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吻手

　　从真实之眼的展览出来，林渊带着江一桃去了附近的社区医院检查伤口，更换纱布，确认伤口没有大问题之后才重新上路。

　　“接下来去哪？”江一桃系好安全带，才想起来问。
　　“回家。”林渊答道。

　　但车子开出停车场之后，走得显然不是来时的方向。

　　江一桃有个大胆的猜想，她还打开地图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记忆有没有出错，这确实不是回青塘市的路，然后才向林渊求证，“你不会在海丁市也有房子吧。”

　　“准确的说，不算是我的房子，是外公的房产。海丁市临海，我们夏天会来这边度假玩。风景很不错。”

　　“有钱人的快乐真是我们想不到。”江一桃说着，头靠向了椅背。

　　林渊经江一桃一提醒，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偏头看了江一桃一眼，“你今天开心吗？”他问。

　　“当然开心了！！Truth Eye太有意思了，我第一次看这么酷的展！而且还收获了工作灵感。”说着江一桃扬了扬手里的备忘录界面。果然是在写策划大纲。

　　“我以为是跟我在一起，所以开心呢。”这语气好像有点失望。

　　江一桃没接话茬，而是转向问，“那你呢？你开心吗？本来就是为了陪你才来的。”

　　“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开心。”林渊又偏头看了江一桃一眼，扬起的唇角确实有笑意。

　　江一桃没忍住，轻轻地戳了一下林渊的脸。“你都一周没在家了，现在你坐在我旁边，我觉得这一切好不真实。”戳完她说。

　　车速因为她这个小动作，慢了一些。

　　.

　　抵达海景房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他们去超市买了一些烧烤材料，所以晚了些。

　　江一桃在路上就有预想林家的海景房是什么模样，但真正见到的时候，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房子虽然只有两层，但是层高大概是3-4层的层高。

　　为了保留观景视野，大部分的窗户都是落地窗。夕阳从每一片透明玻璃落进房子里，他们就像两个被橙色海水浸透的小人。站在窗口就能听到海鸟的叫声，还有海水拍打礁石的声音。

　　江一桃被窗边的落日完全勾去了魂魄。

　　云层像是荧光糖果的糖衣，被沉甸甸的荧光压得露了馅，橘色、金色、粉色就从一道又一道糖衣的裂口中倾倒出来。

　　海平面又是完美的画师，把这一切色彩复刻一般地画在自己脸上。画幅中央是一道歪曲的光迹，这光迹又在海面的起伏下不停变换着模样。

　　海面上那枚太阳，就是海水画师的颜料盘，它从这颜料盘里取出无穷色彩，来完成它的画作。

　　“我们来看海水画画吧！”江一桃在窗边盘腿坐着，回头邀请林渊。

　　林渊刚放下手里的食材，听见江一桃那新鲜的说法，往窗外看去。

　　女孩落在暖橙色的日光的脸比落日更先抓住他的视线，夕阳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她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美，林渊拿出手机悄然将这个画面定格，然后才来到窗边，在江一桃身边坐下。

　　江一桃时而盯住窗外，时而用手指海鸟或者海面，跟林渊讲述海水画师画画的逻辑。

　　江一桃看了多久落日，林渊就看了多久江一桃。

　　小王子会觉得看落日是悲伤的事情，大概是因为他的玫瑰花没有陪他一起看吧。明明看落日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情。

　　.

　　暮色已沉，“颜料盘”被“画师”收起。

　　“画展结束了~”江一桃站起身，转头看着大厅里的食材，“下面就来烤肉吧！”

　　林渊也站起身，“真是精彩的展出。如果没有你的解说，这不会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艺术。”

　　江一桃很快就来到食材旁边，开始分拣东西，“大解说家现在饿了，需要大厨子来填饱她。”

　　“来了。”林渊说着，紧跟江一桃的步伐，“请问客人现在是要用厨子本人填饱，还是用厨子的食物填饱？”

　　林渊走到江一桃面前，取走了她手里的土豆和洋葱。

　　江一桃的目光只是追着食材，就撞上了对方灼热的视线。她那两只摊开而突然空掉的双手，攀着这两道视线，在对方的脸庞两侧停下。

　　只听见土豆和洋葱同时落地的声音，一个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封住她的唇。他的唇带着被海风吹过的潮意和微凉，身上海水和森林的味道将她俘获。

　　直到——滚过来的土豆轻轻碰到江一桃的脚跟。

　　林渊感受到江一桃忽然抬脚的动作，在她鼻尖轻点一下，“先填饱肚子吧，我去给你准备好喝的。”说完就走开了。

　　江一桃确实需要一点好喝的，在林渊离开她的视线之后，她就开始在房子里找饮水机。她迫切需要一点什么来缓解口干舌燥的状态。

　　很快，她就在开放式的厨房里找到了饮水机。几杯清水入喉，这才让她的呼吸平稳下来。

　　放下水杯，她回到大厅，把装食材的袋子提到厨房。然后按照配菜，素菜和肉菜三种类型，把食材区分开。捡到土豆和洋葱的时候，她脑海里开始浮现刚才的影像。

　　江一桃发现自己手里的土豆已经全部削好皮了，却没见到林渊的身影。只是房间里开始弥漫着浅浅的咖啡香。

　　她探出头去，看见林渊正在往咖啡手冲壶里的粉槽里装咖啡粉。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勺柄，轻轻敲击粉槽边沿，让勺底的粉末落下，再用勺背扫平，让粉末与粉槽边沿平齐。这才放下勺子，将粉槽装回手冲壶，整个壶放上加热器。

　　空气里咖啡的香气也随着咕噜声浓郁起来。大约两三分钟过去，他把壶拎起，深色的液体从壶口淌进咖啡杯里。两个杯子都盛好，他把方糖放在杯子配套的小托盘里，端起托盘向厨房走来。
　　这才撞上江一桃的视线。

　　江一桃看着逐渐逼近的身影，周围的景物都被模糊了，就好像有一道追光打在林渊身上，他沿着唯一的路径向她走来。她满脑子只回响着那句，“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吃我。”

　　林渊略过了江一桃伸出的那双手，把两个杯子放在她背后的吧台上。

　　“现在有点烫口，大约15分钟之后口感更好。我们先简单处理一下食材吧，你把它们清洗干净，我来切片。可以吗？”

　　江一桃的手垂落下来，她跟着林渊的方向转过身去，“完全ok！”她拿起削过的土豆在清水下冲洗，把洗完的土豆放到林渊准备的盘子里。

　　“林渊，你昨天是不是给我带了礼物？”江一桃认真地看着对方。

　　林渊拿起土豆，放上砧板，刀起刀落，土豆一分为二，“没有。”他说。

　　“这周加了一周的班了，特别辛苦！我想要个奖励！”
　　这时，林渊放下手里的刀，看向江一桃，“想要什么？”

　　江一桃从背后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找到她昨天在垃圾桶里翻到的漂亮礼盒，然后把手机递到林渊面前，“我想要这个。”她边说边看着林渊表情的变化。

　　林渊看到手机里的照片，轻笑一声，“都瞒不过你。”

　　“我查了这家店，他们家都要提前预定的。而且店长都是看心情接单，要买到这家的甜品很不容易吧？还有说法是同一个客人三个月内只能预定一次。所以这次只能我来预定了。”江一桃收回手机。

　　“小桃，你了解这家店的价格吗？”林渊仍是微微笑着，没有给人冒犯的感觉。

　　“我也不想花一个月工资预定这个，但是谁让我欠你的呢！”江一桃无奈。

　　“我不想你在经济上压力太大。”林渊已经停下手里切土豆的动作了，他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

　　江一桃知道他想好好讨论这件事，于是也停下手里的动作，“我原来以为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好意，但是我发现自己没法忽视这些东西背后的经济价值，我想自己应该是个特别拜金的人。

　　“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那天我是怎么答应你的。后来肖鹤云也说我跟你在一起是图财。我认真想了，我确实没法在金钱诱惑面前坚定不移地选择你。如果林羡平给我一千万让我离开你，我应该就随便找个小岛度过余生了。”说完之后，江一桃重新把手伸进水池里。

　　林渊依然听得认真，“我只值一千万？”他唇边有笑意。

　　江一桃把洗完的蔬菜沥干水，放在砧板上，“我就大概那个意思嘛！如果他给得更多，那我就……找个更大的岛。”
　　她用手上残留的水渍在砧板上画出一个岛的弧形。

　　林渊看了一眼水渍构成的小岛，“你喜欢哪个岛？我先给你买下来。”他维持着唇边的笑意。

　　“我没跟你开玩笑啦！”江一桃又捞起水里剩下的蔬菜，直接盖在刚才的水渍岛上。

　　林渊微微侧身，迎上江一桃的目光，“外公不会干涉我的感情。你可以同时拥有我、‘一千万’和‘更大的岛’。”

　　林渊一边说一边伸出三根手指分别代表他，“一千万”和“更大的岛”。

　　江一桃朝那三根手指看过去，大拇指代表林渊，食指代表“一千万”，中指代表“更大的岛”。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听这语气她还认真分析起来了。

　　“假如他会的话，那你还能拥有‘一千万’和‘更大的岛’。”林渊折起大拇指，弯了弯剩下的食指和中指，随后又握拳，伸出一根大拇指，“还是说……比起这些，你觉得我更重要，所以舍不得伤害我。”

　　江一桃看着仅剩的那一根两指节的手指，大拇指确实是最重要的手指。

　　“我……”当江一桃哑口无言的时候，空气安静下来，她才听到自己心里那头小鹿疯狂乱撞的声音。

　　林渊微微颔首，看向江一桃，他的手向江一桃的肩膀靠近，然后越过她的肩膀，端起她身后的咖啡杯，扣住杯柄的食指骨节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时间到了，喝吧。”

　　江一桃接过咖啡杯之后，林渊拿起另一杯，靠在江一桃身边。

　　“小桃，你可不可以把我的一切都当作是你拥有的？”林渊举起咖啡杯，作势要碰杯的样子。

　　江一桃举着杯子，迟疑了，迟迟没有碰上去。然后她喝了一口咖啡，摇摇头说，“好像做不到。”

　　林渊沉思了一会儿，他看着江一桃的杯子，然后说，“你不用在意最初答应跟我在一起的目的，因为人的目的总是会变的。我也不在乎最开始你是怎么想的。我们中间的一些差距是过去二十多年累积无法短时间改变的，但你开始重新思考这件事情，这很好。我从前没有想过会给你带来困扰，以后我也会跟你一起思考。”

　　江一桃点点头，举起杯子轻轻磕了一下，咖啡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声。

　　“先透露一下你喜欢哪个岛吧，我到时候可以早点接你回来。”林渊微微勾唇。

　　江一桃笑了一声，胳膊肘撞了一下林渊，“幼稚！”然后低头抿一口咖啡。她很感激对方愿意跟她一起做荒唐故事的编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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