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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荀彧】荷缘(三)
5.蛊惑
那日他本欲前去探访长文,正趁着马车行驶的空隙翻阅文书,却不想突然听见一阵激烈的马蹄声,不由自主抬起头来。一匹纯黑的战马从他车边卷过,仿佛一阵夹着闪电的乌云。他正奇怪,却见战马奔过去几十米远,却猛地一勒,长嘶一声,转过来横在他的车前。
马上的人跳了下来,牵着马走到他车驾前。那是一个高大魁梧的武将,虎背熊腰,本来颇为俊朗的面容却被杀气映得发黑。那人胡乱一礼,说道,“前面可是荀令君?可否请教一事?”
他一愣,放下手中文书,下车礼道,“请问先生何人,有何见教?”
“在下乃刘左将军髦下裨将,张飞张翼德,”对面的武将沉声道,“今日大将军请我家将军去府上饮酒,久去不回。不知可否烦劳令君共往将军府一问究竟?”
荀彧心下既是好笑,又是暗叹;这人倒是刚勇有余,却未免算计不足。若是曹公有心杀人,又怎能放任他在这里纵马狂奔?那人见他不曾答话,哼了一声,厉声道,“还烦令君陪在下往将军府一行!”
天上乌云翻滚,雷电大作,更衬得面前这武将杀气凌厉,逼得荀彧直皱眉头。驾车的侍卫已经握住了剑柄,荀彧忙挥挥袖子拦下了。眼前的这人,莫说两个驾车的侍卫,便是千百将士也只怕拦不住。他抬手应道,“将军请。”
他们才转过街角,便看见大将军府的大门半开,隐约望见几个看不清楚的身影。张飞一巴掌扣住马车,生生把那匹拉车的骏马就这么拽住了再往回拉了好几步,直到转过街角看不见将军府的正门为止。“大将军府似乎有客人,咱们不妨在这里等一等,”他阴沉沉地说道。
荀彧只是点了点头,接着翻他的文书,似乎毫不在意。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脚步声往这里赶来。他不紧不慢地卷起竹简,下了车,就正看见已走到他面前的刘备。不知在曹公府中这许久都发生了些什么?如今却只见这如狼如虎的将军温和地微笑着,仿佛一介书生。便是天上的乌云,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令君受惊了,”刘备躬身道,“翼德鲁莽,备代他致歉。”
“将军不必客气。”
刘备静了片刻,突然问道,“令君可是正在访友途中?这是要去望陈长文?”
“怎么?”荀彧一惊。
“长文,长文,唉!”刘备长长叹了一声,眼神几分恍惚。他静了很久,最后喃喃道,“令君若是见了长文,便告诉他,当初并非备不信他,只是血性太盛,一心行险,辜负了长文一片苦心啊。”见荀彧的表情几多疑惑,刘备又是微微一笑,说,“叫令君看笑话了。罢,何必说这许多;令君若是见了长文,便说备想他了。”
朴素的说辞,诚恳的语气,竟让荀彧完全放下了戒心,不由心下暗暗伤感。直到他见了陈群,将刘备的话语一一转述,而陈群又是一味沉默,他这才有所警觉。
“长文,”他开口道,却不知如何说下去。
陈群抬头看他,说,“文若当看得出刘玄德此举之意:便是招募再无可能,他也要让群不得见信于文若还有曹公。”
荀彧只觉额上沁出冷汗,半晌方道,“惭愧,惭愧,此事彧竟未曾仔细思量。”
“所以群至今未去见他,便是在明公府上或者朝堂之上偶遇也是避之若浼。群乃念旧之人,若是见了,只怕当真与明公生了间隙。”陈群低声道,“不想便是文若也消了戒心。刘玄德蛊惑人心之术果然依旧。”
不错,蛊惑人心;多少微笑,多少唏嘘,多少仿佛恳切的情深意重,都只是蛊惑人心而已。荀彧无言,心下却更是戚戚。
6.煮酒
那次之后,荀彧便效法陈群,尽量避开这善与蛊惑人心的左将军。于是整整三个月他们未曾打过照面,直到有一天傍晚,一个跑腿的小厮来到他府上递名刺和请帖,说是左将军想请令君前去喝酒赏荷花。
“北地种出荷花不易,”小厮说,“刘豫州道令君大人肯定会喜欢的。”
他不该答应的,不是么?可是鬼使神差地,他居然答应了;整齐了衣冠,便真赶往左将军府赴约。他到的时候,花园里的石桌上已经摆上了酒盅和小菜。一身青衣的刘备站在桌边,悠闲地看着花园中一缸缸盛开的荷花。这些荷花当真开得好,荷叶如盘,花白似玉,每有微风吹过,便是满园子的清香。在北国能养出这般好的荷花,当真不易。
“令君终肯赏光!”刘备说,“几月不见,想来令君定是军务缠身;今日能抽空来此,备甚荣之!”
“左将军,”他施礼道,“还要多谢左将军相邀。”他看着水缸里的荷花,忍不住说道,“果然是好荷花!彧久居北地,之前都未曾见过。不想左将军还有这般闲情雅趣。”
刘备笑盈盈地说道,“来,令君请坐。”
荀彧坐下。两人一时无言,只是相对饮酒。刘备一直在看荷花,只偶尔转过身来,笑着给荀彧斟酒。荀彧心下暗暗疑惑,想要问却不知从何说起;于是他只是静静地等着。许久,刘备终于开口道,“不知令君可喜荷花?”
荀彧一愣,随即颔首笑道,“彧喜其生于泥潭而不染之习性。只是荷花长在南方,彧倒一直未曾见过。不想左将军竟有此般技艺,在这北地严寒之中也养出这般好花,教彧又开眼界。”
“生于泥潭而不染——此说倒也有意思,却不甚精准,”刘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缓缓道,“令君不知,这莲藕生于池塘污泥中,外层早就覆满污毒,所以吃时当削皮,才是养生之道。备也是北方人,当年初至徐州,不懂规矩,吃莲藕时就连皮带肉地啃了,结果小病一场。”
荀彧又是一愣,突然便笑不出来。他隐约觉得刘备的话若有所指,却又听不出所以然,只觉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不悦。刘备却仍是笑盈盈的,又问,“天下奇花异卉,不知令君所喜何物?备左右闲着无事;不如种些花卉,博令君一笑,却也是一桩美事。”
荀彧心下更是疑惑,却仍是答道,“‘芷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不芳’,吾甚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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