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灯留我

　　“真的？”
　　祈旸和余倾听到这令人惊喜的消息，互相对视一眼。

　　老板乐呵呵地，边解围裙边说：“我老婆单位下午临时放假，本来说晚上的，现在改下午看电影，晚上去吃大餐。”

　　余倾看老板脸上那幸福洋溢还略微带有些许娇羞的笑容，刚吃饱又被强行塞了一把狗粮。

　　“你们收拾下卫生，待会就下班吧，”老板说着冲她们眨眼示意了下，“正好你们也可以安排上了。”

　　“老板都在为你创造机会啊。”余倾挑眉，胳膊拐了拐祈旸。

　　祈旸朝她勉强一笑，心情有些微妙。她自己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的确，她虽然对程霁有回应，但很少主动。
　　一阵泄气，祈旸倚着门框，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窗口，和程霁的对话还停留在前晚的披萨上。
　　单单他一个人主动，也是会累的吧。

　　余倾把时间算得刚刚好，关了店刚回家，外卖就都送到了。
　　面前放着各种好吃好喝的，她边吃边看剧，享受了一下午，见祈旸出来又啰嗦一遍：“说真的，你真不试试？我倒是想过节，但没人陪我。”
　　祈旸从卧室换了衣服出来，手里提着个礼品袋，走到玄关换鞋，回头笑说：“那你等我回来陪你过节。”
　　“你要出去？”余倾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不放心道，“多穿点，带把伞，可能会下雨。”
　　“去沐沐家，应该很快就回来，不用担心。”祈旸从柜子里拿了伞，朝她扬扬。
　　门即将关上，余倾努力把声音传出门缝：“你一定要试试啊，说不定有意外之喜呢！”

　　轻轻一声，门合上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余倾叹气，摇了摇头，她要是能把这拼命三娘的冲劲分一点到感情上，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啊。

　　-

　　室外风很大，祈旸刚出楼道就被吹得有点懵，下意识裹紧围巾。
　　她打开袋子看了一会儿，终于拿出手机，在停留许久的页面有了动作，她单手敲键盘，输入：你在干嘛呢。
　　在她点击发送的前一瞬间，对面也发来条几乎同样的——
　　【云销雨霁：在干嘛呐。】
　　【云销雨霁：偷偷观察.jpg】

　　看到消息时，拇指已经来不及挪开，祈旸呼吸一滞，消息就发了出去。
　　对面秒回：
　　【云销雨霁：好巧，你现在在休息么？】

　　走到路口，风把人吹得像陀螺一般晕头转向的，祈旸停在路边，又戴上了大衣的帽子，两手扶着手机回复。
　　【放晴的旸：算吧，西点店下午歇业，我刚出门准备去沐沐家送个东西。】
　　【放晴的旸：你把王博旦家的快递地址发我一下，想给你寄个东西。】
　　【云销雨霁：礼物？不用寄给我。】

　　这是……就拒绝了？
　　冰冷的指尖蜷缩了下，祈旸看着聊天框呆了两秒，而后对面又发来：
　　【云销雨霁：我觉得还是当面给比较好。】

　　祈旸一愣，差点以为他下一秒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但是不可能的。

　　【放晴的旸：好的，那下次你回来或者我去南绥的时候带给你。】
　　她发完收起手机，抬脚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还没走出两米，一声鸣笛在身后响起，下一秒一辆黑色奥迪在她面前缓缓停下。
　　同时副驾驶车窗下降，熟悉的笑音落耳：“不用下次，现在就可以给我。”

　　祈旸俯身朝车内一看，诧异又惊喜：“程霁？”
　　他怎么会在这里？简直从天而降一样。

　　“先上车。”他倾身从内打开了车门。
　　路口不能长时间停留，祈旸闻言上去，系好安全带。

　　车内充斥着好闻香薰味道，干净又舒适，一看就不是王博旦那家伙的品味。
　　“你新买的车？”祈旸好奇问。
　　“不是，”程霁扶着方向盘转弯，注意着倒车镜，“下了高铁去租的，在市区还是开车方便些。”
　　祈旸点头，默了数秒，脸微微侧向他：“你怎么突然来了，今天不忙吗？”
　　“今天没事，王博旦嫌前几天太累了，所以要求放一天假。”程霁侧目看她一眼，解释了后半句话，而后目视前方专心开车。

　　祈旸心想也是，王博旦是有女朋友的人，这么重要的日子自然是要和女朋友一起过。

　　王博旦的“绯闻女友”，也就是程霁本人并不知情，他开得很慢很稳，神情专注。这几天和王博旦换着开过几次车，他渐渐改了国外靠左行驶的驾驶习惯，跟着导航一路几乎是龟速前行。

　　祈旸瞥了眼他架在车中的支架，手机导航的目的地正是沐沐家的小区。回中舒之后第一次去沐沐家的那天晚上，祈旸曾和他提过一嘴，没想到他还记得。

　　车内一片安静，祈旸默契地不打扰他开车，后背虚虚倚靠车座，她余光总被吸引去左侧，仿佛那边有什么在诱惑她。
　　离上次见面明明不到两天，人却似乎更瘦了，握着方向盘的两只手背见骨见筋，他今天穿着一件简单黑色款的风衣，里面是低领毛衣，手腕处衣服叠得不高，极单薄。
　　就穿了两件？
　　祈旸直起背，眼神脱了缰，想看清楚他里面有没有再穿衣服。

　　“怎么了？”程霁侧头，视线正巧捉住她，眉梢轻抬，含着笑。
　　祈旸收回探寻的目光，正襟危坐，往左指指：“你就穿这点，两件？”
　　程霁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会冷，“我不怕冷，两件一般就够了。”
　　“可是今天降温，还可能下雨，你是忘了自己之前重感冒说不出话了？”祈旸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他低低地从喉咙传出一声笑，“那是刚回来不太适应，现在好了，我没那么娇弱。”

　　攥着袋子的手指紧了紧，祈旸意识到刚刚是自己关心则乱了，于是咬住唇不再和他说话。
　　抬眼看向窗外，天阴恻恻，乌云翻滚着叫嚣，搞不好待会就要下雨。

　　车在路边平缓停下，程霁解开安全带，按了按眉心，慢慢长呼出一口气。这是他第一回在国内开车，幸好还算顺利。
　　“里面我不熟，就停在外面吧。”
　　祈旸点头说好，打开车门下了车，绕过车头才发现他也下来了，疑问的目光刚形成，就听程霁耸了下肩道：“跟你一起，我一个人待着没安全感。”
　　祈旸挑眉，呵呵，她才不信这个借口。

　　过了马路到对面，两人进入小区，他们并肩走着，祈旸的思绪却飘远了。
　　他好像还没说回来究竟是干什么的，难道……真是想和她一起过情人节？

　　“你回来是为了什么。”祈旸思前想后无果，干脆直接问。
　　“来看看你，想和你一起待一会儿。”程霁坦诚说，用一贯黑亮有神的笑眼看着她。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但明确地听见更让人开心。

　　祈旸压着弯起嘴角，问：“那你怎么不提前说一下，我好腾出时间。”
　　“一来是说了就没惊喜了，二来我不想你因为我的想法而改变你原本要做的事。”
　　祈旸一怔，脚步停下，程霁也停住，她问：“那万一我今天很忙呢，你岂不白跑一趟？”
　　程霁轻笑，朝前走，“那就白跑一趟呗。我去西点店看了，门是关的，所以才问你。”
　　他转身看她，倒退着走，“这样看来我运气还是很好的，你正好有空。”

　　祈旸踩着脚步往前，见他的目光短暂地落在自己脖颈间的围巾，然后唇角很快地偷偷弯了下。
　　她心里笑，真不知道怎么说这人，有点傻，还藏不住事。

　　祈旸从徐颖家里出来，程霁把她递给自己的礼品袋还给她，祈旸没接，反而眉头蹙起，表情有些奇怪地看他。
　　“为什么这个表情？”程霁笑着，也有些莫名。
　　这反应是真不知道？他都没打开看一下吗？
　　祈旸有些郁闷，自顾向前走，反问：“你为什么还给我？”
　　程霁站在原地还没弄清楚状况，一头雾水，“不是你让我帮你拿一下吗，我还以为是给那个小女孩的。”
　　粉色的少女心袋子，他还说怎么没拿进去呢。

　　唉，祈旸心叹一声，没走两步又回来。
　　“我是送U盘来的，快开学了，她算术不好，找了一些动画视频给她看。”她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摊在手上——是一条手织的羊毛围巾。
　　“这是，送我的？”程霁愣了片刻，又惊又喜。
　　祈旸努力憋笑，再一次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求主人摸头表扬的小狗。

　　是一条浅麻灰色的宽款围巾，与他今天的衣服倒是极配。他把自己的围巾给了她，祈旸就想着还他一条，挑来挑去看了许多都不太满意，索性买了毛线自己学着教程织。

　　祈旸对他的反应挺满意，故作平淡地点了点头。
　　程霁接过，往脖子上一绕，喜形于色丝毫不掩饰：“我很喜欢！”
　　“你就没打开看一下？”祈旸摇头哑然，把他围得乱七八糟的围巾取下，帮他重新戴。
　　他配合地低垂下头，“当然没有，怎么能乱看你的东西。”
　　帮他戴好，祈旸也晃了晃自己的围巾，笑道：“开始不就说了，礼物得当面给。”

　　程霁原本那条围巾是灰棕色格子的款式，与这条有些相似，针脚细密，一看就花了许多心思。他捧着围巾欣赏，注意力全被它粘住，一直看着它乐。
　　祈旸失笑，悄悄朝外走。

　　等程霁终于欣赏够了，抬眼发现人已经走了好远，他赶紧追上去：“你今天还有空吗？”
　　“都有啊，干嘛。”
　　“那我请你出去玩玩逛逛？”
　　“好啊，去哪。”祈旸很好说话。
　　“你想去哪？时间还早，要不要看个电影，然后吃个饭？”理想情况下，他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电影我不挑，都可以，倒是想吃你之前买的那家披萨了。”
　　“我正好发现中舒也有那家的连锁店，和电影院也不远，就去那里？”
　　“可以啊。”

　　两人一问一答，有来有往，很快敲定安排。

　　与此同时，在家等搭子的余倾快无聊死了：祈旸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被徐阿姨留下吃晚饭了？

　　……

　　电影不错，是个喜剧，轻松好笑。披萨不用说，味道一绝，他们尝了两个新口味，都很不错。
　　总体来说很愉快，除去中间的一些小插曲。

　　天色漆黑，雨点打在车顶，劈里啪啦的声响很是恼人，雨刮器左右有节奏地划着，刚划过的地方很快又有新的扑上来。

　　程霁把车开到楼下，没料到地说：“昨晚明明很多星星，预报也说没雨，还以为今天是个好天气。”
　　祈旸解着安全带，一顿：“你昨晚就在中舒？”
　　“在南绥，不过习惯每天看中舒和南绥的天气预报了。”
　　“伞给我。”他轻声说。
　　车上没伞，只有祈旸带的这把。

　　程霁下车，绕到祈旸那边，伞往她头顶送。车上有暖气，车门一开，寒风冷雨扑在身上，祈旸不禁打了个激灵，闭着呼吸。
　　“慢点。”他护着她的头，把门关上，虚揽住她肩膀防止淋湿。

　　黄色车灯照射的路径里，雨落下的痕迹清晰可见。
　　短短十几步距离，却好像很远，隔着厚重的衣服肩头还有温热传来，而且这个姿势，她是被他拥在怀里。
　　脸和脖子连着热了几层，祈旸连走路都不记得怎么迈腿，只无意识地跟着他。

　　走到楼道屋檐下，程霁把伞合上，不在意地弹了弹半边身子的水。
　　“怪我，没带个大点的伞。”祈旸抿唇，看样子估计那半边都湿透了。
　　程霁闻言停了动作，微叹一声，“忘了我之前说的？你又不知道我来，而且也不知道会下雨，难不成你还会预知未来吗。”
　　“不过幸好围巾取下来在车上，”他抬手试了下她的围巾，“还好，你的也没湿。”

　　发丝上挂着几滴小水珠，祈旸迎着车灯站，刺眼的光往眼睛里打，她微微蹙眉，眼前像蒙上层水汽，视线模糊迷蒙。
　　程霁注意到，朝右半步，后背遮住光，于是光就那样晕染在他周身，描摹出他精瘦高大的体型。

　　祈旸垂眼移开视线，轻嗯了声：“你今晚怎么安排？”
　　余倾在，她不可能再留他一宿了。

　　“我去住酒店，正好最近接洽的地点也在中舒。”程霁说。
　　祈旸点头，视线落在伞上，“你留着这把伞，我家里还有，明后天可能都有雨。”
　　程霁抿唇微笑：“好。你上去吧，这里不能停太久，我马上就走了。”
　　他低咳了下，声控灯应声响起。

　　祈旸面对他，后退迈上一级台阶，朝他挥挥手：“那你开车小心，回去喝点热水，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伞面上的雨点滴滴答答落在程霁脚边，他歪头避开门框，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你也是，注意保暖。”
　　祈旸又倒着上了一级，“今天谢谢你，我很开心。”她微笑着说完，转身上去，灯暗了一瞬间，下一刻因她上楼的动静又亮起。

　　雨刮器转得频率更快，程霁在车上坐了会儿，直到楼道里所有灯都灭了，顶楼的客厅的灯亮起，他收到了祈旸的消息。

　　【放晴的旸：到啦，你快去酒店休息吧。】
　　【云销雨霁：好，晚安好梦。】
　　【放晴的旸：晚安。】

　　先前设置了免打扰，王博旦给他发了不少消息。

　　【王八蛋：你丫干嘛呢？发那么多消息不知道回？】
　　【王八蛋：你不会去找祈旸了吧？不是打击你，但说真的，你老这么主动人家对你有没有那个意思啊，你得先问清楚吧。】

　　手机被随手扔在座位上，车内昏暗，只闪烁着仪表盘的灯，程霁静默地望着顶楼良久。

　　他明白自己和旸旸错过太久了，缺席的时间总得慢慢补回来。
　　之前他就有些察觉，通过这次相处，他更明显感觉到她的矛盾——和他在一起，她是开心的，但并不放松，中途像会特意提醒自己一样，和他保持距离。

　　如此反复，靠近他一点又推开他一点，仿佛弦松了一点就要紧绷回去，以此警醒自己不要陷入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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