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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莲华正把密商当数学方程来解。
写在构成法阵的每条直线上的密商，决定了整个法阵的每个点上魔力的流量、流向与种类。它跟莲华很擅长的解析几何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性，只是表达方式不同，而且过于复杂。
把解到一半的方程丢开是一件很让人难受的事，听到响声，莲华几乎是脱口而出，“姐，门铃响了。”
然后才想起来，莲衣已经不在了。
她略有些黯然，随即拍拍脸调整一下表情，让自己微笑着，起身看了一下外面。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月光流泻一样美丽的银色头发，和一身暗夜一般的黑色袍子。
不是认识的人……难道是推销员？附近的推销员貌似都知道，依娜有收集最新魔法产品的癖好，却没有相应的鉴别力……所以时常拜访。
莲华掀开窗子，探出头去。海风吹过去，扬起她的黑头发，她的笑容看上去很清爽。
“小姐，依娜不在，您改天再来可以吗？”
兰斯洛从院门外抬起头来。
这一日阳光明媚，天空蔚蓝，海鸥展翅高飞。院子里花树蓬勃、生机盎然。洁白的墙壁掩映在蓝天绿树中。那个女孩子从阁楼窗子里探出身，窗边牵牛花缠绕，鲜活娇嫩一如她的笑容，绽放在清晨的海风和阳光里。
兰斯洛有一瞬的恍神，梦里那些模糊的东西忽然间清晰起来。他遮了遮眼睛，几乎笑出声来。
……怎么会找得这么辛苦
“小姐？”
“我是你的新家庭教师。”他控制了表情，抬头说道。他的声音清冷里带着些沙哑，冰雪一般，“拉昂没提醒过你吗？”
“可是他说……”来代课的人是个超级强大的鬼畜男……这种男人难道不该是那种带着金丝框眼睛，有笑眯眯的眼神，一看就很儒雅温柔的大叔吗？
看着楼下少年精致的面孔、纤细的身形，莲华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可能长成这种模样……”
兰斯洛额角跳了跳，但是——今天心情好，他决定暂不跟她计较。
开门让兰斯洛进来时，莲华还是有些疑惑。
“真的是代课老师吗？可是你看起来……”很不值得信赖的说。
兰斯洛没有多话，手一抬食指伸出，一个标准的初级法阵就出现在他的指尖。
双循环嵌套六芒星的基本阵式，省略了如尼咒文和元素密商……莲华回忆着课本里的内容——咒文可以临时读出来，效果虽略有降低但影响不大。没有密商的话，就要纯粹靠魔导士对元素的精密操控能力。不过这种阵式对微操要求不高，因为这本身就是释放型法阵，只要魔力足够强，威力就不会很低——
所以海姆瑞的学生最爱用这种法阵释放火元素，用于战场轰炸。
莲华在脑子里复习着，她注意力太集中，虽然看到兰斯洛嘴唇开合，甚至听到他清楚、缓慢的说出每一个字符，但还是毫不在意的自言自语，“原来法阵写出来是这样的啊……”
——她还从没这么近距离的、清楚的观赏过呢。
当她想伸手戳戳看的时候，“啊！”——一个小小的风球从兰斯洛手指尖飞出来，直奔她的眉心。像是被弹了一个大脑瓜，莲华猝不及防后仰着摔在地上。
莲华委屈的捂着额头，疼得眼泪汪汪，“你好小气，我只是想想而已，又没说出来。”
但是兰斯洛没有回她的话。
明明刚刚还像融化的山泉一样，虽然表面冷淡，但情绪还是很愉悦的……为什么不过放了一个小风球，眼前的人周身的气场就成了彻底的冰天雪地？
莲华很敏锐的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你应该听拉昂说过了吧，我完全不会魔法……”
——难道是因为她这么轻易被打中，所以生气吗？
莲华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这个人身上冰冷的情绪，简直像是要从里到外否定她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因为这么轻飘飘的理由。
“老师？”她试探的叫了一声。
——拉昂为什么要介绍这么阴晴莫测的人来？
兰斯洛没有回答，只是再次伸出食指指着她。这次莲华完全没看清法阵，她耳边全是冰雪噼啪的碎响，喉咙外的皮肤被寒气激得紧缩起来，她很长时间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有风吹过去，冰面上反射的阳光恍花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根冰锥，尖利的一段正对着她的喉咙，相聚不过分毫。
莲华噤声。有些难以置信的仰望着兰斯洛。比起她倒在地上，被锐器比着喉咙的狼狈姿态，兰斯洛干净从容得像舞会上的王子殿下。
兰斯洛收回了手，冰锥瞬间碎在风里，有凉凉的碎屑落在她的脖子和脸上。
“真的是一点魔法都不会吗……”兰斯洛像说一个实验结果那么平淡的说道。
莲华并没有忽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表情。
但是比起他的失望，她的愤怒却是完全抑制不住的。
“我刚刚有冒犯你吗？”她质问。
“没有。”兰斯洛像是完全没看出她的恼怒，平淡的开始带手套。那是一双造型奢华的黑软皮手套，紧贴皮肤，只露出最外面的五个指节，皮面上繁复的限魔槽里填充得全是昂贵的银水晶，是凯尔文锻造室目前效果最好的魔力限制器，“魔力是一种潜力，在突如其来的危险中最容易爆发出来，所以我刚刚试探了一下。不用这么生气，我如果真有恶意……”黑色的手套衬得他的指尖削葱一般白嫩漂亮，他俯身，伸手去碰莲华的脖子。
莲华伸手一挡，头向后躲开——
兰斯洛酒红色的眸子在背光处有些阴沉，他顿了顿，直起身体，冷淡的继续道，“你那里，现在会有一个洞。”
如果是放出那个小风球之后，他这么解释，莲华一定会相信。
但是刚刚他脸上那种冰冷的表情，分明在说：如果挡不住，那就真的刺穿好了。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在最后一刻停手。
莲华戒备的站起身，与他保持着距离。眼神不信任的紧紧粘在他的手上。
“海姆瑞……”兰斯洛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比正常要低哑了一些，给人一种“他有些落寞”的错觉，“海姆瑞开放日那天，你去过吗？”
莲华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对不起，我有些粗暴了。”很久没得到回应，兰斯洛又说，“据说完全没有魔力的孩子，不会受到神的保佑，所以父母一般都会在他们身上放守护魔法。所以我以为，就算我刚刚真的刺下去，也不会伤到你。”
莲华有些不确定……听上去，像道歉？
“进屋上课了。”兰斯洛转过身，对她招了招手。
虽然开端并不愉快，但是兰斯洛道过歉后，莲华并没有再纠缠。
带兰斯洛进了书房，为他端上花生露和小点心，莲华帮他摊开了自己的作业，然后端正的在桌子另一面坐下了。
兰斯洛翻阅了两页，态度并不如何认真。
“你课本读得很好。”他说。
“……谢谢。”
“但是不会有任何一个魔法学校或者魔导学院会接纳一个不会用魔法的学生的。”
“……”莲华已经料到会有这种转折，然而听他这么不客气的说出来，还是觉得刺耳，“所以我请了家教……”
“但现在看来拉昂的工作并没有任何成效。”
莲华沉默了片刻，“我想这并不是他的错。”
兰斯洛瞟了她一眼，没有再做声。
“你今天来的目的是打击我的自信吗？”莲华忍不住有些上火了。
“我只是想先了解一下你的情况。”
“然后，你的结论？”
兰斯洛放下莲华的作业本，双手交叉，食指白嫩的指尖对点着。
“拉昂让我教你一下古代炼金术的知识，我想知道原因。”
莲华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感知不到地脉之力。”
“所以想要寻找其他的魔法催动力？”兰斯洛两个食指指尖有闪电的火花缠绕，“确实，早期的炼金术师尝试了很多种。毕竟泰坦就是这个世界，连空气里都漂浮着他的残骸，力量无处不在，所以他们确实找到了很多种……
但是归根结底，那些都只是地脉之力的分流罢了。真正脱离了这个范畴的，大概就只有金伦加的混沌。但是这种力量，是人类甚至神族都没有办法利用的。你明白觊觎这种力量会有什么下场吗？”
莲华摇了摇头，“拉昂没有说。”
“湮灭灵魂、丧失神智。”兰斯洛很干脆的给出了答案，“变成林德那样的炼金怪物。”
莲华在这个世界的历史课本里读到过林德，他站在炼金文明顶峰，也是炼金文明的终结者。官方的历史课本认为，在人品上他是那个时代的楷模，之所以后来变成怪物博士一样的存在，单纯是因为炼金术让他迷失了本性。
“你认为法阵是什么？”兰斯洛又问。
“圈定魔法领域，控制领域内的元素分布，利用地脉之力将它释放出去，成为魔法。”
“你课本确实读的不错……”兰斯洛说道，“但就算不用法阵，人也可以使用魔法，这是人的天赋之力。”兰斯洛食指分开，指端闪电激绕，很快凝成一个闪电球，飞了出去，“法阵确实可以实现微调，增幅魔法。但它更主要的作用，是保护人的灵魂。
人的灵魂是一个很脆弱的平衡，泰坦血肉和金伦加的馄饨一直在彼此对抗和吞噬——泰坦对抗，金伦加吞噬——当他们最终共同湮灭的时候，人的寿命也就到极限了。神的呼吸是一种调节法阵，在一定程度上，它维持着二者的独立和平衡，延缓它们的湮灭。但是当这两种力量有一种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时候，神的呼吸也无能为力。
人在使用魔法的时候，会消耗灵魂里的泰坦之力，而法阵的作用是将与之同源的地脉之力引导进人体，减少这种消耗。”
莲华曾经怀疑，林德明明就是个像希特勒一样的种族屠杀者和战犯，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却相信最初他内心高贵，未曾有过龌龊残忍的想法，现在却有些明白了——他在使用魔法时，将体内泰坦的血肉所代表的理性力量消耗殆尽，而后又吸收了金伦加的混沌作为补充，于是他从灵魂开始混乱，最终丧失了神智。
但是……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这些应该不是常识吧？”
“当然不是。”兰斯洛表情里夹杂了微妙的嘲讽，“如果告诉你，使用魔法必然会毁掉人的健康、削弱人的寿命，还有可能导致神智失常，你还敢用吗？”
“要看是为了什么。”
“标准答案。评议会应该也是这么想的……至少目前为止，整个中庭的文明、整个世界的运转，都是靠魔法带动的，所以他们需要人们继续使用魔法。”
莲华注视着兰斯洛的眼睛，她不喜欢他的说法，“……请不要把他们想得这么坏，也许有你不知道的内情在。”
兰斯洛没有做声。
晚饭的时候，依娜询问了莲华的代课老师。
“愤世嫉俗的天才少年，我觉得他很不喜欢我。”她这么总结，“他进来的时候，我不过腹诽了一下他很弱，结果他就用风球弹我。”
依娜对此嗤之以鼻，“你感觉失误啦感觉失误。风是什么，你仔细想想？风系拟形魔法都是切割系的，就算是大魔导师利奥也不可能放出稳定的风球来的。”
“哦，这么说这个人还真的挺厉害的。”莲华含着叉子想了想，“碰到我这么不识货的人，难怪他这么生气啊。”
“喂喂，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嘛，风球这种东西，只存在于传说中啦……”
莲华吞了一口土豆泥，继续说道，“他不建议我靠海姆瑞，因为没有一个非研究类学校会愿意收一个不会魔法的学生。他说我计算能力不错，可以考虑圣森特拉尔，里面有部分专业对魔法能力要求很低……就算我考不上，也可以给他当助理研究员。”
依娜眯起眼睛，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一生。
“我拒绝了。”
“哎？”
“我忽然想到我不需要会用魔法，我只要找到解开封印的办法，然后请一个会用魔法并且愿意帮我的人动手就可以了。”莲华专心致志的用勺子刮着盘子，“我觉得拉昂应该很愿意帮我，明天去问问……还是跟他在一起比较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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