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灯留我

作者:蝉言且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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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我


      墨蓝色的天边挂着一轮弯月,五彩斑斓的霓虹与清冷的月色遥相呼应。

      车流之间,一抹神秘庄重的黑色与月色融为一体,如鱼在水般流畅地在路上行驶。

      人声逐渐鼎沸,车速减缓,谨慎且期待地开向“纸醉金迷”——一个真正的名利场。
      远远就能望见,那片夜空犹如白昼,闪着金光的摩天大厦拔地而起,“Live in luxury”的名字熠熠生辉,比其他一切灯光都要炫目。

      转弯绕过路标,酒店正前方中央,一座硕大的音乐喷泉赫然闯入视线。水流受操纵,散射和折射的光构成一个三维画面,浪漫又漂亮,随着旋律变换,一场视觉和听觉盛宴拉开了序幕。

      劳斯莱斯在门廊稳稳停下,迎宾员恭敬从容地拉开车门,欢迎到来的几位新客人。

      从驾驶室下来之后,程霁情绪和表情就内敛了,他换了一身淡蓝色西装,稳重端方,只是那双眼睛通透锐利,藏着意味不明的光。

      祈旸从另一侧下车,淡妆红唇,一席红色鱼尾礼服贴合她身体的曲线,极尽曼妙,裙摆在脚踝处绽放,浓密柔顺的卷发披在背后,遮住了光洁的后背。程霁双手抖落衣领,西服随着动作翻扬,线条更显得挺阔,他信步朝祈旸走去,自然地伸出手。

      王博旦此时穿着中灰色西装,一身搭配都是下午哄着程霁换来的,看老板严肃得变了一个人,他也知道这种场合不能怯了场,于是咳了声,端起右胳膊,捣了捣余倾。
      余倾心情很愉快,她挑的是粉色及膝裙,头发别在耳后,垂在颈侧,十分可爱元气。程霁早就问过他们意见,想来便来,不想便不来,现在来了当然得配合,哪怕你旁边的是一只窝瓜,于是她抬手搭在王博旦臂弯上。

      请柬交给侍者,四人成双成对,踩着红毯进入外厅,厅内已经来了不少衣装阔绰,一看就是精明人的业内人士,几个高大的老外看到程霁便笑着上来攀谈,程霁礼貌简单地回应几句后,借故离开。

      宽敞宏大,尊贵奢华,不同于下午的商场,这里是真正的金碧辉煌。
      闪着金丝的大理石地砖、精美细致的水晶吊灯、几十米长一眼望不到头的餐点桌,无一不在强调这个地方的名字——“纸醉金迷”。

      程霁将他们领到角落,准备再嘱咐几句。
      余倾和祈旸还好,倒是王博旦额头都出汗了,程霁从旁边小高桌上拿了张纸递给他,“你这是热?”
      王博旦捏着纸擦汗,扯了扯领带,说话都在颤:“不、不啊,我就有点紧张,第一次见这种场面……”
      “又不让你干什么,你带着她们在这里吃两个小时就好了。”
      “光吃吗,不用干点别的?”王博旦小心打量一圈,乖乖,这环境美是美,就是氛围有点吓人。

      “不然呢,”程霁无奈又好笑地踢踢他鞋尖,有点拿他没办法,于是侧首对祈旸说,“他好像靠不住,等会辛苦你看着他们。”
      祈旸点点头,她还好,除了赞叹没什么别的感觉。
      “你不带女伴进去?”王博旦听他这么说愣了下,一般这种场合不都是要带女伴一起吗?
      “不用。进去之后要喝酒,都是老狐狸相互试探,很无聊的。”程霁牵起祈旸的手,把她牵到旁边。

      余倾和王博旦脑袋凑在一块儿,看见程霁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小盒子,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
      余倾摸着下巴,看着俩人,“跟你打个赌,他俩绝对在一起了。赌不赌?”
      王博旦这会儿放松了点,把纸团握在掌心里,“他俩从小差不多就一直这样,跟之前没什么不同啊。”
      余倾啧了一声,“女人的直觉你不明白,就说赌还是不赌。”
      “行,那我只能压你不要的那个了啊。”
      “嘁,你想压哪个压哪个呗,说得好像你让我一样。”
      王博旦沉思了一秒,“就这个吧,不然没有赌注。我输了就答应你一件事。”大概是已经预知到会输的结果,所以压根没说余倾输了要怎么办。
      余倾:“成交!”

      那边,程霁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首饰盒,西服的胸口位置立马瘪下去一块,祈旸抬手帮他抚平布料,半笑着说:“我就说你怎么换了件衣服,一边的胸就变大了。”
      程霁看着她,食指抬开盒子,露出一条玫瑰金色的项链,“迟到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祈旸微讶,小心取出那条项链。

      这条项链做工精细,华丽又简约,采用多链设计,线条流畅,最让人注意的是它的吊坠——一颗蒲公英种子。
      像一个玫瑰金色的小绒球,绒毛长短不一且不规则地张开,中心和每一颗绒毛顶部都镶嵌着一小颗钻石,光泽明亮,质感温润,给人感觉很轻盈,仿佛风一吹它就会被吹走。

      祈旸的生日是九月十九,当时她们落地澳洲一个多月,正疲于奔波和兼职,所以只是买了个纸杯蛋糕,火柴当蜡烛,和余倾一人吃一半,就算是过了。

      冰凉凉的项链躺在掌心很舒服,祈旸很惊喜,“好漂亮,我以为今天九点十九官宣云农场项目就是礼物了。”
      “那哪行,定九点十九是为了沾你的光,我怎么可能好意思说是礼物。”
      “沾我的光?”祈旸一怔。
      “是啊,”程霁双手插兜,微微弓背看着她笑,“旸神的大名,我是深信不疑的,农场的太阳归你管,我当然要讨好你。”
      不知道余倾是怎么传的,祈旸无奈失笑,“得科学种植啊,程老板。”
      她笑的时候眉眼柔和,和平时清冷的气质不同,十分温婉,程霁视线落在她红润的唇上,喉结无意识滚了滚,“要不要现在帮你戴上。”
      “好啊。”祈旸把项链递给他。

      修长白皙的脖颈在灯光照耀下显得更纤细柔美,祈旸撩开头发,感受到一圈凉意,礼服领口不深,风光若隐若现,蒲公英吊坠落在锁骨中间,成熟性感之余为她增添了几分可爱灵动。

      程霁微微低头将项链摆正,他和祈旸挨得很近,温热的呼吸缠在一起,“本来想回去再送你的,但你穿这身太美了,没忍住。”
      “当时导购员推荐我戴个项链手链之类的,我想想我有这个就够了,就没要。”祈旸脸上绽开一抹明媚的笑意,她摩挲着手腕上银光熠熠的手镯,“但这个恰到好处,我很喜欢,谢谢。”
      “你喜欢就好。”程霁背光看着她,高大挺拔的影子投下来,将她完全笼罩。

      厅内忽然响起悠扬的音乐,主持人在零零散散的掌声中上台,拿着话筒慷慨激昂地说起了开场词。

      “你们就在外厅待着,想吃什么就拿什么,尽量别来内厅,来了会被缠着喝酒。”程霁望了眼鬼鬼祟祟看着这边的王博旦,“别让儿子喝,结束了他要开车。”
      祈旸靠近半步,双手环住他腰,轻轻抱了一下,很快分开,“你也少喝一点,别喝醉了,记得喝酒之前吃点东西。”
      程霁微微怔住,还在回味刚刚的拥抱,回神附身贴在她耳边说:“你最好一点也别碰,否则醉了像上次那样要亲我,被他们看见我怕你不好意思。”
      说完,他噙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祈旸一眼,从路过的酒侍的托盘里随手拿了一杯酒,转身走向内厅。

      耳朵热烘烘的,祈旸看着他背影,心里想的是,谁说她上次喝醉了才要亲他。

      王博旦和余倾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她身后的,两人拿了满满两个盘子,边听主持人讲话边津津有味地吃着。

      窗明几净,厅内两边大块整片的玻璃代替墙砖,置身室内,却仿佛夜色裹挟着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又是一阵掌声,一位打扮干练的中年女性上台鞠躬,开始侃侃而谈,五分钟后,主持人宣布宴会正式开始。

      祈旸晃着手里的三角杯,听懂了这次宴会的举办目的。程霁说每年圣诞节Live in luxury都会有这样一场宴会,算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默认传统,它表面上是吃喝玩乐,其实是业内沟通合作的好机会。每年的东家不同,这次便是塔州一家新兴酒庄牵头举办的,酒水免费供饮,相当于是来拉合作做宣传。

      三人站在餐点桌一端,离得不远,王博旦已经成功适应了环境,坦然自若地走过去帮余倾又拿了五个小蛋糕,就一会儿功夫,扭头回来祈旸身旁的小高桌上就多了三两个空三角杯。

      “这都是你喝的?”王博旦指着那些空杯子,一脸震惊。
      “对啊。”祈旸抿抿嘴,这些酒味道还不错,挺好喝的。
      酒杯里还残留一些液体,能看出是不同品类的酒,王博旦把杯子交给酒侍,眼神不善地盯着祈旸说:“你还混着喝,嫌醉的不够快啊?”
      余倾一口一个小蛋糕,觉得王博旦真是见识少,“开玩笑,就这小杯子,不说千杯不醉,至少百杯以内,对旸旸来说洒洒水啦。”

      王博旦显然不信,抱手扬眉地睨祈旸,而祈旸眼神清明,坦然端起一杯酒面不改色地继续。
      王博旦:“……”好吧,脸一点没红,我信了。

      程霁站在外厅入口,隔着走廊祈旸能一眼看见他,他身边一波波来了很多不同面孔的白人,一直笑脸相迎,礼貌不失风度。

      余倾舔舔嘴角的蛋糕渣,端着盘子腾不开手,拿手肘拐拐祈旸说:“欸,你老公可真帅啊,农场上干活的时候荷尔蒙爆棚,正式搞事业了满满的禁欲感啊。你命真好,能有两个老公。”

      可能是感应到了视线,程霁侧眸看了过来,朝他们的方向举了举手里的酒杯,祈旸微微点头,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将酒一饮而尽。

      “收敛收敛吧,你眼睛像两个手电筒似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王博旦眯着眼,心里开始扎小人。
      “你说我?”余倾反应过来瞥他一眼。
      “不然呢?”王博旦咬牙蹦出这几个字。

      祈旸无奈又好笑,刚想找话题缓和气氛,就听到内厅一阵骚动。她看过去,发现了一个在程霁朋友圈里出现过的人。
      她顿时敛了笑,神色冷下来,“王博旦,他是不是那个人。”
      王博旦奇怪地扫去一眼,看清那人是谁表情也瞬间严肃起来,“是,就是他。背刺的叛徒。”

      “噢天哪,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你变白了好多啊!”

      程霁正和一位圈里的前辈说着话,他父亲的朋友,平时往来比较多,正谈到父母的近况,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看向来人,是一个目测身高一米六左右的男人,他一手端着酒,一手以一种极别扭的姿势扶着女伴的手,边走边说:“你的保密工作做的真好啊,线上云农场的点子可真不错。”

      Mouk,程霁的大学同学,他身材矮小,声音尖细,曾因这些遭受校园暴力,那时只有程霁愿意跟他玩。后来关系渐渐近了,程霁带着他参加比赛拿了很多奖,毕业后没找到好工作更是邀请他来农场,开给他丰厚的薪资待遇,放心给了他很大权力,结果却得到了背叛这样的“报答”。

      程霁回来没见过他,也没找他对峙,倒是他时不时还发来些“嘘寒问暖”的话。

      Mouk炫耀似的拉起身旁高他近一个头的女伴的手,面带优越地看着程霁,“刚刚在门口看到你从驾驶室下来,还没敢认,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亲自开车过来,现在连司机都请不起了吗?”

      程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容微冷,一口喝尽手里的香槟,解开一粒西装扣子,欠身和一旁的前辈说了声抱歉。

      以为他想走,Mouk挡到他面前,笑容谄媚,“别着急走啊,我们好久没见了,聊聊。”
      将杯子放到酒侍的托盘上道了声谢,程霁的目光慢悠悠转了圈,最后才落到他那张普通的脸上,语气漫不经心地:“想聊什么。”
      “都可以,比如最近你农场的收成怎么样?员工还听话吗?生意好吗?还活不活得下去?”他说的话绵里藏针,连那个女伴都诧异地白了他一眼。

      那位前辈站在两人中间,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地在观察。Mouk自立门户开农场的事,圈子里大多都知道,当时以为是两人因为合作闹得不愉快才分开,如今看来可能另有隐情。

      程霁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什么极荒唐的事,目露睥睨地瞥了他一眼,“听说你为了销量好看,把果实以很低的价格卖给供应商。”
      Mouk似乎很得意,抬起下巴说:“是啊,所以现在来找我合作的……”
      “所以来找你合作的都是不入流的末等商户,贱卖果农的劳动成果,你的结局只有失败。”程霁表情平淡,似乎只是在对无关紧要的人说着无关紧要的事,“谷贱伤农,你跟我这么多年,居然连这个都没学会。”

      谷贱伤农,前辈听到这句话面露赞赏,心里对这个后辈的印象更加好了。

      程霁不想再和他浪费时间,再一次欠身说了抱歉,打算去和其他竞争者交流。

      可是Mouk还不死心,当着别人面被说了这种话,他现在只想找回面子,直接拽住程霁手臂,大声指着外面说:“听说你回国找到了那个你心心念念的中国女人?是那个胸很大超正点的红裙子女人吗?”

      他一大声说话嗓音就更尖更细,引得内厅不少人看向他,Mouk对此很自满,因为他是个虚荣的人,巴不得自己永远是人群的焦点,而不是当程霁的陪衬。

      听清他的话的人下意识往走廊方向望去,这一看都面露惊讶和欣赏之色。

      隔着走廊,祈旸只能看见他们的动作,说话听不清,心里正担心着,忽然发现很多人看向了自己。祈旸骨相极好,五官深邃,略施粉黛便足够惊艳,那些外国人大概很少接触中国人,所以一时间都忘记收回视线。

      Mouk的身高只到程霁胸口,越过这颗头顶,他看见王博旦站到祈旸身前帮她挡住了打量和探究的目光。

      气氛无声间变得诡异起来,Mouk忍不住缩了下脖子,莫名心慌地抬头去看程霁。

      就发现,程霁那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孔,浸上了寒冰一般的冷意,眼底情绪晦暗森然。

      Mouk被盯得浑身一抖,像被人捏住了心脏把玩,他下意识松开手,跟这个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人保持距离。

      周围的人都惊讶地看着程霁。谁不知道程家父子俩是出了名的热心肠,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和和气气好说话的,特别是程家小辈,接手农场一年多,一路摸爬滚打,不管多难多险都没生过气发过火,可此时他却彻底沉下了脸。

      “我只说一次,你想玩,我奉陪到底。”

      程霁的语气很克制,但话底隐隐挟着的风暴和压迫,Mouk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不自觉后退一步,低下了头。

      “但有些人你碰不得,而有些位置,你够不到。”

      内厅所有人都盯着他们,这时Mouk没有一丁点自得的感觉了,他第一次看见程霁的阴暗面,他居然还有这样狠戾的一面……
      如果他刚刚没有控制,他也许真的会在这种场合,穿着西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狠狠地揍他一顿。

      里面忽然就安静下来了,外厅也有不少人堵在走廊看热闹,祈旸越过王博旦的肩,看见程霁穿过人群,无视众人的视线,面色冷峭地走出来。

      王博旦牵着余倾让到一边。

      “已经结束了吗。”祈旸脖颈微扬地看他。
      程霁利落地脱下西装披在祈旸肩上,扣好扣子,敛眉说:“结束了,我们回家。”

      -

      车子驶入农场,黑夜厚重,彷佛浓墨一层层抹在天边,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细微的引擎轰鸣。

      快开到宿舍,余倾准备去拿包里的钥匙,发现身上套着宽大的西装才反应过来,弱弱地看向王博旦:“我们的衣服好像还没退。”

      程霁和祈旸牵手坐在后面,他阖眼靠在座位上,声音暗哑:“不用退,你们最近工作辛苦,一点心意。”

      余倾不敢出声,悄咪咪对王博旦对口型:真的假的?
      王博旦将车靠边,解开安全带,回她:当然是真的。

      下了车,余倾借口和王博旦有事谈,躲在车后看俩人互动。
      她欲盖弥彰地探出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谁都看出来她在偷看。王博旦叹了口气,站在她身后也探出头去看。

      “那个人说的话你别在意,他是故意气你的,你要是真放在心上就中他圈套了。”祈旸站在台阶上,这个高度正好和他平视。

      程霁扯了扯领带,恢复了平时放松随性的样子,他低眼在看那个蒲公英吊坠,说得无所谓:“他说什么我当然不在乎。不像我,他脑子比不上,话也没我说得又对又好听。”

      “嗯,”祈旸伸手挠了挠他下巴,拖着尾音想了会儿,“但你今天有一句话错了两个意思。”

      “什么?”程霁微微歪头看着她。

      祈旸咬了下唇角,视线往左一扫看见两道没躲好的影子,轻声说:“我醉了,和,不好意思。”

      话音刚落,程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住了领带,带着上半身靠了过去。

      阀门轻而易举地被打开,滑嫩的触感和醇厚的酒香一同闯了进来。

      鼻息交融,呼吸沉沉。

      祈旸踮着脚,掌心压在程霁肩膀,滚烫的温度把全身灼了个遍,程霁仰着头喉结难耐地滚了两下,抬手落在祈旸腰际,隔着衣服指腹在轻轻摩挲。

      这里离海很远,他们耳边却出现了海浪涌动的声音,一进一退,一来一往,湿润而有节奏。

      万籁俱寂,夜晚和皮肤都在慢慢升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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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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