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98开始重走人生路

　　午饭的气氛有点沉闷，高凌云知道原因，他不能让爷爷奶奶和妈妈认为他中考的失败是因为早恋。

　　“爷爷、奶奶，妈妈。”高凌云正色开口，“我打算读大学后继续读研究生，或许还会读博士。谈对象结婚的事情，会在研究生毕业后再考虑。算起来至少还有十年，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会早恋。今天这两个女孩子，就是普通的同学，和我没什么关系。”

　　李爱梅是相信自个儿子的，也不管公婆怎么表态，她急道：“是不能早恋，但是处对象也不能那么晚，上了大学有合适的就处着……”

　　高孝民脸色好了点，却是打断了儿媳的话，提高声音盯着高凌云说：“说什么大话呢，还大学研究，研究生博士。这话可不能在外头去说，免得惹人笑话。”随即又叮嘱了双胞胎不许在外头说。

　　“饭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你现在就是好生读高中，到时候读到哪再说。当然了有志气是好事，要踏踏实实地一步步来。千万莫要这山望着那山高。”

　　黄元香也道：“你爷爷说的道理你要记着了。还有，那两个女孩子可千万别来往了。你想想你二爷爷家的金林，十八岁还不到就做了爸爸，自个都养不活，孩子连奶粉都没得吃，真是造孽。”

　　高凌云想到二爷爷家的二堂叔家的高金林，脸绿了。

　　高金林初中在学校里搞对象，毕业后搞大了女生的肚子，十八岁就做了爸爸。没法子领结婚证，只能请了亲戚朋友办了酒席，说是等年龄够了再去领证。今年两人倒是够年龄了，但是却不见两人去领结婚证。毕竟才刚刚二十岁的小年轻，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婚姻，一出去打工就放飞自我了。听说两人在外各自都有了对象，只留下个不到三岁的小娃儿丢给了老人们养着。

　　“奶奶，怎么就把我和他相比啊？”高凌云黑着脸。

　　黄元香自然是觉得自己孙子好，也不顾他的黑脸，直接道：“奶也是提醒你。你要是和他一样，可别指望奶帮你养娃子。不得打断你的腿，也把你给赶出去！”

　　高青云在一边“嘎嘎”直笑，又惹来两老的一阵耳提面命。

　　高凌云心里却是松了口气，知道爷奶和妈妈这里，今天这关算是过了。

　　午后蝉叫得欢快，让人昏昏欲睡。一家子人各自午歇去了，像是爷爷高孝民喜欢搬张竹摇椅去屋后的大树下睡会儿，高青云则是半点不瞌睡儿看电视去。妹妹小云跟着妈妈李爱梅躺在竹床上，不一会儿就听见呼噜声。至于奶奶，则靠坐在门边的椅子上打瞌睡。

　　高凌云则回了房，拿了历史课本翻了起来，也不知看了多久，双眼皮愈来愈重，头一歪也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三点半了。高凌云也没有看书，而是算起了第二天要上货的冰棒和馒头数量。

　　他记得林军哥曾说过一根棒冰八分钱，一个泡沫箱子最多能够装八十根棒冰。那么就需要本钱6元4角钱。馒头的话，应该是一角二分钱左右一个，上五十个馒头需要6元钱。本钱去了12元4角，剩下的17元6角全部还成零角子，免得没钱找给别人。

　　至于定价，和那些卖到村里的人一样，冰棒两毛钱一根，馒头五毛钱两个。如果全部卖完，那么就能挣16元一角钱。这个时候镇上中学在编老师的工资也不过四百多块钱一个月呢，平均一天的工资也就这个水平了。高凌云对十几块钱还是挺满意的。

　　高凌云知道卖完所有的货是最理想的状态，很可能卖不了多少。可谁还不能有个小梦想呢？

　　高凌云又去二爷爷家借了辆女式自行车，一并擦干净了，又把轮胎的气打足了，准备工作算是完成了。

　　才准备出门往晒谷场上帮忙，就见弟弟一脸急色地冲了进来，“哥，爷爷从稻草垛子上摔下来了，他还说没事，要接着干活。”

　　高凌云脸色一变，“你赶紧去喊二爷爷来，我先过去。”心里却是懊恼得很，怎么就忘记了从前爷爷腰椎疼痛多年就是这一摔造成的呢？

　　因为稻草垛也就三四米高的样子，爷爷也没觉得哪里摔到了，因此就是不去看医生。后头还是一样地干活，盖房子时更是轻重活没少干。造成的结果就是爷爷人生的最后三年里，因为腰椎痛疼，每天能坐着的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只能躺在床上度过。

　　“爷爷，你赶紧歇着，有事没事不是你说了算。我一会儿去邻村喊丁先生来看下。”高凌云一看爷爷不顾奶奶和妈妈的劝阻，还在将稻草往草垛上送，一把冲过去就抢过了他手里的叉子，拉住了老人。

　　高凌云说的丁先生，是隔壁村的赤脚医生，医术到底如何，高凌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这附近的人哪里不舒服了，都是先找丁医生看。实在是生死大病了才会去医院瞧瞧，字面上的瞧。因为农民没人敢生病，小病就忍着，大病就熬着。

　　“看什么看？都说了没事，喊丁先生来不要钱啊。”高孝民不同意。

　　“老头子，就听大云伢的吧。免得小伤拖成了大病，想想三红。”黄元香劝道。她说的三红，是高孝民的妹妹，嫁去了十里外的大鱼山头村。十多年前在地里挖红薯时跌了一跤，当时觉得没事。哪晓得三个月后突然头痛，人还没送到卫生院去就没了呼吸。

　　李爱梅也劝道：“爸，看看吧。咱们家如今可经不起折腾了。”

　　高孝民固执起来两头牛都拉不动，就是犟着不同意看大夫。直到二爷爷高孝生来了，他也不和老哥哥多纠扯，直接和高凌云道：“你现在就骑车把丁先生请来。”又让自个的大儿子高海华去码稻草垛。

　　黄元香感激地冲高孝生说：“你大哥真是头犟牛，幸好你和海华在。”、

　　高孝生叹了口气，“一家子兄弟还能说外道话不成？就是这农活差不多得了，你看村里人，几家人还像你们这样子下死力气的？田种得再好，又能赚几个钱？过得去就行了。”

　　二爷爷的这一席话，高凌云听了个大概，就跑回屋里骑车去了，对高孝生的话他是不认同的，但是想起村里人如今情形，又不得不承认有他的道理在。

　　“你爷爷你没事吧？老爷子年龄也上去了，这些爬上爬下的活还是要当心呀。”一路上出村，碰到的村民都关心地和高凌云打听下情况。听到人没有大事，又好心地说了两句。

　　谢过了关心的同村人，高凌云很快就到了隔壁的上河村，找到了也在晒谷场里打稻子的丁先生。说明了情况，丁先生二话不说，洗了手就拿起了他的医药箱子，赶了自行车就和高凌云一道回了。

　　丁先生先按压了爷爷的腰背，边检查边问：“这里痛不痛？”检查完了，又给把了脉。最后给出了一小玻璃瓶的钙片，一瓶跌打损伤的药油并两袋子膏药。

　　“骨头伤了，这一个月好好歇着，别想着干活了。孝民叔，你可要听我的。你现在不好好养好伤，这往后你就是想干活就干不了，还得连累家里人照顾你，既受痛又让屋里人吃亏。”

　　听丁医生说得严重，就是黄元香都难得强势起来，“丁先生放心，这个月就是绑着我也让他在屋里好生歇着。”

　　“大哥，这该干的活没多少了，今明两天我和海华来帮忙，谷子就能全部收到屋里来了。”高孝生知道大哥是担心稻谷没脱粒进谷仓就不会安心休息，也开口劝。

　　李爱梅却道：“二叔，你先忙你们家的吧，我们家也没多少稻谷要打了。我和我妈妈多忙两天就可以了。”她知道二叔和两个堂兄弟人还不错，但是二婶蔡来弟可是不好说话的。

　　黄元香听儿媳妇的话，也想起小气吝啬的弟媳妇，也说：“我们这边实在忙不过来就会喊你们来，这忙得过来就不用你们过来受累了。好了，帮我把你大哥扶到屋里去。今天打下的谷子，海华你就和你嫂子还有凌云几个小的装袋子里，再帮我用独轮车送到屋里就好了。”

　　事情安排好了，李爱梅也回家拿了“医药费”给了丁医生，谢过他又再三请他去屋里喝茶，丁医生收了钱说下次再去喝茶就骑车走了。高凌云凑近李爱梅：“妈，给丁医生的医药费多少钱啊？”

　　“有那么多药呢，给了二十块钱。”李爱梅叹气，她倒不是心疼给老人花钱了，而是觉得就是做乡下的赤脚医生，都比种田能赚钱。

　　高凌云默然，无论时代怎么变迁，医生确实都很能赚钱，当然那些个黑心医护就挣得更多了。

　　爷爷摔伤了，对高凌云的“计划”没有太大的影响，他最多的就是晚上帮爷爷冲个澡抹药酒而已。

　　只是对着弟弟青云多了交代：“我明天早上一大早和小云去乡里。你在家里做早饭，别忘记给爷抹药酒，也看着点爷，让他好生歇着，别再做这个做哪个了。”

　　高青云一下子觉得担子好重，却还是拍着胸口保证做好：“哥，我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鸡才打鸣，高凌云没惊动还打着呼噜的弟弟，轻轻地从床上翻身起来了。等他洗漱好喊了小云起来，也才五点半不到。

　　“哥，好早啊！”小云打了个哈欠，看着高凌云装了两个玻璃瓶的凉白开，“早上还是很凉快的，冰棒会不会卖不出去？”

　　“也就太阳升起前还算凉快，等到了七八点钟就晒得很。”高凌云摇了摇头，确定东西都带好了，再和奶奶、妈妈打了个招呼就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妈，我还是不大放心，不是怕他卖不了亏本，倒是怕他在哪村里被骗了吃亏了。”李爱梅看着儿子女子骑车走远的身影，忍不住和婆婆叨唠起来。

　　“孩子大了，总要出去闯下的。现在吃亏了也是小亏，总比以后大了在外头吃亏强。”黄元香不愧是有见识的老太太，哪怕心里也有些担心，说出的话却是极有道理的。

　　迎着儿媳钦佩的目光，黄元香撒下一大捧瘪壳稻谷，看着抢食的鸡群，暗道这个家果然还是要靠老头子和自己呢，可一定要让老头好生歇着养伤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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