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思

　　霍镜总觉得办公室与学校其他地方隔着一层结界，特别是对于他们这种“普通学生”来说，既压抑又焦虑。

　　“来，你们三个，谁先来呢？老师不想耽误你们的上课时间。”何屿今天没有戴镜框眼镜，看上去年龄不大，和高中生没区别。

　　“何老师，昨天晚上我和霍镜同学学习没有掌握好时间，下次不会了，我们愿意承担后果。”

　　熟练的认错态度，即使是听上去可信度为零的理由，从江夜那张嘴里说出来也变得真实起来，虽说本来就是真的。

　　看何屿一副信服的样子黄青山有些心急，连忙开口到：“对对对，昨天晚上我们三个在一起讨论学习，废寝忘食，凌晨两点还在研究那个英语题呢。”

　　“…今天早上我给你妈妈打电话她说你还在床上呢。”毫不犹豫戳穿对方，何屿抱着手臂坐在位置淡定得看着黄青山，看对方尴尬的低下头何屿无奈得把目光转向从进门就没说过话的霍镜“你呢？”

　　被突然点到名的霍镜手里还攥着江夜校服里的卫衣下摆抽绳：“嗯？我？学委的话就是我的话，任凭您处置。”

　　“你这可不是初犯，还想和别人有一样的待遇？”何屿皱着眉头说。

　　“那您看想怎么办，我都可以。”

　　“上次我让你补的家长信息你补哪儿去了？每次只要你踏出学校就找不到你人，马上把你爸妈的信息填全。”何屿没好气得说。

　　“何老师，现在户口本上就我一个人，你不信我明天带给您看。”言外之意就是‘我没爸妈’。

　　没有预料到的话，像是和平常敷衍的态度一样，霍镜看上去根本没当回事，何屿却犯了难，班里大多数同学的家庭情况她都有了解，霍镜的资料上并没有写上这一特殊情况，又或许在这没有更新数据的一年内发生了变化，因为何屿知道霍镜是那种懒得编理由的人。

　　“做错事应该自己想办法弥补，等着别人给你想办法算怎么回事…你们先回去上课，下午放学再来找我。”话刚说完何屿抬头看了一眼又出声了“学委留一下。”

　　本人接受，霍镜倒先紧张起来了，他松开手里的卫衣下摆抽绳皱着眉说：“不是下午再说？”

　　“我有说是什么事儿？你俩要是不想回去就在这儿给我抄校规。”

　　“没有没有，要回的，耽误了什么都不能耽误了学习您说是不是，何老师您和学委慢慢聊，学委，我们走着等你昂。”黄青山是会来事儿的，见情况不对赶紧拉着霍镜走人。

　　一人鞠了一躬前后脚出了办公室门，黄青山耷拉着脸看着两个人，就差把“我恨你们”写在脸上了：“你们两个昨天去玩儿都不带上我？”

　　“没玩儿，不是说了，学习。”霍镜回答。

　　“那我不管，就算是刀山火海你们也应该带着我，镜哥！你变了，你以前很爱我的。”黄青山搂着霍镜胳膊靠在他的肩上撒娇到。

　　霍镜心里发毛，强硬把手臂抽出来推着对方的脑袋：“行行行，对不起，我请你喝汽水行吧？”

　　“行，那我们走快点儿马上上课了。”

　　走在后一步的霍镜回身呆呆得往办公室望了一眼，那扇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铁门他绕着走了三年，今天第一次不算排斥。

　　江夜掐着上课点回到座位，手伸进桌肚的时候碰到个纸袋，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面包和牛奶，又转头看着假装认真听课的霍镜。

　　察觉到江夜又把面包塞回了桌肚，霍镜沉不住气收回在讲台上的目光转到对方身上问：“不吃？不喜欢这个？”

　　“喜欢的。”

　　“那怎么不吃？快点儿吃，我帮你挡着老师。”霍镜把书立起来，目光又重新回到台上。

　　江夜扬起嘴角黑色的瞳孔全是霍镜的样子：“好。”

　　数学老师是个快退休的老头，上课一项秉持自觉自律的教学方式，是所有科目中最轻松的一科，包装袋撕开的时候班上静了一秒，连霍镜都没想到江夜能如此光明正大，他缩着脖子头顶一片炙热的目光对着慢条斯理往嘴里塞面包的人说：“你挡着点儿啊少爷，你真不拿刘老头儿当人啊？”

　　“嗯？嗷。”

　　霍镜以为他懂了，当江夜靠近两人距离不到五厘米时霍镜被吓了一跳，一本必修数学书挡住两个大男人的脑袋，霍镜头发已经长长了，两个人发丝交替擦蹭，甚至可以看清对方睫毛多长，眉毛多浓。

　　“要吃吗？”江夜拿着撕下的一小块面包问。

　　面包刚抵到霍镜的唇便往后弹开了，伸手把书竖到江夜桌上顺手推了他一下：“我不吃，你自己挡着。”

　　“嗯。”江夜回身便把手里的一小块面包塞进了嘴里。

　　气氛有些尴尬，霍镜顺了顺气随便找了个话题：“那个，何老师找你什么事？”

　　“她说课代表和学委还得要我担一段时间，高三了不太好换人，以后会尽量减轻工作量，不会耽误我的学习。”

　　霍镜跟在点了点头，这倒像是何屿说的话，先稳住人以后的事能拖就拖：“鄢霜月不是说她想当？”

　　“何老师说她没憋好屁，不让她当。”江夜说。

　　霍镜有些好笑，还真是一家人，真了解对方。

　　一见钟情是浪荡子的说法，好听一点是心与心的共鸣，俗气一点便是见色起意，无论是哪种都有爱意的种子，种子能否长成参天大树取决于土壤的好坏，更在于灌溉人有没有用心。

　　“你们仨，我小姨要请你们留下来喝茶？”鄢霜月岔着腿坐在座位上，样子像极了不良少年。

　　黄青山心里不平衡，昨天晚上上网叫鄢霜月的时候她说什么都不去，要不然今天喝茶的也有她一份儿：“你昨晚上干嘛去了？”

　　“嘿嘿，你猜？”

　　看着鄢霜月贱兮兮的模样黄青山突然就不想知道了：“我不猜。”

　　“我和…”

　　“行了行了我不想知道了。”黄青山打断到。

　　鄢霜月不罢休，起身死命往黄青山耳朵边凑：“昨天晚上我和唐晚晴一起在图书馆学习，就我和她。”

　　“行啊，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好学生，合着就我一人堕落呗，我讨厌你们。”黄青山委屈，眼看着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偏偏此时旁边人不合时宜得开口说了一句话。

　　“还有我呢，昨晚上咱俩一起双排的昂。”后排的刘炎开口到。

　　“老刘!”看似感动得不行，但下一秒黄青山就换了副表情“那为什么今天你没迟到？叛徒！”

　　“那以后不和你去网吧了。”刘炎冷漠得说。

　　“别呀老刘，我开玩笑的，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就爱开玩笑。”

　　看着黄青山谄媚的样子鄢霜月在一旁嫌弃的不行：“我下午就不等你们了昂，我家有事儿。”

　　“你别来这套，自从你…那什么以后你什么时候等过我们。”

　　面对毫不犹豫地揭穿鄢霜月似乎更上劲，搂着黄青山的脖子小声说：“知道就好，我告诉你，我成功了你就有嫂子了，不高兴吗？”

　　“我去你的。”连替带踹把鄢霜月打发走黄青山望着那个臭屁的身影绷紧了唇。

　　三班的老师拖了会儿堂，鄢霜月就站在走廊等，实际上这一个月来她每天都靠在墙边透过窗户看唐晚晴。

　　同桌小声得提醒后唐晚晴微微转头看到了站在过道的人，视线交汇后看着对方坦白的把手放在头顶对自己比了个心，唐晚晴耳朵都红了，她又想起了一个月前两个人在奶茶店相遇后对方在自己耳边说的话：“你好漂亮，我可以追你吗？”

　　这句话出现在鄢霜月那张真诚的脸上时唐晚晴甚至忘了给出回应。唐晚晴没有像鄢霜月这样的追求者，甚至连她这样直接表达喜欢之情的人都很特殊，唐晚晴一时犯了难。

　　“我没有早恋的打算，高三了我想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不同于以往的回避与简单粗暴的话语，这次唐晚晴的拒绝理由是她反反复复斟酌过的。

　　唐晚晴要是早知道鄢霜月这么缠人就把话说得狠一些，事实上在之后她的狠话也没少说，可惜鄢霜月像是聋子，依旧迎着笑脸来贴她的“冷屁股”。

　　“晴晴，你和那个七班的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唐晚晴把目光转向讲台握紧手中的笔，心思却全然没在课上：“我们关系也没多好。”

　　“可是她天天来找你唉。”同桌继续说到。

　　唐晚晴无法反驳，只能瞎编：“她…她拜托我给她补习。”

　　“哦。”同桌一副知晓的表情，过了几秒她像是想到什么，凑到唐晚晴身旁小声说“晴晴，我给你说个事，就是我听说她好像是个同性恋。”

　　唐晚晴记笔记的手一顿，然后转头看着同桌：“谁告诉你的？”

　　“就…大家私下都在传啊，和上上届的陈阔一样。”

　　同桌口里的陈阔比他们大两届，他们高一时都在传陈阔是个同性恋，导致人高三都没上完就辍学了：“人家最后也没承认自己是吧，秀秀，不是亲自去验证过的事不能乱说。”

　　“承不承认重要吗？大家都这样认为的。”

　　因为大家这样认为的，所以事实究竟如何根本不重要是吗？

　　唐晚晴有些心累她无法改变这样的大众思想，只能无力得坚持自己的观点：“秀秀，她是我的朋友。”

　　“尽管可能她是恶心的同性恋你也要和她做朋友？”

　　本来唐晚晴还在为“被人猜中事实”而无力反驳，现在对方却直接踩中了她的爆点：“同性恋不犯法不害人，你为什么要说恶心。”

　　秀秀没想到唐晚晴反应会这么大，她们是半个月前才调的位置，之前一个班也没什么交集，她觉得对方装，也许唐晚晴也是这么想她的，反正都没什么好印象，为什么要受气：“你觉得为什么不恶心？那种不被大众接受的东西本来就不该存在，就应该腐朽在恶臭的下水道，就是恶心。”

　　思想固化，说不通的，唐晚晴几次话到嘴边都开不了口，没有意义，就算说出来也没有意义：“明天我会申请座位调整，但是不代表我会容忍你那些荒唐的言语。”

　　因为小众所以被泼黑，听起来就够荒唐，唐晚晴不觉得自己三观有多正，她只觉得不去抹黑一个人，一件事，一个事物，是做人最基本的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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