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吻手

　　江一桃步入酒店中庭，好整以暇的工作人员和登记流程已经在等她。伴随着一圈圈消毒水的洗礼，她在防疫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填好登记表，做完核酸检测。在流程的尾巴上等待分配房卡。

　　“你好，请问这里房间多少钱一天？”江一桃把书搁置在前台上，行李箱停在脚边，问前台小姐。

　　“200一天，十四天收您2800，加收200押金和清洁费用，一共3000。”前台小姐的脸上维持着礼貌的微笑。

　　“有便宜一点的房间吗？”江一桃早就已经习惯讲价了，但她现在最没底的是银行卡的余额。

　　“所有房间都是统一价格的。我们也支持微信支付宝花呗哦！”前台依旧耐心。

　　江一桃点点头，开始从背包里掏银行卡，她在仔细分辨哪些银行卡可能还有余额，确定没有钱的先掏出来摆在台上。

　　她脑中开始回想自己辗转过几个机场的画面，每个路过的商店和ATM机刷卡之后频幕上显示的余额一项一项从眼前晃过。

　　慌张感终于在这时候爬上她肩头，喉头里残留的核检棉签的瘙痒感也开始变强。

　　“刷这张。”一条白色手臂探过来，一个熟悉的图案掠过她眼前——黑色马克笔手绘的樱桃，有阴影也有轮廓的单枝挂着单果。

　　江一桃带着疑惑的眼神很快从手臂转移到了来人身上，可惜他的身形完全隐藏在防护服之下，半张脸也被口罩遮眼，只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从护目镜中露出来。别的什么特征都在湿漉漉的汗水和深切的疲惫感中消失不见了。

　　前台小姐倒是不如江一桃见怪，她很快就接过那张卡，把房卡做好交给了江一桃。

　　“林氏制药为疫情定向捐款的项目，帮助隔离点遇到困难的人们。”穿防护服的男人解释道。

　　“现在这样的良心企业已经不多了呢！”前台小姐附和到。

　　江一桃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把台面上的卡片收好，然后向“防护服”道谢。

　　“不客气，我是负责带你去房间的工作人员。”瓮瓮的声音从防护服里传出来，那樱桃图案随着他垂下去的手臂也消失在江一桃视野中。

　　还没等江一桃去拿身边的行李箱，它的拉杆就已经被对方握在手里，那本书则被他夹在另一侧手臂下面。他站在江一桃身边，对她说，“欢迎回家。”

　　这四个字隔着厚重的防护服传来，瓮声瓮气的，熟悉的声线却让江一桃抬头去看他。

　　她一边跟着他的脚步，一边进行对这种熟悉感的探知，她的目光攀爬在千篇一律的纯白上，很快她又看到防护服的左臂上绘制的图案。

　　除此之外，她找不到其他。

　　于是她开始咀嚼“林氏制药”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详细。

　　.

　　直到进了电梯，她看着明镜一般的电梯墙上面，女孩敞开的衬衫衣领里左锁骨的下方一个若隐若现的樱桃图案，和那只纯白左臂上的一模一样。

　　有阴影也有轮廓的单枝挂着单果。

　　她轻轻抚上那枚图案，一种触电一般的感觉电光火石地击中她的身体，整个锁骨都开始发烫。

　　但她清楚地知道，眼前的景象与滚烫的记忆没有关系，于是伸手去触碰电梯镜面上映出的白色左臂。

　　“我叫江一桃，樱桃的桃。你也喜欢樱桃吧？”
　　“江一桃，我是林渊。”

　　江一桃下意识地扣紧了衬衫的扣子。眼前的景象伸出一只又一只触角去勾连那段滚烫的记忆。

　　林渊突兀抬起的左臂，又落下，落在行李箱的拉杆上，橡胶手套摩擦着拉杆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说，“冷吗？进房间后，会好一些。”
　　“嗯。原来林渊的林是林氏制药的林。”
　　“也不算。我只是借着林氏制药的名义做个临时工。”

　　他分明还想再说什么，但电梯抵达，“叮”的一声打断了他。

　　二人步出电梯，林渊在前面带路，江一桃的脚步跟得紧，亦步亦趋，聊天的内容没有停下。

　　“你之前投我导师项目的公司叫……林氏资本？”
　　“对。我主要管林氏资本的事务，林氏制药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它只是林氏资本控股而已。”

　　江一桃并不知道其中的区别，但她喜欢听他讲。

　　“我记得青塘市还有一家林氏的实业……”
　　“林氏矿产？一年前已经并入国企了，林氏资本已经失去了对它的掌控权。不过确实卖了个好价钱。”
　　“你亲手卖的？”

　　林渊点点头，在一个房门前停下了脚步，他利落地刷房卡，把行李箱推进去，拿着书的手迟疑了一会儿，他在环视把书放在哪合适。

　　江一桃见他的样子，赶忙说，“这是你的书，我偷拿的，你带走吧。”

　　林渊翻过封面，他有些忘了自己什么时候买过这样一本书。
　　橡胶手套翻书并不方便，尾页夹着什么东西一股脑地掉出来。

　　他弯腰去捡地上散落的机票，把它们夹回尾页的时候发现那行铅笔字——你一定是他真正爱上的女人。

　　这提醒了他这本书的来历，他把机票夹好，书放在行李箱上。

　　“它已经属于你了。”

　　“对不起，我从没翻到那么后面。今天第一次看到那行字，我觉得这应该物归原主。”

　　“那你就是原主。”

　　虽然看不到林渊的脸，但他的声音可以听出他脸上的笑意，“我还有其他的工作，先走了。”

　　“嗯，回见。”

　　.

　　刚送走林渊，江一桃开始在房间里游荡，找了个水壶烧一壶水。她把电水壶放上凹槽，盯着还没什么变化的壶口，开始胡思乱想。

　　房间挺大的，一厨一卫一室一厅，是远超200一天的水平。而且还包含两顿饭，真的很划算了。——林氏制药为疫情定向捐款的项目。

　　如果不是因为倾家荡产买了回国的机票，她不会到非得讲价的地步，毕竟她现在几乎到了身无分文的地步。——它已经属于你了。

　　结束隔离之前得找到下一个住的地方吧，还得吃饭，剩下的钱要么只够吃饭要么只够租房，撑不到发工资那天的。——那你就是原主。

　　向小安借钱吗？现在这个状况谁都不容易，而且在国内使用visa要收取手续费。得先找个兼职才行，线上兼职比较适合她现在的状况。——你一定是他真正爱上的女人。

　　“呼——”壶口的白雾氤氲晃住了江一桃的眼睛，水已经沸腾，滚烫的气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发现自己没法解释这些穿插在正常思考中间的杂念。她用开水烫一下水杯，然后倒了半杯水。

　　她同样无法解释的还有见到林渊之后强烈的干渴感，她知道自己一直馋人家身子，但这回人穿着防护服什么也没露啊，难道自己在疫情之下又get了什么新性癖吗？

　　水太烫了，没办法喝。

　　她猛地想起背包里还有机场带来的水，于是把水从背包里找来，倒满了剩下半杯。

　　一口气喝完了这杯水，干渴感消失了，她这才从大行李箱里取出笔记本电脑。

　　刚打开笔记本电脑，就弹出一堆未读消息和提醒。

　　她打开其中一个群聊“凝眸游戏管理组”，最顶上写着“安姐邀请你加入了群聊，群聊参与人还有：CEO-林渊、行政-麦秸、美术-葛瑞、程序-张岩、运营-许盈盈、研发-高应博”。

　　群里基本上都是欢迎新人的消息，一些表情包和客套的话。

　　宽屏的笔记本上，一页就能显示完上面所有消息。江一桃一眼全部读完，在回复框里敲下感谢大家的字样，并解释说自己刚刚抵达隔离点才看到消息。紧接着没多久大家就纷纷发送口罩加油的表情，让江一桃注意安全。

　　美术-葛瑞：【图片】
　　美术-葛瑞：我偶然从相册里翻到一张图。@江一桃，公司三位高管争抢的女人
　　行政-麦姐：？
　　程序-张岩：你@樱桃熟了干嘛啊，@还@失败了，来，哥给你做示范，@樱桃熟了 @樱桃熟了 @樱桃熟了会了吗？

　　江一桃点开那张图片，是一张历史聊天记录的截图。

　　行政-麦秸：简历.doc
　　行政-麦秸：【图片】
　　行政-麦秸：这回我可给咱们公司招了个人才啊！人家还是咱们林总@Fallen 的校友呢！明明有跟林总这层关系，还正儿八经面试进来。她就是安姐最喜欢的那种门儿清又独立的姑娘！

　　策划-安吉如：我确实挺喜欢她的。专业能力强，实习经历丰富。跟她提到咱们CEO是林渊之后，简历上那个游设大赛的经历就被她一句带过了。

　　行政-麦秸：现场面试那天，我不是把她跟另一个面试者的时间安排重复了嘛！她先到了一会儿，看到另一个面试者来的时候，我都懵了。这个小姑娘倒是机灵，直接先把我拉出去，问我是不是临时改成群面了，知道是我邮件写失误了以后，主动提出可以先面试对方。回去之后还主动给人倒了杯水，维护公司的面子。

　　行政-麦秸：这眼力见儿，这临场应变能力，不做行政都可惜了。
　　美术-葛瑞：啧啧，麦姐和安姐抢人，稀罕。
　　CEO-林渊：看来，我接班人有了。

　　江一桃看了一眼最上面的时间戳。八个月前。

　　那时她还在学校，一边准备研二的结课作业，一边找实习。

　　她收到的offer很多，最终让她选择凝眸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她非常喜欢“深海之岚”这个游戏IP，二是创业项目的风险与未知勾起了她挑战的兴趣。

　　并不是像大家所认为的那样——她进入凝眸，多少托着跟林渊的关系。

　　就获知的来源上说，她并不是从林渊那里得知，而是被学校官方的推荐栏“深海之岚”的概念推广所吸引。

　　即使八个月过去，她仍然记得，一尾银灰色的小鱼在穿越五彩斑斓的大海之后幻化为泡沫，泡沫聚集变身成为各种或美丽或强大的海洋生物。

　　今天，这尾银灰色的小鱼第一次幻化为泡沫，但她还不知道自己会变化成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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