的鸟鸣打扰这清静，唐叔叔走过去拉开窗帘，这才看出来是笼养的鸟在叫。他伸手逗弄了几下笼中鸟，然后把笼子提起来，“我得出去遛鸟了，你们年轻人好好聊聊。”

　　说完，唐叔叔就领着两个鸟笼出门了。

　　唐叔叔出门没多久，唐蓝就洗漱好回到客厅。唐蓝是不习惯寒暄的人，坐下就开门见山，“是阿骞让你来的？他自己怎么不来。”

　　说完，她的目光移到林渊脚边的大纸箱，纸箱除了比较大，上面什么标志也没有，看不出来装的是什么东西。

　　纸箱上有个扁方形的小盒子，盒子面上是她为“深海之岚”绘制的画面，画面中间正有“深海之岚”的字样。

　　父亲说这是阿骞和林渊合作的游戏项目。但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不是Cherry吗？他们和Cherry又有什么关系？

　　“徐子骞在冰岛，他来不了。”林渊注意到了唐蓝对游戏设备探寻的目光，他拿起纸箱上的游戏盒递到唐蓝面前，“看看这个封面设计你是否满意。”

　　唐蓝接过游戏盒，正面选的是小山刚开始冒险的一张画面，翻过来背面是小山和小风第一次相遇的画面，用的是她的初稿，只勾线未上色的版本。封面上“深海之岚”的字样也沿用了她勾线笔的粗糙线条。

　　但是打开盒子，里面那张游戏光盘上刻着的深海图景——也是她的画作——但是是彩色的，她能从不同深浅的灰黑中分辨出来，应该是彩色的。

　　唐蓝放下游戏盒，并没有对封面设计做评价，这不是她关心的。她只问，“他怎么在冰岛？”

　　“徐子骞说他没有想找你，因为你已经入了冰岛国籍，他过去只是想熟悉一下冰岛的环境，前两天开始学冰岛语了，还买了你所有出版的画册和书籍。他说……”林渊拿出手机，开始翻找跟徐子骞的消息记录，找到之后，抬手把屏幕面向唐蓝。

　　像是徐子骞借着林渊的口说出来，“我想走过她走过的路，即使不能走到她身边，我也会觉得离她近了一点。”

　　唐蓝看着林渊手机里那个白框里的黑字，好像已经看到了徐子骞的脸。她浅色的薄唇牵出一条断续的弧线。

　　“他是怎么知道我在冰岛的？”唐蓝停顿一下，“哦，是因为Cherry吗？Cherry是‘深海之岚’的负责人，你们在这个项目里是什么角色？”

　　唐蓝似乎没有像江一桃以为的那样已经知晓了“深海之岚”的秘密。

　　林渊看着唐蓝，缓缓说道，“唐蓝。‘深海之岚’是为你和徐子骞做的。徐子骞是这个游戏的概念设计师，也是想给你的海洋世界重新涂上颜色的‘小山’，更是在你放弃画稿之后接下上色建模工作的美术负责人。”

　　唐蓝有些瞋目结舌。

　　林渊接着解释，“我只不过是承接整个游戏项目的游戏公司老板。准确说是前老板，现在凝眸的CEO是小桃。”

　　“你说的小桃……是Cherry吗？”

　　“嗯。她是我女朋友。”

　　“哇奥，那林渊你很幸运。Cherry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女孩，并且她懂得用她的有趣感染其他人。和她在一起一定很幸福。”唐蓝脸上呈现出憧憬和羡慕。

　　“是的。她是我最大的快乐。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也能带给她幸福。”

　　唐蓝点点头，“你可以的。”

　　两人的谈话气氛逐渐融洽起来。

　　林渊趁热打铁，“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道‘深海之岚’和徐子骞和我的关系。我们都以为你是因为知道‘深海之岚’会把你的行踪暴露给徐子骞，才放弃画稿的。”

　　“我不会因为不想被他找到就放弃我的工作。如果我知道这是阿骞为我做的游戏，那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半途而废的。”

　　唐蓝脸上露出一种略带抱歉的遗憾，她一撑手靠坐在纸箱上，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头侧目看林渊。视线到了跟坐着的林渊同一水平线的位置。

　　“我放弃画稿，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在彩色世界对美的感受已经消失了。然后我沉溺在感受消失的低落情绪里，做出了一些极端的事情。也没有对自己的行为做出合理解释，让你们莫名其妙了吧？”

　　林渊抿唇，难得没有说出安慰的话。

　　“小桃一直有给你的邮箱发开发进度的。你从来没有回复过。”似乎是在埋怨她。

　　“我给小桃的邮箱是我工作的邮箱，一开始是逃避不能上色的结果，不敢登录邮箱。后来为了调整状态休假了，就没关注邮箱。对不起，帮我跟她说声抱歉。”

　　“抱歉的话，你自己对她说。”语气不咸不淡。

　　“你还愿意让我见她？”唐蓝面露喜色。

　　林渊安静了几秒钟，才回答，“小桃见到你会很开心的，但如果你气色好一点，她会更开心。比起小桃，我更希望你见一下徐子骞。”

　　唐蓝聊到徐子骞的名字，又开始咬嘴唇，目光有闪避地垂下头去，“我不想拖累阿骞，所以一直没有联系他。”

　　这点和小桃推测的差不多。

　　“徐子骞那个傻小子，比你想象得要一根筋。”

　　“我这次回国只是休假，回来看看父母和老师。两个月之后就回冰岛了。到时候我和他见面聊。”

　　“你能放下心理障碍就好。”

　　这一茬聊过，唐蓝开始问林渊一些青塘市的变化。聊起申遗老街青石巷，得知那条老街还在，唐蓝发愿想去老街逛逛。并且表示自己的启蒙老师在那里。

　　唐蓝的话提醒了林渊，他先前送到詹老那里装裱的画还没有拿回来。细聊几句发现詹老师就是唐蓝想探望的启蒙老师。

　　于是林渊提议捎唐蓝一程。一人拿画，一人访师。

　　去青石巷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到了目的地也是各取所需，林渊拿到裱好的画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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