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玖

　　　　连着几日的大雪终于停下，罕见的出了太阳，木屋上厚厚的雪化成水在屋檐滴落。

　　彼时已是隆冬，北风仍然吹得刺骨，打在脸上像刀割一般的疼，吹乱人的长发。

　　坐在矮脚椅子上面的苏玖以手遮脸，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太阳，又转头忧愁的盯着坐落在院子正中间刚成型的雪人。

　　“阿玖。”
　　浅淡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嗯？”
　　苏玖转头应声，看着男人一步步向她走来。

　　不过几日，他已经恢复的如常人行走那般，只是若要恢复从前的体力，还需要一些时日。

　　陆离淡笑着向她走来，看她呆愣的模样，忍不住揉了揉她脑袋，问道：“想什么呢？”

　　“刚在屋里喊你你没应。”

　　“嗯……没听见。”
　　苏玖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清亮的杏眸中闪着一丝期待，握着他的拇指晃了晃，盯着他俊挺的脸庞，不自觉得抬手用指尖在他脸上描摹，沿着眉峰缓缓向下。

　　陆离将她一并裹紧怀里，厚实的大氅罩将她罩进去，低首道：“若觉得无趣，和大哥一同去街上逛一逛。”
　　“东边百香楼的糕点做的不错，让大哥给你买一些，等我身子好了再陪你玩。”

　　“嗯……”
　　苏玖恍然听不清，随便应了声，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踮起脚尖在男人唇上亲了下就要离开，不想却被扣住后颈，揽在她腰上的手臂一个用力托抱起来，湿热喷洒在红润的脸颊上。

　　“啧。”
　　不远处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缠着几分无奈和烦躁。

　　苏玖羞的扭头埋到陆离颈间，抱着他不撒手，被大哥当场抓到这样和别人亲密……

　　苏赫安站在院门口喊道：“还去不去啊？”

　　陆离轻轻拍着她的背，将她从身上抱下来，哄着她：“去玩吧，我在家等你回来。”

　　苏玖乖乖的仰头，眨了眨眼睛，“等着我呀。”

　　——

　　西梁街道宽阔，主街商铺中全是富贵人家才能消费得起的膳食、成衣和首饰，偶有商贩牵着驮着货物的骆驼经过，清脆的铃铛声一遍遍的穿过街道。

　　刚从酒楼走出来，苏赫安环视四周，才见着方才还说吃撑了，不要再吃晚膳的人转眼间就拿了个糖画回来啃着。

　　苏赫安大步上前手上提了个食盒和从百香楼买来的几包糕点，分明是冬日，却觉得穿得太厚，身上已有些热。

　　面上十分不耐，可瞧见个卖糖葫芦的老翁还是迈开腿想去买一串。

　　“嘭——”
　　糕点掉在地上，没散，但几个纸包咕噜噜滚到了路边。

　　“啊……”
　　一女子捂着胳膊站了起来，疼得还没睁眼，俺骂道什么东西啊这么硬。

　　“不长眼啊，那么大一个人看不见吗？！”
　　宋若憬扶着腰站了起来，还没看清人脸便张口训斥，纵横街道，还没人敢这样冲撞她。

　　苏赫安本想着说句“对不住”的话收了回来，看来出门在外还是不能对人客气。

　　他俯身就滚落的纸包捡了起来，拿出帕子擦掉上面的灰尘，不急不慢道：“在下不知因何冲撞了姑娘，许是姑娘想吃这糕点，才将它撞到地上，方才走得好好的，是姑娘直接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你胡说啊！”
　　“方才那么大个的骆驼从我旁边窜了过去，我不往这边跑我往哪儿跑？”

　　宋若憬不依不挠，这人明晃晃的在讽刺她，在这西梁还没人敢待她这样，这是在欲擒故纵吗？
　　老把戏。

　　苏赫安不同她辩解，轻啧了声，迈开步子从她身边走过，不想却被拉住了衣角猛地拽了回去，不设防的直接靠在了墙上。

　　而买了酥糖后的苏玖这才发觉苏赫安已不在身后，她折返回去便见到一女子将他按在墙上，姿势……

　　哦吼。
　　大哥哥的春天来啦！

　　侧着身子在卖玉石的摊子前装作挑着五花八门的石头，余光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漂亮姑娘，要不要看看我们这儿的镇店之宝？”
　　“好玩着呢，平时我都不拿出来的，就见着姑娘长得好看才想着戴在身上指定美极了。”

　　摊主是位年岁不大的妇人，裹着头巾，有着琥珀色的眼眸，手腕上戴着好几串鲜艳色彩的珠子，弯着身子在摊子下面找着那个“宝贝”。

　　苏玖一时没注意她说了些什么，含糊应道：“好，好啊。”

　　那边还在争吵，女子喋喋不休，向来能说会道，话里有话的苏赫安竟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苏玖偷偷笑，可算有人能说得过他那张不饶人的嘴了。

　　“我说小姑娘，那不会是……”
　　摊主犹豫着没说出口，倒也不像是一对。

　　“哎，”还是先把珍藏的宝贝照到主人吧，“姑娘你瞧，看这透亮的珠子，还有这银铃，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找人打出来的。”

　　说着，她晃了晃珠链，“铃铃”响声与红玉石拍打在一块而清泠泠的声音响在耳边。

　　而苏玖胡乱塞了银子，拿过珠链，塞到随身携带的小包裹里，“我要了。”

　　随即慌张的跑向那边快要动手的两人。

　　摊主喊过她：“姑娘给多了！”
　　瞧着小姑娘投缘，原本只是想收个成本，不想她倒是挺急的，摇了摇头又坐在后面编起了红丝线。

　　“大哥，”苏玖装作不明白的样子问道：“这是……怎么了？”

　　揪着苏赫安衣襟的姑娘闻声转头，瞧见苏玖一身装扮裹得严实，长相秀美，不似本土姑娘的模样，她厉声问被揪着的男人：“你妹妹？”

　　不等苏赫安回答，苏玖上前一步，“啊，他是我哥哥。”

　　“你们若是还忙，那我先回去啦，还有人在家等我。”

　　苏玖拎起地上放着的小食盒，刚转过身，便听见一道呵斥：“回来！”

　　“认识路吗你，别给我乱跑！”

　　苏玖折了回来，低着头敛起笑道：“哦。”

　　宋若憬松开苏赫安的衣襟，拍了拍手，叮嘱道：“下不为例。”

　　随后走到苏玖跟前，低着头细细打量着比自己低半个头的恬静少女，长得好甜，许久没看到这般可人的姑娘，真是打心底喜欢，不知邀请她到府中坐一坐会不会很冒昧。

　　她轻轻咳了声，缓了缓神，克制着自己内心的鲁莽问道：“中原人？”

　　苏玖乖乖点头。

　　宋若憬继续问道：“汴京？”

　　苏玖继续点头。

　　宋若憬粲然一笑，近日本是在府中闷得慌出来散心，不成想被人撞倒，不过这倒也是好事。

　　“巧了妹妹！”
　　“怪不得瞧着你眼熟，原是一个地方的人啊。”

　　苏玖啊了一声，不等她反应过来，苏赫安一手拿过食盒，不耐道：“谁是你妹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乱攀什么亲戚。”

　　宋若憬不予理会，弯着身子冲苏玖笑道：“想来妹妹对这地儿不熟悉，不若我待你逛一逛，可好？”

　　苏赫安不屑：“啧，小算盘打的你爹都听得见。”

　　渐消的怒意再次浮现在白净的脸上，宋若憬气鼓鼓的威胁道：“你知道我爹是谁么，若是让我爹听见，你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已有不少好事者向这边张望，又因着宋若憬拦着两人去路，最终三人又回到了路对面的酒楼。

　　宋若憬埋头吃着面，时不时抬头看着对面坐着的兄妹二人，待她再放下筷箸抬起头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既然你们陪了我这么久，而且我与妹妹投缘，那交个朋友吧，以后在这大西北还有相熟之人。”

　　“我姓宋名若憬，妹妹呢？”
　　宋若憬看向苏玖。

　　“苏——”

　　话音当即被打断，“豫亲王小女儿？”
　　苏赫安蹙眉，京城姓宋之人指定是皇亲国戚，且有这样年岁的女儿的只有豫亲王。

　　宋若憬愣住，本来没想说出她爹是谁 ，不料被人猜中，但也无意隐瞒，她点头。

　　“豫亲王……”
　　苏玖恍然觉得有些许熟悉，似乎是听谁说过。

　　忽然间灵光一闪，惊奇道：“你们见过？！”

　　“没见过。”
　　对峙中的两人异口同声回道。

　　“先前祖母想撮合大哥哥和姐姐，但那场豫亲王妃办的赏花宴大哥推辞未到……”
　　说着瞥了眼苏赫安，苏玖心里激动万分，缘分啊。

　　京城里有意安排的场合未曾见过，倒是在这偏远寒冷的西梁碰见，当真是上天有意。

　　“呵，”宋若憬冷哼一声，“那场赏花宴我也没去，都是些有意的奉承和京城世家里的纨绔子弟。”

　　“我母亲给我安排的这种场合多了去了，我倒没见过一个喜欢的。”

　　苏玖轻叹：“缘分啊……”

　　苏赫安笑了声，不知在笑谁，轻飘飘的丢下来两个字：“孽缘。”
　　“既然姑娘无事，我和小妹先走一步，家中还有要事。”

　　宋若憬急忙道：“我还不知你们是谁？”

　　被拉起来的苏玖忙回道：“苏玖。”

　　苏赫安心平气和道：“苏赫安。”

　　随即头也不回的拉着苏玖离开。

　　独留宋若憬一人闷闷地发呆，京城谁家姓苏来着？
　　不记得了。

　　也不知道下次再去哪里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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