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迷恋

　　卫榲栀这路是走不惯，没多废话，她伸出手，打趣道：“有一种来到你的领域的感觉。”

　　祁宵触碰到她的手指后先是指尖微颤，而后垂着眸握住她的手。

　　心底却在反复提及她的话。
　　他的领域。

　　多么带有蛊惑性的词语。

　　“祁宵，你握得我有点痛。”

　　卫榲栀见他无端沉思，那处传来痛感。她微蹙着眉，下意识想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被他牢牢地攥紧。

　　祁宵回过神，带有歉意道：“...对不起。”微放轻了力度。

　　借着他的力，卫榲栀踩着大小块的石头，步步跟着他到了终点。

　　那是一块平地，上面掩着交错的藤条和树枝。卫榲栀站在这扫了眼，能将山下的树林一览无余，天边仿佛触手可及，的确是个观赏日出的好地方。

　　两人将藤条扒开，空出一块地坐下。

　　离日出大概还有一个钟时，卫榲栀实在忍不住困意，打了个哈欠。

　　山上凉风阵阵，她笼了下外套。

　　“姐姐，你可以先睡会。有日出的时候我在叫你。”
　　卫榲栀倦得眼皮似有千斤重，闻言含糊道：“哦，你不困吗？好...记得叫我。”

　　随后坐近了祁宵，头靠在他肩上，找到个适合的位置就陷入沉睡。

　　来前那几个小时的觉都不够。

　　那处传来规律均匀的呼吸声，祁宵确定她睡着了。

　　风作怪，吹得她几根发丝都挠着他的下颔。
　　他敛下眼眸，见她安静的睡颜。
　　自己哪里还睡得着？

　　过了会，思及她这样睡得不舒服，祁宵将她头轻轻移至腿上。

　　卫榲栀枕着他，翻了个身后脑勺对着他。

　　一头长发乱在他的腿上。

　　祁宵低下头起了玩心，先是手指勾起卷着玩了会，随后扎起几个小辫子又散开，见她睡得死，试探性捻起一缕头发扫了扫她的脸。

　　不厌其烦。

　　最后他手撑在身后，淡淡地看着山下铺上夜色略显阴森沉寂的森林，山峦起伏，层峦叠嶂。
　　没有风的时候，树木静止虫鸣消隐。

　　凌晨孤山与密林的诡异实话说比不上十年前，那窗子里框着孤零零的月亮。
　　他来这里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不清。
　　但没有一次，比得上今日。

　　卫榲栀是被轻轻摇醒的。

　　她睡眼惺忪，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祁宵目若朗星，身后的天已是橙黄色。

　　清醒过来，她撑着起身，“...怎么睡到你的腿上了？不好意思啊，我睡了多久，你的腿会不会麻？”
　　祁宵笑着，忽略那暂时没有知觉的腿，“不会。”

　　卫榲栀点头，见远边云浪里半轮日，风又吹的她很舒服，她不由伸了个懒腰，唇角荡起一抹弧度：“托你的福，今天是我这几天睡得最好的一次。”

　　自从那件事以后，她夜里少不了被自己的梦惊醒。她又不可能天天宿在祁宵家里，后半夜只能看着天花板发呆。

　　祁宵愣了下，因帮到她开心了些。“那就很好。”

　　远边晨曦在变幻明灭，遥远的苍穹从第一抹晖光开始生动，随后玫瑰的色彩迅速蔓延，先前的阴暗一扫而空，随之是渐渐生起的缭绕的云雾。

　　这让卫榲栀有上天踩云的错觉。

　　“这是第一次日出。”
　　一旁的祁宵习以为常。

　　卫榲栀错愕。

　　“什么第一次？”难不成还有第二次的说法。

　　话音一落，天空又暗了下来。

　　好似刚刚的瑰丽景象就是一场错觉。

　　更不可思议的是——

　　太阳变成一圈光轮，边缘泛着神圣的光晕。

　　像发光的戒指。

　　而它的周围竟出现了仅在夜晚可见的星星。似乎一切都与风交缠相关，那云纱飘摇游弋，使得一切都这么飘渺梦幻。

　　星光伴着晨晖。

　　卫榲栀倒吸一口气，眼底闪着几分惊奇的光芒，她转过头:“这是为什么？”

　　“这是‘天再旦’，字面意思就是‘天亮了两次’。”

　　祁宵想了想：“在太阳出来前，天已经放亮了。等它刚好在地平线，又发生‘日全食’，天又重新暗下去。同时引力场会使光线偏离，所以太阳周围的十几颗星星，光线向外偏移了一个角度。”

　　他手撑在身后，仰着头。参差的额发在眉间轻荡下，眉目温润柔和。
　　指了指那处，他转头对上卫榲栀的视线，笑道：“第二次日出要出现了。”

　　卫榲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真如他所说。
　　接下来是云纱散去，星星消失，天光渐明。金灿灿的朝晖喷薄而出，天边又重新悬挂上咸蛋黄。

　　卫榲栀感觉有一瞬的怅然，她低着头，试图去捕捉心中那突然存在的异状。

　　随后，山风掠过层层翠绿。整座山哗然不止。

　　心中的郁结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才过了一会，她已经开始怀念星星和光轮，也好似明白了那句“人类带来的烦恼，总有大自然去治愈”。
　　卫榲栀想起了祁宵口中的“日出前逃跑”，现下才了然顿悟。

　　他们在凌晨时分，经过海与灯，逃到没有人、没有琐事的这座山上，共同见证了星光的拐弯，黎明的二次重现。
　　像两座不幸的废墟，向大自然索取一些慰藉。

　　.

　　卫榲栀有点舍不得离开，临走前拍了几张风景照。
　　收回不舍的目光，她叹气，对祁宵说：“走吧。”
　　却见他盯着手机屏幕，太过一心专注没听见她说话。

　　“祁宵？”

　　她又唤了句，这下祁宵终于听见，收回手机跟上她，解释：“在看昨晚的群消息，学校要开家长会，刚刚在想怎么和班主任说。”

　　卫榲栀噢了声，这的确是福安中学的惯例，主要是动员家长了解升学的情况和高中招生风向标，不至于填志愿时一头蒙，最重要的是给学生写寄语，鼓励他们。

　　“说什么？”

　　“和班主任请假。他们不会来参加家长会的。”
　　祁宵对此习以为常，从小到大的家长会请假腹稿没有二十次也有十五次了。

　　卫榲栀沉思了会，“你们家长会什么时候开？”

　　祁宵想都没想，答道：“下周星期四下午四点半到六点。”

　　“别请假了，我去帮你开。”

　　卫榲栀一语惊人，祁宵楞了下，又是想都没想地拒绝：“不行。”

　　“为什么？”

　　卫榲栀侧过头，“既然担起你‘姐姐’的称呼，怎么能让你家长会没人去？”

　　别的学弟学妹都有中考寄语，祁宵怎么能落空？

　　这个家长会，她势必要去。

　　刚好那天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请个假提前走就好了。刚好能赶得上他的家长会。

　　卫榲栀在心底已经盘算好了一切，却没想到祁宵义正言辞，坚决不同意。

　　说着说着，祁宵转过身背对着她，看上去郁闷无比。

　　此时他心砰砰狂跳，脸有发红之势，一副羞愤欲死的神情。
　　自己一向难以拒绝她的请求，唯有这个他不能让步。

　　会有谁接受得了心仪的女生去参加自己的家长会？！

　　“你不能去。”
　　他不明白卫榲栀在这件事上执着的原因，闷声道：“班主任知道我家状况，我父母不去他也不会说什么。”

　　“哦哦。”
　　卫榲栀油盐不进：“你的班级和座位在哪？”

　　闻言，祁宵脸色又沉了几分，最后选择沉默。

　　见自己好说歹说都撬不开他的嘴，卫榲栀放弃，打算到那天去学校打探一下。

　　.

　　星期四如期而至，卫榲栀回家放了书包，挑了件白衬衫和黑长群，不知道这样是否会显得自己年龄比较大，她的衣柜清一色的T恤和裤子，没有更涨年纪的衣服了。

　　为此，她还捡起了去年暑假的化妆技术，虽好不到哪里去，再用卷发棒烫了下发尾。

　　最后，照了下镜子，她信心满满地回到初中母校。

　　都不需要过问祁宵的班级。

　　一进校门没多久，那里贴着初三排名榜。

　　她在上面迅速地找到了祁宵，坐落在最中间，边框顶部是个标黄亮眼的大字——
　　第一名。

　　边框里的照片是他的蓝底证件照，面无表情，双眸淡然，如第一次在楼道上见到的他。这在一堆百姿百态，五颜六色的生活照中显得尤为严肃。

　　底下是他的班级：1班，以及老师的评语和感言。

　　卫榲栀看到那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嘴角抽了下。

　　在他左右的同学起码五行起步感谢家人感谢努力的自己等感言对比下，敷衍得很明目张胆。

　　卫榲栀收回目光，走进了教学楼。

　　好在，班级的位置没有变。

　　她边回忆，边走进门口。教室里的位置大多都坐上了，只留几个空荡荡的。

　　自她进来后，她明显感受到家长们的视线明晃晃向她投来，硬着头皮卫榲栀扫了眼那几个没坐人的位置，做了个排除法，径直向靠着窗边倒数第三排走去。

　　主要是这个桌上没有书，抽屉里的书也摆放整齐。
　　直觉告诉她，这就是祁宵的位置。

　　她坐下，翻开其中一本教科书的第一页，上面果然写着他的名字。
　　他的字不如他表面上看去规整冷淡的风格，反而刚劲挺拔，几分桀骜。

　　“小妹，你是祁宵的姐姐吗？”

　　坐在她前面的阿姨转过头来，热切问道。

　　见卫榲栀点头，阿姨立马伸出双手握住她，激动热情十分：

　　“我儿子和祁宵做了三年初中同学，每次家长会我就特想知道蝉联第一名的家长，想着交流交流如何教育孩子，能把孩子培养成祁宵这样成绩优秀，安静踏实的三好学生！结果盼了三年都没看到祁宵家长来过，好在今天盼到了你！”

　　卫榲栀一时难以招架，强装镇定，客气道：“他...我们爸妈比较忙，没时间管他的学业。”

　　斜桌的家长也探出了头，惊叹道：“你们爸妈不管，祁宵都这么优秀啊？真是太厉害了，要是我们家女儿有祁宵三分之一认真好学我都烧香拜佛了。”

　　陆陆续续，坐她附近的家长都热情地上来和她打招呼，甚至靠门口位置的家长都专门来和她询问家庭教育。

　　更离谱的是——

　　“你们家允许早恋吗？”

　　卫溫栀愕然，这都哪跟哪，从家庭教育谈到早恋问题。

　　难不成祁宵在学校有了恋爱关系？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思量了下，她回答：“…我们家崇尚自由恋爱，但是祁宵应该还没谈恋爱。”吧。

　　“哦！那可太好了！考虑一下我们家女儿呗，成绩不是很好但人性格善良，长得也很好看，哎等会——我给你看看照片哈！”

　　阿姨边翻开手机相册边让她别见外，“哎….我真的是太想有祁宵这样的儿子了。”
　　心思昭然若揭。

　　这下，卫榲栀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进门大家都盯着她不放。

　　就是因为他们都暗中关注着祁宵的家长有没有来，是不是她！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