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灯留我

　　漆黑的夜幕缀满星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程霁手肘搭在车窗边，支着下颌阖眼养神，手指摸到衬衫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任凭风吹乱头发，睫毛轻颤，眼球时不时无意识转动。
　　此刻他的意识已经不大清醒了。

　　从下车走到家的短短距离，程霁都觉天旋地转，很勉强才能维持平衡。
　　好不容易进了门，视线里沙发却在空中飘着，程霁踉踉跄跄靠近，手摸到两个沙发角按住，很是费力才躺上去。
　　“你别晃了……”
　　是真迷糊了，还跟沙发有商有量的。

　　王博旦仰在沙发上也累得够呛，见老板这副姿态，掀起眼皮嘲笑了声：“活该，你今天吃错药了安排那么多行程？又不是明天地球就爆炸了，你这么拼干什么？”
　　不对，要是明天地球爆炸，今天还不直接躺平？

　　一天二十四小时，他们今天在外面跑了十几个小时，连轴转了五个市场。
　　都是男人，谈生意自然少不了酒，中午喝晚上也喝，王博旦开车自然没碰，倒是程霁和对方一杯接着一杯根本不带停，全程谈笑风生，笑脸相迎。

　　“你以为钱好挣？”程霁手背遮着眼睛，难受地咽了下喉咙，呢喃出声。

　　王博旦想想也是，他还得养活一农场的员工呢，一时感慨起来。

　　他和程霁是去年夏天碰上的，王奶奶每年暑假都被儿子接去城里避暑，那天王博旦正巧回来帮忙拿东西，撞见了在祈旸家门口徘徊的程霁。
　　彼时他刚刚毕业，才从父亲那里接手农场，还没晒得特别狠。程霁问他知不知道祈旸的联系方式，但可惜他也没有。两人那时顺手加了微信，平时聊得少，但从他朋友圈就能看出程霁为了经营好农场付出了多少努力。

　　生活不易，王博旦叹气，他去厨房给程霁冲了杯蜂蜜水，递到他面前，“喏，喝点水吧。”
　　程霁睁眼，瞳孔慢慢聚焦，而后撑坐起来，仰头喝了半杯。
　　“你可别作死洗澡，摔死了我不负责。”王博旦抱手俯视他。
　　“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程霁放下杯子，瞥他一眼。

　　语气虽是冷淡，但王博旦还是好心倒了杯水在他床头，防止他半夜口渴，转身要出去时，余光从书桌上一扫而过。嗯？这些是什么玩意，凑近一看，面霜，面膜，以及……身体乳？

　　王博旦冲出去，脸色一半黑一半红，怒吼：“卧槽！你特么居然把女人带回家？”
　　吼完意识到有些不对，他和程霁一直都是同进同出，这人哪来乱搞的时间？还有，这小子要是有别的女人，还这么多年放不下祈旸？
　　“什么女人？”这一吼吼得程霁莫名其妙，脑子都震清醒了些，起身往屋里走。
　　吼都吼了，王博旦扯他过去，指给他看：“你自己看这是什么？面膜，面霜，还有身体乳，你别告诉我这是给你自己用的！”

　　王博旦的动作属实不温柔，程霁被他摇得眼前一片晕眩，用力闭了几下眼，才看清楚。
　　他嗤笑一声，淡定解开袖口，拿起身体乳挤出一点，把袖子叠上去，擦在手腕处，冲王博旦一挑眉。
　　意思是：就是我自己用的。

　　王博旦目瞪口呆，心说这件事变得诡异起来了，看程霁的眼神都一言难尽，“……你、你一个大男人，还用这些？”
　　“你脑子里想什么呢？”程霁倒在床边，指腹按着胀痛的太阳穴，眉眼不耐，“男人怎么了，男人就不能用了？小白脸这事还是你先出的主意，忘了？”
　　“这……”王博旦语噎。
　　确实没人规定化妆品护肤品只能女人用，小白脸这事也确实是他先提的。
　　但，他也太拼了吧……

　　“你身上也黑？”王博旦迟疑地问。
　　冬天穿得多，遮得严实，程霁甩掉西服外套，衬衫卷到手臂，露出紧实的小臂，“夏天在农场都穿无袖短裤，胳膊和腿都晒到。”
　　程霁坚持不住了，终于仰面倒在床上。
　　“行，那你休息吧，有事叫我。”
　　“诶，”程霁出声叫他，“明天十点喊我起来。”
　　“不是，你有没有搞错，明天还继续？！”王博旦瞪眼锁眉，差点撅过去。

　　有没有搞错啊，要不是薪水高，今天这么一搞他差点就揭竿起义了！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投靠他这个农场主奔的不就是自由自在，还能接触大自然嘛！他农场里的牲口都这么社畜吗？生产队的驴都不兴这么干啊！！

　　“明天你放假，我有事。”他声音已经很弱了，几乎随时都要昏睡过去。
　　王博旦闻言立马喜笑颜开，贴心帮他关好门，轻声细语地：“好嘞老板，我记住了，有任何需要尽管说噢！”

　　-

　　并不标准的晴天，天上不时有浓厚的云层飘来，遮挡住阳光。地铁口出现了一群卖花和卖气球的人，偶有行人路过驻足购买。

　　余倾是新人，是祈旸介绍来的熟人，老板便安排她们一起上白班，顺便让祈旸多带带她。
　　中午有一小时吃饭和休息的时间，她们到附近常去的一家老字号面馆拯救打鼓咕咕叫的肚子。

　　余倾风卷残云般，几分钟就吸溜完一碗面条，想到便问：“对了，我记得你上次说他是开农场的？”
　　祈旸反应了下才听出这个他是谁，“是，之前是他爸爸，他毕业后就接手了。”
　　余倾眼睛一亮，“那他岂不是个很富的二代？”
　　祈旸抿了口面汤，微微蹙眉，“他家条件是挺好的，但他本身也非常努力，为了农场的经营吃了不少苦头。”
　　“他自己告诉你的？”
　　祈旸摇头，“我从他朋友圈里看的。”

　　加了好友后，祈旸慢慢看完了他的朋友圈，从去年开始他朋友圈的风格骤转，从一个爱旅游爱记录的打卡狂人变成了全职农场主——内容只和农场有关：拍照片视频宣传、拉赞助合作商、参加农场评比等等，五花八门，数不胜数。

　　“那他确实还挺有上进心的。”余倾捞着漏网之面条，点头肯定。

　　祈旸吃饭慢，余倾等她，嗦着筷子看她好半晌，终于没忍住道：“你真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祈旸抬眼，表情茫然，“什么？”
　　余倾指向对面地铁口，提示她：“你看对面。”
　　祈旸顺着看过去，只瞧见了花和气球，想了想说：“世界鲜花日？还是气球日？”
　　总不能是儿童节，还差好几个月呢。

　　余倾一拍大腿，恨铁不成钢：“是情人节啊！”

　　昨天是2月13日，今天214，哦，对哦。
　　祈旸反应过来，朝她笑笑：“哦。”

　　哦，就哦？
　　今天可是情人节耶！她刚好有个暧昧对象哎！

　　“你难道没有安排，和那个人？”

　　祈旸顿了顿，反过来问她：“我们既不是情人关系也不是情侣关系，能有什么安排。”
　　“可你们之间有火花！有这个苗头啊！”余倾急得都笑了，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皇上不急太监急？

　　祈旸莫名地被她激动的情绪感染，开始想这个问题。
　　似乎有点道理，可程霁前天才回来过，他最近应该挺忙的，短时间内估计不会再回。

　　对面，正好有一对亲密的情侣来买花，祈旸心里冒出一丝憧憬，她垂眼，声音有些闷：“他没问我，这两天只有他忙完了才找我，我们才能说得上几句。”
　　听这话，余倾感觉不妙：“你，难道，就没主动找过他？”
　　“主动找过两次，还是三次、四次来着……”
　　“……”
　　她怕打扰到他工作，加好友至今，主动找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难搞哦。
　　全靠一个人主动可不是事啊。

　　余倾认真地问：“你确定你喜欢他吗？”
　　祈旸抿唇，慢慢地点头。

　　瞧她脸红迟钝的样子，余倾在心里默默叹气：还是没经验啊，太被动了。
　　但对着她那张我见犹怜的脸，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憋了半天，说：“没事，万一他是要给你个惊喜呢。”

　　祈旸笑了下，摁亮手机看眼时间，已经快一点钟，节日已经过去一半了。况且她今天会一直待到晚上关店，就算有惊喜，程霁也不会一直等她到晚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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