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98开始重走人生路

　　胡一鹏是个健谈的，孔建新的话也不少，到市场上这两人的嘴巴就没闲着，高凌云基本上就只需要“嗯”“是吗”，就可以了。

　　胡一鹏说他爸妈本来都想给他送去市里的省粮食学校就读的，可他大伯就是不同意。说现在读中专就是浪费时间和钱。嗯，用胡一鹏的话说，他大伯是市师范学院的老师。

　　“我大伯说咱们县里几所高中，一高是省重点，进不了一高其他的几个高中和镇高其实没多大差别。我爷奶就拍板让我来镇高了，说真的，我还真没想到镇高学校这么烂。”胡一鹏喋喋不休地抱怨，言语中可见他应该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家里的经济状况也不错。

　　“哎呀，你大伯都是大学的老师，那你高考后填你大伯他们学校，会不会有优势？”孔建新有些羡慕地问。

　　“你想太多了，高考是看分数的。我的成绩偏科得厉害，英语从开始学就没有考过三十分。我大伯的意思是我可以走体育特长的路子。你们别看镇高每年高考只十来个人上本科，但是体育特长生和艺术生高考走了不少本科的。”胡一鹏摇了摇头说。

　　高凌云暗想，这或许就是镇高每年还有不少学生来的缘故了。正好，也到了针布市场，他问明胡一鹏和孔建新是想买鞋子，而李亮也是要买蚊帐，就和李亮一块，和胡、孔亮人约好半个小时候在市场门口碰面。

　　眼见两人离开了，李亮的肩膀也伸直了一些，可见李亮有点社交恐惧症状。进了人家铺子里，他干脆地让老板拿了两床单人蚊帐，看了质量还成，问了价钱就直接讲价，最后以14块钱一床的价格成交。

　　李亮星星眼地看着高凌云：“人家老板说二十五一床，你竟然讲下来十一块钱，你比我妈妈还会讲价，真是厉害！”

　　高凌云笑了笑：“那我肯定没有你妈妈厉害。我只是自己有一点点心得，讲价还是有一点点的讲究的，首先你得猜到老板的大概心理价位；其次你得自己有个最终成交价。然后好话、坏话来回磨。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脸皮一定要厚。我们就是穷人，没啥钱，真要老板说多少钱就多少钱买，老板不会觉得你阔，只会觉得你傻。当然了，这成与不成就看老板到底愿不愿意做生意了。”

　　李亮抱着蚊帐袋子憨笑，“我还是觉得你厉害。”

　　高凌云觉得砍价就是个刷经验值的活，多来几次，脸皮厚了嘴巴溜了，自然就会讲价了。他没有在说这个，只说自己还要买个饭盒，李亮也跟着一块儿去了转角处的一家杂货店。不一会儿，就买了个三元钱的搪瓷带盖饭盒。还花了两毛钱买了一块洗碗布。

　　可惜这个时候的杂货店里没有洗洁精卖，不然冷水洗饭盒怕是很难洗干净的。

　　一看手表，离半个小时的约定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两人赶紧往市场门口跑去，左右看看都没看胡一鹏和孔建新的人影。

　　“凌云？你怎么在这？”

　　高凌云扭头一看，果然是表哥钟旭，他脸上的笑容都淡了，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来市场买东西。”他完全不想搭理表哥的。

　　钟旭皱眉瞅了一眼东西，扫了一眼李亮，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上高中了？怎么不打个电话来说声？我妈一直都记挂着你们，要是知道你上高中了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表哥，我们村里还没有谁家装电话了，要打电话得去乡里街上。”高凌云回答，“村里不像你们城里，忙完田里的活要忙家里的活，实在是没想起来给姑姑捎信。幸好今天碰到表哥了。”

　　钟旭也不是白混社会的，表兄弟间说了几句要是没没察觉出高凌云的冷淡，他就是个大傻子了。心里不由得来气，真是上了个高中就自以为了不起，以为是大学生么？“表弟你在哪个高中？一高？一高离我家最近，要是一高，你也可以时不时去咱家吃饭呢。”

　　高凌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钟旭的心思，他直白地说着：“太麻烦了。再说了，我也不是上的一高，也不是二高，而是大集镇高。就是想去表哥家里吃饭都不方便呢，真是可惜了。真后悔没多考点分数。”

　　这下子钟旭眼里的不屑都不掩饰了，他看了下腕表，装模做样地说：“没事，都是高中嘛。有空来家里吃饭，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等钟旭走远了，李亮才有点小心地开口：“你表哥说话总是这样吗？”

　　高凌云摇了摇头：“大概只是对着我这样子的村里来的亲戚这么说话吧。”

　　高凌云永远忘不了，妈妈出事后，妹妹也跟着出事住进了医院时，他已经考上大学了，家里其他的亲戚来探望时，能借多少钱都尽力帮忙了，只是钟旭这个表哥，那怕是亲外公开口，也一分都没有借。那个时候，高凌云以为念着自家每年给表哥家送去的三四百斤大米，也不会一毛不拔，何况他还承诺写借条，毕业后就能挣钱还上的。

　　也是那一天，他在墙角后听见表嫂和表哥说的话，“不就是每年几百斤米么？值个什么钱？再说了，你表弟说工作了就还钱，可这还有四年呢，再说鬼知道他到时候能不能找到工作？反正这个钱我是不同意借的。”

　　而表哥，表哥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是，三四百斤的大米确实值不了几个钱，但是爷爷和爸爸十七八年里，在没有汽车往县城去的时候，挑着大米走上十多公里的路才送到的啊！

　　这件事情还是高凌云年过了三十才看淡的，钱是别人的，借与不借是人家的自由，只是这其中的感情自然就没有了。然后其后发生了钟旭伙同他老婆哄骗亲妈，就是他姑妈的养老金折子的事情，更是让他恶心极了。

　　也就是会欺负自己的母亲而已，姑父如今在工商局里做个小领导，钱没看到挣到多少，架子却不少，在外头更是玩得花。姑妈一辈子辛苦，前大半辈子受气，有丈夫像没丈夫一样。临老了却还得照顾姑父四年，儿女都不心痛母亲，只想着自己没从母亲那里占到便宜（养老钱），处处埋怨不说，还成天骂骂咧咧的。最后还是自己和青云出面帮忙，在村里找了块地给姑妈盖了个平房，让她一个人住了才落了个清净。

　　摇摇头，甩开这些不开心的回忆，高凌云笑着说：“我这个表哥他一向觉得城里人比乡下人高一等，却没想过他爸和他妈也是从村里出来的。不说他了，谁家没有几个糟心的亲戚呢？”

　　李亮觉得高凌云说话有趣又形象，想笑又觉得不合适，用力点头，“是啊，我家就有两个亲戚非常讨厌。我一个表舅，每年春节来我家拜年就不走了，非要在我家住着三四天，我爷奶和我爸妈都不好开口赶人，没办法只得喊了邻居和表舅打牌。”

　　高凌云马上明白过来，“你那表舅其实住你家不走了就是想着能在你家打牌的？”

　　李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你没猜错，他就是想在我家通宵达旦打牌也没人管他，还有热乎乎的饭菜端到桌子上去。今年正月初七，乡里的派出所突然来村里抓赌，我家也被抓了。我家里没人打牌，但是牌桌子是在我家，所以也被罚款了五百。让我爷奶气得心肝都痛得慌。更加可笑的是，这个表舅还想要我家把他的罚款给出了。我爸妈当场就和他闹起来了，说是让派出所赶紧把他抓走，这种亲戚还不如没有呢。”

　　高凌云同情地拍了拍李亮，“是的，早点断亲的好，不然迟早还是要被这人给赖上一回的。”

　　“你们等很久了吗？”胡一鹏的大嗓门在两人身后响起，他抱着一个鞋盒子，喜滋滋地说：“呵呵，我买到了一双阿迪莱丝的鞋子，老板说是美国的大牌子呢。”

　　高凌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不是真阿迪，却也没有说什么，问后头跟上来的孔建新，“你也买了？”他觉得孔建新不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啊。

　　孔建新摇了摇头，“我就买了一双回力的球鞋。穿在脚上就是那么回事。对了，我要买个随身听，带收音机的。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胡一鹏忙不迭地点头：“哎呀，我也想买呢。还想要买还珠格格的磁带。我喜欢听动力火车的那首当，真来劲儿。”

　　高凌云也想去看看，等赚了点钱后他也可以考虑买这个，自己需要不说，就是青云和小云也是需要的。

　　这个时候的随身听体积已经不太大了，但是在高凌云看来个头还是太大了点，能随身带，但也得放书包里才成，反正衣服口袋里是放不下的。尤其是县城里头卖的都是没听过的牌子，要带有收音机的一般也要70元左右一台。

　　胡一鹏和孔建新都掏钱各买了同个牌子颜色不同的随身听，胡一鹏就迫不及待地摆弄起来了，只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不是为了学习才买的。孔建新低声和高凌云、李亮说：“我中考英语复查了试卷分数，因为我们初中平时考试是不考听力的，一百分我都能考到90分。但是中考中我的英语成绩不好，150分的试卷，只有120分。复查说是我的听力只有三分。我爸特地给我留了钱，交代我要好生练听力。”

　　李亮还是很羡慕，“我的英语只考了99分，这已经是我最好的成绩了。”
　　说完两人一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高凌云知道乡村中学的英语教学现状会一直延续下去，目前他自己虽然对于英语科目学习有点心得，但还是希望镇中的英语老师能够靠谱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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