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玉

　　裴玦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她说她要去卫生间，希望王十三能领下路。

　　既然来了，她也真上了趟厕所，出来后在镜前洗手，她洗得慢，手掌内外夹弓揉搓，这疗养院的公厕里也养得有兰花，不过都是些常见的室内品种。

　　她在一旁不急不忙地擦干手掌：“王十三？”

　　卫诺咳嗽一声：“嗯。”

　　安静地过道，卫诺又开口：“裴小姐寻机出来，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也不是。”裴玦直言道，“王太是上流人，说话说一半挺正常。我能拿到报酬就行。”她这一趟出来，其实不算是给老家做事，大家长知道她和王茂联系了，只睁只眼闭只眼，上面那些人对她一直很宽容。

　　重要的是报酬。明年夏天，没有人陪她去渝南，只能她自己去。

　　兜里突然震动了两下，裴玦手还有些湿，用指尖把手机提出来，翻开手机盖，一条短信弹出来。

　　王述芳给她转了三万块。

　　不管结果如何，这趟算是值了。

　　收到定金，裴玦心情也好起来，往回走去。

　　裴玦对方位有些迷糊，但走过一次的路几乎不会忘，她脑子里有条清晰的线牵着自己，卫诺跟在她后头，看她发尾跃动，大概猜到她是收到了好消息。

　　他正想说什么，却见裴玦停在入口的廊道。

　　“这竹叶兰养得可真好啊。”裴玦感慨一声，往里走去。
　　--

　　王述芳站在窗口，手里拨着玉珠。
　　她听见身后门开的声音，缓缓转过身，她在窗前酝酿出些话要与那裴家人说。
　　眼前似乎有什么遮住了视线，她伸出手想拨开，却又觉额前一痛，瞬时，倒了下去。

　　--

　　裴玦走进房间一愣。

　　她转头看去，身边的人和她一般有些惊讶。这事和这用假名的卫诺没关系？

　　“把门关上。”她留下一句，从挎包里掏出手套，两步走过去。

　　王述芳的身体仰躺在窗户上，方才还鲜活的面容，此刻却已经黯淡。

　　额头上有一个花瓣状的口子，应该是有一根刺钉状的武器直接刺了进去，但却没有留下凶器，当即毙命。
　　没死多久，脸上还有温度。

　　卫生间在廊道外面，隔得并不远，裴玦虽然有些拖沓，这一去一来也不过十多分钟。

　　裴玦想伸手仔细探查一番，忽然被一只手捞起来抗在肩上，从窗口将她扔进草丛里，这人跟在她身后跳出，继续拎起她往外跑，直至二人跑到车内，卫诺一踩油门，车就滑出几十米。

　　裴玦左右手紧紧抓着车窗上的扶手。

　　车内一时有些寂静，只有二人轻微的喘气声。

　　逃跑嘛，裴玦很快就反应过来，因此也跟上了。只是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逃跑。

　　她虽是来客，但也不至于和王太他们的事扯上关系，她和卫诺几乎一直待在一起，此前也并不认识，可以互为证人。

　　“留在那里比较好。”她整理了下挎包，还好，东西都没被折腾坏。

　　动作匆忙，她这时正坐在副驾驶座，卫诺左手掌着方向盘，伸出他的右手，摊开在裴玦面前。

　　他的右手掌心里，可以清晰地看见有两根较为更清晰的掌纹。

　　一横、一捺。

　　“一”被划掉，非一，非衣，裴。

　　“你是裴家旁支？”裴玦挑眉。
　　虽然知道这人有古怪，却没想到他和自己还真有点关系。

　　“不是。”卫诺收回手，“千禧年左右家里逢过难，得到过帮助。”

　　裴玦了然地点点头。老家的人常在外救人，倒不是家里有善于助人的家风，只是因为血脉单薄，需要扩充“非人”。

　　“非人”指的就是那些和老家产生联系，帮老家做事的人，有这名字开始是因为“非衣”联想出来的，后来，老家的人总把这些“非人”当作非人的工具，还会在他们手心纹上如裴家人一般的掌纹，也算是个贴切的称呼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她询问起来也更得心应手。

　　“两个月前。”

　　正是王秘书带着人吃了闭门羹的时间。原来老家并非没有搭理他们，而是暗中派人出来调查了。

　　“裴小姐，现在我们去哪？我送你回巫山？”卫诺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问。

　　“这事儿还没画上句号呢，回去做什么？我已经收下定金了。”裴玦在他车里找到usb插口，插上给手机充电，又把头发重新束了一遍，奔跑中掉下来的头发一绺绺贴在颈部，既不舒服也怪热的。她忽然开口问，“你在哪里学的车？”

　　卫诺：“自学的。”

　　“有驾照？”

　　“嗯，已经拿到了。”

　　裴玦略皱眉，“上次我说要学车，商九言还说我没成年，不让我学呢。”

　　卫诺沉默一会才开口：“裴小姐，他没诓你。”

　　她别过头，靠在窗玻璃上：“知道了。我休息一下，你就往之前那家酒店开吧。”
　　裴玦就是觉得他看起来太稚嫩，想逗他玩呢。

　　她也不喜欢别人主动问她要干什么。

　　窗户可以映射出卫诺的动向，裴玦虚着眼，看他自顾自开着车，不时耸耸肩活动关节。不多时，自己却是真睡着了。

　　--

　　房号1202的房间里，一人蹲在衣橱里，双手被锁在链条上，链条穿过挂衣杆，吊着一个铝箱，他头上全是汗，面色发红，往外扯了许久，以为铝箱可以通过上方的空隙，但他双手手筋都开始颤抖了，也没能逃脱。

　　这锁他的人，或许就是希望他在这一次次尝试种丧失力气。

　　他甚至不知道是谁动的手，电梯里突然走进一个外人令他有些紧张，回过神来的时候，裴玦已经走出去，他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喉咙几被绞死，一句话也说不出。

　　王茂是做文书工作的，平常外出身边都跟有保镖，只是今次为见裴玦才只身前往。话虽如此，这酒店里这个点几乎都是自家人，怎么就让人在电梯里得手了。
　　谁下的手？

　　王茂第一个怀疑的自然就是王太，他俩最近在许多事上说不拢，但王太要出手的机会太多了，不至于非要等到这时候。

　　脑子里又闪过几人的身影，有的忌恨他爬得快，有的在生意上吃了大亏，他边想着，边趁此时机回复体力，要是这时候下手的人回来了，他可没精力和他周旋。

　　他还没休息几分钟，面前的衣柜门却突然被人打开。

　　王茂一怔：“是你？”

　　裴玦居高临下，也没应他这一问。
　　“你老板不是王述芳。”

　　王茂气急败坏：“我什么时候说是了。”

　　“那是谁？”

　　“我老板始终就那一个，还能是谁？”他别过眼。

　　“王福强？”

　　王茂没好气地点点头。裴玦再问，他却怎么也不肯继续说下去。

　　--

　　“王福强没死？”卫诺从床头地柜子里取了包速溶咖啡，用热水冲了两杯。

　　裴玦半捂着耳朵，身后衣柜柜门被她用衣架锁上，王茂一直在里头闹腾，连踹带踢，吵得不行。

　　“他若没死，那葬礼上众人瞧见的人是什么？”

　　卫诺确有想法，裴玦喝口咖啡，让他直接说。

　　“我小时候，各个村镇里有一个巡回演出地马戏团，说是马戏团，其实就是在广场上围一圈变点蹩脚魔术，还有一些简单的杂技表演。那马戏团的团长十分喜欢小孩儿，他教过我，变魔术，最打紧的就是要学会用障眼法，要将观众的注意力吸引到一处，再在另一处使劲。”

　　裴玦刚觉得这人废话还挺多，咖啡喝到底，杯底却现出一朵没沾过水的纸花。

　　裴玦：“……”
　　不知道这卫诺忽然显摆这一手是要做什么。

　　卫诺看她一眼，续道：“依王太所说，当日烟雾缭绕，本就看不太清东西，众人要么还没去瞻仪，要么是将目光转向了消失的寿衣、突然出现的富贵玉上，对于王福强的尸体本身，却没多少人在意。或许那是具易容过的尸体也不一定，更或许，王福强就躺在那里，只是还活着。”

　　裴玦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要是本该死去的尸体还活着，也不难解释他的寿衣突然消失、身上突然出现富贵玉一事了。

　　他只需要趁人不备脱下寿衣，待到有人发现后，再将之前藏好的富贵玉摆到身上。

　　只是他做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为了假死？

　　的确，他回来后可以撤销死亡宣告，并申请返还部分财产与补偿，但是王福强的地位还没有高到这份上，戏弄众人一趟回来后还能接着之前的工作忙活吗？那实在不太可能。而且他这一走数月，王述芳可是实打实地将部分权力拿到手上了。

　　所以他又杀了王述芳？

　　“电视剧里或许演过什么神秘富翁假死为看清身边人的桥段，但我并不觉得王福强是这样的人。”

　　卫诺：“或许是得罪人了，只能死遁。”

　　“得罪人了，那人却不接着对付王家？”

　　“王述芳不是也……”卫诺正要说些什么，忽见裴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忙闭上嘴。

　　裴玦一挥手，让他继续说，自己却一下翻过椅背，轻声落地，弓背行至衣柜旁。

　　“好好，老板，我知道了。我一定马上就去找你，只是我现在……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马上就来！”

　　裴玦皱着眉，转头看着卫诺，手上比成电话状。

　　卫诺嘴里还在说着，摇摇头，回比了个“叉”。

　　裴玦当即取下衣架，打开衣柜。

　　衣柜里，王茂怂成一团，汗水滚滚，浸湿了他的衬衫，他察觉到视线，浑身一颤。

　　裴玦蹲下看着他，双眼像猫一般斜立。

　　“和谁说话呢，王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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