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Nowhere

　　“那么三二——茄子——”
　　咔嚓。
　　时间仿佛也定格在了这个画面。虽然一开始就说好了谁站在哪里，谁坐在座位上，但结果姿势却是千奇百怪。每当被拜托的路人按下快门时，又是有人做鬼脸又是有人闭上了眼睛的，最终愣是过了近一小时才决定了最为满意的一张合影。

　　“真的是非常的抱歉，耽搁了您这么长时间……”
　　“没事的没事的！而且看起来也很有趣不是吗？照相本来就是记录瞬间的，像这样拍到自然又有趣味性的一幕不是再好不过吗？那样回味起来也会开心哦。”
　　“啊！奇犽和露比在做鬼脸！”
　　“那样才好玩吧？呜哇，结果这张合影里雷欧力和酷拉皮卡还是在拌嘴啊。”
　　“小杰和翡原来完全没在看镜头啊？！”

　　四个男生在那边吵吵闹闹地围着相机，露比倒是趁着这时间推说分别前要跟翡翠说些悄悄话就不参与了。翡翠一边被推着，心中有了些许猜测——她有预感。
　　“怎么了吗？”
　　“我说翡翠你——其实完全没把我们当做朋友吧？”
　　“为什么那么说？”
　　露比一改以往的态度收起了到刚刚为止嬉笑着的表情，她面无表情的模样让翡翠遥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她时的场景——虽然实际了解后她知道露比是那样的女孩，但一旦收起那副笑脸还是有几分气势在的。
　　“你不用装傻的吧，别说我了，那边那四个或多或少都能感觉到……翡你一直都是这样，在无意识之中拉近大家之间的距离，可你却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圆圈里，没把我们归到‘朋友’的范畴。”

　　将天空的蓝纳入其中的眼球转动着，看向她的方向，翡翠没来由地想着，这种被注视的感觉似曾相识，在那眼睛的注视之下自己无处可遁。
　　「——它在注视着我们。」
　　那魔咒之带缓缓攀上脖颈，阴柔地在耳畔厮磨。
　　“嗯，确实可以那么说。如果我说我曾经背叛了朋友的话，对于用真心交换友情的他们而言是件不太美妙的事情。你不觉得吗？自己如此信赖的人结果曾经背叛过自己的朋友。”
　　“……但不会再发生了，不是吗。”
　　“——。”
　　翡翠嘴唇一抿。从那温润的笑容中似乎被剥离出来了什么，连时间也好像凝结了片刻。

　　“我不会再背叛朋友了。”
　　伴随着翡翠那轻如鸿毛的回应——她伸出双手去拥抱眼前自己的朋友，后者任凭她双手环抱住自己，只是回以一句“那不就好了？”便不再多言。
　　悄悄话时间也到此为止，露比拉着她悄无声息地再度融进这片刻的嬉戏打闹之中。
　　确定了下一次是九月一日在友客鑫市碰头后，大家也边挥着手边回头凝望走向别处的其他人——一定会再见面的，跟着酷拉皮卡往前走的翡翠想着，因为是这么约定好的。

　　也不知是不是想得有些出神了，她似乎就连酷拉皮卡停住了脚步这件事都没有注意到——直到感觉自己被一面有弹性的屏障挡住了去路，她才收住脚回神，愣愣地看着转过身来的酷拉皮卡。
　　“是想到了什么事……吗？”
　　不过凭借目前对酷拉皮卡的了解程度，翡翠也能多少猜到些，通常像这样突兀地止住脚步应该是突然冒出了什么新的点子。
　　“啊、嗯，我现在有一个计划。”
　　“什么样的？”
　　“我们先去离这里最近的大都会。”

　　酷拉皮卡的计划十分的清晰。去大都会也就意味着能够到大型图书馆之类的地方去借阅书籍以及电脑，再通过猎人网站查找他需要的情报。
　　如果是能够提供渠道到跟友客鑫拍卖会有关联的人物身边去做事的……那种介绍所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好找到的，不然的话那边的门槛怕是老早就被踏破了。
　　筛选条件后找到的、看起来比较靠谱的是一个叫做千耳会的中介所。
　　虽然折了不少戒尼在里头多少让他感觉肉疼，好在不是一无所获。得到了地址又在网路上查找了一下位置，那偏远的程度让电脑前的两个人同时发出惊叹。

　　“竟、竟然有中介所开在那么偏僻的位置……”
　　“本身如果能够找到那里就也算一种筛选了吧？除了猎人网站外，普通网路上很难见到这个中介所消息的样子，我刚刚尝试过，结果尽是些毫不相关的东西，应该确实有些门路的。”
　　“啊、也是，反正去看看也没有任何损失。之后这几天我们应该要在大都会逗留几日了，我要先把从图书馆借阅来的书籍全部读完，如果这其中能够和那些整合出的信息凑成完整的情报的话就好了。……因为是跟你这么约定过的。”
　　约定……啊。

　　翡翠盯着酷拉皮卡手边堆叠起来的书籍出神。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之后迎接她的将是告别吧……？本身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获得了猎人执照也好，出来认识家乡之外的世界也罢，只要有了执照这之后她要做的事情也就便利得多。
　　就算没有人同行也……本身这只是一个人的旅途。
　　“不过……那个，把你送回家乡的事情恐怕要稍微等段时间。”酷拉皮卡的声音很适时地穿插进来，伴随着电脑关机的声音，黝黑的屏幕映出他面露难色的侧脸，“因为我身上没有多少戒尼了，虽然只要出示猎人执照大部分事情就可以解决，但这里毕竟是大都会。”

　　提到猎人执照时金发少年也有意压低了音量，是翡翠刚好能够听得见的程度。翡翠看着同样被框在屏幕中的自己的身影眨了眨眼，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倒是没有关系，这几天的开销我负责就是了，就当是酷拉皮卡送我回家的报酬吧。”
　　“感、感激不尽……报酬就不必了，因为是约定好的事情。”
　　“不用客气哦，对了，酷拉皮卡是对民俗这方面有兴趣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借阅书单上大部分都跟民俗有关系……如果很为难的话……”
　　“要说是兴趣的话多少有一点，也有别的原因就是了。”

　　至于真正的原因——
　　酷拉皮卡不着痕迹地将视线从翡翠身上移开，如果是猎人考试时她穿的那身衣服还能够看到位于左侧腹的纹样，换上短旗袍之后那刺青自然也被遮住了。
　　他稍微有些在意那个刺青。那个造型组合应该在哪里见过，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种图案应该是结合了外来的神话传说然后被本土化的产物。只要能够追溯到根源的话……
　　酷拉皮卡思考着，捧着书和年轻女性走出了图书馆。

　　太阳的光线正好，这使得他仰头望着蓝天时需要微微眯起眼睛——就和那天在那艘船上看到的蓝天一样，此刻悬在自己头顶的也是那相当晴朗的、几乎看不见云的天空。
　　“今天的天气相当好呢。”
　　“……是啊，是很适合散步的日子。”
　　“我们就这样一边散步一边往预订好的酒店移动吧。”
　　“我没有意见——不、等等，预订好的酒店？？”
　　“是啊，就在酷拉皮卡对着书的封皮发呆的时候，我已经提前预订好了房间来着，是两间单人间，还好最近还能预订得到……”

　　原、原来他刚刚竟然在发呆吗，这可真是……
　　酷拉皮卡将脸扭向了一边，窘迫地抬起手将翘起的头发顺平，仿佛这样就可以消除那种感觉。
　　如果现在面前放着什么能够遮住他的脸的东西，他想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脸埋进去。……说到底为什么只要在她的身边自己总会不时地露出窘态呢，明明很想展现出可靠的一面。
　　而且——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下来。年轻女性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点，正自顾自地以自己的常规速度向前走着，顺着后背垂下的两束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如柳条般舞动。
　　刚刚听到她说预定好了房间的时候还以为定的是那种标间……结果听到是两间单间的时候还咯噔了一下，从心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他本来想说标间也没问题的……好歹床是分开来的。

　　“……对不起。”
　　“哎？”
　　所以为什么酷拉皮卡突然就冒出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对不起”？
　　走在前面的翡翠眨巴了下眼睛，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完全摸不着头脑。

　　翡翠当然不是没想过只订一间标准间会稍微省一点，可毕竟男女有别，酷拉皮卡本身又是需要一定私人空间的类型，况且也没什么省钱的必要。
　　尽管也不太明白酷拉皮卡怎么会冒出一句道歉，但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更何况看本人的反应，他应该也不是很想再提及这个话题。
　　取到了房间钥匙将其中一把交给了他之后，翡翠也就去了自己的房间里面，直到晚饭时间才去敲了隔壁房间的门。在得到门后的人的同意后，她才转动门把手开门进去。

　　金发少年此时已经脱下了那身红色唐装搁置在椅子上，只留了白色的里衣穿在身上——这样一看更显得他身形纤瘦。散开的书籍将他围在了中间，仿佛少年便是那花蕊。
　　那些书籍上还贴上了不同颜色的标签，冷风灵巧地钻过纱帘进入室内，不时有书页被翻动的声音，更有种置身花丛中的感觉。
　　“这样会冷的哦？虽然现在渐渐步入春季了，可还只是二月底。需要我关上吗？”
　　“啊、我现在其实并不冷。”少年放下了手中的书籍看向了她的方向，视线与她的接触了会后又小声补充道，“不过那个……麻烦你了。”
　　“那我去关窗了哦。”
　　菱形耳坠从碎发间露出，随着少年小幅度点头的动作摇晃了几下。

　　翡翠这才大步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顺手拉上窗帘。酷拉皮卡索性合上那些书籍将其整齐地堆在桌上，滑下床穿上拖鞋去把室内灯打开。
　　正好热水也烧开了，他就也顺手拿了茶包给翡翠泡了杯茶，不过可惜现在还无法下嘴。
　　翡翠笑笑表示没有关系便接过了茶杯，冰凉的指腹划过了他的手背——热热的，明明她进来的时候还感觉房间里好冷。
　　但在喝了口热茶后整个人都热起来了。
　　她对于事物的变化有着一定的敏锐感觉，酷拉皮卡放下书跟她交谈何尝不是一种重新划分社交圈的现象呢？毕竟之前大部分时间都是边看书边交谈的呢……

　　——晚饭吃什么？
　　——嗯……简单点就好？
　　——那过会出去看看吧。
　　——嗯、可以哦。
　　——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为什么那么说……？

　　为什么……吗？
　　酷拉皮卡被这问题绊住了。虽说稍加思考也不是不能理出个像样的回答来，但他总不能实话实说是因为“看到了你的笑颜下意识地就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了吧？
　　这种听着就觉得羞耻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但是——
　　没来由地，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从那些书籍里以及她的口述中逐步还原出来的她的故乡——本以为养育她的应该是民风质朴的地方才对。
　　她从那种地方出来却还能拥有这样的性格和行为模式，简直就像是淤泥中扎根生长的莲花。

　　——

　　就算不去看它，它也同样存在于那里。
　　在多年前的梦里，在被疼痛灼烧的夜晚里翡翠曾经梦见过。浮于空中的巨大的造物有着纯净的蓝色，犹如蓝宝石一般，但那并不是巨大的矿物，那是活着的“某种事物”。
　　如果将上下将其裹住的羽毛当作眼睑的话，那它便是眼睛——神明的眼睛。它缓缓地转动方向，这里明明听不见声音，也几乎没有光亮，翡翠仍能看见位于球体表面的星芒。
　　她走动一下，那星线便也跟着移动——仿佛真正的光源是她而不是那巨大的球体。

　　……在注视着你。
　　我在注视着你。
　　神明、在注视着你。

　　她听见了喃喃细语。温柔地抚摸着她头顶的大人们无论是哪张脸上都能从其中窥见让人作呕的虔诚，她仿佛是线，是他们能触碰到神明的媒介。
　　一张张人皮笑脸带来的是扑面而来的窒息感，甚至一度压过游走于身上的针所带来的刺痛。

　　“——你要做什么！？”
　　终结了久违的噩梦的是由远及近的少年焦急的呼喊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和亮起的灯光，还未找到焦点的视野里被少年那清秀的脸几乎占据了。但模糊地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是自己对他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
　　视线缓缓上移，少年的眼睛是海一般的蓝色，像极了梦中所见的蓝宝石的颜色。
　　哪怕是被酷拉皮卡强硬地按下了要掐上她自己脖颈的双手，翡翠仍有一半意识还陷在梦中。

　　“发生什么事了吗？”
　　情急之下被他按倒在床上的年轻女性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是梦游了吗？这个样子像是做了噩梦。
　　酷拉皮卡没有再问什么，从她身上起来后就把她搬到了床头边让她靠着枕头等着她清醒过来。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走出卢克森地区后，在最初的那几个月里自己几乎天天做着窟卢塔族被灭族的噩梦，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然后彻夜难眠是常有的事情。

　　“……没关系的。”酷拉皮卡坐在床边喃喃自语着。
　　没关系的，现在并不像他孤身一人漂泊的时候，把他当做朋友依靠吧。
　　“血……”

　　他突然间被握住了手指。
　　就在他晃神的那些许片刻，年轻女性已经坐直了身体朝他的方向前倾，自己的手指正被她握住、按压，她看起来已经完全清醒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赶来这间房间的时候大概是过于匆忙，连自己的手指被缝纫针扎破了都没有注意到，在翡翠的按压下，细小的血珠正从伤口中被挤出。

　　“啊、这个没什么的，过会我贴个创可贴就可以了。”
　　“可以什么可以，不要小看这点伤口，也要消毒之后再上创可贴才行。”
　　“不用这么大动干戈……的。”

　　和翡翠对视了一会，酷拉皮卡很自觉地把还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乖乖地伸着手一动不动。直觉告诉他现在反驳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乖乖缴械投降。
　　自己明明是因为担心她发生了什么才跑过来的，结果反倒是变成了被担心的一方……这到底是闹哪样啊，酷拉皮卡自己都有点哭笑不得。
　　但无意间瞥向窗外时，他却有种今日的夜色比以往都要使人沉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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