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98开始重走人生路

　　高国安瞪了高龄一眼，“我们大人说话，哪里有你小子多嘴的份？你这书是白读了？半点礼数都没有。”

　　黄元香不干了，指着高国安的鼻子就喷了：“你还有脸说我孙子？我看你才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脑壳里都被牛粪填满了，就是你不做人，带得家里婆娘和儿子都不学好。咱们桃荷村十个村民小组里，也就你们家会对大着肚子的儿媳妇动手了。传出去好听了是吧？你两个儿子倒是都结婚了，村里还有多少小伙子找不到媳妇了？你也别给我瞎鳖鳖是月香不知好歹，不知轻重。现在谁家待儿媳妇苛刻了？也就你们家做得出来。”

　　黄元香曾经干了二十多年的妇女主任，是个村民小组的人不说人人都认识，但是大多数人是什么样子清楚得很，也知道隔壁这家子最狠的不是在外头名声不好的蔡金贵，而是男人高国安。

　　她这番话都是骂到了高国安的痛处，也是村里人都散了，不然那还得了，估计家里有儿子没娶老婆的，只怕都要怨上他家了。

　　高国安年轻时是个阴狠的，待老人和兄弟姐妹们都狠，如今老了瞧着是好像变了，但谁不知道谁？狠人坏人老了只会更狠更坏。他不敢对黄月香怎么样，只得憋着气瞪向自家婆娘和儿子们。

　　黄元香懒得和高国安家的人多扯话，“梅子，大伢，我们回去。高国安家的破事我们家不掺和。”

　　李爱梅忙拉着儿子跟着婆婆一道走了，边走心里还在怪彭月香，要不是因为她，自家和高国安、蔡金贵家就是个普通邻居了，哪里扯得上这么破事？

　　高国安气得慌，却只能任由黄元香一家子走了。

　　“老头子，真让他们这样走了？要不是她门家，老大怎么会讨了彭月香进门？还说我们家名声不好……”蔡金贵从地上爬起来不满地说。

　　“你给我闭嘴？别看黄元香现在没做大队干部了，可她侄儿还在村里做书记呢。”高国安瞪了蔡金贵眼，看也不看探头探脑的小儿媳妇，黑着脸让两个儿子进了屋。

　　“奶，月香姨那里怎么说？”高凌云想到还在自家的表姨妈，觉得头有点痛，奶奶会怎么处理呢？

　　“一会儿你就骑车去大队找你来望叔，让他用村的电话给你姨奶村打个电话，把人接回去了就是了。”黄元香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她就算看重弟弟妹妹，但是弟弟妹妹的孩子又是另一回事了。尤其是妹妹黄元花也并不是那么深刻的感情，若不是老父亲去世前拉着她的手叮嘱她多照看点妹妹，只看当初继母待他们姐弟的冷漠，她早就不会搭理黄元花了。

　　“今年过年，我也不让你爸去你姨奶家拜年了。我就是想也想得到你姨奶肯定是要怨我没给她照看好女儿。”黄元香本来觉得六十多了，兄弟姐妹也都年纪大了，也走动不了几年了，一些事情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可彭月香的闹腾，还有黄元花不想着教育女儿和反思自己，只会找她这个姐姐来埋怨，那这亲戚干脆就不来往了。

　　李爱梅没有做声，上一辈的亲戚们如何走动，自然听老人的。而高凌云却是想到了姑姑高清华和表哥钟旭、表姐钟慧来，要是待表哥和表姐他们，奶奶也是这么快刀斩乱麻就更好了，总比后头因为担心姑姑老大的年纪还操心不已强多了。

　　哎，还是学习好，只要努力总能看到希望，不像这些个糟心的亲戚，有的明明知道不是个东西，却碍于情感或者血缘，不得不忍耐着。

　　后头高孝民见老婆子、儿媳和孙子都回来了，也没问那头是怎么处理的，直接就对还抱怨不休的彭月香道：“你有什么想法，是和是离，等吃过饭了再说。总不能真把肚子里的孩子给饿到了。”

　　李爱梅忙麻利地进了灶房，高凌云也赶紧骑车去了大队部。

　　高凌云他们的大队部在以前村小学里，几间教室分别挂上了不同的牌子，他瞅着一间有人说话声的屋子就敲门进去了。

　　黄来望是高凌云舅爷最大的儿子，如今有四十来岁的年纪，比表姑黄桂兰要大了整整二十多岁，但这在村里并不少见。老一辈的夫妻生养的孩子多，能全部养活的不多，舅爷舅奶家生了八个孩子，最后只养活了一半，四个孩子长大成人了。其中的大表叔黄来望二十岁的时候参军，据说参加了当年的对越反击战。复员回家后，就当了村干部。

　　黄来望虽然一幅不苟言笑的样子，但高凌云心里，黄来望这个表叔却和小姨黄桂兰一样的可亲。

　　“凌云伢子？”黄来望正在和村里的会计等人商量今年村里要上交公粮的事情，看到高凌云进来了就止住了话头。

　　其他几个村干部，都是认识奶奶黄元香的，也见过高凌云，听书记的话就知道他是老妇女主任的孙子，就都起身避开了。

　　“你爷他昨天摔得重不重？我今天听说了正准备明天去你屋里看看你爷呢。”黄来望开口了。

　　“叔，我爷没事，丁医生说在家里歇息好一段时间就会好。我过来是因为月香姨的事，我奶让你给姨奶他们村打个电话，让他们村里传个话让姨奶他们家把月香姨接回去。”高凌云说完奶奶的交代，又把高国安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姑早就不该和她彭月香当亲戚来往了，那就是脑子进了人的蠢货。”黄来望可知道自己这表妹的为人，觉得自家姑妈实在是太心软了，要么扯大耳刮子好生教训一顿，好么干脆就断了亲才好。他说着，就去了里头房间里打电话了。

　　好么，这年头扯电话线装电话都是很少的，村里的这台电话也是县里作为扶贫的一项给办下来的，平时可没人敢多用。

　　待电话挂了，黄来望才看向高凌云说：“我听说你要去大林镇高上高中了？”得到肯定的答复，他才又道：“好好读，最后没考上大学也不怕。我有个战友在县武装部里，到时候去当兵。部队里也是大有可为的。”

　　高凌云没想到听到来望叔这一番话，他知道这是长辈的好意，毕竟镇高的升学率实在是太低了。每年两百来个学生高考，只有十来个人考上了本科。比县里的一高、二高、三高和四高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前世来望叔没和自己说这番话，应该是自己做了二高的交费生，花了那么多钱读高中，自然是一门心思要考大学的，上大学的几率也更高点点。他自然也就不会说什么考不上也没关系去当兵的“泼冷水”的话了。

　　“叔你放心吧，我会的好好读书的。”高凌云和表叔告别了，骑上自行车时却心头一动，村里要去粮站交粮，别人村也要啊，那粮站的人肯定很多，自己可以去粮站卖冰棍和馒头，比一个村一个村叫卖强啊！

　　高凌云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高兴地哼着小曲回家了。

　　只是到家后，高凌云就自动收了声，因为高新元正在蹲在自家大门口，正听着一旁挺着大肚子精神好得很的月香姨在不停地输出。

　　爷爷黑着一张脸罕见地抽起了烟，奶奶倒是很淡定地和弟弟妹妹一道在烧艾草把。高凌云冲爷奶各自招呼了声，就钻进灶房去帮他妈了，看着妈妈平静地在扯面，他低声道：“妈，晚饭有新元叔的没？”

　　李爱梅给了儿子一个白眼，瞅了下门口，小声道：“妈今日就教你一个道理，再厌烦人，面上也别太露出来。这面多一个人吃少一个人吃没啥，关键是咱自己做到位，谁也说不上咱们的不好来。”

　　高凌云受教地点点头，心想自己虽然也活了快四十岁，但是为人处世上还是不及妈妈他们呀！

　　吃过一顿高家人觉得气氛尴尬的晚饭，高凌云逃也似的收了衣服提了水洗澡去了。心里想着月香姨也是个人才了，自家从老的到小的那摆明了不想理会她的事，她自己却饭吃得香不说，还怕男人吃得不合胃口，说妈妈李爱梅的鸡蛋炒老了，韭菜也该炒炒再放面里啥的。

　　摇了摇头，穿着汗衫裤衩，将大盆的水给倒屋后的水沟里，就听到屋里一阵响动，应该是姨奶家里来人了。

　　而从女儿身上能看到母亲的特质。高凌云觉得特别有道理，反正他从月香姨的身上就能知道姨奶的为人了。

　　“大姐，月香可是你亲侄女，她被打了你就半点儿也不为她撑腰啊？你这是做人大姨的样吗？要不是当初来你家走动，月香也不会瞧上高新元了。反正这事了，你得给月香做主。高国安和蔡金贵不给赔偿那是不成的，还有他们兄弟得分家！都结婚了再在一个锅里吃饭像什么样子？最好是分到他们家的新屋里。”

　　姨奶一道道地说着，深深的眼窝，配着弯眉，年轻的时候应该很好看，只是如今年老了，就显得有些刻薄相了。

　　“你这些要求你自己去你亲家说去。打月香的是新元，他在这里。你是要打回去还是要怎么样，你们家自己搞去。别说月香嫁来是我们家的错，当初我就说了新元家的情况，你自己不在意，还冲他们家要了三千块钱的彩礼，却只给五百块给月香做陪嫁。你自己做得不地道给人抓把柄不喜欢月香，却只会怪我？没有这样的事。这侄女出嫁了不和娘家姨来往的也不少，今日个我就说了，以后和月香不走动了！兄弟姐妹不走动的也不少，以后我们姊妹也不要走动了！”

　　黄元香原本还想等着过年了再和妹妹不走动，但是实在忍不了黄元花这些话，把自己这个姐姐当什么了？真是惯得她了！

　　“怎么了？你还要和咱们断亲？你可是答应了咱大（父亲）要照顾我的，你自己说你照顾了啥？当初你帮忙给元和家的来望去当兵，就没有帮过我家求富和求福丁点儿，轮到月香了，还搞得她嫁到了这样的人家。你还有脸断亲？”黄元花怒了，她还真没想到姐姐竟然这么绝情。

　　一边的彭求福听到母亲提到自己，只觉得尴尬得很，眼见大姨一家子都黑了脸，忙打断了老娘的话，“妈，是月香自己要嫁的，当初的彩礼你也确实做得不地道，可怪不上大姨。好了，现在要么去月香家把事情理清楚了，要么就先接月香回我们家去。”

　　高孝民和黄元香知道侄儿彭求福算是个明理的人，只是也是个孝顺的，根本就坐不了老娘的主。黄元香二话不说，就抄起了门边的扫把挥起来，对黄元花道：“赶紧地走！你是知道我的，说的话一口唾沫一口钉，说断亲就断，赶紧走！”

　　黄元花一看那扫把，再看高孝民也不拦着，知道姐姐姐夫是来真的，心里顿时就慌了，由着儿子彭求福给拉了出去。

　　高凌云则和弟弟一道，请了高新元离开，至于彭月香，则被李爱梅扶着出了大门。

　　送走这一家子，哪怕是突然停电了，高凌云也清楚听到妈妈和弟弟妹妹们舒了口气的声音，不由得失笑，这一天还真是过得“丰富多彩”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