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神弦

作者:紫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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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魇邪


      第五章魇邪
      一抹晨光从地平线上缓缓逸出,贯穿黑夜,照耀四海。
      风是冰冷的,轻柔地吹着,即使是有着暖光笼罩,它依然冰寒得渗人心扉,吹不散雾,吹不散血腥味,只能轻拂动竹叶上的露珠,滴落入透着焦味的黑色地里。
      从林间的樵夫在林中发现三具尸体的那一刻开始,这片平淡无奇的竹林,被抹上了一丝神秘色彩。
      仅仅是瞬息之间,就惹来了无数平日少有出现的人纷纷前来围看。
      一男,一女,一个老者,三具穿着白衣的尸体,按服饰可辨别是处于神弦极北的凌剑门,当中有几个来往于神弦各地的剑客,更是对此震惊万分,那个死去的老者,竟然是凌剑门五长老之一的凌不凡!
      凭年轻男女的尸身脖子上的幼小血痕,可见是匕首极快的一划而过,那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已经令不少验伤的其他门派弟子暗暗惊讶,更为可怕的是,凌不凡的死法更为特别诡异,除了周身大小无关紧要的剑伤外,再也找不到其他致命的伤口,只有瞳孔仍保留着临死前那一刻的模样、眼睛张开得几乎到了极限、球白凸出,仿佛曾看到了什么令他颤抖恐惧的东西,至死双眼依然不合,他的织火神剑,也同时无影无踪。
      往前数百步,本来密密麻麻的大片竹林,不过是用了一夜,全部焚烧殆尽,只有竹炭七倒八歪,风吹卷着黑灰,呛人眼泪。
      在这个边缘临海的无名小城,难以置信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倒大霉的,还有越小雪。
      她故意早早起来,连早饭也未吃,就跑去越小雨的寝室,兴致勃勃地把刚睡不久的越小雨弄醒,美曰其名是早课修炼,实则是给点颜色这位新师弟看看―――又拍醒睡的死猪般的沈策谋,强行将两个半昏睡的人拖往青竹林。
      行至青竹林外的小石路上,吃惊发现清早竟然挤满一大堆人在围观着什么,打听几个知情人,才发现到原来是有凌剑门的弟子死在这里。
      十里之内,有的就是被称为邪教的云隐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势力,自然而然地,将一切的罪名都牵涉到了云隐教身上,经过几个匆匆赶来的凌剑门弟子略略的察看之后,竟也断定了是云隐教所为。
      “出大事了,凌剑门的人死在这里,连累到了云隐教。”越小雪挤出人群,对着半昏睡的越小雨和陈策谋说道,二人睡眼惺忪,随便啊啊哦回答了几声,倒是陈策谋看她忧心忡忡的面,方才醒悟过来,慌张道,“死、死人了?”
      “死了谁?”越小雨被沈策谋用手拍醒,朦朦胧胧接问道,越小雪作了个禁言手势,示意先离开人群再说,不少人看着这个青衣的貌美女子手拉着两个男人急冲冲地、快步走着,却不知道是哪方的小师妹。
      “竟然凌不凡也被杀了…。”走了一段小路后,她念念道,若有所思,“能做到杀人不露痕迹这地步…莫非真的是爹爹杀的?”沈策谋和越小雨都不知道她在自个儿说着些什么,又不敢反驳几句,就一劲儿不断点头,唯有她在停停走走,反复推度。
      且不说为什么一向深居简出的凌不凡会出现在这种人烟稀少的竹林野地,他死了之后,霎时之间竟然可以吸引如此多的各路人马前来,有不少的她是认得的,刚才的人群中有碧华派的普通弟子,凌剑门另一位长老,墨竹派的墨玉真人,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在、任何一个地方即使马不停蹄地赶来都需要不少时间,而他们、却是转瞬而来―――显然,都是有着共同的目的来了此处,早已停留在附近,凌不凡、不过仅仅是当中不幸死去的一个而已。
      三个人绕着竹林外一段铺满小石头的路子走了好几圈,越小雪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眼眸忽动,嗓音微变,夹带一丝惊恐,“难道是为了魔剑魇邪?……糟了!”
      “少主?什么糟了?”沈策谋见她面有惧色,小心问道,她神色稍变,在隐藏着什么,换过了话,“这几天除了越小雨师弟,还有其他人进入教里了么?”
      “没有了啊?…好像。”沈策谋回答得游离不定。越小雨瞧见沈师兄迟钝笨拙的样子、又见小雪生气跺脚的样子,只觉得好笑起来,他脑中闪过了昨晚秦若花的说话,奇道,“秦师兄不是新入门的么?”
      “秦师兄…?”她吃惊地问道,“哪个秦师兄?”
      “秦若花嘛,他说他入门很久了,不是新来的吧?”沈策谋自然而然地说,仿佛早已对此人十分熟悉―――他害怕再又被人说自己失忆。
      “秦师兄?!教内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她气急败坏地答道,“越小雨你明明知道你沈师兄没脑子,你…你…。”她想不出要骂点什么,越小雨辩解道“我才来了云隐教一天…”他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我们要快点赶回教内告诉爹爹,有人潜入了教内,不然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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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世的喧嚣,永远也透滲不入这个建在地下,玲珑小阁错落有致的云隐教内,它仿佛一直在静静地沉睡着,不论神弦如何漫天烽火,它依然安逸若细细流水,不起波澜。
      所谓的世外桃花源,也不过如此吧,若是我老了之后能像越云荆这般寻得一个安静之所度过余生,倒也不错。
      可惜这个地方,藏得还是不够隐秘。
      秦若花想着。
      然后,手腕动了动,剑光吐出,仍在睡梦中的云隐教弟子,再又死去一个,床榻上染满了血,顺着床沿滑落成线,一大股腥味扑鼻而来,他小心地关上门,面无表情。
      死在他手中的人成千上万,这不过是仅仅增加一个简单的数字罢了,算了算,依照自己探查后的各个小阁,所居的弟子已经杀得□□成―――还有越小雪,越小雨,沈策谋,以及,越云荆这个深居在风鸣阁的老家伙。
      再往左走上数步,就是越小雨的房间。
      他轻轻抹掉剑上的血痕,步履轻盈,不动声色地走到越小雨的门前。
      手刚好碰到门把,犹未推开,心里竟微微地迟疑了一下。
      你犹豫了么?秦若花,这么多年,你还未有犹豫过,未有,怜悯过任何人吧。何必,产生放过这孩子一命的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提起剑光,轻轻挪开了门。
      里面竟然空空如也,越小雨早已不见踪影。
      他一愕,心里大笑起来,这孩子竟然刚好不在,也罢,免得到时下不手,反而会惊动到其他的人。
      清晨的鲜草散发着独有的芳香,它星星点点遍及了云隐教的每一个角落,笼罩着教内的每一个小阁,阁内是一具一具刚死去的尸体,腥味轻轻渗出门外,混杂着外面草芳味,变为一股极其复杂的气息。
      他察看了越小雪和陈策谋的房间,发现也是空无一人,这几个家伙,大概是一大早就出去玩了,算了,反正漏网之鱼总有的,不外乎再多几个。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越云荆的凤鸣阁了。
      凤鸣阁落在的云隐的最深处,日光无法照耀到的错位内,除了越云荆之外,平日里无人敢去接近教主所居的地方,而阁外的花花草草,据说是越云荆的夫人―――越小雪的娘亲生前所种,一直被保留了下来。
      秦若花将普通铁剑收回鞘内,他竟也是如陈若萱那样微张开口,从喉咙间拔出一把黑滑光亮的剑出来,死死凝视着近在眼前的凤鸣阁,心里不自觉地涌起几分紧张。
      这个人曾经和朱雀交过手数十个回合仍然不分胜负,到底修为到了什么地步仍未知道,自己能与他打个平手?或得到魔剑魇邪后立刻逃?―――-或者,就此死去。
      在他轻掠到凤鸣阁门前的时候,心中已经涌起无数个念头。
      门在意料之外竟然是半掩着,透出些许昏黄的灯光出来,他紧握着剑,小心翼翼地靠在门边,映着火光的眼珠往内移动着,努力看清房内的一切。
      越云荆一声不响地站在房的正中,手间捻着香,蒙蒙薄烟中,他目光外后瞬息移动了一下,淡淡道,“在门外待了那么久,还不进来么?”话毕,将香烛插上,神色自若。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来了,呵,这也省事多了。”秦若花发出笑声,掩盖着心中瞬间而生的害怕,他自问刚才的一切动作都无任何可以让敌人察觉自己来临的地方―――而越云荆,似乎早已知道他的存在。
      他不敢贸然出手,越云荆只是缓缓转过了身子,神色沉稳,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说,“孩子,告诉我,杀了这么多人,为了什么?”
      这个人气度的老练与内敛,一点也不逊色与他的教主。
      “魔剑魇邪。”他答道,这句话一出,手间黑剑如同受到某种召唤,剧烈抖动着,黑色的剑刃上,泛起淡淡血光,“你把魔剑魇邪交出来,或者我可以就此离开。”
      “哦?魔剑魇邪?嗯….你这把是和魇邪出自同一个铸剑炉的失败之作,墨斐吧?”越云荆笑道,目光落在通红的墨斐上,点头赞道,“不愧为半成品,即使过了千年,剑里还带着深深的恨意…为最后一滴血被魇邪吸去,自己不能铸成神器而仇恨到现在,难怪、能感应到魇邪在我这里。”
      “既然你愿意说出魇邪在你这里…”秦若花威胁着要说什么,下一句犹在嘴边,越云荆突然举袖一拂,他立刻往后跃出几步―――对方却无任何的攻击。
      越云荆的背后,香雾重重的古老墙壁,一层一层自行打开,两边烛火不点自燃,幽幽火光的尽头,依稀可以看见一根一根粗重链条紧紧裹着一把漆黑无比的大剑,森森壁影下,一个小小、亮得通红的魇字在刃上逸散出点点血光,也不过是这一刹,无穷无尽的邪气从洞内疯狂汹涌而出,慑人心神。
      “魔剑魇邪……”秦若花顺了顺急速喘着的气,痴迷地看着,几乎忘记了越云荆的存在,狰狞笑道,“果然在这里!”
      “可怜的孩子。”越云荆见他入迷的模样,摇摇头,叹息道,“你知道我夫人是怎么死去的么…这个由萧郎所铸成,杀掉神罗不少生灵的至邪凶剑,谁都无法驾驭得了它。”
      秦若花举头大笑,他目光离间一直没有离开深处的魇邪,瞳内燃着火,挥起墨斐,从半空疾速一剑划向越云荆的所在,红光化作弧线,脚步微移。
      越云荆不过是轻易一拂,淡然自若地将墨斐偏移到了别处,响起木具斩裂的声音,语间却是惊讶道,“这招是…碧华派月舞宫的、忘川舞?”他五指往后并拢,看着秦若花的转身挪步,剑光飞烁如电,一边张开五指,飞冲无数蓝色剑气将秦若花强行逼退,语气仍然难以置信道,“你这招是神落宫的、星之陨?”
      此刻秦若花心中已经由对魇邪的狂热变为冷静下来,他连发两招都被越云荆不费吹灰之力地格开,且明显知道自己招式套路,可见对方深不可测,终于,指间吞吐灵息附在剑刃上,凭空产生的流水绕剑,跃至半空往下倒刺。
      然而,这一击并未有刺中,剑击裂了地面,深插入土里,越云荆身形快如鬼魅,他瞬息移到仍在半空、来不及收招的秦若花背后,并未作出反击,继续讶然道,“这是水榭宫的、飞鸟渡?……你是碧华派什么人?”
      转瞬间,摆设讲究,华美非凡的小阁已经被秦若花的剑气弄得凌乱不堪,茶具碎裂满地,水盈满一地。
      远方的晨曦逐渐升起,万千光束终于能穿入了这个千疮百孔的阁内,越过重重烟雾,投射到深处诡异不语的魇邪处,隐隐之间,渗出神圣而又静谧的美感。
      “啧啧,碧华派是我仇人。”秦若花笑着,将墨斐举在眉心,画成半圆状,宛若弦月,“想起来,我在那个派内曾经有个名字,叫秦小花呢。”半圆正中,一阵白光荡漾着,犹如明镜闪耀,酝酿再三,光芒破镜而出!
      “这招是琴若宫的镜返?!”越云荆记起了什么,看似万贯而出的剑气,被他轻易一拂淡然化开,转瞬消散无踪,“我记得了,你是碧华派那个叫秦小花的弃徒,偷学六宫剑法,刺杀月舞宫宫主月潆未遂,侥幸大命逃出、加入了西冀教是吧?”
      “嘿嘿,想不到我名气这么大。连你这个老人家也知道。”他一边笑道,心中却暗自惊讶起来,眼下已经交手不少时间,他的所有招数都被越云荆不费吹灰之力地化开,而对方,几乎未曾主动出过任何招数―――这个老头的修为,恐怕已经和自己的教主相差无几。
      当下一招准备发出的那一刻,剑犹未斩下,越云荆身法若风,轻巧捏住了秦若花的手腕,反手一扔,将他重重丢到墙角处,墨斐脱手飞出,直入壁内。
      “孩子,你走吧,我不杀你。”当他闭目受死的时候,出乎意料,越云荆轻叹道放过了他,“我不让任何人接近魇邪,更是留住你们性命。”
      “你何必欺人。”秦若花抹掉嘴角血丝,冷笑道。
      “欺人?当初我与我夫人共得此剑,不过是她碰剑先于我,就被剑不断吸入精血,脱手不得,在我面前…硬生生地缩作一块皮囊而死。”越云荆叹息着,眼内充斥深深悔意,目光再又落在灵位上,“从此之后,我就将此剑藏起,与小雪隐居起来,不予世人接近魇邪半分…这些,你明白么。”
      “啧啧,倘若你说的是真的,更应让我接近,不正好除掉了我?”秦若花满面讥讽反驳道。
      “既然你不相信,一心寻死,大可以去试试。”越云荆说着,墨斐无故自行被他吸到手中,拂袖一甩,插入秦若花面前,秦若花拄剑巍巍颤颤站起,半信半疑望向越云荆。
      若是越云荆有心杀他,大不可以这么繁琐…莫非,真如他所说这是凶物?
      这些年来,为了复仇,他已经不知在生死交错之间走了多少次,正如越云荆所说,他曾是碧华派的弟子,暗地里偷学各宫剑法,以及,行刺昔日间接杀害他弟弟诺的凶手―――月舞宫宫主月潆,最后因为极其复杂的原因失败,转而加入西冀教,攀爬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护法之位。
      若然害怕死的话,你永远也报不仇―――他加入西冀教的时候,教主曾如此和他说过。
      终于,他还是一意孤行地咬紧了牙,步步走向烛火幽幽的,插着魔剑魇邪的洞中,背后响起越云荆的浅浅叹息。
      他一步一步小心地挪移着,洞内阴风反复吹卷着,片片利如刀刮,离魇邪越近,面上也被尖风刮得越痛,浓厚的妖邪气息几乎压下了他不断狂喘的呼吸,通红的魇字在黑暗中,宛若诡异的眼球在凝视着他。
      约是距离魇邪三步左右,他心狂跳着,背后突然传来惨烈叫声―――那是越云荆的声音!
      他深呼无声无息的黑影伏在地板上,露出半个女子雪白的身躯,嘴角泛着妖媚的笑意,握着匕首,刃间血流不止。
      越云荆静静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脖子上带着一条深深的血痕,疯狂涌出的血流满一地。
      原来是不知何时影潜而入的陈若萱。
      越云荆一直看着洞内的情况,注意力全部关注在秦若花身上,他万料不到,身后的窗边会有一个影子悄悄滑了进来,缓缓地接近了他,用毒匕首快速在他背后往脖子上致命一刀而过。
      即使怀有绝世神功,也挡不过一次这个女子的暗箭,啧啧,这种女子阴险而又毒辣,难怪教主总是处处提防于她,确实需要如此。
      也好,除掉一个越云荆,少了点麻烦。
      秦如花深思着,眼见陈若萱扬手示意他继续进内,他也假意微笑着,点点头。
      “魇邪…”
      他嘴里微微吐出这两个字,扔下血芒暴涨的墨斐,右手,颤颤抖抖地伸出。
      那把魔剑,黑而透亮,剑身剑刃雕琢着细小的而又奇异的咒文语路,所有纹路的汇合在正中的魇字上魇字,仅仅是附着淡淡的红光,溢出的杀气却是直入心扉,令人不寒而栗。
      仿佛,有无形的什么,在凝视着他。
      手越来越近,慢慢地,终于碰到了剑刃…不,那不是他意识要接近的,他的手还没到,而是剑自己将他五指吸了过去!
      剑刃是冰冷极寒的,犹如幻雪神山之巅的不化白雪,触者立僵,他想把僵硬的五指挣脱出来的时候,蓦然发现竟然抽脱不得,那是一股强大的吸力,在皮肤与刃铁之间,有什么东西淡淡地,柔柔流出。
      看清楚后,才发现,那竟然是他的血!
      他此刻的眼里只有恐惧,竭力想要离开这魔剑,不仅仅是五指,就连他的全身,都已经动弹不得犹如死尸,他的血缓缓地流出,贯通了刃上的每一处纹路,最终汇合到了正中的那个魇字,赫然炙热得红光大盛,以及,剑内深深地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晤…甚好的血。”
      “你、你是谁?!”他高声大叫道,声音已经微微变形起来。
      “我是谁?…我是谁呢,以前有人叫我莫孁…很久以前了啊。”苍老的淡淡答道,森森地笑了起来,“自从我用我最后一滴血来铸成了此剑,萧郎,他就爱称我魇邪了。”
      秦如花根本听不清魇邪内的声音说着些什么,他看着自己的手臂皮肉开始出现了萎缩的迹象,知道自己的血正不断被吸入,再过片刻,性命难保。
      可恶,竟然离不开这把该死的魔剑。背后,那个该死的陈若萱大概在满面讥笑地看着自己这副害怕而又无能为力的窘样吧…
      血一点点流入那把剑内,束缚着魇邪的链条一根一根崩裂断掉,他晕眩着,眼睛看到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本来这洞中就漆黑一片。
      很暗很暗,犹如小时候的房子,连烛火也点不起,他和弟弟就这样挤在黑暗中,度过了十几年苦苦挨饿的日子。
      哥哥发誓,哥哥以后一定要有所作为,那样,你就不会挨饿了,诺。
      秦哥哥,我等着等着你…要快点…
      战火仍无穷无尽在城内点燃,天空划过一道白昼的光芒,他的弟弟,他的亲弟弟,被埋在石堆里,伸出了布满了血的手,握着一个咬了小半口的馒头,笑着说,哥哥,还是你吃吧…我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吃过呢…
      他仿佛看到那一身水蓝衣袍在黑暗中翩然舞起,那个叫月潆的绝世女子提着剑,指着他的喉心,冷冷说说道。
      如果你想杀掉我的话,那么,你就不能死,滚出这个碧华派,等到你认为自己能杀我的时候,你再回来吧。
      他一直都期盼着能过上与世无争日子,能让兄弟二人都能不挨饿就是最大的满足…哪怕,能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可以点上烛火照亮浅狭的房子,也是一个小小的心愿,至少,可以照亮诺的笑面吧。
      那一天,那个女子,那个门派,杀掉了诺,永远地扼杀了他秉持一生的梦。
      死……我怎么能死,碧华还在,她还在,哥哥怎么能,这么儒弱地死掉,诺,哥哥还要帮你报仇!
      “滚开!!!!!”他猛地用尽所有的力气把手出来,剑紧紧地吸着,他竭力挣扎。
      哥哥,还是你吃吧…我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吃过呢…
      哥哥,我也在长大,等我们都长大的那个时候,就没有会欺负我们了….
      “滚!”他眼边溢满了泪花,皮肤撕裂的痛楚的刺入骨中,他全然不顾。
      阿诺…阿诺,你要等哥哥!
      刹那皮肤裂开的声音,手剑分离。
      浓烈的腥味从空气中飘散着,他伏在墙角,无力喘着气,瞪着魇邪,自己满手是血,泪流满面。
      “晤…好强的意志,不过,抽掉你三成的血,也够我稍微享用一番了。”魇邪内的声音咯咯笑起来。
      他已经无力再回答,唇色发白,头后仰着,看到了洞口,凤鸣阁的方向,陈若萱一身蓝衣飘飘走来。他心里暗笑着,这个妖媚的女子,大概不知道这剑的可怕吧。
      眼光的余角,发现陈若萱背后,竟然也跟着一个白发男子。
      帮手么?…也好,让这把差点把他杀掉魇邪,一同吸了这两个人血。
      陈若萱笑语盈盈,一步一步向他走近,“左护法,怎么,这么大命,没有被魇邪吸干么?”
      他心里一惊,这个女的、竟然知道了这剑的可怕―――也就是说,她刚才根本就是让自己去送死!
      “死…死不了,你高兴了吧。”他捂着胸口,气喘吁吁,目光黯淡。
      “看来,先让你接近这剑是对的。”陈若萱轻笑道,神色满是嘲讽。
      她知道这剑必有诡异的地方,才让秦若花先去接近,她则是在远处观看着,果不其然,秦若花五指粘在剑刃上,就有血不断流入剑内,而秦若花自己动弹不得……只是,她认为他好运把手臂用力抽出来罢了。
      此刻的魇邪,剑上已经有淡淡血雾缠绕着,无形中袭来一股压迫感。
      “昼,别碰那把剑!”她身边的白发男子刚伸出了手,她立刻大声喝止―――这个白发男子,正是那夜将她救起,杀了凌不凡的七昼。
      “魇…邪么?”七昼皱眉低语着,凝望着,这熟悉的两个字莫名自他心底涌起。
      记忆中不曾见过这黑剑,然而,那轮廓,纹路,中间的魇字,乃至所渗出的凌人杀气,他仿佛曾经都感受过,抚摸过,那一种自然的熟悉感,无可否认地涌出。
      这把剑,曾形影不离自己身边,直到山河灰飞烟灭么?
      他缓缓伸出了手,陈若萱一时来不及阻止他,秦若花满面邪笑。
      剑刃是刺骨的寒冷,继而有淡淡的血从面上流过后,微微地产生了点点温暖,还夹带着,一种熟悉的气息。
      他闭目感受着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剑中苍老的声音又再响起,啧啧地笑着,“又有人来送死了了。”
      这一刹那,秦若花,陈若萱和他都听见了老者诡异的森森笑声。
      “快离开它,昼!”陈若萱忧心大叫道,秦若花在一角笑了起来,“他必定如我这般…或者成为冤魂也说不定……啊,你竟然关心他?”
      七昼对二人的话语置之不理,他的指间,开始被什么细细地吸着,看清了,才发现原来是有血流了出来。
      “似乎…你很喜欢吸血?”他平静说道,左手动弹不得,竟然又伸出右手,轻轻抚摸在那个魇字上,指间也被拉出了血丝,淡然自若,“血都流在魇字里了么?你在里面吧?”
      “晤…是的,我寄宿在魇字里面。”老者邪笑着,声音在享受着什么,“你的血很不错…很熟悉…”不过是同一瞬间,他的声音忽然地低了下去,变得无比震惊起来!
      “这、这血、不可能!难道…你、你是萧郎!陛、陛下!你回来了!?”老者欣喜叫道,语调微微抖动,略带嘶哑。
      “哦…萧郎?我不是,我叫七昼,我们以前认识的么。”七昼否定道,仍在抚摸着剑刃,然而,他指间的血,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流出。
      “这血不会错的,你是、你是!”老者嗓音显得激动万分,他阴险诡异的声音忽地转为深厚雄浑、气势万象起来,“老臣就知道陛下一定会回来!所以老臣在魇邪魔剑中等着到了现在,等着陛下回来光复萧国,一统神弦!”
      浅狭的洞壁回荡着他的高呼,七昼只是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秦若花和陈若萱面上变色起来。
      传说魔剑魇邪为萧郎所铸,取自幻雪神山之巅、镜池上的冰水,用以万年精铁,灌引所有战败俘虏的血而铸成。当时所铸的剑其实有两把,一把是魇邪,一把是墨斐,铸剑的最后一天,两把剑都彻底吸干了血池的水,然而,两把剑都刚好欠下一个活人的血方才大成,当时萧国将军莫孁舍身祭入魇邪内,至成魔器―――而墨斐,失却了最后的一滴血,错过了最后的铸剑时间,只能成为了一把半成品。
      自此,萧郎手执魇邪,尽破天下。
      萧郎死后,国破不久,魇邪无影无踪。结果在十年前,它莫名其妙地落在了越云荆手上。
      眼前被魇邪呼为陛下的白发男子―――极有可能就是萧郎的转世。
      秦若花想着,满是血渍的指头悄悄在地上比划着不知名的符号,目光紧锁着七昼不放,只怕这个在和魇邪谈话的男子知道了他什么意图,陈若萱百般思绪交集,洞内阴风回旋着,冰凉若心。
      “你说,我前生是你主子么?”
      “正是,碧落那个贱女人为了帮神逸报复,将陛下引赤火烧死,把老臣封印至今…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王,你终于兑现了你的誓言,回来了这片神弦疆土…老臣,等了一千年啊!”
      “呵呵,我根本就对你所说的毫无记忆。”七昼冷笑着,双手离开了魇邪,轻蔑道,“何况,我对你这种满身邪气的兵器毫无兴趣。”
      “陛下,你万不能…。”
      陈若萱越听下去这两者说话,心中寒意越浓,眼角余光不经意掠过伏在地上的秦若花身上,才发现他在默默用指头划着某种法阵―――阵已经微微发亮,瞄准的一角,竟然是指向了七昼。
      “你要干什么!”陈若萱拔剑飞刺在阵上,大声喝道,秦若花见她满面愤怒,讥讽道,“凤凰,你忘记了教主的第二道谕令了么?这个人是萧郎,必先除之,后挖其眼。”
      “啧啧,谕令?!”她忽地一声冷笑,七昼不明所以,目光转向了她,她低语道,“昼,你退后。”反手一剑,自上而下划过弧影,直插入秦若花的左肩,立即鲜血迸涌―――包括,秦若花难以置信地睁大着眼睛。
      她将剑拔出,血仍源源不断从他肩膀上溢出,他捂住左肩,啧啧冷笑,“凤凰,你疯了,你想要背叛西冀教?”
      “那又如何?……反正,他本来就只是把我当作工具。”陈若萱面色稍白,紧咬着唇,一字一句答道,“你和我…都不过是杀人工具罢了。”
      “哈哈,没错,我们的都是工具…我是有目的的复仇工具,而你,什么也不是,是一个小贱人!”秦若花喘息着轻蔑大笑,“居然,勾搭上了萧郎,就立刻叛教了。”话语刚落,一道突如其来的剑光再又刺入他的右肩,夹带着冰冷全身的邪息,灌入心室。
      “闭嘴!”七昼不知何时拔出古石中的魇邪,冷冷说着,挡在陈若萱身前。刃间红光泛起,缠绕至手心,逸散点点血雾。
      “陛下!”剑中老者嗓音响起。
      “你也闭嘴!”七昼说着,踌躇片刻,拔出了正不断吸着秦若花身内的血的魇邪魔剑,受着魇邪的影响,瞳内斥满深深邪气,漠然对秦若花道,“我不杀你,你滚。”他转过了头,挽起了陈若萱的手,愧疚着叹道,“若萱,我连累你了。”
      “不,你救了我一命…已经,难以去说谁连累谁了。”她微笑着,转望已经不能动弹的秦若花,平静地说,“留你一命,回去告诉教主我陈某不回来了,这些年来,我为他染指不少人命,足以抵上他十年的知遇之恩。”
      “昼,拿上这把剑吧,你不会武功,前路多番险阻,我不能处处顾及上你。”她见七昼要放下魇邪,轻声劝道。
      “带上你可以,你别烦着我。”七昼抚着血雾流彩的黑刃,对剑内老者说着,老者低声喃喃着什么,沉默了下来―――这把神弦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魔剑,于他却是一个累赘。
      此刻的门外不远处,响起陌生女子的尖叫声以及几个人交合而成的杂乱脚步声,赤阳渐上日中,阁内的一切清晰可见,他们恰好在洞内,光线照耀不到,斑斑点点的光华,洒落在早已一动不动的越云荆身上。
      “爹!”远处尖锐而凄厉的喊声不禁令秦若花心中一动,他认出那是越小雪的声音,这种看着挚爱的死在面前感觉他曾经深受过,不禁苦笑着,侧目看见七昼和陈若萱已经共同化作影子从墙壁上快速滑走―――这女子还真是不简单,竟然连别人也可以藏在她的影子里一并逃走。
      时间已经不容他去多想,眼看越小雪还有后面的几人快要发现他,自己深受重伤,任谁都可以置他于死地,急忙挪动几乎废掉的左手,匆匆画出一个早已预备好的阵文―――那是传送到青竹城客栈内的,原本是为与越云荆的一战而用,却在这个时候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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