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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有时候会梦到还是黑暗特利迦时的回忆。
在我离开永恒核心后的几年里，按照彰人的说法，也许是在进入永恒核心前融合过一次黑暗特利迦的力量，也或许是在核心里重新接触了污染的黑暗力量，我体内遥远的三千万年前的记忆在逐渐复苏。
其实我知道，在那之前我就已经偶尔会梦到那时候的事了。只是那几年里，梦境越发频繁，即使在我们到了火星之后依旧会时不时发生。
“你昨晚又做梦了吧？”
“哎，好厉害啊彰人！你怎么知道？”
圣彰人叹了口气，他正在整理今天要进行的研究内容，目光只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了一瞬，瞥了我一眼。
“吃外卖太慢了，明明是你吵着要一大早点拉面。没那么难吃吧。”
我这才发现他已经吃完了，之前还说“才不要一大早吃拉面”，难道因为是彰人最喜欢的酱油拉面？但看着我自己手里的拉面，没想到竟然还剩半碗……这么说来，碗也有些凉了啊。
被彰人看穿了。
自从我们一起来到火星后，为了不让留在地球的结名担心，彰人要求我必须每天检查体能状况。一开始做梦频发的时候，由于睡眠质量不好，很快就被他质问，于是我只能将这件事告诉他。
幸好，由于永恒核心的稳定，地球已经很少有怪兽出现，火星目前也不存在怪兽高发活动，我的身体因此得到了很好的休息，没有任何问题。
彰人也逐渐从严格监视转为了偶尔的关心。
“嗯……梦到了。”我老实回答他，“三千万年前的，卡尔蜜拉。”
“又是卡尔蜜拉？”彰人这下终于停下工作，看向了我，“我说……剑悟你不会现在才说喜欢卡尔蜜拉吧？”
“喜欢什么的……！我们又不是彰人你和结名那样……！”
“你你说什么呢！”他撅起了嘴，不高兴我提到结名——不过我知道，他心里是高兴的。
“反正就是……和你们不一样的吧？”
彰人双手一环，稍稍眯起了眼，看来是打算不听我解释完不罢休了：“你反问我？到底是怎样？”
要怎么解释好呢……昨晚的梦……昨晚……
是有花，有微笑的梦。
2
我们从一开始就在这个宇宙的阴影中流浪。
黑暗巨人的时代已经过去，留下的我们这些人，早已是没有归处的人。我们毫无目的，从一个人到两个人，到三个人，四个人。
达贡，希特拉姆，卡尔蜜拉，特利迦。我们四个人。
降临到这颗星球的原因是，据说这颗星球有着重塑整个宇宙的力量永恒核心。如果拥有了它，我们就能再次回到属于我们的时代。但我们不知道如此危险的力量是属于多强大的人，最初是小心翼翼的。
“这么小的人类我倒要看看有什么能耐。”卡尔蜜拉很不喜欢变成这个星球的人的大小。
“那就稍微玩一阵子吧，毕竟他们吃下去的味道太棒了。”希特拉姆用吃当地人的方式很快学会了语言。
“无趣，无趣，不如和我的劲敌特利迦来场小体型的比试来得有趣。”达贡比起永恒核心还是更喜欢比试。
我也是同样的想法。
永恒核心也好，整个宇宙的力量也罢，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们从孤独中走过来，我觉得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不切实际，不如去想想未来，我们的生命能活很久，到底流浪的终点在哪里？
但是，我们只有彼此了。如果这就是他们的夙愿，那么我现在能做的事就只有实现它。
因为只有最好的结果才配得上卡尔蜜拉的笑容。
不知何时他们三人都学会了这里的语言，他们混入人群中打听永恒核心在哪里，偶尔也会带些奇怪的东西回来。我困惑地看着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完全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希特拉姆自顾自地吃着把肉串起来的食物。“吃的东西倒是不错，动物肉意外得也很棒啊。我多少也有点不舍得这里了，不如让那些料理知识都给我吃了得了。”他递给我一盘类似的肉，“你也试试如何，特利迦？”
我最后也没有吃，我总觉得希特拉姆给我的东西不会是好东西，他以前用难吃的巨虫捉弄过达贡，要不是卡尔蜜拉及时制止，我差点也倒霉。
达贡则是用从人类那里比试力气赢来的叫“剪刀”的东西，剪了一堆植物带回来，五颜六色的，看他的样子我以为他会喜欢红色，结果他拿了白色的出来给我看：“我听说这里的人会把这种花送给中意的人，收到的人都会感受到至高的敬意。怎么样，我最中意的劲敌？”
可能是我不喜欢这种东西吧，就算收到我也不会感觉到什么。达贡很遗憾地转手给了希特拉姆，然后被当成食物一起吃掉了。
而卡尔蜜拉似乎很中意从当地人那里换来的几件衣服，她用一些跟随我们一起来到地球的陨石碎片很轻松换到的，那些人似乎会用陨石之类的东西制造工具。
“黑色可比那些人类喜欢的白色更漂亮，真是不懂为什么这算是不吉祥的颜色！对了，特利迦，你觉得我穿这裙子怎么样？”
我点点头，我还不太会说他们现在用的语言。“很合适。”最后，我还是用了有些耗费集中力的心灵感应。
“呵呵呵，那是当然的啦~”她甩着轻飘飘的布料转了一圈，就像刚才看到的花一样。
说不定卡尔蜜拉也会喜欢花吧。我突然想到达贡拿来的那些东西。
于是我试着去找了花，可是没有黑色的，怎么样都找不到。
后来，也没有食物了。
也没有任何花了。
也没有裙子了。
在我们与这个星球的文明战斗了上百年之后。
3
我们与地球的人类还有怪兽战斗了很久。
希特拉姆享受着毁灭一切，吃掉每个逃命失败的人类，他似乎觉得与其被撕碎不如整个吞下肚来得优雅。
达贡不太喜欢和怪兽战斗，他嫌怪兽的爪子太短拳头不够有力，有时候酣战正兴，他会要求我再与他战一场。
卡尔蜜拉则是自从打听出永恒核心的大门钥匙在一个人类手上后，就决定对这个文明的进攻，利用被她的咒术控制住的怪兽，逼那个人类献上那份力量。
而我要做的，就是为她得到那份力量。
之后，我终于找到了那个人类——幽莎蕾。
我们一直很奇怪，人类为什么能迅速治疗疼痛和伤势。他们是那么弱小，我们很快就几乎于地面毁灭了他们整个文明。但这没有用，人类坚守着他们的秘密，也坚持抵抗我们，他们就这样撑了近百年。
在这百年里，卡尔蜜拉的笑容越来越少，她对永恒核心的渴望变成了执念，她不再需要裙子了。达贡对荒芜的地表则有一丝遗憾，我有时候会看到他放任一些人类和动物逃跑，在他看来那些都是不值得战斗的对象。而希特拉姆暗自在和卡尔蜜拉较劲，他想更早得到那份力量，还问我有没有兴趣帮他。
无所谓，我都无所谓。不过是战斗而已，我只需要战斗就行了。
可是，人类的抵抗最终还是磨灭了大家的耐心。卡尔蜜拉合希特拉姆对人类聚集地的进攻逐渐疯狂，他们忘记了我们在寻找一个人类，随时可能死在这些战斗中的人类。这样就失去机会了。
可能是我的身体累了吧。我的脑子却越发清晰，冷静地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但……我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只是做自己能做的事而已。过去的我从来没思考过，我该做什么，我要去做什么，做什么才能让未来更像样一点？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然而现在，我看着一个文明就这样轻易地毁灭了，我不禁联想到过去黑暗巨人的时代。我们的族人和祖先是否也是这样被无敌的力量碾压，逃散在宇宙中，最后只留下了我们。
——这是对的吗？
我们要复活黑暗巨人的时代，未来这个文明的人类后人也会想复活他们的时代。这样不断重复的宇宙历史，这样的过去、现在、未来，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们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厌倦了这样的战斗，可我也不知道改变对我有何意义。
“特利迦，上次我说的合作你想得如何？”希特拉姆避开卡尔蜜拉他们找我聊天，他摆弄着手中的剑，如果不是因为他知道打不过我，也许什么时候我被他暗杀吃下去也不奇怪吧，他一直想拥有更强的力量，而我是很好的食材。
我没有说话，我本就不擅长他们喜欢用的这种语言，也不想和他聊太多，每当他说出狡猾卑劣的想法，在我看来就是想挑衅我。
“你知道我听说了什么吗？那个。”他故意停顿了下，“那个‘女人’。”
我不知道他在说谁，我们认识的女性应该只有卡尔蜜拉，难道他真的想背叛……
“哦呀，我们可是同伴，用这种杀戮的眼神看我可不好哦。”他拍了拍我的肩，但我顶开了。他自知我有些怒气，稍稍向后退了一步，“好了好了，我实话实说吧。幽莎蕾——我听说人类里有位这样的女性在医治人。你说，是不是她让人类坚持到了现在？”
别问我，我没兴趣。
“你不觉得，快点解决那种麻烦的家伙，卡尔蜜拉会高兴吗？”
高兴？对了，卡尔蜜拉好久没有笑了。如果真的可以让她高兴，我自然愿意去做。
“不然那个女人天天找我的茬，踩我脚什么的，我可受不了！”
我倒是希望卡尔蜜拉能多找我说些话，而不是和这种家伙玩无聊的踩脚游戏。
“你怎么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算是知道她为什么不对你使坏了，你这反应可真没意思！一点都不棒啊！”
卡尔蜜拉对我的笑容越来越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没有办法让她快乐。希特拉姆果然还是聪明，他提醒了我一个好方法——只要我找到那个幽莎蕾就行！
要找她非常简单，只要用人类的样子混在受伤的人群里就行。为了不让对方注意到我，我把整张脸藏在了斗篷兜帽之下，潜入了希特拉姆提供了位置的避难点之中。
“幽莎蕾！”
被人们叫作“幽莎蕾”的少女出现了，她有着一头在地球人中很少见的银发，似乎这是她这种特殊人类才有的外表。
“别担心，今天的药我也准备好了。”她在给一些伤势较重的同伴治疗，她的声音十分温柔，与卡尔蜜拉完全不同。“扎比鲁说，因为是奇杰拉的花粉，大家还是要小心不要吸入过多。”
“好的！谢谢你，幽莎蕾！”“扎比鲁队长还在收集花粉吗？”“奇杰拉到夜晚才会停止撒花粉，要到那时候回来？”
对着人们的笑容，银发少女也用微笑回应：“小分队很快就会回来，大家不用担心。”
“但是到了晚上，就轮到幽莎蕾出门了吧？真是苦了你了。”
“我只是去守护遗迹而已，这是我的责任。”她的笑容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只有我能进到那里去，我必须守护好永恒核心，守护大家和这颗星球。”
我没有想到，一切都是如此简单，我这么轻易地就找到了唯一能找到永恒核心的人类。
那么，我现在抓走她一切就结束了吧？
在我迟疑的时候，从她手中的药粉飘来的香味，让我昏昏欲睡。
4
做了一个梦。
那是没有战斗，开满了花朵的世界的梦。
是卡尔蜜拉笑着的梦。
是幽莎蕾那些人类也微笑的梦。
如果黑暗巨人一族活着，一定也是那样美好的梦吧。
在那个梦里，我也在笑着吗？
我也会笑吗？
说不定，我是在笑着的。
然后梦醒了。
周围的人类都睡下了，我找不到幽莎蕾，我想起她说夜晚要去遗迹守着，便避开人群悄悄溜了出去。要寻找一个人类非常难，但是推算一个人类在这些时间里能走多少路则并不难。我只要在空中看这片范围，自然能够找到目标。
很快，我看到了一个特殊的人类建筑处在一片山之间，尽管它看上去只是一个遗迹，但我要找的就是遗迹。
这样卡尔蜜拉一定会很高兴吧。我花了点精力向卡尔蜜拉发出了心电感应，希望她还没睡下。而我正打算先下去时，却发现在山的另一侧，有一朵巨大的白花。我想这说不定就是人类口中的“奇杰拉”。
我想到已经有好久没见到花了，便没有多想去往了那里。对于我们巨人来说，这里的花都太小了，但这朵却非常大，我没来由地猜测卡尔蜜拉可能会喜欢。
不如摘给她吧。
虽然这么想，这朵巨花却让我费了不少力气，以至于卡尔蜜拉出现的时候我都有些狼狈了。
“是你叫我来的吗，特利迦？”她靠到我的身边，夜晚的奇杰拉花散发着一种微弱的荧光，照在了她的身上，金色的她总是如此美丽。
我看了看被拔下一半的花，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现在的行为。
“这是什么？花？”她愣了一下，“啊……达贡那阵子喜欢收集的玩意儿啊，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吧。你想带给他，真是温柔啊特利迦。”
她笑了起来，用她的光鞭轻松将花的部分斩落。
真好，看来我以后也该准备一个剑之类的东西，不过现在是人类那个剪刀更实用吧。
“既然摘下来了，我们就回去给达贡这份大礼吧？”她抚摸着我的手臂问。
但这花不是要给达贡的，而是想送给她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把花递给她。
“……给我？”
她明白了。
“这种杂草？谢谢你的心意，特利迦，但我真的不需要。我要的是……”
我知道，她要的只有永恒核心，她已经看不到别的了。我已经知道了永恒核心的位置和守门人，如果这能让她高兴，那我自然也会和花一样一起送给她。只是……
我看着手里的花，难免觉得有些可惜。
这可能是这个星球最后的花了。它是那些人类现在活下来的重要药物，即使如此，在卡尔蜜拉眼里，不过只是杂草。
我明白达贡送给我花而被我拒绝时的心情了，遗憾，失落，原来自己做的事对重要的人来说毫无意义。
只是想让最中意的人露出笑容，只是这样小小的心愿。它的确不如永恒核心那么重要，也比不上回归辉煌时代的宏愿。但是，这只是小小的，现在我想做的事。
我没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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