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吻手

　　青塘市的CBD街道和其他大城市没什么不同，在夜里能成为整个城市明珠一般的存在，在一条条路灯汇成的光路中做一簇耀眼的星群。

　　高耸的写字楼藏在一个又一个奢侈品商场中间，谁也不知道这幢楼今天决定了哪个公司的生死。

　　江一桃没见过白天的CBD街道。在科技公司扎堆的工业园区白天是冷清的，她以为CBD街道也是如此。

　　“深海之岚”的谈判会议定在下午，他们刚从郊区一般的工业园区过来，一时之间繁华的车水马龙让江一桃有点恍惚。有人手里端着星巴克行色匆匆，有人歪头别着电话打开车门，也有人对着手机笑容灿烂说“大家看这就是青塘市的CBD”。

　　“真热闹。”像感叹却不是感叹，也就是因为堵车这些周围景物才入的了江一桃的眼睛，所以也不算是好是坏。

　　在一众不发光的大楼中，“天南海北”浴场一样的招牌优先抓住江一桃的视线，“洗浴中心开在这里还蛮有品味的！”

　　林渊朝江一桃的方向瞥了一眼，看到她那边的大楼之后轻笑一声，“那里就是天南资本，全名天南海北投资有限公司。”

　　“…还蛮像肖鹤云他们家的味道的。”江一桃也笑了。

　　车子往前挪了一段路，视野稍微开阔了一些，两幢纯黑的高楼惹人注目，却没看到显眼的招牌，不知道是什么建筑。正在好奇，车子拐了个弯，绕到高楼侧面，银色的方正字体显现出“林氏资本”几个字来。一种森然的正气和高级感扑面而来。

　　驶离街道，车子很快就进了地下车库。在车位上停稳之后，林渊下车给江一桃开门。但她坐在那没动。林渊上来替她解安全带，一边问，“怎么了？”

　　江一桃还在看后视镜里的自己，抿了一下嘴唇，“我这个妆化得可以吧，要不要补一点口红？”说完又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子。

　　林渊托着她的下巴认真看看她的左脸又看看她的右脸，“口红有点浓了。”

　　“啊？早知道不补了。”江一桃说着要抬手来擦，但是那只手被林渊捉住。他按下她的手，凑近一点附上来亲她，亲完满意地看一眼，“现在好了。”

　　江一桃轻轻推了一下林渊，“你怎么这么轻松，这可是决定凝眸生死的谈判！”

　　林渊把江一桃拉起来，本来想解释什么，但是没说话，只轻轻嗯一声，俯身吻一下她的头发，“大概是因为你在。”

　　被这么一安慰，江一桃倒是不紧张了。就连看着电梯超过二十楼之后一点点上升的数字也能平静下来。

　　电梯在35层停下，是他们在的这幢楼的顶层。走出电梯，林渊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套在江一桃身上，楼里空调开得很低，他怕小桃着凉。

　　江一桃披上外套轻声道谢，然后忍不住认真打量楼里的景象。有几间不并行排布的大办公室，除此之外全部是会议室，所有会议室都是透明玻璃门的，墙壁被毛玻璃覆盖，看不见里面的内容。只有一间会议室的门开着，远远可以看到有一个穿着正式的女孩在整理资料。

　　“是那间吗？”江一桃问。

　　林渊看过手机之后给了肯定的回答。

　　上午在凝眸，林渊已经跟江一桃讲过林氏资本投资会议的流程。

　　一般会由项目负责人主持，邀请两个经理级别以上的项目评审专家旁听，最后决策交给总经理以上级别的人物，比如科技影视文化的投资项目交给Luna，地产工业制造业的投资项目交给林渊。

　　有意向投资的项目都会当场敲定结果，除了风险级别较高和申请资金较大的项目会约定由董事参与进行二次会议之外，如果当场没出结果，那就是没戏。

　　.

　　进入会议室，除了门口整理资料的女孩，Luna和另外两个经理级别以上的人物都已经在里面等候，Luna在窗边接打电话，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椅子上聊天，坐姿随意。

　　女孩率先注意到林渊和江一桃，她把资料垒在桌上，对两人露出爽朗的微笑，“林总好。”她不认识江一桃，但也对她微笑，并且大方介绍会议室里的人物，“Luna小姐在窗边打电话，投资意向最后由她确定。那边聊天的男人，带腕表的是风投部林枫林总，手里握着手机的是市场部李畅李总。他们二位负责这场会议的审核。我是‘深海之岚’项目的项目经理，我叫王尤莉，可以叫我Yuly。”

　　林渊微笑点头示意，江一桃也露出和善的笑容，“尤莉，你好，我是凝眸‘深海之岚’的总策划，江一桃。”

　　“江小姐，很厉害啊！”王尤莉露出惊讶的目光，“没想到总策划这么年轻！林总太有眼光了，这种少年天才的人物都能挖到身边！”

　　Luna电话已经打完，听到这边动静，只瞥了一眼，人还站在窗边，没动。两个聊天的男人分别跟林渊打过招呼，也没挪动位置，只是林枫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不知道是在回复消息还是搜索信息。

　　不一会儿，林枫从位置上起来朝Luna走过去，把手机递到她眼前，她答一句“我知道了。”从窗边走到会议室中间，找了个位置入座。

　　“开始吧。”Luna说。

　　王尤莉刚要开始做项目介绍，直接被Luna打断，“你们打算给多少钱？”

　　小姑娘有点懵，她向林枫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看来是没习惯Luna的风格。林枫示意她直接说。尤莉吞吞吐吐地给出一个数字，然后开始观察在场的几位高管脸上的表情。这已经是她接过最大的项目，但林渊和江一桃没露出那种其他的公司代表会露出的那种兴奋眼神。

　　“林渊，你想要多少？”Luna问。

　　“一千万。”林渊回答。

　　江一桃和在场的人一样都露出惊讶的眼神，林渊一下子成为全场的焦点。一众惊讶的眼神中，只有Luna那双蓝色的眼睛冷静如常。

　　“总裁，你要知道我们公司对未上线的游戏项目是有规定投资金额不能超过两百万的。除非……申请董事介入会议。”尤莉好心提醒，却迎来包括Luna和两个评审在内的一众鄙夷目光。

　　“尤莉给出的价格已经很公道了。”一直看手机的李畅忽然发言，他试图转移战火。

　　“‘深海之岚’的美术资源被凝眸卖完了，我们现在有理由怀疑这个项目是不是真的值得投。它已经失去了董事介入的资格。”林枫发话了。

　　“总裁想要的金额也不是不可能，把这个项目改成凝眸的投资项目就可以了，但是得加上附加条件，这些钱不能用于‘深海之岚’的开发。”李畅的思路清晰很多，他是近几年晋升最快的人，对于Luna负责的这几块市场有非常敏锐洞察力和足够的远见，“市场部一听到凝眸这次美术资源事件的风声就进行了分析，凝眸的风险应对能力其实很强，只要抛弃这个烧钱的项目，我们买下凝眸只赚不亏。”

　　这个男人简直是在林渊的雷区上蹦迪。谁不知道当年他们这位小林总为了凝眸放弃了林氏资本大部分的权力，而“深海之岚”跟小林总的好友徐子骞渊源颇深。林枫笑了，林氏资本里面大部分姓林的都不会喜欢晋升太快的外姓人。

　　可惜在场知情的两个人都不想提醒这个可怜的年轻人。

　　“你打算花多少钱买凝眸？”林渊问他。

　　在李畅看来，林氏资本和凝眸都是总裁的公司，花多少不都是共赢，“这个我们还没有详细估价，但是一千万的两倍肯定没问题。”

　　林枫笑得更夸张了一些，“李总对收购凝眸这么上心，总裁不然直接把这个项目交给他做。”

　　谁都听得出来这是玩笑话。

　　林渊颔首，“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李畅。东南亚的那边的并购项目会多一些，本来还没找到合适人选，既然李畅已经展现了他的才能和期望，我会考虑让他开拓这个市场。”

　　谁不知道远离中心是一种下放。李畅面如菜色。

　　“恭喜李总升职，马上从市场部副总经理，升为东南亚分公司总经理。”林枫还不忘补刀。

　　李畅只能强颜欢笑。

　　尤莉一脸茫然地看着会议室里的几个人，她正想着不知所云的应该不止她一个，毕竟这里没说话的还有一个看上去比她还年轻的女孩。

　　她望向江一桃，但发现总裁正一直拉着这位女孩的手，被无故喂了一口狗粮。而江一桃的眼神里没有一点茫然，反倒有种看戏的痴迷。

　　在电梯里，林渊告诉江一桃，他们的暗号就是当林渊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她不必说话。

　　从入座以后，林渊就一直握着她的手，所以江一桃一言不发。

　　虽然她不知道这两个男人之间有什么不愉快，但是显然林枫就是很看不惯李畅，引着他一步一步走到林渊的雷区上。而她相信林渊不但没生气，还是真的欣赏这个李畅，不然就不会把新的机会给他了。

　　远离中心不一定就是坏事，也可能是想让他远离不必要的纷争。

　　“这场会议只谈‘深海之岚’的项目。”Luna把话题拉回正轨，“跟凝眸有关的项目都不能上报董事，林渊你知道原因的。林枫刚才提到的美术资源事件，我们需要知道这个事件对‘深海之岚’的影响。”

　　尤莉连连点头，“如果林总说的是真的，我刚才的报价可能过于乐观了。”

　　Luna直截了当，“最多一百万。”

　　“一百万怕是不够招聘一个新的美术团队。”林枫又发话了。

　　江一桃现在明白了，这个林枫应该就是董事会派来阻止“深海之岚”拿钱的人，他处处针对“深海之岚”。而且凝眸已经全面封锁了美术资源事件的消息，他的消息来源十分可疑。

　　林渊很快接上思路，“对于美术资源事件，我们已经有了应对措施。”说完，他松开江一桃的手，示意她开始发言。

　　江一桃熟练地把ipad的内容投影到会议室的白板上，简约的白纸黑字风格，三个词展现在屏幕中间，“拿钱，招人，干活”。

　　“我们的应对措施很简单，就像这张白纸的风格。拿钱招人干活三步走。

　　“先说‘拿钱’。不只是‘拿’以林氏资本为代表所有投资方的钱，主要是‘拿’美术资源贩卖之后的钱，具体金额不方便透露，但是足够负担‘深海之岚’到目前为止的美术开发成本。除此之外，我们还要‘拿’未来玩家的钱，怎么拿？通过众筹网站。”

　　说到这里，江一桃切了一张幻灯片，列举了几个知名众筹游戏的例子。

　　“现在来说‘招人’。在上一步中提到的众筹网站，第二个作用是招人，在帮助筹钱的同时也可以筹到人力。除此之外，我作为总策划会亲自参与美术团队的构建，已经开始在各大画师常驻的网站发布招募广告。我相信新的美术团队会给出更适合‘深海之岚’的美术风格。”

　　“最后，‘干活’。策划与程序会在招聘美术的空挡完成所有当前工作，并有富余的时间对已开发部分进行改善。例如主角小山的移动算法，现在已经投入全面修改。危机不会让‘深海之岚’止步不前，”江一桃看向林枫，“‘深海之岚’从立项以来就踩着危机扶摇而上。我们卖掉的只是不适合的，玩家值得更好的。”

　　尤莉完全被江一桃的ppt和演讲内容吸引，看到最后一张结束语的时候忍不住鼓掌。江一桃结束之后下意识地朝林渊投过去邀功的目光，林渊微笑着鼓掌。剩下的人看见林渊鼓掌也跟着鼓掌。

　　不过剩下的人鼓掌是因为，他们都觉得这个项目其实除了掌声，得不到别的了。毕竟它甚至都没得到Luna的掌声，Luna直直坐在那里，盯着ppt，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的烟，只吸了两口，就被她捻灭。正当大家都以为这个动作代表会议结束的时候，Luna冰冷的声音响起。

　　“五百万。”她说。

　　“成交。”林渊和江一桃异口同声。

　　别人不知道，反正尤莉觉得自己又被喂了一口狗粮。但她很快反应过来Luna说了个让她难办的数字，她迟疑地把尴尬的目光投向Luna。

　　Luna坦然接过她的目光，解释道，“两百万走公司账目，剩下三百万我以个人名义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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