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少年歌行之萧依

　　远处宫门之中，又有一队人马行了进来。他们骑着白马，穿着白色的铠甲，额间绑着白布。北离只有一支军队会有这样的装扮。

　　守陵王军。

　　这队守陵王军的领头人是明德帝之父太安帝身边五大监之首浊心公公，他穿着一袭锦缎白衣，策马行到最前，直接穿过了二十万琅琊军奔向平清殿前而无一人阻拦。

　　萧羽笑了笑，低声喃喃道：“图穷匕见。”

　　“浊心公公，”萧崇按着腰间的长剑，皱眉望向浊心，“你无诏擅离皇陵，按律当斩！”

　　“是吗？可我为重塑朝纲而来！”浊心公公行至萧凌尘身边停住，朗声道。

　　“今日还真是不太平啊。”萧瑟叹了口气，抽出袖中无极棍，走到了萧崇身边，“都快入土的人了，还这么不安分。”

　　浊心从袖中掏出龙封卷轴，高高举起：“我有龙封卷轴在手，先皇亲笔撰写。”

　　明德帝轻轻咳嗽了一下，摇了摇头，神色淡然。

　　可这句话，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有如雷击。宫门之前，全军寂静，就连守在明德帝身边的黎长青都瞪大了眼睛，望着浊心手中的龙封卷轴。当年太安殿留下的两份龙封卷轴中，的确有一份下落不明，却没想到竟然是在浊心的手中。

　　浊心满脸得意，手中高高举着龙封卷轴：“先皇龙封卷轴在此，还不立刻跪拜。”

　　“拜！”叶啸鹰怒吼一声。

　　琅琊军齐刷刷地全部跪下。

　　守陵王军也全部跪下。

　　禁军和虎贲郎则犹豫地站在原地，一个个都有些不知所措。

　　“拿着一封真假难辨的卷轴，就想让我们跪下？”兰月侯冷笑，“浊心公公，你比起你的师兄，可要差远了。”

　　“如今龙封卷轴在此，上面有玉玺之印，先皇亲笔所写，岂能有假？”浊心正色道，“现明德帝萧若瑾忤逆君父，窃取帝位，今当废其位，迎立新皇！”他振振有词，“吾受先皇隆恩，今日必还天下一个真相，北离皇族帝位之正统！”

　　“全军戒备！”这时，叶啸鹰仿佛为了呼应浊心的话，高喝一声。

　　琅琊军瞬间站起，面露凶光，似乎准备随时血洗这片宫墙。

　　“公公。”一个淡淡的声音忽然响起。

　　浊心公公扭头望向萧凌尘，这个和萧若风长得有八分相像的现任琅琊王，也就是他口中真正的大统，他急忙恭敬低头，把卷轴双手奉上：“琅琊王殿下。”

　　“公公来此，可是要助我荣登大宝？”萧凌尘问道。

　　“正是，现有先帝亲笔的龙封卷轴在此，请殿下过目，也好让您亲口宣布，谁才是真正的皇族大统，北离之主。”

　　萧凌尘点头，转身望向众人：“诸君，可愿我拆开此卷轴。”

　　“愿琅琊王殿下亲启龙封卷轴！”众将士高呼道。

　　“诸君，可愿我登上皇位，称帝北离！”萧凌尘再问道。

　　“愿琅琊王殿下即刻继位！称帝北离！”众将士再次高呼。

　　“众将士，你们愿追随北离皇旗，还是我琅琊军军旗？”萧凌尘三问道。

　　这一次，却没有如山般的高呼回馈了，因为将士们陷入了迷茫和犹豫，他们不明白萧凌尘言下之意，究竟是什么。

　　薛断云悄悄地从身后拿过了长弓。

　　萧凌尘转过身，望向浊心：“浊心公公，可愿凌尘在此开启龙封卷轴。”

　　“恭请王爷。”浊心一脸谄媚的应道。

　　守陵王军也是翘首以盼，只要萧凌尘拿过龙封卷轴，只要他念出他父亲的名字，那么今日之事，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萧凌尘将继任大统，而他们，凭借着此番功勋和叶啸鹰的承诺，也将从那寒冷凄苦的皇陵之地脱身而出。

　　“恭请王爷！”浊心高声重复了一遍。

　　萧凌尘终于缓缓地向前走去。

　　萧凌尘终于伸手，轻轻地将卷轴从浊心手里拿了起来。

　　老大监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明德帝缓缓闭上了眼睛。

　　萧羽眼中精光大盛，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天下真正开始大乱的一刻。

　　兰月侯也警惕的一把按住了腰间长刀。

　　萧瑟却依然一副淡淡的神色，似乎对眼前发生即将的这一切并不惊讶，也并不害怕。

　　萧凌尘缓缓打开卷轴，草草扫了一眼后微微一笑，却没有开口念出来，而是伸手将那卷轴抛起，一掌击得粉碎。

　　就像是他的父亲当年在太安殿里做的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惊讶万分的目光之中，将那龙封卷轴撕得粉碎！?

　　他一把将卷轴的木骨摔在地上，一枪将满脸震惊的浊心刺死，枪尖指着滚落在地的尸体怒喝，声音响彻整座宫墙：“我萧氏皇族纵横战火四十年予以开国，历朝六代，传世一百二十三年，国运昌隆，万国朝拜。我萧氏皇族之大统，岂容你一个阉人定之！”?

　　这时，掌剑监瑾威突然拔剑飞身而起，意图刺杀明德帝，被掌香监瑾仙制服后自尽而亡。

　　如今，平清殿前，一边站着明德帝萧若瑾，金衣兰月侯，永安王萧瑟，白王萧崇，赤王萧羽，琅琊王萧凌尘，大监瑾宣，掌香监瑾仙，心剑传人雷无桀。

　　而一边，则是叶啸鹰。因为萧凌尘刚刚忽然撕毁卷轴，怒杀浊心而双方形成了鲜明的势力对比。

　　但真正的势力，还是在平清殿之下。

　　琅琊军的千军万马。

　　叶啸鹰一直没有说话，萧凌尘年纪尚轻，这几日虽然受到将士们拥戴，但依托的毕竟还是其父萧若风的荣光，琅琊军真正的统帅，终归是这位军威极盛的金甲将军。但他却一直阴沉着脸，没有一点动作。

　　守陵王军则犹豫不决，他们战力平平，不过是皇权的一种象征罢了，真正的高手，是雷无桀和姬雪，一把剑一根棍子，就能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三方势力僵持不下之际，叶啸鹰猛然怒吼一声：“杀！”琅琊军得了军令，立马与禁军还有虎贲郎打了起来。

　　这时，雷无桀突然一剑扫过，剑气所过之处，士兵通通倒地，竟然硬生生止住了这场混战！

　　他手握长剑，仰着头，黑衣飞扬。

　　一人一剑，万军莫敌？

　　雷无桀突然开口，朗声喝道：“昔日北离八柱国之柱国大将军，琅琊军银衣军侯，雷梦杀之子，雷无桀。请，全军退避！”

　　柱国大将军雷梦杀，亦是曾经北离军神一般的人物。

　　萧凌尘也下马转身，将手中追风枪插在了地上，一身玄甲与雷无桀的黑衣交相辉映：“昔日北离大都护，琅琊军统帅萧若风之子，琅琊王萧凌尘。请，全军退避！”

　　萧瑟举起无极棍，将平清殿前一排台阶砸得粉碎，他抬起头，朗声道：“明德帝之子，琅琊王萧若风军塾学生，永安王萧楚河。请，全军退避！”

　　昔日在琅琊军中，最有地位的两个人，琅琊王萧若风的儿子和徒弟以及银衣军侯雷梦杀的儿子站在他们的面前，请琅琊军退避。??

　　岂有不退之理

　　“可他们都死了！北离大都护，银衣军侯，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金甲大将军！”叶啸鹰终于开口了，他伸手拔出了背上的双刀，悲痛欲绝的怒吼。

　　明德帝望着眼前的场景，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沉声道：“楚河。”

　　“儿臣在。”萧瑟垂首行礼。

　　“宣旨。”

　　萧瑟愣了一下：“旨从何来？”

　　明德帝淡淡地说道：“孤念，你宣。”

　　“明德十六年，琅琊王谋逆之案。”明德帝轻声说道。

　　“明德十六年，琅琊王谋逆之案。”萧瑟内功浑厚，朗声念道，在场众人无一不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抬起头，望向明德帝，猜不透此刻的他，接下来究竟要说什么。

　　“属孤误判。”明德帝紧接着说道。

　　邻近之人皆惊，连兰月侯都神色大变，萧崇更是大为震惊：“父皇，您这是要下罪己诏！”?

　　君臣错位，天灾难测，政权危难。只有这三种极端的情况下，帝王会颁布罪己诏，自省过失，以告天下。但罪己诏的颁布极为慎重，因为帝王的过失会被人一字不落地写在史书之上，最后流传千古。北离自开国以来，从来没有一个皇帝颁布过罪己诏。

　　“念。”明德帝对着愣住了的萧瑟沉声说道。

　　萧瑟没有再犹豫，继续念道：“属孤误判。”

　　琅琊军哗然大惊。

　　叶啸鹰放下了刀，皱着眉。

　　“琅琊王萧若风为国为民，殚心竭虑，却惨遭奸人所害。现奸人已然伏法，旧案昭雪，赐其谥号‘达’，重入太庙，香火十年，盛之不断。其子萧凌尘承其爵位，袭琅琊王，赐宣武将军，可重召琅琊旧军，并三军之外，直隶帝王。孤听信谗言，误杀爱弟，愧悔无地，每三日，赴太庙香奉，至死方休。”

　　明德帝说一句，萧瑟跟着宣一句。整道罪己诏颁完以后，明德帝轻轻咳嗽了一下，瘦弱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靠着瑾宣的搀扶才勉强没有摔倒。

　　台下琅琊军却全部呆住了，他们万万没想到最后明德帝会颁罪己诏，并且还为琅琊王昭雪了。以至于他们心里只有一个疑问。

　　这仗，还打不打了？

　　萧凌尘转过身，单膝跪倒在地，朗声道：“臣，领旨！”

　　罪己诏，乃皇帝颁布给天下人自省罪过的诏书，什么人敢领这样的诏书？

　　萧凌尘又站起来，面向琅琊军朗声道：“我父帅，琅琊王萧若风，为平乱国之灾，自污入狱。当年天启城乱之夜，乃我与父帅亲手谋划。我父帅为国之安定，舍一身荣耀于身，自污入狱，法场中自刎以定天下。尔等为我父帅马后之兵，不以将军之令为首，反兵指皇城，谋乱天下，可配上琅琊军三字？”

　　萧瑟在一旁冷冷地说道：“还不是你把他们带来的。”

　　萧凌尘低声道：“要不这样，浊心老太监能相信我吗？”

　　雷无桀也低声说道：“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你们还有心思互相抱怨？”??

　　叶啸鹰这位金甲大将军，良久以后，终于调转了马头，缓缓地冲着宫门行去。

　　至此，他才终于仰天长叹：“大将军，你怎么就这么不愿意当皇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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